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秦苏阳捏着他的手腕，眼神凌厉的看着徐温。少年的身体依然在抖，几次试图张口，都说不出话来。

“别抖！抖什么！”

秦苏阳干脆又用一只手压住了徐温的肩膀，手腕细细的，没想到连肩膀也这么单薄。心里泛起了一丝对这个少年的怜惜，秦苏阳放缓了语气，声音在空旷的晚上听起来低沉而富有磁性。

“告诉老师，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徐温看着秦苏阳坚定有力的眼睛，渐渐平静了下来，嘴唇微微张开，声音很小，但秦苏阳还是足以听得清楚。

“体育课下课后我被方昼和他的朋友打了一顿，关在了器材室，一直没有人来开门，直到后来巡逻的大爷看见器材室的灯亮着，然后就把我放了出来……后来回家的时候我经过这里，我在这里看到了老师出去……就躲在旁边想等你走远了之后再走，后来再过去的时候，我就发现那边有具尸体……我不敢过去，就一直蹲在这个地方……”

徐温的声音越到最后变得越小，秦苏阳勉强把这件事听了个完全，而手上的力度也在不自觉地在加大。秦苏阳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力气用的大了，赶紧松开了抓着徐温手腕的手，白皙的手上此时又多了一圈红印。

有点无奈徐温为什么不在感到痛的时候就提醒他太用力了，又不知道该怎么来说这个少年这一系列怯懦却又让人不忍的举动。秦苏阳微微垂下眼睑，看着徐温，“你家在巷子那边吗？”

徐温看着秦苏阳轻轻地点了点头。

现在过去那些警察肯定还没有走，说不定又要抓着徐温问一番，小孩子受了这么大的打击精神状况已经不稳定，再来一系列问话实在是没必要。

“徐温，那边有警察在处理事情，你现去回去可能不太方便，今天晚上先暂时去老师家住一晚吧，我帮你联系一下你的父母。”

“不……不用了……我父母都不在了，姐姐也不在这里，家里就我一个人。”

“……”秦苏阳愣了愣，然后站起了身。“先走吧，晚上外面冷了。”秦苏阳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徐温，然后徐温站起来，抱着他的外套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穿上，然后跟着我走就行了。”秦苏阳看着呆立着的少年，心里叹了口气。

家里没人，生活费估计也都是姐姐打来的，性格变成这样或许也和家庭因素有关。秦苏阳边走边想着，徐温跟在他的身后，也不像其他的同龄人一样四处打量，只低着头跟秦苏阳走着。到了家门之后，秦苏阳掏出钥匙开了门。一个简单的两室一厅，餐厅就在客厅靠落地窗的地方，旁边有个小厨房，浴室的门就在厨房旁边，还有就是卧室和书房。客厅里只有一个电视，一组沙发还有几个放东西的矮柜以及饮水机。徐温站在门外，看着秦苏阳的房间。

“家里没什么东西，你不介意就好。”秦苏阳靠在旁边的墙壁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徐温听到这话后立刻摇头，脸都有点红了起来，“不……不会。这样很好。”

“那先进来吧，把门带上。”秦苏阳转身走进了厨房，声音从厨房传了出来。“中午也没东西吃对吧？先随便坐，电视可以看，我给你弄点东西吃。”

徐温看着厨房的方向，随后坐在了沙发上，摸了摸沙发，然后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四处看了看，接着安静的靠在沙发上，侧脸看着窗外的夜景。

秦苏阳端着两碗面出来的时候，看到徐温像是要睡着了的模样，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黑色的眼珠马上就要被眼皮覆盖的样子，漂亮精致的五官柔和的要命，只是脸上还带着青青紫紫的伤。

秦苏阳放下了面，走过去拍了拍徐温的脸。“过来吃点东西。”

徐温立刻从半睡半醒中清醒过来，睁大了水漉漉的眸子看着秦苏阳，过了一会才清明。他站起来看着秦苏阳，秦苏阳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发丝软软的。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徐温和秦苏阳两人都大口吃着面，徐温时不时会轻轻抬起眼睛看看秦苏阳，但很快就压下这目光。徐温的小动作秦苏阳都收在眼底，他吃完放下了筷子，“待会我去给你找件能穿的衣服，吃完之后过一会就去洗澡，看看自己伤了多少地方，我给你上点药。”

徐温吃东西的动作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又点了点头。秦苏阳起身收起碗送到了厨房，徐温垂下目光，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青紫，然后视线又落到了秦苏阳给的筷子上，愣了一会，又开始扒拉起了碗里的面条，很快就吃的见底，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徐温端起碗小跑着送到厨房，看到秦苏阳正在洗锅子，他把碗放进了洗碗池，然后看秦苏阳挽着半截袖子在刷锅的样子发呆。

愣了一会，他打开池子的龙头，来放水洗碗。秦苏阳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少年，身材小小的，长得很漂亮也很精致，除了性格懦弱一点之外，基本上也挑不出什么别的毛病了。对了，方昼好像很介意他……是同性恋？

秦苏阳也是高中时期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但是他们俩的成长经历或许又完全不同。父母只有他这个独子，在他高中毕业之后不久就出车祸去世了，秦苏阳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干脆就跑到了军校去念书，用着父母留下的遗产和自己平时打工赚来的钱读完了大学，接着直接到了部队当兵，一直当到了30岁。高中时和同学交往完全是他不怎么喜欢和别人接触，也没有人会排斥他，但是徐温这个样子完全就是被欺负的厉害的模样，家里没人，也不会有人出面来护着他……秦苏阳想想觉得有些心酸，他抓住了徐温正在洗碗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去洗澡吧，衣服我给你找好了放在浴室里。”

秦苏阳松开了徐温，而徐温很快就收回了双手，将泡沫直接擦在了身上冲着秦苏阳点了点头，然后跑出了厨房。

看着徐温称得上是惶恐的背影，秦苏阳无奈的皱了皱眉头。真是让人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对待他，怎么什么东西都一副害怕的不行的模样。秦苏阳把刷完了的锅放到了一边，又过去把碗给洗了一遍。徐温的碗洗的很干净，秦苏阳把碗放回橱柜之后，听到了从浴室里传来的水声。他就这样靠在厨房的台子边，思索着关于这个少年的事情。青春期的引导是人一生中十分重要的一个阶段，但是也十分的麻烦，因为他们很有可能会不识你的好意对你产生逆反心理。秦苏阳没有带过小孩，但他带了几年的兵。他也不认为徐温会怎样去违逆他……要是真能学会违逆他倒也省心了。秦苏阳这样想着，然后走到了卧室里，从里面翻出了医药箱。

徐温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客厅里没人，卧室里的门虚掩着。他小心翼翼的推开了一点门缝，看到秦苏阳正坐在床上细细的看着药膏的说明，然后又将门合成了原来的样子，随即敲了三下门。本来徐温推门的时候秦苏阳就察觉到了，他本来以为徐温会就这样走进来，所以也没抬头看他，结果没过一会就听到了敲门声。秦苏阳心里有点郁结，他喊了一声进来，然后看到徐温穿着他的衬衫推门走了进来。

衬衫包在他的身上显得很大，下半身穿着的秦苏阳给他拿的及膝短裤也到了小腿肚。秦苏阳看着徐温不到175的个子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就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我给你涂药。”

徐温听话的走了过去，秦苏阳也不指望他能自己解开衣服指着自己哪里伤了，就自己抓住徐温的手臂，撩起了他的衣服。徐温有一点轻微的反抗动作，但被他很快地压抑住了，秦苏阳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自己撩一下衣服吧。”徐温接手撩着自己的衣服，然后秦苏阳用棉签给他涂着药，最后淤青的面积是在是太大了，秦苏阳只好多拿出了几根棉签攥成一把给他涂起了药。这些伤对于秦苏阳这种在特种部队里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来说自然是不算什么，但是徐温细皮嫩肉的，身上伤了这么多地方，而且都是瘀伤，没有吃痛倒也是很难得了。

“痛吧？有没有和班主任说？这种打架斗殴事件学校会管的。”秦苏阳让徐温转过了身，给他涂起了前面的伤，徐温闻言摇了摇头。

“他有给我医药费，而且他家势力很大，老师也管不了。”秦苏阳手上的劲一下子没控制住，徐温吃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秦苏阳立刻放缓了手上的动作，“你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欺负你？”

徐温的脸色有些变了，他摇了摇头，但是很快又点了点头，说话的声音细如蚊呐。

“我刚来学校的时候因为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我，男生们都不怎么跟我玩。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相处，她们总是无缘无故的对我好，一开始我也很开心，但是后来发现她们总想在我这里得到些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们，以前从来都没有人愿意主动跟我接触……后来又一个男生每天都来找我，他很开朗，而且几句话就把我身边的女生都说走了，和他做朋友我也很开心，但是他总是会对我做出些过于亲密的事情，然后就跟我道歉说刚才是闹着玩的不要在意。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有人传出我是同性恋这个事情，而且很多人都说我……勾引他。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后来就被人排挤了。”

秦苏阳听着徐温讲着这个历史，下意识的就察觉到了这大概和那个主动来接近徐温的男生有关。“那后来那个男生呢？”

徐温听到之后低下了头，然后淡淡的开口。

“就是方昼。”

秦苏阳惊讶的瞪了瞪眼睛，这么说难道方昼才是同性恋？

“因为方昼暗恋了很多年的女生喜欢我，所以方昼就自己接近我，然后传出了这个消息，把我给抹黑了，他希望这样那个女生会就此远离我。”

“……那个女生呢？”

“……一年前她把我约出来，但是我没有过去，而她在等待的过程中被杀人魔杀掉了。”

“……”现在秦苏阳大概是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方昼会这么讨厌徐温，只是这个故事太过于倾向小说里才会发生的情节，秦苏阳冷静了一下，然后接受了事情的真相。所以说徐温根本就不是同性恋，这完全就是方昼因为那个女生争风吃醋所以才引发的一系列事情？

“那你这一年里就这么任由他欺负，全是因为愧疚？”

“为什么……我要愧疚？”徐温抬起头，不解的看着秦苏阳。

“因为那个女生是在去找你的过程中被杀害的啊，而方昼喜欢那个女生，所以他将怒火迁到了你的身上，来打击报复你，而你因为那个女生的死心怀愧疚，所以就任凭方昼欺负了。”

“……我不懂。”徐温看着秦苏阳这样说道，而秦苏阳也纠结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要挨打？”

“因为方昼他曾经是我第一个朋友，如果打我会让他开心一点，那就让他打好了。”徐温黑色的眸子里黯淡无光，流海遮住一点眉毛，脸上的青紫和他此时平静的表情，看的秦苏阳竟然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大概是因为太寂寞了吧？秦苏阳看着徐温低垂的眉眼，又挤了一些药膏细细的帮他涂着。如果一个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的人突然之间得到了朋友，当然会是很开心的，恨不得自己能多为他做些什么，但是如果这感情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利用与打击之上……徐温这个样子未免太过于包容了……不如说，是过于温柔了。

“坐到床上去。”秦苏阳说道。徐温不解的看了秦苏阳一眼，然后秦苏阳回以一个轻轻地暴栗。“难道要我趴在地上给你涂腿上的伤？”

徐温摸着自己的头，然后飞也似的坐到了床上，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秦苏阳。秦苏阳蹲下身，先卷起裤腿把徐温左边大腿上的青紫给上好药，然后又抬起了他的腿查看下面有没有伤。徐温一下子没保持好平衡翻倒在了秦苏阳的床上，他惊慌失措的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秦苏阳此时却将他的腿抬的更高，弄得徐温完全没办法起来。

“就这样躺着吧，我给你上药也方便。”秦苏阳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徐温没办法只能躺在秦苏阳的床上，眼睛在天花板上四处转着，脸上红了一片，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秦苏阳以为他又怕了，语气有些闷闷的。

“我说，你老抖什么？”

“痒……”徐温的声音有些发颤。秦苏阳疑惑的又捏了捏徐温的大腿软肉，徐温终于忍不住侧身翻了起来，企图挣脱秦苏阳的钳制。秦苏阳看到徐温终于开始反抗了，七分教育三分玩味的更恶劣的弄起所有能让人感觉到痒的地方，但是徐温的力气说起来也出奇的大，他一边反抗一边剧烈地颤抖，最后快要挣脱秦苏阳的时候，秦苏阳干脆一把将徐温扑在了床上。一米八七的大个子将一米七多的少年彻底的禁锢住，秦苏阳面无表情的看着徐温涨的通红的脸，低声说道。“以后方昼他们打你，记住也要像刚刚那样反抗。”

徐温整整花了十多秒钟才从刚刚那种近乎脱力的痒里恢复过来，意识到自己正被秦苏阳压在床上教育。他红着脸点了点头，然后秦苏阳放开了他，站起了身。

“我先去洗澡，今晚凑合着和我挤一张床吧。”

徐温看着秦苏阳的背影，又花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才反应过来秦苏阳刚刚说睡一张床这回事。

从来没有人这样过……徐温看着自己手上被涂了药膏的青紫，愣了愣，捂住了心口。

第三章

牢房一样简陋无光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小男孩抱着膝盖坐在一个小角落里。空气里似乎凝聚起了黑暗诡隗的气氛，他无声息地轻轻抬起了头，从远方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外面有从空旷回廊里传出钥匙打开金属门的声音，男孩看着门下的一个小窗口，一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推了一个盘子进来，变音器处理过的机械的声音冰冷的传出来。

“尾野少爷，吃饭了。”

男孩盯着那个盘子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底有一条条和红色黄色的光带在飞速的交缠流动着，眼角渗出了红色的温热液体。

“徐温，做噩梦了是吗？醒醒。”秦苏阳一只手臂支起上半身，另一只手在徐温脸上拍着。徐温一脸悲伤的模样，眼角眼泪像是在无声的抽泣般不停地流着，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秦苏阳是半夜里感觉到身边有东西在抖动，而且右边肋骨的地方湿湿的，结果就看见了徐温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自己身边，钻在右边手臂下靠着自己的肋骨睡觉。这种太像情人之间的依偎方式弄的秦苏阳十分不习惯，但他仔细打量徐温，发现少年正在颤抖着身体抽泣。

本来他还以为徐温醒了，结果说了几句话他却是一副完全没有听进去的样子，秦苏阳这才发现他是在睡梦中，决定将他叫起来。只是徐温终究是没有醒，他向秦苏阳这边蹭了蹭，头发擦了擦秦苏阳的衣服，又安安静静的睡着了。

秦苏阳有些纳闷，帮徐温掖好被子，然后自己也躺了下来。手臂只能抬着放，因为徐温紧紧地贴着他。这种姿势的正常形式应该是秦苏阳把手臂当成徐温的枕头，然后徐温靠着他睡觉。秦苏阳以前的小男友就很喜欢这样靠着他睡……觉得有点不妥，他翻了个身，背朝徐温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