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君桐 上——南无三
南无三  发于:2015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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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珠儿和伯伯爹爹在一起久了,打猎的本事学到不少,两个小孩猫在干草堆里,小声给无忧讲打猎的细节:“所有的打猎都要耐心的等,有时候我爹会搭一个陷阱,让它们逃跑的时候掉进去,这样就怎么也逃不掉了!还有奥,我们打野猪的时候,它中一箭根本不会死掉,但你要不停的射箭。野猪很暴躁,在树林里来回跑,身上中得箭就会一点一点扎进身体里,到时候只要循着血迹去找它就行了!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恩,懂,也听不懂!”无忧才听不懂这种血腥的狩猎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将箭射向奔跑的野猪,万一它逃走了,不就什么都找不到了!

小珠儿看他困惑,抬手就给他脑袋上一记巴掌,“你和野猪一样笨,身上受了伤就乱跑,跑的越用力伤就越重!反正我要走了,小孩子也不知道大道理,我就把打猎的故事告诉你,你以后为亲爹爹报仇的时候,别忘了我说的话!”

“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忘得!”无忧虽然脑袋里一头雾水,还是很坚定的点头答应了,但一点也不妨碍他继续嘴硬,“你和老婆婆一样啰嗦,还是赶紧回去找你的堂哥玩吧!”

“好心没好报!”小珠儿气哄哄抱怨,直接站起来,扑扑身上的土,“不玩了,我要回家了。今天晚上别去我家吃饭了,不给你饭吃!”

无忧一下就慌了,屁颠屁颠跟上去,哼哼唧唧的冲她说好话,“小珠儿最好看了,是天下最好看的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能形容你的好看,行了吧!”

“哼!”

“小珠儿!”

无忧为了吃口饭,把最近念得诗文都用上了,什么颍川花,墨点柳眉桃花腮的酸文都用上了。也不管小珠儿听不听得懂,总之都是夸人的词句,无忧情急之下什么都掏出来了!

“什么鬼,听都听不懂!”小珠儿红红的脸颊染上天边的云霞,两只忽闪忽闪的眼睛一只是太阳一只是月亮,将世间最美的风景都收在眼底,眼洼里转啊转的是高山流水,她是无忧见过的最美的人!

无忧这次没有顶嘴,颠颠跟在她身边,心中五谷杂陈怎么都理不清,不晓得人世间怎么会有离别这种词。就像他永远不知道人为什么会死,他的百里爹爹和娘亲为什么会永远的离开他的身边,那种幸福还停留在昨天,很近,很近,但是永远都捉不住,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一步一步走下山,无忧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只好默默的走!

“小珠儿,你可要好好读书,等我学会了功夫,我和梧桐会下山找你的!”

听到无忧的话,小珠儿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无忧,笑容像夏花一样绚烂,将整个夏天的美都挂在脸上,干净清脆的嗓音回应无忧,“好,我等你们!”

小珠儿的笑容让无忧想到了百里慕颜的脸,可能是上天在弥补无忧,好让他身边存在一点过去的痕迹!那日,百里慕颜走的时候,一定无比期望无忧能够从床上跳起来,走出那张陈旧的木门,不必挽留,也是留不住的,只要陪着她,走到百里庄的门口!让她心里好受些!

无忧读的书多了,才发现,他觉得愧疚的人里还有他的堂姐,小珠儿就是让无忧赎罪的!

“你还能追上我吗?”无忧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要哭了,脚上突然加快了速度,大吼着挑衅小珠儿,“快点,你个笨蛋!”

“你才是笨蛋!”

两人继续杠上了,可能这是唯一不用哭着告别的方式了,无忧真的被大爹爹说对了,他可能真的长大了!

第38章:死生不负 生死相随

“无忧梧桐,你爹爹们回来了!”大清早的,只有树林子里的鸟醒了,人还在梦里。被大爹爹这一声嗓门,无忧惊得一身冷汗,不等坐起来,大爹爹这个混蛋一手拎着小混蛋,哈哈大笑,“哼,我就知道你们今天偷懒了,是不是想我打你们屁股呀!”

“大爹爹,你们回来了,我爹呢?”无忧揉揉眼睛,自然在他手中舒展着筋骨,打个舒展,越过大爹爹往他身后看,雀跃着,“爹爹!”

“白眼狼!”大爹爹怒吼一声,将他丢在床上,“乐允,我现在后悔了,后悔养这个小白眼狼。”

“后悔什么,乖儿子,来爹爹这里,爹爹给你买了好吃的”,师爹爹一扫风尘仆仆,晃晃手中仔细包裹好的零嘴,“快过来!”

无忧露出两排大牙,笑嘻嘻的打着赤脚踩在地上,颠颠跑过去,“爹爹买的什么?”

“白眼狼!”大爹爹恶狠狠的语气数落无忧,撇撇嘴,冲梧桐发火道:“臭小子,你还拿着他的衣服做什么,啧啧,日子没法过了,大的小的都是白眼狼。”

“好了阿商,马还没拴好,去拴马,添些草料。好了,去吧!”师爹爹总是最先哄大爹爹的人,无忧才没这个闲情逸致,好吃的足够把他心思都抢走了!

甜甜的糖汁包裹着红果,酸酸甜甜的,正红碧玺的剔透,放在嘴里咯吱咯吱,恩,太好吃了。无忧闭着眼睛回味,糖皮嚼碎了把他的心都甜化了,身后梧桐幽怨的眼神毫不在意。

“少爷,糖吃多了会牙疼,别吃了。过来穿上衣服。”

“不!”无忧头都没抬,哼哼唧唧的反抗,脸上黏黏糊糊沾着糖水,脚上凉凉的也不去管。吃的正开心,可恶的梧桐,一把抢过去,“少爷,去穿衣服!”

“梧桐,我是少爷。”无忧的动作还没反应过来,两只手还保持着动作,脸上挂着震惊,“我是少爷!”

一旁宠溺无忧的人,也就是溺爱无边的师爹爹,轻声咳着,柔声叹息,“梧桐太狠心了,就是零嘴,比阿商还狠心。”

“爹爹,是您太溺爱了。”梧桐突然崛起,冲着师爹爹说这样的话,这句话不仅惹恼了自尊心超强的师爹爹,还惹怒了护犊子的大爹爹,只听窗外幽怨的低吼:“我就说了两个都是白眼狼,走,乐允,我们不在这待了!”

“唉,阿商等等我。”师爹爹无奈摇头叹息,果然是儿大不由爹,两个跨步走出门去,衣角都跟着犯踌躇。

房檐下长长回荡两个爹爹的叹息,估计这几年的关心都顺着水流走了,无忧总算感觉到了,心里一沉,埋怨梧桐道:“你把两个爹爹惹恼了!”

“是嘛,过来穿衣服鞋子,不然我也恼了!”梧桐掂掂手中剩下的零嘴,威胁着笑,“少爷,穿衣服!”

“恩,好!”无忧看到零嘴眼睛放光,乖乖答应,打着赤脚走到床边,无辜的表情告诉梧桐,“我穿衣服了,你要把冰糖山楂留着。”

“梧桐知道,少爷慢慢穿,扣子系反了。”

“那你帮我穿?”无忧鬼笑着,两手一摊,就等梧桐过来为他穿衣。可结果,梧桐就低低眼帘,慢慢走出去,“少爷,梧桐去帮你把零嘴放好,衣服自己穿,鞋子自己穿。”手指头巴拉着一颗一颗裹着糖汁的山楂,嘴上勾起莫名的笑容,要是里面放点东西,他这个少爷也会乐呵呵吃下去,真头疼。

“都是混蛋。”无忧嘟囔嘟囔,念叨完了还是要自己穿衣服,两层里衣,左右两边系扣,一件外衫,开档下裤,衣服太麻烦了,还是零嘴最简单,只要好吃就够了。

两个爹爹回来了,无忧这个小混蛋就不用跑到小珠儿这个野蛮女哪里吃饭了,想想竟然有些遗憾,二娘娘的饭真的很好吃,甜甜的肉把无忧的馋虫都勾引出来了。想到小珠儿要走,心里舍不得的都不知道是人还是吃的了。

吃了些早饭,无忧继续每一天的日常,一柄重剑耍的龙飞凤舞,飞扬跋扈,连梧桐都忍不了离他远远地,生怕剑锋再次划到身上,万一再出现不知道的印记,无忧还不吃了他。

自从小珠儿说了要去上学堂,无忧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她上来拜别。心中的不舍都爬到了脸上,脸上印刻着心神不宁,估计望穿秋水也就是这种程度了。

梧桐实在看不下无忧犹豫的模样,一面是心疼,一面是担心,心疼无忧重情,担心无忧太重情,同百里容一样重情。

“少爷,梧桐陪你下山,送送她好吗?”

这个人只是犹豫,也不知道犹豫什么,又不是生死离别,分别太难了而已。

无忧突然坚定了眼神,如正阳般灿烂一笑,将青铜剑插在地上,跑出去,“我自己去!”

下山的路总是比上山的时候要好走,对面的山头又红了,像吃剩的糖汁山楂,化了,变了色。泛白的天,让枫林抽去最后的血色,使劲盯着飞去的鸟群,盼望着来年回春,好添些颜色。

无忧停在来,没有大喘气,就看到小珠儿坐在门前一块很粗的树桩子上,使劲磨蹭着两只脚,鞋底子都起毛了也不管。无忧扁扁嘴,冲她大喊:“喂,野蛮女,你怎么还不走,我都看烦你了。”

小珠儿从木桩上跳下来,喜悦的神色爬上脸颊,嘴上还是不饶人的假话:“我也看烦了,我就是不走,你拿我怎么样?”

“那你就不走好了,我又没拦你!”无忧翻翻白眼,不在意的回应,手上不知何时捡起来一根干草,来回缠绕在手指头上。

小珠儿羞羞的笑了,还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傲娇人,她也不想走,其实她想留,留下来做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你要保重,我学成之日,一定会去找你的!”

“好哇,我等你,看我不把你打趴下。哼!”她两手叉腰,两个鼻孔对着无忧张狂的笑着,野蛮的模样牢牢刻在无忧的心里,心中的难过消散下去,“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没有人觉得时间会停留,也不会奢望时间会为任何人心慈,门前红枫时节流转,绿了红了,无忧心里还惦记着小珠儿的誓言,却真的没有相信,时光竟然真的就走完了!

盛夏里,一连几天都没有下过雨,天色阴暗暗的耷拉着脸,一水的灰白色,半夜里热出一身汗,无忧翻个身把被子踢翻了。梧桐给他盖上,接着就又踢了,繁复几次,无忧急了,用力一脚把梧桐踢下去了。

梧桐黒唬着脸,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再瞧瞧睡熟了的无忧,扑扑土,继续躺下去,挨着床沿,仔细为他盖上被子。踢了,盖上。

也不怪无忧睡觉不老实,只怪,这两个孩子都长大了,身体长大了,一张床,睡出了习惯,环境变了,习惯却不容易改变!

无忧起个大早,摸摸身边,咦,梧桐竟然不在!熟练穿上衣服,两年一换的衣衫又有些短了,胎发早就及腰,无忧还偷偷用剪刀割掉了一半,被梧桐看到了好一顿说。一条深青色发带,随便把头发都扎在脑后,看看铜镜里翩翩的小儿郎,眉眼慢慢都张开了,同百里容的五官渐渐相似,除了病怏怏的性格,想来就是百里容儿时的模样。

院子里,杂草生出些许,师爹爹种的蔷薇开的张扬,一大簇一大簇拥挤着包围着小院子。胭脂色,深深浅浅还真是符合师爹爹的性格,今天是出奇,大爹爹竟然没有将杂草除去,奇怪奇怪,梧桐这个小混蛋竟然没有练功,人去哪了?

“梧桐,你在哪呢?”无忧刚问一声,一进厅里就看到梧桐坐在桌旁,黑缎带束发,眉眼更加突出,轮廓更加硬朗,可能跟着大爹爹比较亲近,身上的气息也就相近些。

“怎么了?”无忧走过去,轻轻地问。

“少爷,醒了!”梧桐缓缓抬起头,眼窝敛聚着光芒,手指头捏着一封信,站起身,走到无忧身边,“那两个老顽童留的信。”

“信?可是还有半年才到六年,哼,一定是大爹爹把我爹拐走了。”无忧哼哼喷着闷气,一把将信夺过来,快速的撕开信封,不是师爹爹的笔迹是谁的。一笔一划教无忧练字,无忧对师爹爹的笔迹太熟悉,太熟悉了。

“写了什么?”

一页纸,只有八个字:死生不负生死相随。

连落款都没有,无忧还希望两个爹爹能多留下些只言片语,却还是简单的八个字,这几个字,无忧不用太费脑筋,就是字面上的含义,比他背的诗词要简单的多。两个爹爹是死生不负生死相随了,六年不到,两个人就这样走了,还不如小珠儿,还能给无忧一个分别得机会。

无忧没有哭,只是眼眶有些酸,比青梅果子还要酸,一点甜也没有。

“少爷,别哭。”梧桐拍拍无忧的后背,高出一个头的差距让他看不到无忧忍住的泪珠,“两个爹爹走了,梧桐还在呢,死生不负生死相随!”

“谁哭了”,无忧梗着脑袋不承认,好好把师爹爹的信放好,他才不哭,他生气来不及呢,不辞而别,“走了,练功!”

“是,少爷!”少了两个爹爹的宠爱,梧桐要更关心他的少爷才行。

马棚里空了,柴火倒是满了,柴刀被磨得光亮,无忧去厨房找吃的,在黑陶罐里找到一包银两,还有一张小纸条,嘱咐他们两个要省着花。两个爹爹的屋子,师爹爹珍爱的古琴,自然是抱走了,屋子收拾的整整洁洁,会让无忧产生一种这里从来没有住过人的错觉。油纸裹了两三层的糖块,小点心放在桌子上,不是师爹爹是谁呢?

无忧手里捏着零嘴,忍不住怒骂师爹爹,“师爹爹是最大的混蛋,比大爹爹还要混蛋,就是混蛋!”忍住的泪水,再也挡不住了,抱着一堆零嘴蹲在地上嚎嚎哭,就算已经过去这些年,无忧的心智还是没有成熟。

梧桐停在门外,心疼的之色掩饰不住,但他没有走过去,静静等他发泄完。心急则生乱,耳朵扑捉到枝头颤动的声音,就侧头看过去,枝头颤动的厉害,不像是鸟儿停留过的痕迹,仔细想想,松了口气!

枝头飞走的两只大鸟,不是两个爹爹是谁呢,趁着天色离家,走到半路放心不下又回来看看的人,怎么可能不是他们。

死生不负生死相随,这句嘱托,是赌上性命的,无非是警告梧桐,他的身世,两个爹爹都知道。虽说,大爹爹总是对无忧疾声厉色,恨铁不成钢之下的心思比师爹爹还要疼惜。两个人都怕的是,知道真相的无忧会承受不住,更怕,梧桐最后会抛弃无忧,可是怎么可能,无忧是他的少爷,是他的主人。

可是,少年的心思,谁能真的坚定得住!

第39章:少爷,躺下

两个爹爹的痕迹渐渐都消失了,只有房间一直空着,慢慢落上尘土,那袋银两还是放在陶罐里,没再动过。

马棚里的柴用完了,两个人就拿着柴刀,看谁砍得多。院里师爹爹开垦的小田,每年特地留了种子,不过,肉,无忧只能偶尔吃了。倒不是梧桐猎不到,可某一天,梧桐揽过无忧,摸到他肚子上微微的肉,就下定决心不让他胡吃海塞。无忧为了让口水停止,确实拿着青铜剑就跑上山了,把小珠儿走之前的话来回想了很多遍,眼看着好几只兔子从脸前面跑走了都没敢挥下他的剑。

一年一年又一年,无忧习惯这里的生活了,甚至有时候已经忘了自己是为了报仇。晨起练功,早饭总是随便吃些白米汤,庆幸两个爹爹还能在走之后嘱咐镇上的人,有时也是马二伯伯上来,送些生活所需,无忧都有些沉迷在这样的生活里了。

某一日,无忧将十一式剑法练完,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一样,十一年都过去了,这些招式早就烂熟于心,也不同于梧桐被大爹爹教授更多。没有师爹爹的督促,无忧根本想不起读那些诗文,没有琴在,无忧更是荒废了练琴,手指头还是僵硬了。

两个爹爹的书架上还是来时的旧书,无忧竟然还找到了大爹爹留下的《龙阳之法》,闲来无事,无忧就坐在两个爹爹的房间慢慢翻这本被大爹爹称赞的武功秘籍。被师爹爹警告之后,无忧再也没有见过这本秘籍。要不是今天无忧走进来,都忘了还有这本秘籍老老实实躺在书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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