绝代琴师 上——肖停云
肖停云  发于:2015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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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仪眼巴巴地看着阿礼的礼物。

王散因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敲,神色淡淡的道:“也有你的一份。”

钟仪眼睛顿时亮了,笑嘻嘻地对王贺道谢。

王贺笑眯眯地对钟函道:“你们家的两个儿子都不错,前途无量啊。”

燕惠掩嘴笑着道:“散因这孩子不也是优异的很,小仪上次回来说,散因哥哥考进了书院里的朝班呢,好厉害的。”

王散因和钟礼都瞥了瞥突然埋头狂吃的钟小仪。

钟函道:“朝班可不就是厉害,我听了书院的老师说了上次进来的名次,散因排在第一呢。”

王贺笑笑,道:“我们的孩子都差不多长大了。”

钟函举起一杯清酒,笑得开怀:“平日不饮酒,今日便喝几杯如何?”

王贺道:“恭敬不如从命。”

钟函笑着喝了下去,心中明白,推迟了多日的离别终究还是要来,譬如,王贺明日便要离开安都,远去希宫,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第三十二章:伤自离别(五)

日子流逝的非常之快,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一日。

钟仪坐在阿礼的房间内发呆,看着庭院里面。

此时庭院里面的花慢慢都睡着了,清一色的灰败之气。于是燕惠就带着阿蓉和一班侍女在花坛里摆弄摆弄,竟然又将花坛点缀的五彩缤纷。

早在一旁等待多时的花田见燕惠提着长裙带着侍女们袅袅娜娜地离去,就立马跃上花坛好奇的瞅着。

它伸出雪白的小爪子拨弄拨弄,咦? 假花?

原来是店铺里面的装饰花朵,不是真正的花儿。

卧室内,阿礼在整理着衣物,燕惠写了长长的纸条全写着要带的物品。

繁城的冬天冷,多带些保暖的衣物。

理着理着,钟礼发现他已经将一个箱子装满了。

看看还落在箱子外的一大堆物品,再看看堆得满满的箱子,钟礼皱了皱眉。

钟仪走进卧室,看着卧室,敞开的衣柜里面只剩下了春夏的薄衣服,床头柜的书也打包好了,床上是折叠起来的被单床单,还有一些装袋的洗漱用品。

钟礼看了看钟仪,有些苦恼道:“装不下了。”

钟仪理解的点了点头:“少带一些吧。”

钟礼苦笑着将燕惠开的单子递给钟仪。

钟仪接过一看,密密麻麻的物品。

“呃……”

钟礼坐在床边想了想,开始减少一些东西,比如只带一件耐用的,保暖衣物到时候再买一些吧……

钟仪不作声的看着钟礼。

他走到钟礼旁边坐着,道:“明天就走?”

钟礼淡淡的“嗯”了一声。

钟仪双手环住钟礼,把头抵在钟礼的肩膀上,闷闷道:“阿礼要去多久?”

钟礼叹了一口气,侧过身将钟仪纤瘦的身体抱在怀里,道:“大约到过年吧。”

钟仪闻着阿礼的身上淡淡冷香,在他怀里慢慢地摇头:“太久了。”

钟礼呵呵笑了:“小仪舍不得我?”

以往钟仪都会连忙否认,附带打击阿礼,如今却是乖乖地窝在他的怀里,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想。”

“……”

钟礼的心颤栗了一下,抱紧了钟仪。

王贺早在那次晚宴之后的第二天便离开了安都,远去希宫。

那天天下着微微小雨,地面潮湿,钟函撑着伞看着王贺的马车离去。

很快,马车不见了。

王散因向钟函道:“钟叔,我回去了。”

钟函问:“你去你的表兄家吗?”

王散因淡淡笑了:“是的。”

钟函点了点头,微笑道:“也好,有个照应,没事来钟叔家坐坐吧。”

王散因答应了。

钟函看着王散因的背影消失在了转角,也慢慢踱着步往回走。

或许,这是个离别的季节。

钟仪翻看着一沓沓的书,抬头道:“这些都不带走吗?你不是喜欢看吗?”

钟礼正坐在椅子上擦拭着剑,头也不抬道:“不带了,重。”

钟仪撇撇嘴。

其中一些书还是爹爹上次才从书店买回来的,阿礼还没来得及看。

钟仪问:“那你放假回来看?”

钟礼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好吧。”

等钟礼的行李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阿蓉敲敲门,笑吟吟道:“大少爷,带些肉干吧。”

钟礼点点头。

阿蓉弯着腰麻利的将这包肉干放进了地板上的包袱里。

阿蓉惊讶道:“大少爷整理好了?”

钟礼道:“差不多了,有些东西打算到繁城再买。”

阿蓉点头道:“这是不错 ,东西多了大少爷在路上不方便,不如多带些银两吧,”阿蓉站了起来道:“我这就和夫人说去。”

钟礼默认。

钟仪走到窗子旁,本就阴沉沉的天色变得更黑了,心里闷沉沉的。

他心想:时间过得太快了。

回头,仆人正在点着灯,屋子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光线柔柔的抚摸着阿礼坚毅的侧脸,他垂目擦拭剑身的模样……下次,估计要到新年才能看见吧。

从小到大,他们相伴成长,面临着第一次离别,已经让钟仪心慌意乱。

晚餐摆的全是钟礼喜欢吃的菜。

前几日欢声朗朗,今晚气氛却是有些压抑。

燕惠柔声说:“阿礼多吃些,今晚的菜都是娘为你做的,你吃的多娘就高兴。”

钟礼轻轻的笑了:“我会吃完的。”

燕惠笑着看着钟礼吃着饭,看着看着,眼圈就慢慢红了。

她拿着手绢捂着嘴的时候,钟仪眼尖地看见娘亲的手上多了一道小小的伤口——估计是做晚饭的时候弄的。

钟函说着去繁城路上的事宜,叫他路上保管好包袱,不要露财,到了繁城再添些日用品。

钟礼一一附和着。

钟小仪默默的扒着饭,本以为今晚可以轻松起来,但是发现他们家的每个人都做不到。

当然,除了花田。

它屁股拱着,大口大口地在猫食盆里面咪咪嗷嗷的欢快吃着。

钟礼离别前的最后一顿晚饭,就是在丰盛的菜肴和钟函的温声话语中慢慢度过了。

吃完饭,燕惠收拾着饭桌,钟仪抱着花田先去给钟礼放沐浴水。

钟函叮嘱道:“明日早晨要早些起来,莫误了时辰。”

钟礼点头:“爹放心。”

钟函道:“回去再检查一遍行李吧。重要的东西不能忘带了。”

钟礼道:“这就回去看。”

钟函说了不少,似乎觉得没什么说的时候,只好笑着拍拍钟礼的肩膀,道:“阿礼,你是好孩子,到了繁城,若是住不惯,吃不惯,也要学会克服,明白吗?”

钟礼道:“我知道。”

钟函微微笑了,又道:“你还去河城吗?”

钟礼认真的点了点头。

钟函道:“好的,反正亦是顺路,看看也好。你娘说,他想让你为她带封信给你外公外婆。”

钟函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钟礼掩在宽松袖袍下的手微微颤抖,但是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道:“我自己送到他们手中吗?”

站在桌旁的燕惠微微笑着道:“当然,你这么有出息,爹娘为你自豪,相信你外公外婆亦是如此。阿礼,你自信的去吧。”

钟礼看了看眼睛含着鼓励的双亲,双手接过钟函手中的信,一字一句道:“我会的。爹娘放心,我会亲自送到他们手里。”

钟函和燕惠相视一笑。

他们三人在饭厅柔柔的光线里,显得亲近温馨。

钟礼回到房间,钟小仪已经殷勤地放好了沐浴水,钟礼微微笑了。

钟小仪催促道:“阿礼快洗吧,现在浴房还是暖和的。”

钟礼点了点头,上楼去拿换洗衣物。

他看了看卧室里面安静放置的包袱,将燕惠的信放进了包袱最里层。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贴身带着。

他脱去宽松的淡蓝长袍,穿着里衣下楼。

钟仪此时正抱着猫往上走。

两人在楼梯相遇,钟礼道:“上来做什么?”

钟仪支支吾吾半天,道:“上来玩……阿礼快洗,我还没有沐浴呢。”

钟礼便进了浴房。

钟仪见钟礼进了浴房,便带着花田向钟礼卧室走去。

他让花田在卧室放哨,自己在阿礼的包袱里翻了翻,然后腾出小小的空隙,塞了一样东西进去。

“好了,花田,咱们撤。”

花田喵呜一声,它的铃铛丁零作响。

钟礼擦拭着湿发,穿着简单的里衣上楼。

在卧室门口,他驻足了。

蹲下身,钟礼眯着眼看着光洁地板上的几缕猫毛。

花田掉毛了。

尔后不久,钟礼坐在书房的窗子前看夜空,窗户大开,凉风席卷而来。

钟仪被这冷风吹了个战栗,接着打了一个响亮无比的喷嚏。

“……”

钟礼回眸,打量着钟仪的单薄里衣,关上了窗户。

他道:“穿这么少,着凉。”

钟礼的头发披散在身后,黑亮顺滑,显得面部轮廓柔和了几分。

钟仪纠结地挠了挠头:“不冷。”

钟礼走近道:“花田掉毛了。”

钟仪尴尬:“呃,是的,秋天嘛。”

钟礼给钟小仪披上他的大衣,自己进了卧室。

钟小仪愣了一会儿,紧紧大衣,也跟进了卧室。

钟礼在整理着包袱。

钟仪快步走了过去,道:“嗯……阿礼,你不困吗?”

钟礼头没抬:“不困。”

看着他继续翻着包袱,钟仪焦急。

钟仪拽了拽阿礼的袖子。

阿礼停下动作,抬头:“怎么了?”

钟小仪眼睛亮亮的,细声细语道:“阿礼,今晚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阿礼:“……”

阿礼果然不负钟小仪期望,停止翻找包袱,开始铺床。

深蓝色的床铺柔软干净,平时也叠的整整齐齐,看着阿礼铺床的背影,钟小仪道:“我可以把花田的猫窝搬上来吗?”

阿礼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背着身整理床铺。

“搬上来吧,记得上床前洗手。”

“好!”

听着钟小仪“蹬蹬蹬”的下楼声,阿礼的唇角慢慢勾起,变成一个愉悦的微笑。

熄了灯,花田幸福的睡在它的美男子床铺周围,一会儿便呼噜噜的睡熟了。

钟仪躺在钟礼身旁,觉得有些冷,便将四肢缠在钟礼身上。

钟礼道:“冷吗?”

“嗯。”

钟礼将钟仪环在怀中,他的下巴抵在钟仪头顶上。

钟仪闷声道:“阿礼明天就走了。”

“嗯。”

“阿礼快些回来。”

“嗯。”

……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但是默契地到了一个点就沉默不语了,他们互相温暖着,共同度过这个夜晚。

第三十三章:伤自离别(六)

钟礼睁开双眼。

眼神短暂的迷茫之后,恢复一片清明。

马车的轮子碾压着路程,拉开与安都越来越长的距离。

冷冷的风卷起敞开着车窗的窗帘,露出一片单调的深秋之色。

钟礼定定地看着窗外。

黎明时分,钟礼清醒了,身旁是均匀的呼吸声。

钟仪温热的身体紧紧贴着他,满头黑发散在枕巾上,衬得脸白皙干净。

看着钟仪的无邪睡颜发了一会呆。

钟礼轻轻的将钟仪的手臂从他的腰间收回,慢慢起身穿衣。

洗漱过后,卧室依旧昏暗。花田在猫窝里蜷成毛茸茸的一小团,钟仪就在他的床上熟睡着,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钟仪的脸颊,心里道:小仪,再见。

放轻脚步下楼,然后关上门,关闭让他留恋的那扇门,和爹娘简单告别,便提着行李上了马车。

天缓慢亮起来的时候,花田肚子饿了。

当花田挠床的时候,钟仪发现阿礼已经不见了。

探手摸了摸身旁冰冷的温度。

阿礼走了?!

他急急忙忙地下了床,雪白的双脚落在地板上,他穿着单薄的里衣披散着头发在楼上楼下一边呼唤一边找寻,发现不见的行礼,立马奔向大门。

路过的仆人见自家小少爷这幅模样,连忙请他穿上鞋袜和外衣,钟仪却固执的跑到大门。

空空荡荡的大门。

钟仪瞪着升起来的太阳,和逐渐热闹的街道。

这个早晨,对别人来说,与平常无异,对他来说,却是翻天覆地的一天。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离别。

阿蓉从后面一把用大氅将冻得发抖的钟仪包裹住,埋怨道:“小少爷,您太不注意啦,这么冷的天……大少爷呀,天蒙蒙亮就走啦……”

钟仪觉得嘴里苦涩,他被阿蓉牵着往回走。

走着走着,他回头一看——依旧是空荡荡的大门,再没有那个人影站在那里。

回到房间慢慢洗漱,站在落地镜前穿衣服。花田从楼上跑下来,铃铛丁零作响,它绕着钟仪打着转悠,喵喵喵的叫。

钟礼看了花田一眼,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花田,别吵,阿礼走了。”

花田蹲在地上看钟仪梳理着乌黑的长发,有一下没一下的舔着自己的爪子。

早上吃饭的时候,爹爹娘亲计算着阿礼的行程,钟仪心不在焉的吃着早饭。

钟函看出钟仪的状态不对,安慰道:“小仪,阿礼到了,会寄信回来的。”

钟仪点了点头。

燕惠鼓励道:“阿礼去了那么好的学校,小仪也得加把劲呀,最近可要抓紧时间了,你要考中级琴师证了吧?”

钟礼道:“我会好好看书练琴的。”

自此,生活变得相同,却又完全不同。

在书院自此给了刘赋书店的地址之后,他便将钟仪所有的课外书都买了一套,似乎打算恶补。

坐在钟仪右边的陈澄则是装作不经意地瞟瞟钟仪在干什么。

学习的气氛慢慢变得紧张起来,九个人都想拿到中级琴师证。

钟函似乎也在着手十二月的宫廷琴师考试,渐渐在教学和学习之间忙碌起来。

钟仪开始习惯马大叔接他回家的日子。

譬如天气慢慢寒冷,阿礼的信却还是没有寄回来。

一家人在等待,却又在提及阿礼的时候,默契地说繁城的美好之处。

花田的毛掉了又长,依旧是个小毛团子。

……

这些,都掩盖不掉阿礼离开了安都的钟家的事实。

钟仪上楼,阿礼房间依旧是保持原状,书桌上摆的整整齐齐的书本,擦拭过灰尘的兵器——阿礼的短刃被带他带走了,深蓝色的床铺被燕惠换成了淡蓝色, 摆上了一束淡色小花。

安安静静的房间,没有任何动静。

钟仪皱了皱眉,下了楼,去了小竹屋。

在琴房里面弹着琴,练习着阿礼喜欢的那曲北晋战曲,心思慢慢飘远……好像都能听见阿礼在庭院舞剑的破风之声。

他闭了闭清澈的双眸。

时光就在或者阴沉,或者干冷,或者潮湿,或者晴朗的日子里面过去了。

钟仪顺利地拿到了中级琴师证,成绩在云英书院的专业琴技课上名列前茅,在几次琴会上夺了众人的赞赏之后,钟仪的名气慢慢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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