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泉微微勾唇，状若讽刺：“在王爷这种经历过生死的人面前，我哪好意思说疼。”

燕熙潮看了楚泉一会儿，话锋一转：“你不是朝廷派来的控灵师，你到底是谁？”

楚泉一脸迷惑：“我不知道王爷的意思。”

“赵谦已经找到了那位控灵师的父母，他们来看过你，确定你不是他们的儿子。”燕熙潮眯起眼睛，“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顶替他人的身份混入安灵城？”

楚泉这才想起了还有这件事。那位真正的控灵师早就已经葬身在野兽之口，而自己，不过是个冒牌货。楚泉避而不答，懒洋洋道：“无论我是谁，我都是继承了姜城主灵力，并且是唯一知道引魂杖下落的人。王爷又何必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燕熙潮似乎也对楚泉的身份兴趣不大，也不再追问。“楚泉，黄泉之息的滋味不好受吧？”

恐惧在楚泉苍白的脸上一闪而过，他轻描淡写道：“就那样吧，折腾不死人。”

燕熙潮叹了口气，“你又何必故作淡然？黄泉之息，以折磨人的精神为目的，刺其心骨，让人回忆起生平最痛苦的事情——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在肉体上，使人身临其境。”

楚泉苦笑一声：“原来如此。王爷受过黄泉之息吗？”

“没有。”

楚泉若有所思，“不知道王爷最痛苦的回忆是什么。莫不是临死之前饮下的那杯毒酒？”楚泉顿了顿，又道：“还是说是亲眼目睹顾将军……”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楚泉的话。

“进来。”燕熙潮道。

宋双非和庄越推开门走了进来。宋双非看见躺在床上的楚泉，眼神一暗，又恭敬地对燕熙潮道：“王爷，城中一切安好。”

燕熙潮问：“没有怨灵闹事？”

宋双非不屑道：“他们只知道夜晚出来寻欢作乐，城中是谁在管理，城主又是谁，他们丝毫不会关心。”

燕熙潮点点头，“如此便好。不过安灵城不可一日无主，你们现在就把姜安荣已经去世的消息上报给朝廷。按照以前的惯例，上一任城主去世，将由副城主继任。你们该开始着手准备姜安荣的葬礼和继任大典了。”

“我们明白。”

“本王记得，每一任城主的丧葬，将会有大燕各地的控灵师来到安灵城，葬礼结束，新城主立刻继任。你们要处理好城中的一切事物，特别是那些怨灵，”燕熙潮看了一眼楚泉，“莫要叫人看出端倪。”

“王爷放心，我们是天亮之际才攻城，大多数怨灵根本不知道究竟发什么了什么。少数几个，我也会让他们牢牢闭上嘴。”

燕熙潮想了想，道：“如果可以，尽量不要和怨灵之间产生矛盾，他们能归顺我们自然是最好的，以后说不定还有用。怨灵的心思本王最了解不多，抛出‘复活’之事，没有怨灵不会不动心。”

庄越笑道：“还是王爷英明。”

楚泉表面上躺在床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地盘算。燕熙潮和他们商谈事情也不回避自己，想来也是肯定楚泉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现在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依靠，唯一能够逃脱的办法就是……

宋双非和庄越走后，天也快亮了。燕熙潮道：“楚泉，我不想伤害你。但是若你执意与我为敌，我定让你生不如死。我给你几天的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说着，就要离开房间。

“王爷留步。离天亮还有点时间，王爷不如留下了，和我聊一会儿。”

“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楚泉虚弱地笑笑，“王爷可真是健忘，以前我们都是一整夜一整夜的聊，到现在竟无话可说？也罢，王爷不需要和我这种人废话，但是还希望王爷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就算要让我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见燕熙潮没有回答，楚泉继续道：“王爷只须回答‘是’与‘不是’，让我看看我到底猜对了多少。我猜，王爷一直在和宋双非合作，但你们只如何走到一起的，我就不得而知了。你也早就知道了《灵尸禁言录》里的内容，你知道了‘复活’的方法，便开始寻找几样灵物的下落。你让还在京城的庄越去寻找流落民间的回魂索。本打算让姜安荣继承城主之位后拿到引魂杖，如今却等不及，提前行动。至于你提前行动的原因，恐怕是担心我暴露你的计划。你本来不想打安灵城尸体的主意，却一直找不到那个岁数的尸体，才不得不冒险，出此下策。”

燕熙潮不置可否，但楚泉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楚泉微微一笑，继续道：“不过，我还是觉得奇怪。明明只要杀了我，你的计划就可以顺利进行，你却为何迟迟不动手？宁愿冒着失败的危险提前行动？”

“不朽在你手上，而且我给过你对你不动杀心的承诺。”

楚泉摇摇头，“若你能完全‘复活’，不朽给你留下的部分实体又算什么。更何况，王爷可不像是那种视诚信为生命的狭义之士。所以，王爷，还请你说实话，为什么不杀我？”

燕熙潮沉默不语。

“不如我替王爷回答吧。王爷，这是……舍不得杀我？”

“一派胡言。”燕熙潮冷笑一声，“我若舍不得，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你遭受黄泉之息的罪？楚泉，你还是真实……”燕熙潮突然说不下去了，心绪莫名地纷乱。可是，他明明已经没有心了。

“嗯……说的也是。那是我自作多情了。”楚泉笑笑，低下头思考了片刻，“王爷，你说的话我也仔细考虑过了。和你作对我的确没什么好果子吃，我愿意和你合作，不对，应该是投靠你，告诉你引魂杖的下落，助你‘复活’。”

楚泉突然态度大变，燕熙潮自然不信。“你又在盘算什么阴谋诡计？”

楚泉一脸无辜，好笑道：“我能有什么阴谋诡计。我现在人在王爷手上，你要我的命还不是眨眼间的事情？我是累了，不想再折腾，与其苦苦挣扎，还不如把王爷当靠山，还请王爷好好待我。”

燕熙潮盯着楚泉的眼睛，似乎想看出楚泉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楚泉慢悠悠道，“姜城主待我一向很好，他最后也把毕生所学传授给我，对我来说，他既是老师，也是恩人。我希望能参加他的葬礼。等丧葬结束，我定会告诉王爷引魂杖的下落。”

第21章

燕熙潮虽然仍然对楚泉的说话心存怀疑，可现在楚泉是唯一知道引魂杖下落的人，燕熙潮为了“复活”，最终答应了楚泉的要求。

楚泉被软禁在自己的房间，一步都不能离开，每日三餐都由人送进房间。楚泉安静地待着，似乎心情还不错，吃吃喝喝的日子倒是很悠闲。

宋双非咬牙切齿：“真不知道王爷是什么想，想要逼楚泉说出引魂杖的下落，在他身上多用几次引魂之息，我保证……”

庄越叹了口气，“王爷自有他的想法，我们照做就是。”

宋双非还是不甘心，“王爷筹划了那么多年，如果最后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耽误了大局……”

庄越打断他：“不会的，在王爷心里，能为自己，为顾将军报仇永远排在第一。”

燕熙潮手下的人不会和楚泉交流，楚泉几天都没有说一句话，有点憋不住了。心情不好，食欲也不好，送来的饭菜楚泉一下也没碰，一直躺在床上，希望自己能赶紧睡过去，打发这无聊的时光。

“楚公子……”

楚泉猛地坐起身，看见李媚娘，竟有几分惊喜，“你怎么来了？”

“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进来的。”李媚娘俏皮地眨眨眼。

“上次……你没事吧？”

李媚娘摇摇头，“只是被阳光稍微灼伤了一下，并不碍事。不过，连续几天没有灵力化为灵体，所以现在才来看你。”

楚泉感激道：“你有这份心就好。以后还是不要冒险来看我了。”

“楚公子，你这几天都被软禁在这里，恐怕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楚泉皱起眉，“安灵城中可发生什么事了？”

“怨灵们都知道姜城主去了，姜城主病了那么久，这也很正常，大家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楚泉叹了口气，“燕熙潮说得没错，怨灵们根本不会管安灵城的城主是谁，只要不妨碍他们在夜晚寻欢作乐就是。”

“这几天城中的怨灵倒都挺安分，毕竟离姜城主下葬的日子不远了。”

“哦？”楚泉扬了扬眉毛，“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每一任安灵城城主下葬时，将有各地有名的安灵师前来祭拜。若在这个时候惹是生非，落在某些安灵师手上，那可就惨了……”李媚娘突然顿了顿，低声道：“有人来了。”说完，便直接穿墙而去。

燕熙潮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端着饭菜的男人。楚泉懒洋洋地靠着床，冲燕熙潮笑了笑，“这么晚了，王爷有什么事？”

“你今天一点东西都没有吃。”燕熙潮面无表情道。

楚泉惊讶了一会儿，才道：“嗯，没有什么胃口。”

燕熙潮想了想，问：“饭菜不合口味？”

“没有，没心情吃。我说王爷，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出去啊？我不是已经答应了投靠你吗？你这里这么多人，难道还不放心？”

“对于你，自然不放心。”燕熙潮毫不犹豫道。

楚泉摇摇头，郁闷道：“王爷你这么说让我很伤心啊。”

燕熙潮直接忽视楚泉的委屈，“只要你告诉我引魂杖在哪，我自然放你。”

“只要让我参加姜城主的葬礼，我自然会告诉你。”

燕熙潮眯起眼睛看了楚泉一会儿，转身欲走。走到门口，又停了停，“还是吃点东西罢。”

到了姜安荣下葬的那一天，安灵城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控灵师们如约而至。为了不让他们看出端倪，燕熙潮在前几天就把无关的人全都转移出了安灵城，只留下略懂控灵术的庄随看着楚泉。有了姜安荣的灵力，楚泉在控灵方面能力的确强过庄随，可是庄随身为大将军之孙，从此就开始练武强身，能把连鸡都没杀过的楚泉片刻之间撂倒在地。

在庄随的严密监视之下，楚泉参加了姜安荣的葬礼。葬礼在白天举行，怨灵们都沉睡着。楚泉被安排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任谁都不会注意到他。他看着形形色色的控灵师陆续到来。这些控灵师大多都是年过六旬的老人，想来必定和姜城主是旧时。当然，也有不少年轻的控灵师跟着自己的老师，来到安灵城见见世面，毕竟安灵城是大燕国最大的“鬼城”。

其中有一个瘦骨如柴中年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楚泉能看得出来，其他控灵师都很尊重他，宋双非也以即将继任的副城主身份亲自迎接了他。

“那是谁？”楚泉问。

庄随想了想，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告诉楚泉应该也无所谓，便道：“他叫曹闻钟。此人天赋极高，年纪轻轻已经是一位高级控灵师，他的老师，是当今国师。这次带了不少人来协助宋双非进行葬礼。”

“难怪。”楚泉若有所思地看着曹闻钟，“原来是大国师的得意门生。”

姜安荣的葬礼在宋双非的主持下顺利地进行着。楚泉看着几个后辈控灵师抬着装有姜安荣遗体的棺材，紧紧握紧了拳头。

葬礼结束，就是宋双非的继任大典——这个人装了近二十年的男人，终于要名正言顺地完全控制这座“鬼城”。

庄随正兴致勃勃地观看就任大典，突然觉得头一阵剧痛，眼前一黑，随后便失去了意识。楚泉弯下腰，拍了拍庄随的脸，确定这家伙已经晕死，不由地感叹这个世界虽然科学落后，但某些东西还是发展地比较好的——比如迷香。

楚泉深吸一口气，大步向祭台走了过去。正在祭天的宋双非看到楚泉，脸立刻就沉了下来，无奈他的人，活人已出城，死人还在睡，根本没一个人能拦下楚泉——该死的，那庄随去哪了？

站在他身边的曹闻钟问：“他是谁？”

不等宋双非回答，楚泉就朝曹闻钟微微鞠了一躬，“在下楚泉。若宋大哥继任城主，我便是这安灵城的副城主。”

曹闻钟点点头，身为大国师之徒，安灵城的规矩和秘密他自然都知道。他质问楚泉，“你为何如今才出现？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职责就是协助宋城主吗？”

楚泉微微一笑，“这件事，你就要问宋大哥了。”

“楚泉，”宋双非厉声道，“下去。”

“宋大哥，我可否问你一句，问完我就下去。”

“你……”

“作为安灵城的镇城之宝，引魂杖现在在哪？”

宋双非咬牙道：“自然在安灵城的机密之处。”

曹闻钟诧异地看着宋双非，脸上写满了怀疑。

楚泉用余光看了一眼曹闻钟的神色，满意地笑了。“那么，可否拿出此灵物让我们欣赏一番？”

“笑话！”宋双非冷声道，“我安灵宝物岂是能随便拿出来任人欣赏的？”

楚泉笑吟吟道：“让我猜猜，宋大哥你拿不出来吧。毕竟……”楚泉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哈哈，难道你不知道真正拥有引魂杖的方法只有一种？就是从上一个城主手上继承。你不知道，但堂堂国师之徒，一定知道吧？”

第22章

宋双非心下一沉，表面上却强作镇定，“信口雌黄。”

楚泉只是笑，并不反驳宋双非，只是看着曹闻钟。此时此刻，所有控灵师得目光都集中在曹闻钟身上。除了安灵城城主，只要国师一族知道安灵城的秘密，楚泉说的是不是实话，在场的人，也只有曹闻钟能分辨得出来。

曹闻钟神色负责地看着宋双非，半晌才道：“他说得没错。引魂杖没有固定的实体，而是通过上一任持有者通过灵力传送给下一任。唯一解除此等禁锢的方法，只有……”曹闻钟看着控灵师们突然变得热切的目光，猛地闭上了嘴。

楚泉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双非，“国师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宋双非脸色阴沉，却无言以对。早在楚泉胸有成竹站出来的那一刻，他已经有预感——他们败了。

楚泉正色道：“曹大师，宋双非跟随姜城主十几年，其实早有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得到城主的灵力以及引魂杖。为了得到这些，他不惜对姜城主阳奉阴违。虽然我不敢肯定，但是就连姜城主的死，说不定和他有几分关系。”

曹闻钟皱起眉，看楚泉的目光也透露着怀疑，“这话说不通，宋双非身为安灵城副城主，你刚刚所说的两样东西，迟早都是他的。”

跟在曹闻钟身后的一个年轻控灵师也发表了反对意见：“更何况，宋城主是一个活人，他要引魂杖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