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敢问出口,垂着头,默不作声,心中挣扎。
严云启等了一下,微微失望,“老人家,你若想到了什么,随时来王府找我。要记得,人命关天,不可怠慢。”
这句话把仵作和石清越说的同时一呆。
多少年来,他们所服侍的上司除了关心升官,就是政绩,再就是钱财,谁曾经管过人命关天的事情?
他们自己不是没有良知的人,一开始昧着良心作假的时候,也会心里不安,为有冤者难受。
但是,时间久了,自然心就硬了。
为别人伸了冤,就会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去,谁会去做那种蠢事?
自己出了头,大家除了说他们是不识时务的笨蛋,又有什么人会为他们出头?
这个王爷,不是太天真,就是太执着。
是与非,对与错,根本就不重要。
就连是决定一切生杀大权的皇帝,注重的也只不过是自己的利益,谁会真正关心老百姓的生活?
两人嘴上不说,心里很是挣扎,脸上也露出阴晴不定的神色来。
宁无心看看二人,心想,要以自己以前自私自利的心性,他只怕也不会管这么多。
但是,现在自己的男人这么有正义感,他也不能不挺一下。
于是,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冷声道,“想想小杏是怎么死的吧。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就这么给人折磨死了。若是换成了你们的姐妹女儿,你们会怎么样?”
二人默不作声,心中却已经开始激荡。
严云启道,“念之,检查小杏的衣物。”
宁无心将小杏的衣服细细检查一番,“衣服上有多处破损,应该是在挣扎时撕破,有多处泥土的痕迹,说明行凶处不是室内。”
“看看鞋底。把衣服递给我。”
宁无心依言照做,细细检查一番鞋子,“鞋底有不少干掉的泥土,还沾着一些踩烂的绿色叶子痕迹。”
严云启把衣服在鼻子间闻了一下,对宁无心道,“闻闻鞋子的问道。”
宁无心照做,皱了皱眉,犹豫道,“这是……薄荷?”
“没错。就是薄荷。”严云启脸上露出微微喜色。
竟然有薄荷的味道,有了这个线索,凶杀地点应该可以找得到。
小杏被杀死的地方,必然生长着薄荷,气味只怕就是在挣扎之际压到了薄荷丛导致。
“王爷可要我将小杏开膛验尸?”宁无心检查完毕,随口道。
石清越感到一阵惊悚。
宁神医这么个高雅风华绝代之人,说着这么恐怖的事情和玩一样。
严云启沉吟一下,“不必。死因明显,暂时不用。”
石清越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两人终于检查完毕。
仵作和石清越二人都是冷汗全流。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怎么懂这么多东西?
二人连忙将尸体整理好,接着送了二人去了蓝尚君的待客大厅。
路上,宁无心收起自己的好奇心,淡漠道,“王爷如何知道仵作家里没有亲人?”
严云启微愣,解释道,“听仵作口音,应该是来自昭国北部,不是本地人氏。仵作的乡音如此纯正,说明老人家来到和州府最多不过几年。年纪这么大了,还千里迢迢来到异乡,要是有家人在身边,大多不会让他出来做这种天天沾着死人的工作。所以我猜他可能没有家人在身边,孤身一人。”
宁无心暗暗叹一番,心道,仵作的头髻偏向右边,自己一直觉得别扭,现在看来,恐怕是家里没有人给他梳头,他又是惯用右手的人,才给梳偏了吧。
自己的男人,看都看不见,都能推断这么许多出来,好厉害。
蓝尚君早已经在大厅候着,已经急得转来转去,一见四人进来,连忙迎了上去,“王爷辛苦!不知王爷查的如何?”
宁无心道,“小杏身体内有遗精,凶手必是男人。望大人放万婆子随我们回去。”
蓝尚君一头冷汗,心里大骂那个万念远。
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没有好好查,真是死了活该!
现在还要牵连到我!
他连声道,“自然自然。”说着叫差役把万婆子带过来。
宁无心扶着严云启坐下喝茶。
蓝尚君取出一个小瓶子,来到严云启身边低声笑道,“王爷好本事,下官佩服的很。最近下官得了一个猫儿眼香壶,里面是天国特制的香料。王爷查案辛苦,尸体味道不好闻,还请王爷笑纳,算是下官的一番心意。”
说着,他便将小瓶子往严云启手中送。
严云启沉吟,猫儿眼做的瓶子,价值连城,接了就落他口实,将来很可能给他反咬一口。
但是,不接就是不给他面子,立刻树敌。
蓝尚君不是同道中人,现在却还不是和他翻脸的时候。
宁无心接过小瓶,姿态优雅的闻一下,微微笑道,“此香果真好香料,知府大人用心了。只不过王爷体质有点特殊,此香虽珍贵,却不好久闻。我刚才路过府衙的院子,看到竟然生着一些草药,其中的石斛和决明子正是对王爷的眼睛极好的,不若将那两株草药送我为王爷治眼疾,岂不是更有心意?”
石斛和决明子都是再常见不过的草药,蓝尚君心中阴沉,笑道,“这些草药如此常见,岂能当成礼物送?”
宁无心道,“知府大人不可如此说。这草药长在府衙里,吸收正气,自然比那外面卖的普通草药好了不知多少。如今给王爷治病,这草药的生长之处也是十分重要。”
严云启在心里忍不住轻骂,这个念之,真是胡搅蛮缠。
蓝尚君还在犹豫,只见差役已经将万婆子带了上来。
她一个四十多岁的人,经受一顿惊吓折磨,已经神志不清,立刻倒在地上。
十根手指淌着血,还怪异的扭曲着,一看就是受了夹刑。
宁无心走过去看了看她的手指,有些已经骨折断裂,怕是再也无法复原了。
宁无心在严云启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看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要发怒,连忙又抚着他的手肘安抚。
严云启不说话,整个大厅都十分安静,蓝尚君擦着额头的汗。
他刚才送猫儿眼香壶就是为了贿赂严云启,以免他看到万婆子的情况责罚他。
结果还没送出手,万婆子就被带来了。
严云启道,“万婆子既然已经成为残疾,只怕是不能再王府做工了。知府觉得责任在谁?”
蓝尚君慌忙道,“王爷明鉴,万婆子之事,下官实在不知。”
严云启道,“蓝知府日理万机,手下的人做了什么,自然是不清楚的。只不过这样的事情要是皇上知道了,只怕听起来不好听。”
蓝尚君一听说有禀报皇上的意思,立刻白了脸,他就算有后台,也敌不过皇帝亲弟弟的一道奏折!
他连忙跪下道,“求王爷指条明路!”
严云启沉吟一下,“万婆子既然已经残疾,日后生活难以自理。刚才知府的猫儿眼香壶价值千金,只怕也还不够照顾她一生……”
蓝尚君立刻道,“下官愿将香壶送给万婆子,并另送她千金,让她从此衣食无忧!”
严云启笑道,“如此,也算稍稍表达歉疚之意。此事不急,等找出凶手,证明万婆子确实不是凶手之时,再送她不迟。这段期间,万婆子还是待在府衙为好。”
蓝尚君心里叫苦,还要留在这里,万一这段期间万婆子出了事,自己该怎么解释。
他却无法不从,只好答道,“下官遵命。”
严云启这才起身,和蓝尚君虚假客套几句,又带了自己要的草药,才拉着宁无心,浩浩荡荡离开府衙。
蓝尚君和众典吏一直送到府衙大门外,黑压压的跪了一片,这才把两个瘟神送走。
接着,他命差役带了万婆子进自己家的客房,嘱咐仆役这段期间定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万婆子,还要找大夫来给她看病,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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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王府,严云启将包慈找来,叫他立刻带王府里的园丁来。
包慈二话不说,立刻照做了。
不多时,几个老实巴交的仆役就来到大厅里跪下了。
严云启问,“王府各处,种了薄荷的地方有几处?”
众人面面相觑,连忙把自己分管的区里的长薄荷的地方都说了。
严云启思索一下,立刻叫包慈带着宁无心去各处生长薄荷的地方查看。
这个凶犯要行凶,女干污,又要给小杏穿衣服,一定要挑一个隐蔽且不太能透出声音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又要在室外,可能性少之又少。
过了一个时辰,宁无心和包慈回来,却禀报并没有合乎条件的地方。
只不过花园里有一片薄荷丛,却有被压过的痕迹。
严云启皱眉。
凶杀地点,只怕就是花园了。
只不过,什么地方,才隐蔽又不太能透出声音?
12.案发地点
严云启微微皱眉道,“花园里有什么?”
宁无心道,“花园里有上百种植物,现在正是菊花盛开时节,东面是一个荷花湖,西边有一座假山,假山上有一座凉亭。”
严云启眼皮一跳,“假山下面查了没有?”
宁无心摸摸眉毛,发出一声轻微的“啊”。
原来如此。
有些假山在造的时候,下面是中空的,里面做成山洞的样子。
宁无心想,自己这么荡漾都没想到,那可是偷情的好地方。
山洞里在夜晚自然十分隐蔽,声音也不太传的出。
严云启对宁无心道,“先休息一下,等下带上火把,去那里看看吧。”
山洞阴暗,说不定凶手没有把证据全部清理安静也说不定。
“好。”
严云启又向着包慈道,“派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禀王爷,只有小半天的功夫,还未曾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请王爷给小的半天时间,晚上小的再和王爷禀报。”
包慈有些欲哭无泪,自己本来就不是做这个的料,他为人细心体贴,本来就是为了侍候人的。
严云启点头。
若是包慈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今晚要和念之商量一下,另外找人去调查了。
宁无心上前来坐在严云启身边。
包慈看着两人,总觉得有点怪异。
这个气氛是不是太自然了一点?
身体的碰触是不是太亲切了一点?
自己要是挨得这么近,王爷早就自行分开了,哪会像现在一样,还偏着头向宁神医微笑?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鼻子要碰在一起了?!!
宁无心冷声道,“包总管,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包慈连忙领命去了。
舜国民风不开放,男人和男人的事情,是少之又少。
不要说他没见过,连听过的事情都不多。
一定是自己看的方式不对!
宁无心看着严云启,继续同他说笑,心中高兴不已。
13.难看事情
宁无心扶着严云启,一路向王府花园走去。
包慈举了一个火把跟在后面。
三人终于来到花园。
此时正是秋季,但翔国地处南部,气温较高,此时花园中还是一片绿意。
宁无心将严云启领到假山山洞中,包慈将火把点燃了。
山洞并不大,但是供两个人在里面翻滚绰绰有余。
宁无心蹲下来,一寸一寸细细勘察。
现在是工作时间,他向来公私分明,做事的时候十分投入。
过了半个时辰,他站起身来,向严云启报告情况,“山洞中有多处遗精痕迹,有人在这里偷情已久。一处有混合在一起的血迹和遗精,比较新鲜,应该就是这几天留下的。我在一块突起的石壁上找到一块拉扯下来的小布条,水红色,初步看来,和小杏身上的布料相似。这个地方,可能就是案发现场。”
严云启点头,心中一动,“包慈,和小杏同睡一屋的丫环有几个?”
包慈想一下,“三个,若冰,若水和小桃。”
“我和宁神医先回去,你叫那三个人来见大厅见我。”
包慈连忙领命去了。
宁无心道,“那三个丫环说对小杏上吊一事毫不知情,王爷想和她们问什么?”
“小杏半夜出门,其他三人没有发觉,说明是她自愿出门的。为什么会自愿出门?既然这山洞中有人在此偷情已久,我猜她是半夜私会情人。”
宁无心点头,“原来如此。那情人只怕就是凶手。”
严云启若有所思,并不答话。
不多时,包慈已经带了三个丫环来到了大厅。
三人连忙跪下。
严云启清清喉咙,“你们三个,谁和小杏最为亲密?”
三人不说话,一个丫环却略微有些发抖。
其他两个也同时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
宁无心指着发抖的丫环道,“你留下,其他二人先出去候着。”
包慈连忙把那两个带下去了。
丫环发抖的更加严重,连连磕头。
严云启温声道,“叫什么名字?”
“奴婢若水,什么也不知道!”
“小杏死了,你可难过?”
丫环眼中顿时有些湿润,“小杏和我感情不错,自然是难过的。”
“可想为她找出凶手?”
丫环不说话,心中实在怕得很。
严云启故弄玄虚道,“小杏昨夜托梦于我,说她是被自己情人所杀,自己在府里最亲密的姐妹知道详情。还来不及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她就被阴司拖走了。你若再不说,她在下面不瞑目,迟早会找你麻烦。”
若水脸上立刻露出吓坏了的表情。
小杏有情人这件事,只有自己知情。
她这几天被心中这件事情折磨已久,战战兢兢,却就是不敢说出来。
王爷知道这么多,定是因为小杏托梦啊!
她哭起来,“奴婢知罪了!王爷恕罪!但是奴婢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严云启心里一宽,“你把你知道的慢慢说一下。”
若水擦了擦眼睛,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
小杏自从一个多月前开始,半夜出去了几次。
被若水发现后,小杏敌不过她的追问,羞涩的告诉她自己和府里的一个小厮两情相悦了,不过就是不肯说他的名字。
此事事关重大,若水也不敢乱说,直到现在也还没有人知道。
严云启沉吟,小杏一个女孩子,这件事当然不敢乱说。
但是男的那里,就不知道有没有炫耀了。
怎么把他揪出来呢?
严云启思索一会儿,把包慈招了进来,叫他在旁边候着。
接着,他对若水道,“明日一早,你就离开王府,找个地方躲两个时辰才回来。”
若水心里虽然纳闷,却马上应了。
严云启又对包慈道,“明日若水一出门,你就在王府里散布消息,说若水知道小杏有个情人,只怕就是凶手,现在已经往府衙去禀报了,等下府衙就会来抓人。”
包慈连忙也应了。
严云启嘱咐,“此事事关重大。能不能引那个情人上钩,在此一举。你们千万不可透露风声,一定要把戏做足。若有闪失,必定严惩。”
两人连忙答应,接着便告退了。
严云启思沉,若那情人是个沉不住气之人,明天必定上钩。
若那是个沉得住气的,那就要再思索别的办法了。
宁无心看着严云启严肃的表情,心里黯然,“明天要抓人,今晚只怕又有很多事情要思索考虑准备了。”
等一下晚上都不知道会不会有进展。
他看看时间,已经是傍晚,两人算是忙了整整一天,腿都有点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