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凡基尔。”

凡基尔眼神红肿，看着我说：“拉结尔，你知道我在你身旁有多久了吗？”

“啊？”我愣住了，“对不起，我不太清楚。”

“自从你开始看书的时候，我就在你旁边看着你了，可是你却一直在发呆，一直在发呆！”他越说越激动，“你到底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旁边，没有好好招待你，是我的过错。”我打算去取一些茶点和无酵饼招待他，却被他从身后一把抱住。

“拉结尔，你是不是在想米迦勒。”

我当时有点受惊吓，所以没有的听清楚他的话，我努力挣脱他的怀抱，转身问他：“怎么了凡基尔，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算什么东西，根本就配不上你！”凡基尔说，“他算不上天使里的军长，甚至算不上男人！”

“哈？”我对凡基尔的态度感到诧异奇怪。

“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是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你没看出来吗？你这么多天一直找他，我都知道，我一直在你身后，你却没有发现我。我知道你心里现在只有他，但是，我凡基尔会证明，我比他更优秀，而且，我不会想他那样忽视你，玩弄你的感情。”他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忽然转身小声说，“该死，我这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凡基尔……”

“总之，你不用担心，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敢说你坏话，我就跟他拼命！”凡基尔虽然已经没有天国狮子的称号，却吼得跟个狮子一样：“拉结尔，我喜欢你，是超过所有天使的那种喜欢，从你救我的那时候起我就喜欢你了！虽然我隔了很久才发现，直到今天才敢承认，是的，我刚才吃醋了，我觉得你想念米迦勒是我不能容忍的事情，我嫉妒地想杀了那个家伙！但是，我肯定比那胆小鬼强，在感情上，我都是敢想敢做的！”

凡基尔又叽里咕噜给我扯了一大堆，又红着脸咂嘴暗骂，然后甩了一句：“我会证明给你看，你的生命最终只会有我一个！”凡基尔说完，就扇着翅膀飞快地跑了。快如闪电……

我，我是被告白了？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我那时还处于不明就里的情况之下，不过自那以后，每天早上我都会看到凡基尔出现在我家门口。他或提着一篮新鲜的果子，或者是自己做的极其难吃的无酵饼，或者是一束从地上采摘的鲜花。

如今他做守卫，离地上比较近，他常到地上给我带新奇好看的果子和花朵，虽然有的果子和花是有毒的，他却浑然不知。毕竟，我在这种事上知道的比他多。

我侍奉神完毕之后，凡基尔又会出现在我身旁，他说要护送我回家……可是在这天国有什么可护送的呢？他送我到住处，又要嘘寒问暖许久，他说要陪我看书，我也不好赶走他，就和他一起看，我知道他根本不喜欢看书，但是为了我一坐就是一下午。到了夜晚，天空更换为司主夜晚的小光【注：即月亮】，他号称回家去了，但我知道他一直都在，是直到看见我睡着了才离开。

说实话，我的确对此十分感动，但是我心里仍然想着米迦勒，我总觉得他在某个地方，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但是，被凡基尔这么一搅，我也打消了向神询问米迦勒的念头。

我的生活自那之后，几乎被凡基尔塞满了。我时常看见他鼻青脸肿，他笑笑不告诉我缘由，但是我知道，那是因为他听见有人说我坏话之后，跟人家打架。我怕他要被拉贵尔监护找麻烦，就告诉他别因为这种事去跟人家闹矛盾，他却说，拉贵尔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的感情和他的性格一样，激烈直白，一下子把我淹没。我虽然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但是，我偶尔想起的时候，就觉得，如果米迦勒真的不存在，真的不爱我。我或许应该去试着喜欢凡基尔。他本和我同属一代，身份差距小，彼此也容易寻找。加之他为人虽然粗鲁激烈，却很真挚，容易看透心中的想法。

我知道他对阅读实在没兴趣，为我去做这种事，有些勉强，所以，就算是报答吧，我决心陪他下到地上去，打怪物。

他平素喜欢打架斗狠，而地上确实有许多怪物，这些怪物有的是从耶和华手里出来的，是耶和华用来惩戒人或天使用的，而有许多，是本在的，从混沌里生出来的，这些怪物为祸一方，常常要由天使军团去剿除。有的怪物力气颇大，能力很强，许多天使也不敢或不愿意去和这类秽物作战，唯独凡基尔喜欢这类事，甚至以剿除怪物为乐。

既然如此，我想我也顺遂他的意思一次，陪他一起去。

我对看书看得快睡着的凡基尔说：“凡基尔，不如我陪你去剿灭怪兽吧。”凡基尔一听，一下子从半梦半醒中窜起来：“拉结尔，你是说真的？真的可以陪我去？”

“啊，嗯，我也想多见识见识地上的怪物，开开眼界。以前看书上说有四面四翼的怪兽，我一直想去见见真的样子。”

“那兽叫做厄菲斯（Evith），是在地中海岸作乱的怪兽，我早就想去剿灭它了！”凡基尔迫不及待地拉着我的手，冲到地下界去。

第十三章：厄菲斯

祂必保护圣民的脚步，使恶人在黑暗中寂然不动，人都不能靠力量得胜。

……——《圣经·旧约·撒母耳记》

我们来到地上时，厄菲斯正在午休，它躲在沙漠之下，看不见他的身影。不过我知道这兽有四张脸，其中一张口常流涎，地下若是有毒水冒出，必是因为这兽在地下休憩时，有一张脸的嘴巴里流出臭涎来了。

我用眼目察看，就知道这只怪兽躲在哪里，凡基尔以前嘲笑我无用，现在却对我这见识大为赞赏：“果然还是拉结尔聪明，比起我来强百倍。”我不禁觉得好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凡基尔看见我笑，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转而，我们来到了怪物休憩之地，凡基尔使一柄长枪，这长枪能伸能缩，我确定了怪物的肚子的位置，凡基尔腾跃而起，长枪一下子变作十长肘【注：长肘是希伯来度量单位，一长肘约53公分】长，他用尽气力，一枪刺入地下，就听见“哦！”的一声，怪物就被刺中，惊醒了。

我感到大地震动，心中惊慌，立刻随着凡基尔升到空中，只见地下蹿出一只五十肘高的大怪物【注：肘（ama）是古希伯来度量单位，一肘约45公分】。尘土被这怪物带起，遮天蔽日，待尘土略微消散，我就见到这怪物的真身：它体如大象，却覆有鳄鱼般的鳞，背顶四只黄金翼，有一头四面，分别向着东南西北四方。这四张脸皆是金色，形容各分千秋，一张脸如老年人，嘴角挂着口涎；一张如同青年人，两眼却不能闭上；一张如同圣人，双眼紧闭，仪态安详；一张如同女人，但目光尖利，两眼斜视。

凡基尔一柄长枪似锋利的宝剑，向怪物的脸刺去，然而怪物的脸似乎坚不可摧，毫发无损不说，还将凡基尔的长枪弹开了。

我吓了一跳，赶紧飞下去帮凡基尔捡枪，但怪兽的脚踩踏，我不敢飞近。凡基尔迅雷不及掩耳，就飞到怪物身下，找准怪物被捅出血的肚子处，狠狠给了一拳，怪兽吃痛大叫。可是凡基尔也疼痛不已。原来这怪的血是有毒的，原先凡基尔身躯坚硬，不怕这些毒，只是如今，他六翼里被砍去四翼，力量削弱了不少，就不能抵挡。

凡基尔身染毒血，神智开始模糊，怪兽趁此机会，就要一脚把凡基尔踩进地下，我大喊一声，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却没想到手中释放了两个大光球。这光球一打，怪物就吃痛缩脚。而凡基尔身上的脏血也被打落了。

“是无罪之光！拉结尔，你竟然会这招术！”说到无罪之光，我自己也清楚了，这是圣洁的招术，可以洗净罪孽，这毒血满是罪恶，打在凡基尔身上反倒帮他祛除恶气，而对这种怪物最是有效。

凡基尔捡起地上的长枪。就在怪物身上划口子，怪物的三张脸大吼，唯有圣者之脸没有动静。

忽然，从老年人的脸中流出黑色的污泥般的东西，霎时间铺天盖地都是黑色的飞虫。那飞虫叫做腊实法。是吃人肉的鬼虫，口器甚为锋利，这老年脸上尽是毒脓，正是腊实法喜好的味道，故而多地的腊实法都被吸引过来。凡基尔以翼抵挡，也被这虫子口器伤了好几处。

我知道被那虫子所伤之处，会血流不止，我便用沙漠里的沙子，拌上海水，组成一团凝泥，我给这泥祝福，又洁净这泥土，凡基尔灭虫的时候，我趁机给他的伤口敷上，这泥土凝固，就阻止他流血。

凡基尔看虫子众多，不得已，就口中吐大火，一下子虫子就都吓跑了。但赶跑了一批又攻打过来一批，凡基尔就陷入了苦战。青年人的脸见凡基尔这个样子，就口中吐出蓝色的魔焰，凡基尔差点被魔焰烧着。

我想，如果能让腊实法为我所用就好了，可惜老人脸引腊实法攻击我们。我忽然想到，人是从土里来的，神给土块吹气，人就成就了。而腊实法最喜吃人肉，我不如也学着神，做个假人，引腊实法去叮那几张脸。

说罢我就抓起一块沙土，捏成泥团，朝里面吹圣洁的气息，这泥团就似乎像人一样，有了骨血，只是我毕竟是天使，这类东西还不成活物。我就做了四团，又把泥团甩在这几张脸上。这毒虫腊实法像是疯了一样，朝四张脸飞过去。

老人脸就从金色变成了暗灰色，似乎已然死掉了，青年人的脸从黄金色变成了银白色，他从口中吐出魔焰，烧死不少毒虫，但自己也逐渐支撑不住。凡基尔看他的脸色已经成了青铜色，就一枪刺入这张脸，这脸也毁坏了。

女人脸就变得炽热起来，好似着火，群虫不敢接近，群虫就叮住圣人脸，忽然圣人脸一张口，把虫子全吃进肚子里去了。

女人的脸炽热不已，就忽然开口尖叫，这叫声极为凄厉，歇斯底里。我和凡基尔的耳朵几乎要被震破。余虫不仅全部都死了，周围百里都能听见这惨叫。我们捂住耳朵，无法动弹。

厄菲斯怪就朝我们踩踏过来，这时，我就想到，这女人脸口舌大开，不如一枪刺入她口中，她岂不是不能再叫了吗？凡基尔那时捂着耳朵逃窜，我不能告诉他怎么做，只好边躲避怪物，边靠近凡基尔。

怪物的脚乱踏乱踩，我就飞离它，飞到近天国的地方，这里圣洁，怪的声音不能达到。凡基尔以为我逃走了，就来追我，到了才知道我的意思。我要他去捅破那女人脸的喉咙。凡基尔以为是妙计，就俯冲下去，对准这口就是一枪。

这长枪上是有耶和华的话语的，这女人的喉咙被捅破，整张脸一下子就萎缩毁掉了。

唯独剩下一张圣人脸，我们怎么攻打，都纹丝不动。

我和凡基尔都没了办法，忽然间，圣人脸的眼目血流不止，凡基尔见这血色就呆住了，我却未受影响。我想起书上说，这圣人脸最迷惑人，人见了以为是耶和华来了。凡基尔就下去给怪兽下跪。这圣人脸发出奇妙非常的声音，听了以为是天国的颂歌。

只是我在主眼前坚固，我这时才知道主为什么说我有智慧了。因为我一耳就能听出这是假耶和华的声音，这脸不是耶和华的脸。我架起凡基尔，就往上飞，飞到空中，反复摇动凡基尔。凡基尔不为所动，仍然嘴中大喊：“圣哉，圣哉，主耶和华。”

我见他不为所动，就给他下暗示：“凡基尔，天国的狮子，你必识得耶和华的面，如同识得我的面一样。”

凡基尔的眼目忽然就开了，才发现是那圣人脸迷惑他。我提议，既然脸不能打倒，不如就拔掉他四扇羽翼，也许如天使一样，这怪的力量也就没有了。

凡基尔以为妙，就用长枪的枪锋直刺那怪的背，只是那金色的羽翼居然一下子断掉，飞到空中，成了四把金剑。凡基尔一下子抵挡不过，身上被剑划出道道伤痕。

我定睛一看，见那羽翼飞走以后，原处留有四个黑色的孔壳，我就双手发送无罪之光，击打那孔壳。没想到这一向平安的圣人脸，忽然变得苦痛不堪，凡基尔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情由，不顾这四剑劈砍，狠狠地把枪锋刺了进去。圣人脸一下子萎缩变黑，整个怪物重重地倒下，扬起漫天灰尘。

“终于……终于打倒了！”凡基尔不顾自己浑身是伤的情况，兴奋地大叫。

“凡基尔，你受伤了。”

“拉结尔，我们，我们一起把沙中巨怪给打死了！”他拉着我的双手大叫，“如果不是你，不是你那么聪明，我肯定已经死了！”

我朝他笑笑说：“也不过是运气。”

凡基尔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赞美和欣许：“怎么能说是运气，拉结尔，我太佩服你了！”

我看见满身是血的凡基尔，不禁怜惜地抱着他，他却用满是血的手，抚摸我的头发，抱着我就深深地吻了下去。对于这个吻，我有点不知所措。但就在这时，凡基尔的脸被狠狠揍了一拳，我睁眼一看，居然是米迦勒。

第十四章：新月

爱是不加害与人的，所以爱就完全了律法。

……——《圣经·新约·罗马书》

“为什么不等我！”

面对米迦勒的质问，我有点不知所措。我现在还担心凡基尔的身体，他刚刚和米迦勒大干了一架，不过因为打完厄菲斯怪，体力消耗太大，所以没两下就支撑不住倒了下去。米迦勒和我把他抬到了拉斐尔那里，拉斐尔正在休假，因为给他平添了病人，拉斐尔就怪罪米迦勒，米迦勒没有说话，把罪责担当下来，因为如今他的心思不在这个上面，全在于我。

我对这事又高兴又难过，出了伊甸园，就将我搂住不放：“你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天，你一直在找我对不对？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面对一串问题，我脑子又如同当初在伊甸园那里一样混乱了，因为我和米迦勒在一起时，脑子就如糨糊一般，无法思考问题。我只能轻声回应了一句“嗯”。

“我这几日也一直在想你，即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因为我还想活着回来见你，就咬牙挺了过去。我虽然远在天边，却似乎能听到你的呼唤似的，真奇怪。”米迦勒窝气我的手说

虽然我觉得无比幸福，可最大的疑问并没有解决，我切切地向他询问：“你这些日子究竟去了哪里？”

米迦勒不喜欢叹息，但我重重地听见他叹了口气说：“我之前跟加百列打架，被神禁足，后来……对不起，赛特接生我本来是要和你一起去的，但是我害怕了。”

“害怕？”我觉得甚奇怪，有什么大事能让一个天国的大军长害怕呢？

“说实话，那时候，我不确定我对你是否是喜悦的。因为早先，我在天使里爱慕的是路西法。不是早先，如今也是如此，只是这爱慕没有超过本分，我自认为我对你也是这样。你知道吗？神看望受重伤的你的时候，我也一样在场，我听到了你在病重时喊我的名字，众天使都觉得惊讶，因此我也觉得羞耻。我知道是我不好，那时极其懊丧，因为是我招惹你，在伊甸园里吻你的。我那时候，只是觉得好玩。”

我听到这话，心里很难过，我的两手想从他手里松开，却被他攥住不放，我别过头去不看他，就说：“你是觉得好玩吗，所以你避开了我？”

“避开的事情我不否认，好玩只是我当时一厢情愿的看法。什么天使好玩到能和他接吻呢？”

我听他这么讲，羞得抬不起头，只能默默地听闻他的语言：“我不担忧神对我们的看法，因为我总觉得祂会理解。再主要是，一开始我实在无法确信我是否对你有不同寻常的爱慕之心。我听说，人与人之间会一见钟情，我就想，天使也会有这样的事吗？”米迦勒本来是个爽快人，但是现在却开始支支吾吾，“我是真的怀疑纠结了很久，虽然我不喜欢这种迟疑不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