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之中的天色总是来得比较慢,灰青色鱼肚白方浮上天边,无忧睡意正兴,梧桐就将他拎起来,起床气来得厉害,耐不住梧桐非要走的心,半边身子挂在梧桐身上,朦胧睡眼,什么都看不清,脚上跟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笑娘嘱咐过,清早不必打扰辞行,无忧就更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妥。眼睛蒙了一层白色纱幔一样,隐约看到梧桐袖子上几条刀锋,于是问他:“你袖子怎么了,破洞了!”
“蹭在树枝上不小心破了!”
“奥!”无忧有了答案就不追问,他的睡意还没有散去呢,拖沓着脚步,往前走。早上露水重,抱着梧桐这个可以移动的暖炉子,就安心睡下去。
过了大半天,无忧身边嘈杂声更响,不时人们的交谈传进耳里,无忧心烦之下,就越来越睡不着,擦擦嘴角流出来的口水,睁开眼睛看看眼前。
“醒了?”
无忧随口应答:“嗯!”
睁开眼,人来人往,商铺摊贩,红旗招幡写着店家的店名,悬挂于门楣之上,无忧十来年第一次重回镇子,竟然有些乡下小子初进城的模样。两只眼睛比看到笑娘的时候还闪闪发光,犹如浩瀚之星,松了梧桐的胳膊,跑到卖小人泥娃娃的摊子面前,圆溜溜小巧的泥娃娃。以白彩附底,黑彩描以眉目,胭脂色单薄一层脸颊颜色,朱砂点唇,可爱极了。
“少爷喜欢泥娃娃?”梧桐站在无忧身旁,捏起一个描眉施粉的小女娃娃,左右瞧瞧,也提不起任何兴趣。倒是无忧,看什么都新鲜。
“这位公子,喜欢就买一个,三个铜板,一点也不贵,买一个!”摊主头戴黑褐色冠帽,脸色黝黑,鼻下胡须,黑白掺杂搭在嘴上,一股脑想把东西卖给无忧,“公子,你看看,这个都是我家自己做的,看看这个做工。就三文钱,一点也不贵!”
无忧也不是想买这个娃娃,想起小时候百里爹爹带他逛庙会,耍宝打把势,好不热闹。这种小玩意,一百个小娃娃百里容也是愿意为他买,还能骑在他的脖子上看耍把戏。想到这些,无忧心中酸涩,扁着嘴将泥娃娃放下,对梧桐说道:“走吧,我不要了!”
“少爷?”梧桐试图叫住他,随后转念一想,知道他是想起亲爹爹了,转头放下手中之物,对老板告辞:“多谢老板,我们不要了!”
“少爷是想师傅了?”
“嗯!以前最喜欢和爹爹一起出来,无论想要什么我爹都会买给我,就算现在什么都能买,我爹都不在了!”无忧语气低沉,垂头丧气提不起精神,说起来无忧什么都没吃,连饿也不提,就知道无忧心中的往事将他困住了。
“少爷”,梧桐心疼他,将手搭在无忧的肩膀上,微微低下眼帘,甚至说出这样的话,“不如我们到饭馆吃点东西,怎样?”
无忧摇摇头,郁闷握着拳头,扫过长街上打着招牌的店子,“不想吃!”
梧桐再不说话,慢慢跟在无忧身后,四处打量着周围店铺,无忧没有吃饭,等他悲伤过了,定要饿的,更何况,天色渐晚,两人也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梧桐,你看!”无忧突然惊呼一声,指着前面的大院子,门口两个大石狮子镇宅,门楣之上悬挂着一方匾额,用明晃晃的金粉题字,陈府。无忧就小跑上前,梧桐伸手去拦,“少爷,别去!”可无忧将笑娘的嘱咐记在心里,这下碰上了,非要为笑娘讨个说法。
朱红大门,两只金圈叩门,无忧上去二话不说使劲叩门,红了脸大声嚷嚷着:“你给我出来,姓陈的你出来!”
大门咯吱一声开了,探出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头,眯缝眼,张口大骂:“敲什么,敲什么,吵吵什么!”
无忧被他吓去一般士气,诺诺回答:“你们家少爷是不是陈家少爷?”
“是呀!”
老头老实回答了,无忧就出了脾气,质问老头,“他为什么回了家就不回去迎娶我家姐姐,害她一直在草房苦苦的等,真是不要脸!”
“你这臭小子怎么说话呢,我们家老爷是正经人,你这毛头赶紧走,小心老奴找人打发你们走!”骂骂咧咧冲无忧训斥够了,使劲把门关上了。两扇门,一条白缝,老奴还透着缝隙往外看呢,无忧气的要踢门,被梧桐一把拉过来,远离这扇门。
“梧桐,你拉我干什么,我还要帮笑娘姐姐讨个说法,这户人欺人太甚了!”无忧挣扎着从梧桐手里离开,可这梧桐什么都没说,随手拉住一个人,客气问道:“请问,这里可有个陈家庄?”
“这里是古元稹,几十年也没听过陈家庄!”小老儿倒是真诚的回答,说完了,遥遥走去。
无忧脑中浑如妮汤,怎么也想不通,喃喃问梧桐:“姐姐会不会记错了,还是那个老头记错了,肯定有个陈家庄!”无忧赌气,一定是有什么记错了,难不成让笑娘继续等下去,要不要回去告诉她?
“少爷就不要操心了,少爷惦记的姐姐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我们赶紧找个饭馆吃些东西,买了马匹好上路!”
“冷血!”气哄哄数落梧桐,大踏步走出去。
梧桐摇头叹息,他的少爷重情义怎么能干杀人的事,连笑娘这功夫清浅之人都不能认出来,还怎么能复仇,只得叹息之后,跟上去。
第43章:呦,谢谢
天不黑,街上就只剩几个零零星星的小摊贩,房檐上悬挂着大红明灯,无忧站在灯笼之下,想起小时候很多事情,难怪避世隐居的君子都躲在寂静之处,不见红尘事,不思凡尘人。无忧曾说过,等着就在百里庄的门前道上种上两排梧桐树,等到清明之后,梧桐花成串盛开,连绵花海紫霞。
“饭菜都备好了,去楼上吃,还是去前面?”
“梧桐,我是不是说过要给你种梧桐树的,在山上住了十几年,我都没有为你种,你不会怪我吧?”无忧回神,背着手愧疚一笑,眼神之中平添沉稳情愫。梧桐心中动容,将无忧拉进怀里,下巴抵在无忧的头上,用手抚摸着他的后背:“少爷,梧桐怎么会怪这些,这生,梧桐最庆幸遇到少爷!”
“是呀,我也想,如果没有遇到你,百里庄被屠杀后,我怎么能挺过去,说不定连我这条小命也被黄土掩埋了!”无忧忍不住自嘲,他苟且偷生十余年,现今终于学有所成,终于能为死去的爹娘报仇了。重回市井,无忧原本平静的心再起波澜。
“少爷,别这样说!”
“梧桐,这次报仇其实生死不明,你还愿意陪着我报仇吗?”
梧桐眉头更紧了些,将无忧抱得也更紧,打定主意生死相随,语气更郑重回应:“梧桐愿意,什么都愿意!”
“咳咳,两位小爷,饭菜都好了,你们看,要不要给爷端上楼?”
突然跑出来说话的小二,吓了无忧一跳,直接从梧桐的怀里跳出来,窘迫看着嬉笑的小二,幸好天色暗才不至于看到无忧红似红绸的脸色,立刻来了脾气,“把菜端上去!”然后快步走上楼,把尴尬的局面丢给梧桐。
当然,梧桐是个厚脸皮撇嘴呵呵笑话无忧,回头对不识趣的小二吩咐道:“带我去拿饭菜,我自己端上去。”
“好好,公子随我来。”小二自知打扰了雅兴,憋着笑,引梧桐往前厅走,这世道,还真是无奇不有。
楼上蜡烛点了两三根,屋里亮亮堂堂一览无余,几个仿制花瓶,一副对联,月送花香浮小院,风摇竹影到幽斋。这店家是够胆大夸张,推开窗子,放眼望去万家灯火隐隐约约,不见抬头月,也不见风摇竹影,无忧立在窗前,看楼下人影稀疏心中也被带着平添愁绪!
“少爷吃饭吧!”
“你怎么端饭这么久?”无忧随口一问,本来要好好埋怨梧桐,谁知道转头看他托盘上放着一双泥娃娃,两个虎头虎脑光头的男娃娃,“你跑去买这个?”
梧桐微微一笑,将饭菜从托盘上取放到桌子上,语气缓慢解释:“因为今晚有求于少爷,当然得给少爷点好处!”
无忧那里知道他打的事什么算盘,自顾取出筷子,对着桌上一盘红肉猛吃,两个娃娃就在旁边也没搭眼看。梧桐悻悻摇头,一同坐下来吃饭。
“梧桐还以为少爷喜欢,倒不如买两颗糖汁山楂,说不定少爷还嫌吃不够!”
“你要真买了,我还真吃光了!”无忧知道梧桐有些酸溜溜的,忍不住逗逗他,眼见梧桐脸色发暗,马上就要发火,无忧心里舒服多了,“怎么,你要生气?”
“梧桐不敢!”
“哈哈!”无忧发现梧桐是个很好玩的人,以前总是依赖梧桐,现在长大了,发现梧桐身上的傲气能与大爹爹相比,可他偏偏给自己束缚在奴仆的身份里,明明气的想把无忧打一顿,还得憋着。无忧小声笑,越笑越好笑,捂着肚子笑倒在地上,卷曲在地上,“梧桐,哈哈!”
这无忧笑的乐呵,梧桐心中是越来越气,看他笑成这个混蛋模样,竟然抿嘴也跟着笑了,放下碗筷,跑到无忧身边,一把抱起来,威胁他说道:“无忧少爷,既然笑的开心连饭也不吃,不如就别吃了!”
“你又要干嘛?”无忧想起上次他出现这种表情就是被他拉在床上狠狠欺负了,他又要做什么,梧桐笑而不语,也没有将他点穴,直接将他丢在床上。
“今日我问店家,成亲要做什么,他告诉我说要以红绸盖头,结发配缨才算是成亲,少爷,今日我们就成亲吧!”梧桐从袖中抽出一方红绸,裁剪的方方正正,上面没有任何花纹。
“我们不是已经做了那事,还不算成亲,我都没说要娶个女子,你还整这个干什么?”无忧往身后一退,这个红绸子不是给女人家盖得,他一个男子,怎么能盖上这个绸子,“梧桐,要不你戴吧!”
没想到梧桐爽快答应了,“好!”将盖头盖在头上,眼前绯红一片,“少爷,掀盖头吧!”
“我要是不掀,你怎么办?”无忧看他带红绸的样子很搞笑,就故意闹他。
“少爷可以试试!”
头上盖着红绸的梧桐,看不清眉眼,只是觉得好笑,无忧张嘴咯咯笑,两个手指一捏,红绸盖头从梧桐的头上滑下来,估计是纱帐挡了烛光,梧桐的脸庞棱角分明,眼窝里都是黑暗,无忧停了笑声,无比认真地问梧桐:“梧桐你是认真的,你要知道,成亲不是玩笑而已,也不是兄弟关系主仆情谊,你可不要开我玩笑!”
梧桐听无忧这般害怕的问话,心中突然空了一下,自嘲笑了,不知道笑的是谁,“少爷,以为梧桐在开玩笑?”
被他问着了,无忧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说是?
可梧桐从床上下去,径直走到桌前,拿起一把青铜剑,放在脖前割下一绺头发,“若梧桐违背死生不负生死相随的誓言,定如此发,少爷能明白梧桐的心吗?”
“你不是说成亲之时要结发,难不成我要剪头发。”无忧估计是被他的举动吓到了,才会服了软,就算此后,无忧也一直怀疑,他与梧桐成亲就是被他威胁加吓唬的。
果真,梧桐见无忧松口,将青铜剑置放在桌子上,脚上生风,翩翩大步走到无忧身边。嘴角终于冒出满意的笑容,从无忧右侧身后留出一股乌丝,将他的头发挽在一起,“少爷,此为结发,你要记得,你这一辈子已经和梧桐结发,千万不要与别人做这种事!”
无忧还真以为要割下头发,结发竟然只要将头发打个结,心里当然就没了疑虑,一口就答应了,“好!”豪气漫天的就答应了,还傻呵呵的冲梧桐笑。
“少爷,今晚,梧桐愿意躺在少爷身下,你要做什么都行。”梧桐竟然又掏出一口白色小盒,上面什么图样都没有绘制,拉着无忧一个转身,将无忧拉在身上。这里无忧还没明白他想的是什么意思呢,梧桐竟然将他逼上绝境了。
“梧……梧桐,这是做什么?”
“难不成,少爷第一次要作梧桐的胯下之人?”
“我不是已经做过了,而且,我也没学过,先让本少爷学学呗?”无忧咕噜从他身上滚到一旁,微合眼睛,抿抿嘴闭口微笑。
身侧之人翻身跨上来,正坐在无忧的腿上,四目相视,逼得无忧把头偏向一侧,“看什么看?”
“夫夫同结连理,永结同心!”梧桐动情念叨,手上慢慢解开无忧身上青衫,青白瓷似得光滑肌肤,幸得从小练功,肌肤紧致,好一副柳风腰骨,“忧儿,从此我们便是夫夫了!”
听他甜言蜜语,无忧笑着责骂他,“没大没小,我是少爷!”
梧桐嗤嗤笑着,一抬手,将蜡烛灭掉,“我的好少爷!”
“唔!”
月上柳梢头,帐下玉床摇。香膏飘云麝,瓷瓶套良宵。
虽是有了山谷之中的经验,梧桐停下来,将无忧一个鲤鱼翻身趴在床上,“忧儿!”梧桐轻呼无忧的名字,一个挺身,“呃!”无忧吃痛,没有克制的喊出来。
“忧儿,我慢些,慢慢就不疼了,我轻些!”
“嗯!”
朱窗敞开,月光散进来,如同那日月光暧昧,白糖水化开了,浓稠铺开一层,为了帮无忧遮挡羞涩,将月光蒙上。屋内,娇喘连连,呼吸急促,楼下听墙角的小厮掩面轻笑,躲进屋里去了。
春宵苦短,那里还顾得了这些。只使尽浑身解数,方才将这洞房花烛夜,落得圆满。
第44章:呦,谢谢
一夜缠绵后,隔着窗户,市集上嘈嘈杂杂的叫卖声,彻底把无忧吵醒了,他竟然忘了,自己不在山野中了,骂骂咧咧吼梧桐,才发现,身边人不见了。
窗户紧紧关着,刚透过一束光,白光洒在木板上余下一半落在床上,就在无忧的腿上。深青色被面上绣着松树,棉面柔软,客栈最常用的就是这种料子,不仅便宜而且摸起来也舒服。
无忧准备起来,用力过猛扯着下身了,“哗擦,梧桐你个不要脸,玩的太猛了,我还怎么下床!天杀的梧桐,看我下次不弄死你!”
“好呀,梧桐等着少爷弄死,就怕少爷没有经验,下次求着梧桐教给你!”梧桐托着托盘,一碗清粥,一碟咸菜,一屉包子,昨夜操劳,脸色红润有光泽,再看看无忧,臭小子被他放在身下折腾一晚,脸色说不上好看。
“你别动,我找个小桌子喂你吃!”
无忧心里还来气呢,梧桐忙忙叨叨大献殷情,意气风发的模样怎么看都来气,“梧桐,你觉得你现在做的这些,能让我忘了昨天晚上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这个人听了心里还挺开心,将小桌子放在床上,“少爷当然不能忘,忘了怎么是成亲!要是少爷能记一辈子,那倒好了!来少爷,吃饭!”
“我自己吃,我又不是手废了,我说,梧桐,你下次轻点行不行,我觉得都出血了!”
“梧桐确实有些没有把持住,弄疼少爷了,梧桐已经帮少爷清理过了,涂了药,以后,少爷休息够了可以从梧桐身上要回来!”
“行,你等我休息好了!看我不上死你!”咬牙切齿喝着粥,估计把煮烂的米当成梧桐给嚼了,两个腮帮子唔呀唔呀。
“少爷说的什么话,好了之后,再和梧桐一较高下吧!”对于无忧说出来这样粗暴的话,梧桐有些意外,就算这样,梧桐愿意留在他身边,难道连他爆粗口就舍了他,梧桐还希望他赶紧好,看看是谁自打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