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至高至大的，就是我们的耶和华神。神可以触碰天使，但天使绝不可以主动触碰神，乃至神周围的空气、脚边的云雾。地上被神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圣洁无比的，一般的天使和人不可重走。唯独神翻弄了这地，就将圣迹消除，人就能踏在上面，信步安然。

耶和华神又转而对我说：“拉结尔，你以智慧敌那秽物，大大得胜，众天使都要记下你的事。”我匍匐在地，聆听主对我的言语。

耶和华神把手放在我的翅膀上，说：“你本在我眼前就位分甚高，我不再做升高你的事了，我今赐予你的，是另一种圣物。”

众天使都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听主赐给我什么东西。

“天下人的手攻打你，你必不至亏损；天下人的刀剑将你砍削，你也必不至受创，因为你是我看中的天使，我将细拉的翼翅赐给你，凡世上的物，再过尖锐，也敌不过一切休止的事。因为万事皆休，就无论尖锐了。你的六翼，如今就做细拉。”

只见神在我翼翅上一摸，我的六扇翅膀就成了六道光芒，乃至光芒之内，映衬这纯白无匹的翅膀。那是“细拉之翼”，也叫“休止之翼”，这翼翅上有神沉重的叹息。而神之叹息，无论任何尖锐的武器，都不能攻破，因为那是从耶和华口中所叹息出的永恒的静止。

当时间静止，万事皆休，又有什么尖锐的武器能刺破这份宁静呢？主对我的宠爱，在那时，已是极限了。我对耶和华充满了感激，即便如今我再未见到，当初的那个耶和华。

自那之后，凡基尔就不再见我的面，我听一些天使谈起时，听说他新近有了喜悦的天使，那天使称穆列，同和我是第二代，是天上群星的守护之一。他行事胆小怕事，从不招惹事端，因此位分不低，名气却很小。

我见他的面不多，但我和他的身形相似。我在天使中算作矮小瘦弱的，穆列则更甚，即便他属乎能天使，是司主主的权柄、惩戒的，可我从未见他惩罚过什么人，也未见他在主眼前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如果凡基尔真心喜悦他，我也觉得松了口气。如今我沉溺在幸福里，安心无比。我和米迦勒那段时间有些过分亲昵了，我们互相牵手度过白昼，又在亲热中度过黑夜。

我知道，他喜欢看奇特的事，我便起意要写一部书。

原本的旧事，是密不外传的，我不能如实把我所知晓的写下来，就决心把神造天地以来的一些事，稍作加工，写成一部小说。

我头一部小说，是为米迦勒写的，因为我们整日形影不离，亲密无间，很难找到空闲。但我不愿被他看到我写小说的原稿，就每每到凌晨三四点起来写作，直至天明。我把原稿写完，再修改一番，用工整的字体誊写一遍，就拿给米迦勒看。因为这样，我在下午就很疏懒疲倦，就会趴在米迦勒的怀里睡上一觉，直至次日凌晨再写作。

米迦勒以前从未读过小说，一下子着了迷，每日催着我要新的章节，我就更加有动力写作了，不出半个月，我竟已经写了十多万字了。这故事的主人公，叫做利泽尔，是个卑微的下位天使，受人轻贱，却因为机缘巧合蒙受上位天使的莫卡列喜爱。莫卡列乃是司主惩罚的天使。他知晓这类事情出乎天使可为之事，但是他自己也无法遏制地爱上了利泽尔。

二人怕被人看见，往往要到凌晨方能幽会，那一日，因为天使里做王的卡博勒也在夜里与人幽会，却撞见莫卡列与利泽尔两人亲嘴。就大惊失色，因为卡博勒和莫卡列两人有过节，卡博列就打算去告发这两人……

虽然书还有诸多不足之处，不过在那时，这是唯一天使创作的读物，米迦勒看的新奇入迷。又连连夸赞我的笔调优美。他动意要帮我刊印出来，我那时也觉得是好事。只是天上没有司主这类事的天使，我便犯了愁。

我想起每次寄送匿名图书过来的那个天使，似乎也在做刊印的事，就把这事告诉了米迦勒。米迦勒就奇怪：“天使里有偷偷刊印图书的吗？这是好事，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呢？神见了这类事不悦吗？”

“这我无法得知，不过我觉得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米迦勒对我说：“你字迹本来就漂亮清楚，我帮你复制你誊录好的稿子，装订成书吧。”我这誊录稿子就被他拿去，他用法术就把文字复制到许多纸页上。又取了地上珍贵的树木十种，即是蛇纹木、金丝楠木、铁椰木（今已灭绝）、百山祖冷杉木（今已灭绝）、黑檀木、鸡翅木、象牙木、沉香木、酸枝木、奇楠木，削成木屑，混合在一起，凝成一整块木板，切割成等量大小，做成书的封面。

他告诉我，对我的爱意十全十美，就用十种木料作封面。

只是我这书没有名字，不好刻题目。我想了想，因为我多半是在凌晨三点写的，就随口说，那就叫做《凌晨三点的呢喃》吧。

因为尚且没有写完，只能算作是第一部，米迦勒就给我这未完成的书刻上标题与作者。这书一共制作了二十本，他就分别寄送给许多天使。又特意也给加百列寄过去一本。

我没料到的是，因为这书，天使里就沸腾起来。没过几日，雪片般的书信就寄送过来。原来那时天使们都未曾读过小说，被这情节吸引，好奇心不能自胜，多来催促我写下去。

其中我还收到了穆列的来信。他信中激动异常，似乎找到了多年的挚友一般。我也很高兴地给他回信，希望他能继续阅读我写的东西。

因为初时，只刊印了二十本，天使之间却互相传阅，看过的人就至上百。许多原先不爱理睬我的天使，如今都对我很热情。我见到他们的面，他们就要追问我接下去的剧情。

“拉结尔殿下，利泽尔和莫卡列之后怎么样了呢？在一起了吗？”

我就笑笑说，还在写作，不便透露。也有起严重好奇心的天使，甚至偷偷趴在我的窗口上偷看我写作。虽然觉得惊吓，却又觉得很幸福。

我不再阻止米迦勒的纠缠，他因为好奇，也总是以袭击的方式偷看我的原稿，以至于后来我干脆就写完一章直接给他点评去了。米迦勒总是问我：

“利泽尔是你，莫卡列是不是就是我？”

我总低头告诉他：“谁知道呢？”

【小番外1】因为加百列是天使里做王的，我有时因为公务，要去拜访他，不过这次却被他抓了个正着。

“好你个拉结尔，你书里面的那个卡博列，不就是我吗？把我写的那么坏！”加百列头上气得升起了一根小呆毛。

“殿下……”我正想要道歉，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说：“说定了，下一部，一定要挽救我的形象，知道了吗？也把我写的好一点啊！你和米迦勒腻得要死，我何曾打过小报告？嗯？听见了吗？你别笑啊，拉结尔，你这个死呆子，以前都见你板着个脸，怎么，如今动不动就傻笑？”

【小番外2】

因为米迦勒削木板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多余的木屑扔到地上去了，地上就刮起了沙尘暴。他下去查看的时候，沙尘暴里出了一只怪兽，那怪也是混沌里生的巨大的魔兽。米迦勒就和那怪兽打斗，受了一点皮外伤，我带他去拉斐尔那里治疗。

“米迦勒，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哦哟，今天大光是从西边出来了吗？拉斐尔殿下说话这么客气。”米迦勒爽朗地大笑，“以前肯定会被你说，下次多带几个人手。免得又来麻烦你。”

“口气倒是不小，今日倒是有些事拜托你。”

“我？拉斐尔殿下有什么事要拜托我啊？这真稀奇！”

“喂，叫你老婆下一部给我一个角色呗。”

我那时脸就红了：“拉斐尔！妻子这个词不能乱用啦！”

第十七章：未知

爱情啊爱情，若是爱情等同愚昧，我愿用我的生命，做你一道，愚昧的曙光。

…… ——《光经·诗篇》

人在地上开始兴旺之时，亦是天使互有爱憎之期。地上多民起来，而天使那时亦多与人类的女儿私通，诞下人类许多英武的先祖。

故而未免天使发动私心，神就不再管天使之间爱慕超于同类的事。故而天使之间多有互相喜悦而同居一处的。

在那以先，该隐与妻子同房，他妻子就怀孕，生了以诺（Hanokh）。该隐建造了一座城，就按着他儿子的名，将那城叫作以诺。

《圣经》中记下了这些话，常人不能识察，因为这经上说该隐造城，是指着该隐作君王说的。因为那时，地上的人甚为蒙昧，岂知道怎么造城？唯独该隐智慧，异于常人，他造了大城，居于其中，就能抵挡外族的攻伐，人就尊奉他做君王。

这世上的君王，是从该隐开始出来的。

因为以诺的意思就是最初亦是教师，故而这意思是世袭的君王，乃是从以诺起始的。《圣经》上不曾说这些话，常人就不能识察清楚这等事。

我见那以诺长得极为俊美，似乎天使，就下去给他祝福。做这事的，众天使里只我一个。

虽然我喜悦米迦勒，原本以为他为人做事，甚为爽快，却发现其实他对于所爱之人，又过分黏腻，以至于我自那之后，很少能自由往来，因为他担忧我移情别恋，我就不能随意下界。然而，我是做书记的，下界察看人间诸事，也是我必要行的事，故而每次回去，就要遭受一番盘问。

“地上有男子俊美超过我吗？”

“没有。”我无奈的回答。

“有女子完美过于我吗？”

“没有。”

“你去了哪些地方，和谁说了话？”

“因为是借着神的恩典，故而全地都走遍了，又记下了多民的话，但没有和他们说话。”

“你说谎了吗？”

“殿下，你有时候真的有点烦人啊。”

米迦勒噗嗤一声，大笑起来：“我听说，地上的男女，互相之间都有日常不变问安好的话语，我不知道地上的人怎么说的，我想，这些话就当做我日日要问你的话吧。”

“那些情话听多了甚为无趣，你也要学吗？”我边翻阅今天的记录边说道。

“如果我对你说，你会觉得无趣吗？”

“……”我红着脸不敢回答。

米迦勒不知为什么，忽然之间要我正眼看着他，他立正站定，开始大声朗诵起来：

“拉结尔，虽然天国十分安静，但是若是有你在，我的心就不能宁静。你的声音如同弦琴，每当你开口，那声音就淌入我的心底；你的容颜如同光明，把我的一切照得那样明亮。我见你的面，疼爱不能穷尽，乃至多生烦恼，不知如何对你诉说；我不见你的面，又觉得思念之苦，沉重非常，辗转反侧，无药可救。如果爱情，如果爱情就等于愚昧。我愿用我的生命，做你一道愚昧的曙光。”

“噗……”我正满心认真检查记录，却被这话逗得前仰后合，“这是什么烂俗的词句呀，谁教你的。”

米迦勒：“什么啊！路西法这个该死的家伙，他说你听了这话指定会高兴的。”

“噗哈哈哈。”我就笑颠了，“我确实……确实很开心啊……哈哈哈。”

米迦勒见这样子就大吼一声：“路-西-法！！！”摔门而去。

此刻，路西法正在天国的图书馆中，他知道米迦勒要找他，就故意放出明亮的光芒，因为天国之地，图书馆中最为明亮，米迦勒必然知道他在。

“路西法！！！瞧你干的好事！”米迦勒看到路西法，就气呼呼地质问他。

“呀，米加热来了呀。”路西法依然微微一笑。

“喂！能别叫我外号吗？发不出颤音又不是我的错。”

“好好好。”路西法脸上笑意更浓了。

原来，天使都并非完善的受造物，各自都有一点缺陷，米迦勒的缺陷就是，天国的用语里舌颤音r【注：类似于俄语的那个大卷舌，不过要更清脆一些】，米迦勒发不出来，只能发成边音或者舌龈通音【注：边音类似于汉语l的发音，舌龈通音就如同英语r的发音】。故而米迦勒殿下一帮损友，就给他起外号叫做“米加热”，以嘲笑他的发音。

“等等，差点被你糊弄过去了，我说，你教给我的那几句话，小结听了之后说是陈词滥调！害我在他面前丢脸，你这混蛋早就知道吧！故意让我出糗事。”

“呀呀呀，我觉得挺情真意切的呀。”

“你还在装傻！”米迦勒怒发冲冠。

“第一次看你这么神气活现的样子啊。”路西法淡淡的说。

“什么嘛？我不是一直很生龙活虎。”米迦勒自认为自己一直是爽朗快活的。

“不不不，你以前虽然开朗，却十分孤独。你忘记你和我一起到地上看星星的事了？”

“这怎么会忘记。”米迦勒坐到位置上，将腿放在桌上。双手抱着头，如同靠垫的样子

“喂喂，图书馆，注意一点啊！”

“反正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有没什么关系。”

“你如今真的变得不孤单了呢。”路西法虽然语调显得颇为高兴，却略带一丝忧伤，“那一日，我记得你向我抱怨天国的无聊。”

米迦勒立刻跳起来：“事到如今，这话可不能乱说！”

“你不是说没人嘛，又没什么关系。”

“唉，罢了罢了，由你说吧，的确，那时候说过这种话，可那时候不一样嘛。我那时候就是直观感觉而已，没有指责这里不好的意思。”

“天国有什么不好呢？虽然不必进食，却有着世上各类美食都比不过的美味供你食用；虽然不必听闻，却有比世上各类音乐更精微的曲调供你欣赏。没有强迫、压制、杀害、困缚，没有偷盗、恐惧、灾厄、疾病，没有天使样貌丑陋，没有事物残损不洁。到处都是圣洁的光辉，所见的建筑都是精美壮丽。口出的言语都温柔安详、手行的事都四平八稳。一切都那么完善、安平。不想看的必然看不到，不想听的也可以不听，虽然偶然会有天使之间的争执，但是你若是永远把自己封在一处，亦无人会去打搅你。天国实在是人类无法想象的境界。”

“你这么说来，我的确觉得之前的抱怨真是太荒唐了。弄得我心里不安，我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呢！等等，为什么每次我来找你算账，最后都变成你来对我说教啊！”米迦勒撅嘴表示不满。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路西法转过身去，抓起一本书阅读，边读边说，“我那时觉得你说的很对。”

“哈？你不是说天国是一个完美的境界吗？为什么又赞同我的话呢？”

“因为太完美，所以无聊。”路西法淡淡的说，“这本书，叫做《神曲》，是几千年后，地上一个叫但丁的人写的。”路西法转过身，把书递给米迦勒。

“哈？几千年之后？你怎么可能看得到几千年后的书呢？”

“去未来自然是可以的，我也确能回到过去，只是有些限制。”

米迦勒瞪大眼睛看他：“真的吗？真的可以去未来吗？”米迦勒站起来握住他的手说，“弟兄，那我和拉结尔未来会怎么样？”

“啊，抱歉，我说的限制就是，与神相似，神若去未来，就知道未来发生的事，然而他不可取得未来之物，而我取得未来之物，我却记不住我在未来的经历，也就是我不能清楚未来的事。而未来的事，神看见了，也不可直说，因为若是说了，祂就不是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