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在,我的失败就会被从黑暗中拉到灯光下,让我明明白白地看清楚自己的悲催。
我不禁带着润生后退了两步,反应过来时又觉得自己窝囊,想要再上前两步,润生却轻笑着将我定在了他的怀抱里:“蠢东西,不用怕她,你本来就和她男人没什么关系,你是老子的,可别当老子是死的。”
我听了他的话不禁心里一酸,忍不住轻声嘟囔:“你本来就已经死了。”
他揉揉我的头,不说话了。
颜叶的女人还在低声唤着他的名字,我见她梨花带雨,居然对这个情敌生出一种可怜的情绪。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床上传来声响,我睁大眼睛看着颜叶。
他居然醒了!我又是高兴又是沮丧。
妻子就是好啊,看他,从昨晚到现在那么长时间,无论我和颜石怎么呼唤他都不醒,现在这女人哭一哭,他便醒了过来。
我本来想飘上去的脚步就此停下。
颜叶睁着眼睛打量了一圈,便将视线定在他女人脸上,对着她扯开了一个笑容,说:“萌萌,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让你担心了,乖啊,别哭,哭得我心疼。”
这一番话把我肉麻得硬生生打了个哆嗦,哆嗦一过,泪水却顺着我的脸流了下来,又被我奋力擦去。
润生在身后揉了揉我的头。
那女人拉着颜叶的手,背脊还在轻颤着,我暗想果然女人的眼泪最是柔情,这可人的小样儿哟,如果我不是个弯的估计也要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就在我暗暗为女性的温柔叫好时,那女人突然捶了颜叶一拳,随后插着腰骂了起来:“颜叶你这个混蛋!下班不好好回家到处跑,居然给老娘被车撞,下次还这么不乖老娘让你跪一个月的手机屏幕!”
哈?我呆了。颜叶的女人原来是这种类型的吗?刚刚那个温柔美好的女子在哪里啊?!
“嘿嘿,别跪什么手机名屏幕啊,手机多不值钱,干脆让我跪我那苹果笔记本吧,跪坏了我准肉疼。”颜叶笑嘻嘻地对他女人说,那神色调皮而又宠溺,我仿佛看到了十二年前那个对我伸出手的男孩子。
小两口打打闹闹时,颜石带着医生过来了。那医生为颜叶详细体检了一下说:“真是奇怪啊,颜先生你真的是被车撞了吗?总觉得你是身体太累的成分比较多啊。”
颜叶朝那医生笑笑,说:“医生,我老婆在呢,你这么说她会害羞的。”说完对着那医生挑了挑眉,两个男人便相视着坏笑了一阵。
我捏了润生的一块肉扭得不亦乐乎。
颜石又跟着医生走了,颜叶拉着她女人的手对她说:“萌萌,你先回去吧,医生让我在这观察到明天早上,你不用也陪在这熬夜的,让颜石送你回去,乖。”
我本以为那女人肯定撒泼要求留下来,没想到她只是嘟着嘴看了颜叶一眼,便乖乖地起身,在颜叶额头亲了下就出了门。
我不禁想,这个女人各种意义上真是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颜叶终于醒了,我也松了一口气,想着干脆我也出去吧,省得在这影响他休息,没想到还没等我挪步,颜叶的目光便箭一般射到了我的身上。
“李溪,你给我过来!”他靠在床头,咬牙切齿地说。
我那个委屈啊但我是飘了过去。
润生抱着我说:“凶什么凶,活过来了就撒泼,你有劲啊?!”
颜叶在我面前扯了个看起来十分血腥的笑容,说:“你们有劲,两个大男人天天摆体位,有没有羞耻心!”
我看了一眼自己和润生,现在他从后面抱着我,我坐在他的前面,确实像某个,呃,不雅的姿势。
我赶紧从润生怀里挣扎了出来,对润生说:“呃,润生,你先出去一下好吗?”
润生却向后一躺,缓缓地吐着气说:“不出去,他要说就说,不说你就跟老子温存去。”
温存个头啊!我简直想仰天长啸。
颜叶却似乎也不在意,他抚着额突然问我:“李溪,你还记得昨天晚上那两个白痴吗?”
“啊?”我身子又是一僵。
“这么快就忘了啊!”他拿开放在额头的手,对我扯了扯嘴角。
“没有,我记得的,王衍和钱毅,他们,是不是被琰魔抓走了?”
“原来你不蠢。嗯,被抓走了,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我低头沉默。
“李溪,你不觉得很可笑吗?那两个白痴,明明可以在阳间好好地相爱,好好地生活,最后却莫名其妙被鬼差带走了。”
他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钱毅啊那个白痴,明明那么有能力的一个人,居然找了个这么没智商没情商的爱人,丢人。”
我听得一头雾水。
“李溪,你觉不觉得那个叫王衍的蠢货和你很像?”
“啊?”我惊讶地抬起头。
“很像不是吗?一样的极端,一样的自说自话,一样的不信任别人,只要稍微受到伤害,就要让伤害他的人留下难以抹去的伤痛,用放弃自己的方式。”
他突然靠近我,一手捧着我的脸,一手在我脸颊上重重地拍打了一下,说:“你知不知道,8年前,当我从同学那里知道你在酒吧和各式各样的男人夜夜笙歌时,我悔恨得想要从十楼跳下去?你知不知道第一次看到你的魂灵,我对自己那年没有从十楼跳下去有多后悔?李溪,你做事总是这么不留余地,招惹到你的人直接被你折腾得心神不宁。你比地狱那帮恶魔还要让人心惊胆战!”
我绷紧身子,死死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润生从我背后伸出手来,将颜叶的手拍了回去,说:“妈的,有话说话,再动他一下老子直接将他带走,你丫就悔恨去吧!”
颜叶收回了手,再次靠回床头说:“悔恨?哼,是很悔恨啊,不过不是为这个家伙了,现在我只后悔,为什么昨天晚上没有早点为王衍还魂,还非得等钱毅那混蛋跟他卿卿我我完了再出手。那两个白痴!”
我低着头,听着颜叶略的责骂声,一颗心就想被人绞碎了一样难过。
过去的影像像潮水一般涌来。
笑容爽朗明亮的男孩,那个亮晶晶的戒指,还有每晚彩色灯光下放荡似氵壬蛇一般的人。
一边是阳光,一边是阴影,在我的生命的这两边,徘徊着一个明明不愿想起却总是被想起的名字。
颜叶。
颜叶。
颜叶。
始终想不通的那件事,对以前那个自卑的自己的怨恨,还有对昨晚那两个人命运的唏嘘。
一切都交杂着,混合着,搅拌成一锅冒着肮脏紫青色的毒汤,在我的胃中翻滚着,翻滚着,将我的身体染成死亡的颜色。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都有两情相悦、明亮温馨的爱情,我却没有?
为什么明明不喜欢我却还要答应我的要求将戒指送给我?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说什么知道我堕落后想要跳楼?
为什么总要这么擅自地认为我很蠢很下贱?
为什么只有对我才这么恶毒,为什么只有对我才隐藏笑容?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将他们的悲惨怪到我的身上?我昨天晚上才认识他们!难道只要我在你旁边,你看到的所有自杀都是我的错?!”我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吼了出来。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颜叶笑了。
“呵,原来你一直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知道得很清楚呢!自从你来后,琰魔就锁定我们了。上次的监狱事件,这次的自杀事件,都是琰魔故意做给你看的,如果琰魔是罪犯,你就是帮凶!”
“什么?!”我睁大了双眼,身子一震。
和琰魔碰面的的几次情景在我脑海中播放起来,从最开始酒店里的美艳男人,到后面遇上雨轩,到监狱事件,再到昨天晚上的事。
哦,还有第一次被颜叶救下的那个晚上,那一闪而过的红光,还有划在右颊上那一见到琰魔就会发作的冷伤。
都是因为我吗?为什么?
“颜先生,可别胡说啊,跟小溪有什么关系。那个琰魔当政后本来就爱挑起死亡事件,近几年的死亡人数大增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你别自己没事找事,还要怪到我家小溪身上。”润生将我搂紧了些,很是不屑地说道。
“大家都知道?就只有你那御守大师知道吧?他居然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你。不过他没跟你说过?琰魔从来不在天未黑透时亲自出来抓鬼魂,而这几次的事件,他不但亲自出现,而且都是在傍晚,夜深之前。”
“切,他爱什么时候出来是他的事,与我家小溪有什么关系!”润生依然不屑。
我却隐隐有点不祥的预感,那个琰魔好像真的很有问题,每次来捉我时都是要对我上下其手,很是轻佻。
呃,虽然生前我对这方面的预感总是很准,但是希望死后不要那么准。
颜叶不理会润生的不屑,继续说:“是吗?可是琰魔却在冥界与底下官员大肆宣扬自己看上了一个原名李溪的鬼魂呢,年先生你怎么看?”
哈?
我有一种想要再死一次的冲动。
琰魔是这么不长脑子的官头头吗?他是不是有病啊?!这种事要跟底下的小兵讲?
无语,真是无语了。
“所以李溪,那两个人没能幸福都是因为你!”
他的声音震得我耳朵疼,我再次攥紧了拳头,不去看他,心里却想起那两个人来。
明明很相爱的两个人。
一个傻乎乎的错误。
明明还是可以瞬间挽回的事情。
因为我,化为泡影。
这种悔恨的感觉,这种被现实欺骗的感觉!
就好像当年,明明以为暑假一来,就可以回家和颜叶一起享受酸酸甜甜的初恋时光,可以将手上他送的戒指给他看,可以和他互相珍惜,相守一生。
可是一转眼,一个电话,一场梦而已。
这么,这么悔恨!
悔恨得只想大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夺走原本就在手边我的幸福!
“为什么!颜叶你为什么总是不将事情告诉我!如果你告诉我,我就不会呆在你的身边,那两个人碰不上我便不会碰上琰魔,这种事情,你一知道的时候就可以告诉我的啊,就像那个时候,你不喜欢我就告诉我啊,明明什么都不对我说,等到事情发生了又要怪我,你以为我喜欢你就没有自尊没有心吗?!”
我攥着拳头咆哮完便从润生怀里站了起来,润生想拉住我,我却用力向窗外飘去。
不要呆在那里了,谁知道因为我的关系会不会又干涉到某对幸福恋人的还魂大计!
44、初入冥府
又是黑暗的高空。又是这种低落的情绪。润生抱着我要将我带回医院去,我不理他,只是看着遥远的天际。
我在等着琰魔的到来。我想要将那对倒霉到家了的情侣从琰魔手中救回来。
如果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造成了一个个悲剧,是我干涉了他的工作,是我被琰魔盯上,是我给阳世带来许多彻彻底底的死亡的话那我一定要阻止琰魔。
润生怎么也拗不过我,开始扯着我的脖子摇我:“奶奶的,你这个蠢小子,就是要挖老子的心头肉,老子跟你说清楚,你要是跟了那琰魔投胎转世,老子就回去将你那尸体光着抛尸街头!”
我被他那口不择言的话语弄得想笑,却只是扯了扯嘴角,说:“行了,润生,我已经死了,上辈子咱们缘分已尽,你就放开我吧!”
润生突然停下动作,一双眼睛泛着红光对着我。
他似乎很是难以置信,定定地看了我许久后才说:“放开你?你觉得我一直在囚禁你?李溪,你别以为你死了我就拿你没办法,告诉你,我有的是办法治你,你别以为老子不治你是因为没了手段!”
我见他咬牙切齿的模样,顿时觉得很没意思,背过他去甩了甩手说:“你们也就欺负欺负我而已,算了,你回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
我脑中想着润生接下来会有怎么样的行动,但背后却一直没有动静。我情不自禁回头,对上了一件风衣。
哦,不,那是将自己整个包裹在风衣和斗笠下的牧守。
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就凭这身标志性的犀利装扮,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来。
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直径约10厘米的黄色光球,光球里躺着昏迷的润生,看起来就像抱着一个奇怪的琥珀。
我看着那个“琥珀”,觉得摸不着头脑,却只能先跟这位貌似很厉害的家伙恭恭敬敬地打招呼。
“是牧守大人,您好,润生他怎么了?”
牧守的双眼隐在斗笠的阴影里,只用了一个曲线完美的尖下巴对着我说:“李溪是吗?年先生魂魄能量不济,我带他回阳世一趟,就此告辞。”说完瞬间消失踪影。
剩我一个人愣在那里。
这家伙绝对是个大神啊!我去!
魂魄能量不济?这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润生那个蠢货被我气得又死了一次吧?唉,真是会让人担心。
我看了一眼牧守消失的地方,站在空中大声呼喊:“琰魔,睡着了吗你?喂!不要消极怠工啊,老子这个孤魂野鬼还等着和你下地狱哪!”
说完我笑了起来,笑得整个胸腔都有点闷闷地疼。
我静静漂浮在那混沌的天光中,不知那个琰魔什么时候会来将我带走。
也许他根本就不会来,也许颜叶是错的,什么琰魔是被我给招来的,这种想法实在可笑之极。
我是个什么东西,值得冥界的琰魔大人挂念?
如果琰魔不来,就能说明我和琰魔没有任何瓜葛,一切的悲剧都只是偶然,只是琰魔个人发神经,跟我没什么关系。然而我又期待着琰魔能出现,因为只有他出现了,我才有可能救出那对倒霉鬼情侣。
而且,有些事情我早就想搞清楚。生死轮回之所,那个神秘诡异的冥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它的入口在哪里?出口在哪里?如何处置魂灵?冥界的BOSS,被人深深敬畏的历代阎王们,到底为什么会让人闻风丧胆?而到了琰魔这一任,为什么颜叶和牧守都认定他比以前的BOSS们都要暴戾嗜血呢?
人说好奇害死猫,我就是那死了都要好奇的猫。
但是我决定了,既然已是死灵,还有什么好害怕好计较的,阳世上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一场梦,梦做完了,就什么意义也没有了。而且,我的潜意识里总觉得也许我可以救出那对倒霉情侣。
虽然不愿承认,但是我觉得琰魔不像是颜叶他们说的那么无可救药。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天晚上他抱着我,小孩子一样撒着泼叫着长意的样子,虽然我不知道那长意到底是个什么鬼,但是琰魔那天让人大跌眼镜的表现却总是突然浮现在我眼前,那艳丽的脸上一点恍然若失如此勾人心魄,让人莫名想要一探究竟。
那个时候我除了害怕还察觉到了一种亲切感,这是我无论怎么想要磨抹杀却总忘不了的感受。
天光在一点点变亮,颜叶没有来追我。
意识到怀有这种期待的自己有多无聊,我果断将又头转了回来。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我对上的却不再是那广袤的灰黑色天空。
红光侵过,琰魔抱着双臂站在那里,眼里红光潋滟,嘴角邪笑勾人。
“呵呵,终于决定乖乖跟我下地狱了吗?还真是费了本王好大功夫。”
随着他将手伸过来,我的右颊倏然一道冰冷的刺痛感划过,我摸着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如果你能将钱毅和王衍还给颜叶,我跟你去哪里都无所谓。”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有点羞耻,我凭什么跟这个让天下苍生又敬又怕的冥界主宰谈条件?!他现在只要一声令下,我根本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