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和网友的一次成功面基——山青一点
山青一点  发于:2015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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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回给我一个大大大大的笑脸,就好像一直守在手机的另一端。

紧接着,他给我打了电话,声音沙哑,说你真讨厌,害人家这几天都没睡着觉。我喜欢你你答应就好啦,还要犹豫这么久。我跟你说我又帅又大,和我在一起你绝对不会吃亏的,而且我很喜欢照顾人,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我会把你照顾到生活不能自理。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笑了出来。不是我熟悉的哈哈大笑,而是哑着嗓子的低笑,听起来迷人又性`感。

没等我接话,电话那头就传来一句笑骂:老四你要发春滚出去发,哥几个还要睡觉呢!

我听见他掀开被子穿鞋的声音。他噔噔噔小跑了一会儿,然后哼了一声,说,他们这是在嫉妒我呢。

我笑了,眼前浮现出一个大男孩衣衫不整,趿拉着拖鞋在安静回廊里拿着手机皱眉抱怨的模样。我说,你都没见过我的样子,就不怕见光死啊?

唔,是有这个可能啦。他尾音微微上翘,语气带着些俏皮:可即使见光死又怎样,又不是所有的恋爱都会开花结果。但如果我畏首畏尾,就会失去一个让我动心的人……我只是不愿错过你。

我握紧了手机,半晌说不出话。

向辅导员请了几天假,我一边复习家乡美食一边泡游戏。糯米圆子粉蒸肉以及早堂面小胡鸭等等等等每天换着样吃,简直叫人欲罢不能。

游戏也很让人愉快。满级配上极品装备,我的小女仙战斗力爆表。小土豪把我加进他的帮会,并介绍副帮主诺尘教我PK。PVP是《破云》的一大特色,每个种族招式繁多,玩家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进行连招组合,变化万千,打起来过瘾极了。诺尘是服务器里的女神级人物,PK技术傲视群雄,还有个对她言听计从的老公。

我和小土豪也在游戏里结婚了。那天是周五,人多,服务器不堪重负,婚礼总共持续一个小时,我就掉了五次线。当我再次爬上来时,小土豪可怜巴巴地说,老婆,咱不走这形式了,直接洞房吧。

我问他,怎么洞?我们俩一起对着屏幕上的小人撸管吗?

他说不是啦,我们……我们视频好不好?

我心中一动,说,不行,我不上镜。第一次见面还是留到面基的时候吧。

其实是我有些忐忑。小土豪的感情纯粹而热烈,让人心悸,我竟害怕让他失望。

小土豪闷闷不乐地说,那好吧,都听你的。不过我们什么才能时候见面啊?

我想了想,说还有三个月就寒假了,不如就放在年前吧?大家都有空,还热闹。

小土豪在YY里嘤嘤哭了两声,但很快就恢复了精神:好,我等你哦。犹豫一会儿,他又说,要不然我给你一张我的照片好不好,你可以射我一脸没关系。

然而我无情地拒绝了他。

我们俩一起把号开到了北池,在漫天莲花边天南海北地扯。小土豪说他的父亲是大学教师,母亲家开连锁酒店,父亲专注做学术,母亲热衷于社交和赚钱。两人虽然志趣不同,但相当恩爱。他自小茁壮成长,虽然狐朋狗友众多,但幸好没有长歪。他在父亲教书的大学里读景观设计,迫于父亲氵壬威而不得不苦苦做个学霸。

我问什么他答什么。我没有问的他也一一说给我听。他在我心中的形象渐渐丰满起来,仿佛一个虚幻的影子上渐渐绘出血肉筋脉。

在回学校的前一天,我爸终于回家了。我陪着他们办好离婚手续,分割了财产。爸爸留给妈妈一套房子和大半现金。他还给我一笔钱,说是给我娶媳妇用。

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一场春风。

我开始思考如何在不挨揍的情况下出柜。我妈这个人我很了解,她一定会接受我的性取向,但我肯定免不了皮肉之苦。她从不会和我说大道理,暴力就是解决问题的一切方式。小时候我偷跑去江边玩沙子,无数次被罚跪在搓衣板上写作业,敢怒而不敢言。犹豫再三,我买了几部经典同志电影和小说,其中包括我男神演的《我私人的爱达荷》,王尔德传,以及白先勇的那本《孽子》。我把这些统统装在包裹里寄给了我妈,离开邮局之后才发现自己选的全是悲剧,简直自掘坟墓。

不过那时除了网络小说,好似也找不到几个以喜剧收场的同性故事。

我心怀不安地等她来电破口大骂,谁知包裹却如石沉大海,许久听不见她的回音。我们照常电话联系,她对此事绝口不提。现在想来,那时我还是不够顾惜她的感受,不给她一点准备就给她如此巨大的惊喜。但若我那时足够深思熟虑,难免又会畏首畏尾,这件事不知会拖到何时。所以,人有时也要对自己的不成熟心怀感激。

我和小土豪的学业都不算轻松,我们有时间就上游戏说话,没时间抽空发几条短信也会觉得心中安稳。

娘娘腔在一天晚上终于逮到我,他私聊我说,小易,你为什么老和小土豪腻在一起?还背着我偷偷结婚,一定是有情况了吧?

我说你终于想起我来了?我游戏上结婚那天你正好去上课了而已。还有,你和你的邵总怎么样了?

还是每天在一起做做日常,打个副本,再说一会儿话,和以前差不多。他说。

我跟他大致讲了讲小土豪的事,还说我对小土豪的确不讨厌,但真一想到要这么快就投入一段新感情,就觉得特别看不起自己。同时,也是对小土豪不负责。

娘娘腔迅速给我打来一个电话,语气暴躁,如果他在我面前,一定会用他那根尖细的食指戳我的额头:你傻呀?你俩明明就是在谈恋爱,你居然告诉我没想好要不要接受他,这才是真的对他不负责好不好?

我说我们就是在一起说说话,调戏调戏对方,也没说过什么越界的话题啊。

娘娘腔深深叹了口气,说笨蛋哟,谈恋爱就是这样的啦,两人在一起说一说废话,做一做傻事,再无聊的话题也能聊出火花来。不然你还想怎么样?一见面就干柴烈火呀?

我被他说得有些懵。记忆里,我很少被他堵得这样哑口无言。

——你不过是在跟自己较劲而已。娘娘腔哼哼两声,下结论说。

还是先顺其自然吧。我回答他。我和他约好年前见面,你也一起来。

这次轮到他张口结舌了:我?我才不去当你们的电灯泡!

不去不行,我说。邵总在H市,离小土豪的C市开车也就两个小时。到时候我们约在一起见面。

娘娘腔支吾着说要好好想一想,然后迅速挂断了电话。

进入12月,天气已经很冷了。小土豪说自己每天冻得直蹦跶,叫我一定要多穿一点,因为感冒了如果没有男朋友在身边照顾会很痛苦的。对于他时不时冒出的少女心台词我已经能够免疫,也不再抗拒自己时常的怦然心动。C市也沿江,冬天和我的家乡一样潮湿寒冷,并且同样没有集体供暖。小土豪因为专业关系时常要在室外跑,自然苦不堪言。有次打电话时我说你已经在那边过了十九年,早就应该习惯了吧?他嗯了一声,说的确是这样,但我就想让你心疼我啊。说完,他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而我确实不可避免地心疼了。他赢了,我心想。

一月份的某天,我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短信只有寥寥几字:小易,我要出国了。

不用署名,我也知道是谁。

删掉短信,我给白胡子打了个电话。几个月没有联系,他显然有些吃惊。待问清我的来意后,他半天才说,贺易,你真是狠心。

按着他发给我的账号,我转了15万给他,托他转交给洛秦。老婆本瞬间缩水了一半,我很有些心疼,但心中确确实实落下了一块大石。我和他应该再也不会有交集了,任何人和前任都不可能当不成情人还妄想做朋友。

临近期末,B市大雪封城,到处都可以听到市民怨声载道。但大学生还没来得及被生活琐碎所纠缠,漫天飞雪反倒成了一场狂欢。我和室友们在女生宿舍楼底下堆了个雪人,老陈用胡萝卜当话筒对着某间寝室的女孩儿唱情歌。直到他唱到声嘶力竭,女孩儿才把窗户打开,在我们望眼欲穿时狠狠砸下两个雪球:陈老三儿,麻利儿地滚!

老陈哭丧着脸正要离开,女孩儿又用洪亮的嗓音吼道:明天中午四食堂等我,看我揍不死你!

老陈瞬间复活,在雪地上走路都轻快得像要飞起来。第二天四食堂被来看热闹的学生堵得走不动路,老陈在我们的起哄声中给那个一头短发的女孩儿来了个公主抱,脸上的笑容傻得让我真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他。

但是真幸福。

我走到食堂外,迎着凛冽北风给小土豪打电话。我说,我现在很想谈恋爱。

小土豪应该是在室外,温柔的声音从重重噪声中穿越而来。他没听清我说的话,只是一个劲地唠叨:我这边好吵,你说的什么呀?你在外面吗?你快进去吧你们那边正下雪呢!我有点小事,等我几分钟再跟你回过来好吗?

我哑着嗓子说了声好,头一次放下心中忐忑,对一个月后的见面无比期待起来。

期末考试很快就在大家的嘻嘻哈哈中开始了。我一边复习,一边开始对娘娘腔的说服大计。这一年他的性格比从前要开朗了一些,当然还是很爱哭。他和邵总认识一年多,游戏上夫妻关系牢固。邵总这人话不算多,但人品性格都是上品。即使娘娘腔从不愿和他语音视频,说是在宿舍里不太方便,邵总也从来没有勉强过他。

然而从玩游戏到现在的这半年,我身上事故频出,竟没有来得及仔细思考过这些事。这时想来,总觉得其中有问题。娘娘腔那边一直负隅顽抗,我就直接找上了邵总。

我私聊他,说付浣秋跟你说了见面的事没?

他回我,说没有,他连手机号都不告诉我。

我在电脑前闷笑。不知为何我就是能从这句话里听出浓浓的哀怨。

我说,今年春节是2月9号,我们2月4号去C市,到时候你也开车过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他问。

我想了想,说,不管你跟付浣秋见面之后有多生气,你都不能表现出来,也不许伤害他,否则我和小土豪一起揍趴你。

我为什么会生气?他说。是因为浣秋是男孩儿的事吗?

我被惊得猛地砸了下键盘。小土豪正在YY那头,他问我:什么声音?小易你干嘛呢?

我揉了揉脸,说没事没事,我正在跟邵总谈人生,你再看会儿电影。

他很乖地哦了一声。

我继续和邵总说话:什么男孩子,你不能看他可爱就出现这种误解啊,这不科学啊呵呵。

邵总说,没事,你不用紧张。这事我半年前就知道了。如果他不是性别男,我也不会喜欢上他。

这么说,邵总是在跟娘娘腔游戏上结婚后不久知道的。

我心里很不爽,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为这件事他哭了多少场你知道吗?

邵总解释说,他年纪比我们要大不少,网恋这种事对他来说太不实际。他花了很多时间才理清自己的感情。之后几个月,他努力在游戏上给娘娘腔安全感,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说出来,但娘娘腔却一直不给他机会。

我觉得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邵总说。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别曝光了,但心中仍旧有心事,既不愿和我坦白,也不愿听我的坦白,好像对奔现又期待,又抗拒。

我顿时沉默下来。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还有……他,真的很爱哭?

我捏紧鼠标,犹豫再三,才说:这些还是等他亲口告诉你吧。

知道了,我不会勉强他,邵总说。但是,请你一定要说服他去C市,实在不行,我再在寒假时去你们家找他。

我自然一口答应。

邵总道了声谢,说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是他的福气。我忍不住笑了:其实我和付浣秋是一同长大的好兄弟,差一点我们就在一起了。

邵总回给我一连串的点点点点。

离见面的时间越来越近,小土豪很是亢奋。他不厌其烦地跟我介绍C市的各个旅游景点和各种好吃好玩的,如果摘录下来都可以出一本旅游指南了。有天晚上他又和我嘀咕到半夜,我打了个呵欠,说好了好了,虽然被你说的很心动,但我觉得我真的去不了。

他特别委屈地问为什么呀?小易你嫌我唠叨啦?

我说没有,只是我觉得,我在那边的三天可能都会在床上度过。

小土豪说,被你这样一讲感觉我们见面就是为了约炮似的,太太太没有格调了!接着,他哑声说行了先不讲了,我得去趟厕所。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笑得停不下来。然而小土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氵壬时电话没挂,全程直播他的喘息声,害我也跑了趟卫生间,第二天精神萎靡。

放假时我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W市。我暂时还不敢面对我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抓也得把娘娘腔抓到C市去。

我是在他租借的仓库里见到他的。那时他和同学办的补习班已经略见规模,仓库里挤挤巴巴地坐着三十来个学生,每个人都在埋头苦画。娘娘腔蹲在一个女孩身边,对她说着什么,很有老师范儿。我喊着他的名字,他一看见我,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往后门跑。

我冲上去拎住他的后领,在一众半大孩子好奇的眼神里拽着他来到了马路边。我说你本事见长,居然还敢不接我的电话。他低头不敢看我,小声说你老是逼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嘛。

我告诉他,说你面前就只有两条路,要么你一直和他在游戏上玩暧昧,直到他结婚生子;要么就和我一起去见他,他能接受最好,不能接受咱再找一个。

娘娘腔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

怎么,哪个都不愿意选?逃避也没用,拖到最后后悔的还是你自己。

他看样子又想哭,我叹了口气继续说:实话告诉你吧,邵总老早就知道你是男的了,我就不信你没发现。

就是因为我发现他知道了,我才不想去啊!娘娘腔突然哽咽着吼了出来,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他低头胡乱擦着眼睛:邵总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不想让他失望……我、我配不上他。

我说你傻啊?要失望也是你失望好吧?万一他是个秃顶老头子呢?

他才不是老头子,我有他的照片!娘娘腔抬眼瞪我,眼里全是对邵总的维护。

完了完了,看你这德性已经完全栽了。我捏着他的脸,说你别想些乱七八糟的,只有真正事儿来了你才会发现以前考虑那么多根本屁用没有。

他眨巴着眼睛,语气松动起来:那……那就先见了再说咯?

我重重点头:要是都见光死了,我们俩就开`房去,哥保证把你伺候爽了。

娘娘腔抽抽鼻子,对我翻了个白眼。然后不知想起什么,又弯着眼睛笑起来,美炸了。

2005年2月4日,立春。C市。

我和娘娘腔十一点出来,预备步行去约好的饭店。

不是因为想省钱,而是娘娘腔说他自己实在是心跳太快,有点不舒服,我怕他晕车。到时候我们吃饭他却在旁边吐就太可怜了。

W市到C市有直达火车,我和他3号就到了。那天我倒是还好,娘娘腔却整晚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说,小易你确定邵总真的知道我是男的了你不会听错了吧其实我也是猜的没什么把握,你说我要不要明天穿个女装去啊我可以COS少女演御姐也勉强。他说,邵总会不会嫌我幼稚呀他都三十多了我大学还没毕业。他还说,明天见面我们聊什么呢光聊游戏会不会显得我很LOW啊实在不行我就跟他聊书法聊国画?等他发完神经已经夜里两点多了,我困得要死,问他到底有完没完。他睁大眼,表情无辜地说没完啊,我还要想想明天穿什么呢。说着,他就去翻他带来的那个大箱子了。

结果,我们俩凌晨六点才睡下,不到十点就醒了。别说他不舒服,我整个人也晕沉沉的。我俩互相搀扶着走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活像两个难民。

待到我们能看到饭店的招牌时,已经快12点了。我还要往前走,娘娘腔却拽住我的胳膊,神色犹疑不定,像是马上就要拔腿逃跑。我揽住他的肩膀,硬拖着他往大门那边走。

饭店门口人来车往,但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靠在落地门边的高大青年。目测他比我高一些,留着爽利的短发,穿着一件一看就不怎么暖和的黑色大衣。他双手插兜,正左顾右盼,目光都集中在街边停靠的出租车上。我笑了,拽着娘娘腔快步走到他身边,说,这么冷的天,你就穿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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