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仪愣愣地道:“你……你记得好清楚。”
白妗语调皮一笑:“那当然,我那个时候就比你聪明不少。”
钟仪:“……”
其实,小仪哥哥,是你带给我的记忆太深刻,我的童年乏善可陈,然而,你虽然是儿时玩伴中,最傻,最笨的一个,却又是最可爱的一个。
你知道吗,你是我童年单调色彩里面,最鲜艳生动的一笔。
所以,我一直记着你。
第三十五章:简单岁月(二)
自从那次谈论过往之后,和白妗语莫名地亲近了一些。
燕惠似乎喜欢白妗语来找钟仪玩,傍晚打算留白妗语吃晚饭,不过恰巧白家的人来接白妗语回府了。
白妗语站在门口俏皮地眨眨眼睛向钟仪告别,提起飘逸的丹红色裙摆上了马车。
看着那辆装饰华美的白家马车离去后,钟仪便进了门。
用过晚饭后,钟仪撑着头看着窗外的落叶被风卷走,他突然觉得遗忘的记忆其实有些可爱。
不过为什么阿礼说白妗语欺负过他呢?
钟仪换了只手撑头。
阿礼说话向来都是有理有据的。
现在天气转凉地这么快,不知道阿礼现在怎么样……
叹了口气,转身摸了摸改在榻上睡觉的花田,去琴房练琴了。
这种方法,代替了一往的饭后运动——总比傻傻地看阿礼耍帅舞剑好,钟仪低低的笑了两声。
琴声慢慢从钟府流畅地传入周边百姓家里,淡淡的乐调却藏着一种深深的怀念……
王散因擦着头发进了卧室,路过书房的时候,见祝纹清瘦的身影正端正地坐在书案前书写着什么。
“在写什么。”
王散因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祝纹没有抬头,提着毛笔认认真真地写,回答道:“在写方案,钟仪最近要考短曲创作,我想一想怎么提高他的水平。”
“……”
王散因眸子一沉,嘴角轻轻向下一撇,擦着湿发的手放下来。
祝纹自顾自地说道:“现在的题目越出越难了……辅导他们是应该的,我当初也多亏了夫子的教导,光靠自己的领悟,还是没有那个能耐的呀。”
说完他轻轻的笑了,声音温和好听。
背后传来王散因坐在软椅上的声音,擦拭头发的毛巾随手搭在桃木色的扶手上,祝纹回眸一看,顿时不满:“你头发还是湿的,怎么不擦干?”
王散因没看他,面无表情,自顾自地看着书房门,似乎浑然没听见的模样。
祝纹便走过去,拿起毛巾为他擦拭头发,动作居然娴熟自如。
祝纹温和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你呀,天气冷了,担心着凉。”
他的动作柔和,王散因转了个姿势,任由他伺候着,在茶几上的陶瓷壶里倒了一杯茶,滚烫的,捧在手里倒是舒服的很。
王散因优雅的吹了吹茶叶,喝了一小口热茶,眯着眼睛看了看书房的淡黄色灯火映出两个人依偎的人影,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雪华吃饱喝足后,没看见主人,便迈着猫步来到了书房。
“喵——”
主人正低着修长的眉目为搬来的表弟擦着头发,雪华喜欢主人表弟身上的冷香,于是亲昵地蹭了蹭王散因的小腿。
王散因察觉,睁开眼睛,看见雪华,就随着他去了。
祝纹微笑道:“雪华长大了不少,我刚抱回来的时候,还是瘦瘦小小的一只小白猫,如今,毛蓬松的很,倒是漂亮了。”
王散因眯着眼,道:“也是你养的好。”
祝纹呵呵笑了:“你在我这儿住着,也要把你伺候好了。”
王散因的唇角微微扬起:“今晚的水煮鱼片不错。”
祝纹歪了歪头,想了想道:“你不是喜欢吃清淡的么?怎么,也喜欢吃辣的了?”
王散因微微睁眼,道:“嗯。”
祝纹想了想道:“不如,明晚弄个青椒牛肉吧,早上到菜市看见了,想吃吗?”
王散因道:“做晌饭吧,晚上红烧肉。”
祝纹疑惑:“……你怎么爱吃荤了。”
“……”
祝纹见他不搭话,自顾自地继续擦拭着他的发尾:“好吧好吧,你想吃什么,我便做什么。“王散因听了,弯弯嘴角。
他掩藏在黑色刘海下的双眼睁开,闪亮如星辰。
为他擦拭着头发的祝纹看不见他的表情,在思索着青椒牛肉的做法。
第二天,祝纹给散因留下早饭后,便早早来到知琴楼的书房开始写关于钟仪的短曲创作提高方案,昨天晚上给散因擦拭了头发,闲聊了一会儿,便去沐浴,之后被散因叫去下棋……下着下着,输了几场,就有些晚了。
本打算回去书房熬下夜,却发现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祝纹摇头叹息着自己棋艺不精,这么多年就是偶尔赢过几回,还是散因让了几个棋子。
泡了杯绿茶,在袅袅白烟中熏着,茶香轻盈淡香,倒是提提神了。
祝纹提起毛笔开始继续昨天的书写。
慢慢的,太阳在厚厚的雾气中升起来了,却一下出来,一下缩回了云里。
钟仪不喜欢阴阴沉沉的天气,和马大叔告别后快步走到书院里。
遇见陈澄,两人低头,算是个招呼,便埋头各走各的。早晨的书院着实有些寒意,尽管冬青树是绿的,也完全找不到生气勃勃的感觉。
陈澄走在他前面,忽然回头道:“喂,钟仪,你上次教的古文赏析可否借我一用。”
钟仪听了,点头道:“行,到学堂给你。”
陈澄满意了,放慢了脚步。
书院的建筑还沉思在雾气之中,朦朦胧胧的。
书院一片安静,于是钟仪忍不住打破沉寂,问:“你每天几点起床?”
陈澄回头,目光有些警戒地看他一眼,道:“怎么?”
钟仪被他看得尴尬:“呃……没什么,我觉得偶尔遇见你,你都是很早到的。”
陈澄转回头:“我家住的远,不像你们住在城里的大少爷。”
说完,冷冷地大步流星离开了。
钟仪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摸不着头脑。
到了学堂,只有陈澄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书。
觉得莫名歉意的钟仪连忙一屁股坐下,翻找着书桌,将自己的古文赏析递给陈澄。
钟仪微笑道:“陈澄,给,古文赏析。”
陈澄眉眼不抬,摇头。
钟仪歪头:“不用了吗?”
陈澄抬眼看他,下巴抬得高高的,唇抿的紧紧的。
他看了看钟仪的神色,过了几秒,伸手快速地接了过来。
看着陈澄将自己的古文赏析放在书案上,继续看着书,觉得他刚才的举动,有些像阿礼。
想到这里,他觉得陈澄突然顺眼了很多。
过不久就上课了,钟仪学习着《九章算术》,惊叹着数学算法的神奇,当然,他在这方面的成绩只是一般般罢了……拼命一下才到班级前三四名的样子,幸好对于琴子班,这个成绩不重要。
尽管如此,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学习听讲。
虽然如此,发下来上次的作业簿上依旧是四十题错三道题。
看着做错的题目,钟仪挠了挠头。
身旁的刘赋耀武扬威地炫耀自己全对,稍微低调的陈澄亦是频频瞟钟仪的作业簿。
钟仪被他们弄得无语,他刚好抬头对上了陈澄的目光。
钟仪苦笑道:“我错了三道。”
陈澄故作淡然:“哦。”
钟仪低头。
陈澄咳嗽几声,假装不经意提起:“唉,错了一道。明明如此简单的题目……唉。”
钟仪:“……”
他提起笔自己订正。
订正完了之后,身后传来动静,原来是坐自己后面何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绍个头高高,皮肤黑黑,声音响亮的少年,他一说话,全班听得见:“钟仪,把你的作业簿给我呗。”
他身旁的李牧凑过来,呵呵笑道:“我也想看看,错的不少,这题目太难了。”
钟仪点头,将订正好的作业簿递给他们。
此时的刘赋和陈澄对视一眼,鼻孔朝天地鄙视那三人一番。
钟仪学堂里面总共九名琴子,和钟仪稍微熟悉的就前两排,后面一排一直很安静。
偶尔钟仪回头教李牧和何绍一些自己的学习心得,总觉得有人看着自己,抬眸一看,却没人。
这时候何绍就会敲敲桌子,示意钟仪继续。
放学的时候,钟仪看着高他们一届的琴子从楼上下来,自觉的让他们先行。
身后传来祝夫子的温和声音:“钟仪,来我书房。”
钟仪回头,惊讶地看见了祝纹。
到了祝纹的书房,钟仪道:“祝夫子,你今日不是没课吗?怎么来书院了?”
祝纹笑了,从书桌上拿起整齐的一沓纸:“看看,我一上午的成果。”
钟仪接过,发现居然是关于自己的短曲创作提高的方案。
钟仪讶异:“祝夫子,你……”
祝纹笑笑:“要好好感悟,我写的不一定完全可以帮到你,自己要多思考。”
道谢连连,从祝纹书房里出来,钟仪一脸感动。
就是一脸热泪盈眶的表情,迎上了表情冰冷的紫色高挑身影。
“……”
“……”
一个是愣住,一个是轻轻皱眉。
钟仪连忙微笑的打招呼:“散因哥哥,你来找祝夫子?”
王散因面色不动:“嗯。”
钟仪继续微笑:“祝夫子就在里面。”
王散因道:“我知道。”
钟仪:“呃……那我先走了。”
王散因点头。
钟仪离开时,听见王散因推开门的声音,还有一句话。
“祝纹,我的青椒牛肉呢。”
……
钟仪疑惑着下楼,到了大厅,发现爹爹刚好抱着书本赶来。
钟函微笑道:“走吧,回家吃饭去。”
钟仪点头,问钟函:“爹爹,散因哥哥是住在祝夫子家吗?”
钟函一愣,道:“对,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改日我们去看看你散因哥哥如何?”
钟仪笑道:“好啊。”
第三十六章:简单岁月(三)
钟函很快付诸了行动。
当晚和燕惠说了之后,燕惠便赞同去祝纹和王散因家里去看看。
燕惠夹了筷子肉片给大口大口吃饭的钟小仪,道:“祝夫子比散因只年长两岁,年纪轻轻地,两个孩子不知道是否过得好。”
钟小仪竖起耳朵听。
钟函道:“自从王兄那日送了书信回来,之后倒是没什么消息,我们在安都也照应着散因那孩子,说不定有难处,或许他不好说出来。”
两人商定后,打算次日傍晚带着钟小仪去祝夫子家看望他们一番。
很显然,他们多虑了。
当时王贺给钟函留下了祝纹的地址,到了祝纹家,钟函笑了:“门口倒是干干净净的,惠儿你瞧,上次你在花市见到的花呢。”
顺着钟函的手指看去,果然,门两旁都种植这一些开的艳丽的小花朵。台阶是平整的石板,衬着小花更添了几分朴素的美丽。
燕惠后悔道:“早知道当时就买回来种了,真是漂亮。”
敲敲门,不久之后,便传来脚步声。
“谁?”
一开门,便是钟函的亲切笑脸,王散因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打开了门。
钟函微笑道:“钟叔没来得及和你们打招呼,便自己跑来了,想看看你住的是否习惯。”
王散因听了,淡淡笑了:“有劳钟叔操心,钟叔请进。”他引着三人往里走。
钟仪赞叹的看着一路上种植的花卉和布置得精巧的回廊拱门。
虽然这庭院不大,却着实的赏心悦目,完全没有冬日的衰败之感,倒真是用心布置过的。
钟仪看着花坛里的花,开的淡雅繁丽,好奇地走近了——才发觉这个花坛和自家庭院的花坛有异曲同工之妙。
看来祝纹和燕惠一样,都是爱装饰生活环境的人。
房屋结构是简单的,中间大厅,左右厢房,左厢房附带着厨房,门前种植着高挺的樟树,雕花窗户下摆放着三三两两的小盆栽。
王散因走在前面一副闲适的模样,换上宽松款式的紫色长袍,头发随意挽起。
钟函和燕惠打量了一圈,对视一眼,倒是放心了几分。
王散因将三人带入大厅,道:“请坐。”
大厅宽敞,天花板悬挂着江南云布罩着的吊灯,衬着古朴的家具居然泛着一层典雅光泽。
三人落座,中间的八仙桃木桌已经放上了开胃的几小碟子凉菜蔬果,精致的陶瓷茶具经王散因的手散出袅袅热气。
钟仪接过,看看色泽,闻闻气味,是清新的绿茶。
钟函微笑接过:“散因,你表兄呢?”
王散因朝外看了一眼,“在做饭呢,过会儿便上菜了。”
燕惠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天花板上的云布吊灯,笑吟吟道:“这吊灯可是别致华贵的很。”
钟仪心想:祝夫子家似乎富裕的很,看看家具用品,都是上品。
王散因淡淡回答:“是表兄的父母留下的。”
钟函道:“哦?听你父亲说你表兄父母是经商之人。”
王散因颔首:“是的。”他转头看向门边,祝纹正端着两盘子菜肴进来。
突然见了一桌子人,反应有些慢的祝纹愣住。
“这是……”
王散因起身接祝纹手里的菜肴,低声在他耳边说道:“钟叔一家来看看我在你这过得如何。”
钟函站起身,微笑道:“冒昧打扰了。”
祝纹连忙放下卷着的衣袖,道:“钟琴师客气,请坐请坐。”
钟仪好奇地看着祝夫子的打扮:系着围裙的祝夫子穿着淡紫的棉布衣服,事实上,非常的家居。
燕惠起身道:“我去厨房帮忙如何,你们先聊。”
祝纹道:“这怎么行,我……”
燕惠轻轻笑了,推辞过去,自己去了厨房。
钟函道:“听小仪说,祝夫子辅导的很用心,我早就想来感谢一番了。”
祝纹看了看钟仪,微笑道:“小仪天资聪颖,稍微指导一番便可融会贯通,我只是尽自己之责。”
两人寒暄一番,燕惠便端了几盘子菜上来,道:“我见厨房柴米油盐样样备齐着,祝夫子估计是经常下厨的吧。”
祝纹微笑道:“多谢夫人帮忙。家父家母多在外奔波,自己下厨倒是从小会的。”
燕惠问道:“这庭院布置是祝夫子自己弄得?倒是雅致的很。”
祝纹点头:“有些闲时,便自己打弄一番,花花草草随便种了一些。”
钟函看钟仪的目光在鸡翅上打转,便道:“不如先用饭如何,否则菜快凉了。”
五人开始动筷子。
雪华从门外优雅地迈着猫步进来,看见生人,怯怯地站在门边。
王散因见了,向它招招手,雪华便小心翼翼地走到王散因和钟函之间。
祝纹道:“我忘记它的食盆了,雪华,来,随我来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