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叫你小狼哥哥,可以吗?”
“没人的时候,可以。”单朗夺过腰带自己系好,顿了顿,拍拍白尘的肩,“你不是我的仆役,不用做这些侍候人的事,倒是该找人来侍候你……”
“我不要!”白尘抱了单朗的胳膊,“不要别人,只有我们好不好?”
近乎哀求的眼神,仿佛经常被弃的小狗,单朗软了心,适度抱了白尘一下,“放心,不会有别人。”
白尘点头,有些留恋单朗的怀抱,却不敢主动上前,担心惹恼单朗,更担心被单朗误会,因为单朗说了不喜欢男人,虽然是气话,但在有时,气话亦如酒后真言……
“走吧!”单朗一声喊,白尘愣睁,“去哪?”
“你不是想去看我媳妇吗?”
“哈?”白尘苦笑,“我是说笑的,你当真了?”
单朗沉沉呼气,“不要跟我说笑,虽然没问过你,但我知道这十年你过得不好,如果早点知道你是他,我不会让你被野狗咬……”
“你想弥补我吗?或者赎罪?”
“我何罪之有?当年金蒙王荒氵壬无道,百姓民不聊生,大凤不是灭了金蒙,而是救金蒙子民于水火……”
“我不是说那个,我只是担心你觉得有愧于我,就算你不承认,但你对我有负疚感,我没说错吧?”
单朗不答,闷了半天才若有似无点一下头,白尘也丧气般垮了一下肩,“我就知道会这样,所以这两天都在考虑要不要离开,因为我不希望你对我负疚,还因为我好像成了你的麻烦,如果不跟你相认就好了,但那样就没法留在你身边,可你只是碍于当年那个承诺才勉强带着我,其实心里恨不得我死……”
“没有!”单朗冷声恶气,“我从来没有希望你死!当年我二哥替你们引开追兵,自己却中箭堕江,我甚至没去捞我二哥,我只忙着寻你的踪迹,你知道我寻了多久吗?”
白尘含泪摇头,单朗沉声一叹,“六年!除了江边那条路,其他每条路上我都延伸着寻了一遍,西至耶兰国,北到罗斯国,去到南面的玉甸国时,正碰上他们的王储内乱,到处都是战场,有人说在某个难民地见过你,我赶去时,那儿已是一片火海,有一具烧焦的尸体手上捏着一根金链,跟你拴平安锁那根一模一样……”
单朗哽声顿住,续道:“我以为你死了,在金州首府,也就是原来的金蒙国王都东郊二十里处,有一座碑名为小活宝的墓,你知道我在墓旁住了多久吗?”
白尘泪流满面,咬唇摇头,单朗恨恨道:“三年!我在根本没有埋了你的墓旁边住了三年!你自己说,我是不是恨不得你死?”
白尘使劲摇头,上前勒住单朗的腰,紧紧贴在单朗胸前,万千愧疚无颜出口,唯有泪水不断,紧咬下唇不出声,血泪相和。
单朗任他哭个够,半晌才抬手拍抚,发现白尘咬破了唇时,不由恼火,“你这脾气什么时候改?当年也是咬破唇也不肯哭出来!可是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不许咬了,放开!”
白尘摇头,单朗不敢硬来,只得捏了白尘的颌骨,白尘疼得松了口,破损的唇瓣流下殷红的血,单朗伸手抹去,擦过唇边时顿住了,拇指不受控地来回轻抚,梦语般喃喃,“你不止手嫩,这儿也……我去给你拿药!”
单朗甩手出去,身形有些慌乱,白尘则有些失神,抬手抚在自己唇上,触到伤处也没觉得疼,只有涩涩的困惑涌上心头——
不喜欢男人的小狼哥哥,为什么寻一个男孩,寻了六年?为一个男孩守墓,守了三年?刚才还那样抚他的唇,为什么?
第4章
单朗在小院住了三天,第四日,新房那边来人了,说是新媳妇要回门,请姑爷陪同回去。
“叫她自己回就行了,哪来那么多麻烦?”单朗说着就去了后院,那儿是他练剑的地方。
来人怔在院门口,白尘也觉得尴尬,又听来人请他去劝劝,白尘苦笑,他才不敢在小狼哥哥练剑的时候去打扰,一般他都是在一边欣赏来的,有次他就叫了一声好,小狼哥哥就狠狠瞪他一眼,如果说话,还不被小狼哥哥恨死了!
“公子是姑爷的朋友吧?请千万帮小的劝劝姑爷,小姐那边还等着呢!新婚三日回门,哪有一人回去的理?公子千万帮帮忙啊,小的给公子磕头……”
“千万别!”白尘拦住,“不是我不帮你,单朗在练剑,不如你先回去,午饭后我再劝他过去,好吗?”
来人犹豫片刻,谢过去了,白尘掩了院门去后院,见单朗已经收了剑准备去洗澡,忙跑去卧房给单朗找衣服,拿到水房门边的小几上放好,然后跑去做饭。
单朗净身出来见着几上的衣服,心里又开始烦躁,难道白尘也希望他陪人回什么门,不然怎么找了崭新的衣服来?
单朗沉着脸穿好,沉着脸出去吃饭,饭后还是沉着脸,白尘则一直眯眯笑,泡了茶递过去,“喝好还是去一趟吧!听说这是规矩……”
“不是我的规矩!”单朗闷闷喝茶。
白尘苦恼道:“那人很着急的样子,我已经答应他了……”
“你凭什么……你为什么要答应?”
“凭我是你的朋友啊!那人说的!”
“别人说的不算!”
“那你说,你这么厉害,你说了肯定算!”
“你……”单朗一脸吃瘪,白尘又拿十年前的话来打他,那时白尘要交他做朋友,他说不是一国的人,交了朋友会有通敌嫌疑,白尘回说不做敌人就行,他说又不是他说了算,然后白尘就回了刚才那话。
单朗气结,“你不是我的朋友,这就是我说的。”
“那我是你的什么?”白尘笑得戏谑,心里却异常苦涩,十年了,小狼哥哥还是不认他做朋友。
单朗闷了一阵,放下茶杯,“走吧!”
白尘蒙了一下,“去哪儿?”
“回门啊!你不是答应了吗?”
“我是替你答应,那是你媳妇,我跟去算怎么回事?”
“那我也不去了,反正也挺麻烦!”单朗说着就去了书房,白尘忙追上去,“你不能不去!你媳妇等着呢!规矩是要两个人一起去,否则她也去不了!”
“那就不去啊!连你都嫌麻烦不去,我为什么要去?”
“都说是你媳妇了!我什么都不是……”
“你是小活宝。”
“我……”白尘顿住,眼圈一下就红了——小狼哥哥曾找了小活宝六年,为小活宝守墓三年,即便为了朋友也不会如此,所以他在小狼哥哥心里是特别的人,哪种特别不知道,特别就是了!
“我穿这身衣服去合适吗?”白尘笑问。
单朗淡淡白了一眼,“又不是过年混红包……”
“对啊,你真的要准备红包,陪新媳妇回门,见着她家的小辈人,你要给红包的!”
“你从哪里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这是民风习俗好吧?各地虽不尽相同,但都大同小异的,所以咱们得准备红包,否则人家会瞧不起你,过后还会落下话柄,连你媳妇都要遭人鄙视呢!真的不骗你!所以我们快点……”
“不去了!”单朗坐到椅上,拿了一本书来看,白尘苦了脸,突然灵机一动,双手抱了单朗的胳膊,“小狼哥哥不要这样嘛!我都答应人家了,红包也不要你准备,等会儿上街有现成的买,只是我没银子,小狼哥哥出钱就行,其他的交给我好啦,所以去吧好吗?小狼哥哥!小狼……”
“走吧!”单朗丢了书,满面愠色。
白尘偷笑,就知道单朗吃这套,十年前就是这样,只要他一赖皮或是撒娇,小狼哥哥再不耐烦都会答应他的要求。
两人备好红包就去了新宅大院,新人闻报,早就迎出门来,看到白尘时呆了一下,白尘心里也无端凉了一下,单朗的媳妇好漂亮,简直是令人过目不忘的那种!
“发什么呆?”单朗拍了白尘一下,然后看了女人一眼,“她叫朱慧宝……”
“夫君记错了,妾身叫朱慧珍。”
“是吗?”单朗一脸无所谓,“名字不重要,朱慧珍就朱慧珍吧!你不是要回门吗?走着去还是坐车去?”
朱慧珍眼圈微红,白尘都替她难堪,也是第一次冲单朗发了火,“你太不象话了!记错自家媳妇的名字已经很过分,居然不知道提前雇好马车……”
“这院里配了三辆马车啊!回门不能坐自己的马车吗?”单朗问得很正经,朱慧珍急急摇头,白尘则哭笑不得,“我哪知道你们自己有马车?倒是有件事也给忘了,咱们还要……不是,你们还要准备一些礼物,除了送给岳父岳母,其他长辈也要送到……”
“你哪儿听来这些乱七……”单朗没能说完,因为被白尘捂了嘴。
朱慧珍满目疑惑,“夫君还没给妾身介绍,这位是……”
“与你无关,不许过问我的事。”
“单朗!”白尘不得不发第二次火,“你真的太过分了!她是你媳妇,夫妻要相敬如宾你知道吗?什么叫不许过问你的事?夫妻间嘘寒问暖、互诉衷肠、相亲相爱……我是说,应该这样。”
白尘讪笑,因为单朗的脸色越来越冷,倒是朱慧珍冲他感激地点了一下头,白尘回以微笑,却听单朗命令式说了四个字,“你们去吧!”
白尘目瞪口呆,朱慧珍也愣在当场,单朗则进了客厅,两人忙跟上去,朱慧珍不敢轻易劝言,白尘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很尴尬。
单朗喝了一盏茶,恍悟般看了朱慧珍一眼,“你怎么还在?”
“她在等你一起回门!”白尘快被气死了,难以想像朱慧珍是用什么力气忍耐到现在。
单朗皱眉想了一阵,很诚恳地看着白尘,“你代我去一趟……”
“没这种说法!”白尘吼完这声就冲朱慧珍歉意地笑,“对不起,单朗不太明白这些事,本来不该我跟你道歉,可是我都觉得单朗太过分,但又不能怪他,总之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我再好好劝劝他,好吗?”
朱慧珍满目感激,福了一礼就退了下去,白尘蹲到单朗面前,小狗似的看着单朗,“你不要这样好吗?我知道你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你找了我六年,给我守了三年的墓,可以说,那九年里,你根本没有时间精力去通晓人情世故,记忆中,你本不是这样的人,所以都是我害了你,但我会负责找回敏于时务的你,请配合我好吗?”
“我这样没什么不好,如果你觉得不好,可以离开。”
“那么我求你配合,好吗?”
白尘泪汪汪,单朗叹气,“你跟她很熟吗?一再为她说话,现在还求我,搞得她是你媳妇似的,或是你喜欢她?”
“你在乱说什么?”白尘气得想打人,最终只能用最灵验的一招,抱了单朗的胳膊,“跟她去好不好?求你了小狼哥哥!如果你不去,她会很伤心很难过,那样我会过意不去的,你也不希望我愧对一个原本无关的人吧?所以去吧好吗?”
“你真的希望我去?”
白尘点头,单朗放下茶杯,“那就去吧!只是太麻烦,所以你在这儿等我就行!”
“嗯嗯!”白尘使劲点头,心里高兴又感动,小狼哥哥觉得麻烦,所以不想他跟着麻烦,而是自己去解决麻烦,这也是保护他的意思呢!
单朗陪着朱慧珍去了,白尘在中院的小花园里坐等,仆役送了茶点来,留了一个小丫头要给他捶腿,白尘谢绝了,独个儿在花园里游了一圈,然后回到亭子间的软榻上睡午觉,四月风暖,春困难挡。
梦里又回到十年前,没了故国被灭时的战火烽烟,只有一望无际的原野铺满了五色野花,小狼哥哥带他骑马,不知是什么惊了马儿,他从马上颠了下来,但是不怕,小狼哥哥会保护他,马儿跑远了,他在小狼哥哥怀里安然无恙,好舒服好安心,小狼哥哥紧紧抱着他,可是也好羞人,小狼哥哥的脸越来越近,是想亲他吗?但是小狼哥哥说过恶心的,所以要拒绝,否则过后小狼哥哥一定会讨厌他!
白尘一个激灵,生生地吓醒了,睁眼的同时更是吓了一跳,这个几乎凑到他脸上的人是谁啊?
“你要干什么?离我远点!”白尘抱肩缩到软榻里侧,他很熟悉这人的眼光,跟望春馆那些客人一模一样,都是令人恶心而恐惧。
“我叫江致远,单朗是我表妹夫,你呢,叫什么名字?”
白尘摇头,“不告诉你!我是在这儿等单朗的,他很快就会回来,不管你是什么人,请离我远点!”
江致远低声笑,坐到一边倒茶喝,也给白尘倒了一杯,“过来坐呀!你睡梦中都在舔唇,想是渴了吧?这是上好的春尖,过来喝点?”
白尘摇头,十分厌恶江致远的目光,也很怀疑自己身上还留着风月气息,也曾认真地问过单朗,得到否定答复后便放了心,可是现在这人明显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仿佛他没穿衣服……
“你是单朗的小宠物吧?哪家出来的?玉萧楼还是艳菊馆?或是抱春阁?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江致远端茶过来,白尘吓得窜到角落里,“你站住!不许靠近我!我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请你出去,否则单朗回来,我叫他收拾……叫你站住!”
白尘抓过藤架上的花瓶,“你不要过来,否则我会打得你头破血流!别以为我不敢,我真的会打的!”
江致远笑,“你现在是单朗的人,我不会染指,等他玩腻了你再跟我吧!你恰好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出手一向大方,绝不会亏了你,其实单朗是个无趣的人,你何必苦着自己?等他回来,我便跟他讨你,或是你现在就跟了我,也省了我跟他开口,你意下如何?”
“你去死!”白尘把花瓶扔了过去,可惜被江致远避开了,但是不怕,藤架下层还有一个玉钵,里面装了不少琉璃珠子,坏人再敢靠近,一颗颗打过去,不信他全部躲得开!
“你真是个尤物,越发合我的心了!”江致远坐回桌边,“坐过来吧!咱们好好说说话,你也不必装得贞妇烈女似的,我虽偶尔好这调调,但是演过头了,未必讨好!”
白尘暗里撇嘴,这人太自以为是了,不过这种人通常都很蠢,所以不难对付。
白尘放下玉钵,回到榻边穿了鞋,故作抱怨道:“我本来是很渴的,只是不喜欢春尖,我一向都喝花茶来着,他们问都不问就送了这个来,我又是第一次来这儿,不好意思叫他们换,又怕没有花茶反令他们为难……”
“怎会没有?你等着,我叫人换了来!”江致远喜形于色,擦过白尘身边时,不轻不重拍了白尘的屁股一下,白尘差点跳起来咬人,却只是紧咬牙帮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