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什么了吗？」韩翼扬看着紧张的鼻尖都微微冒汗的莫言突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或许有些鲁莽了。

「没有没有」莫言赶紧摆手，「真的是我自己这么想的。」

「不许走。」韩翼扬皱着眉点了点莫言的鼻子，「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留在我身边就好。」

「少爷」莫言想了想，「您也知道，我这段时间身体不是很好，也影响了我工作上的状态，我怕我自己一个疏忽就会给日月堂带来麻烦，现在日本分堂事务较少，我去那一方面学点东西一方面算是修养吧。」

「在悠咛阁也可以好好休养啊，你可以先不就职工作，我让修昊好好照顾你。」韩翼扬有些急躁，他下意识的觉得这次的莫言没有那么乖顺的听他的话，莫言看似很顺从他，其实他骨子里很是有一些坚韧的东西。

「少爷，我跟在您身边这么久没有求过您什么，这次您就成全我一次。在这边，我」莫言轻轻呼出口气，「压力很大。」

「可是，可是我需要你。」韩翼扬有些慌，「你走了，我不习惯。」

莫言苦笑了一下，就算是一件东西用惯了可能都会有些留恋的吧，「比我得力的人还有很多，时间过得很快，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少爷，」莫言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韩翼扬，「而且，我去日本会帮您照看沈少爷，这样您不会放心一点吗？」

韩翼扬蓦地心惊，沈寞，他是要像沈寞一样离开自己吗？「你，还会再回悠咛阁吗？」

「当然会，少爷，我永远不会离开日月堂。这次出去不代表我会离开日月堂，希望少爷能成全我这个自私的愿望。」

莫言宣誓一般的话语让韩翼扬稍稍平静，他看着莫言不做声，莫言有些不知所措，两个人明明依然离得很近却让莫言觉得温度渐渐下降。

他也想走了，虽然说会回来，虽然说只是想出去修养还会回来，可还是让韩翼扬有些失落，在自己身边就那么让他透不过气来吗？果然自己是留不住人的，沈寞三年，莫言也是差不多，这简直就像是一个魔咒。莫言和沈寞唯一的不同就是走之前通知了自己吗？

自己的话还未问出口，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今天不管怎样也要问个清楚，现在看来幸好没问，否则事情会变得更可笑。

一晚上的温暖消失殆尽，韩翼扬突然觉得自己恍然又做了一个梦，一个被爱的梦，他不想纠缠，这会让两个人都很难堪。放开搂着莫言的手，翻了个身，「嗯，你想去就去吧。休息好了就回来。」

看着韩翼扬略显寂寞的背，莫言忍住想要拥抱他的欲望，现在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掀开被子抓过自己的衣服快速穿好，「那，少爷我去收拾一下东西。」韩翼扬挥了挥手，有些疲惫似的恹恹的闭上了眼睛。莫言鼻子酸酸的，紧咬着下唇，转身离开。

舍不得。

却又无可奈何。

韩翼扬静静地听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心一直往下沈，如果是其他人想要暂时离开，恐怕自己不会想这么多，不会看的这般严重，可是心里怎么这么难受，胸腔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想想这两年多莫言无微不至的保护照顾着自己，而自己前一段时间还非常混蛋的怀疑他，恐怕就是那次伤着他了吧，以后就算自己用再多的温柔可能也换不回以前他对自己的亲近。喜欢？就更是痴心妄想了。

穆管家看莫言神色凝重的离开觉得有些奇怪，走进韩翼扬的卧房，「少爷，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穆叔，通知日本分堂，副堂主要去那里巡视工作，让他们做好准备。」

穆管家愣了一下，副堂主？「莫言？少爷为什么要派他去日本？」称呼如此生疏，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他主动要求的，穆叔你去和他商量具体时间吧。」

穆管家看韩翼扬又闭上了眼睛微微不耐烦的样子，不再说话。转身去找莫言。

莫言在自己房间，上次混乱的痕迹依稀还残留着，手边是一个行李箱，愣愣的看着它出神。「莫言，怎么回事？」

「穆叔，我要受不了了，我，我必须走。」莫言看到穆管家倏地红了眼眶，「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会害了少爷。」

穆管家猜出个一二，轻抚着莫言的背，「别这么说，你怎么可能会害少爷？」

「不行，真的穆叔，越在少爷身边我想要的就越多，这么贪心早晚会被少爷厌恶，我不想少爷讨厌我，不想最后是少爷赶我走。所以，所以还是我自己冷静一下。」眼泪忍不住的流出来，他不想表现的这么懦弱，可是再这么憋着他真的受不了了。

「好好，莫言，那你就出去散散心，慢慢心情会好起来的。」穆管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得顺着他。

「穆叔，你说是不是离开他就好了，离开他我就不再乱七八糟的想了，就不会再有期待，慢慢的就好了，慢慢的就能专心工作了是不是，是不是？」莫言抓着穆管家的胳膊有些急切的问他。

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又不忍心他难过，穆管家微微点了点头，「准备好东西了吗？少爷让我来问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莫言抓起手边的行李箱，「我已经准备好了。」

「这么急？」穆管家看了看行李箱，「就这么一点行李？」

「嗯，没什么要带的。穆叔，您帮我安排一下好吗？」莫言觉得必须马上就走，他怕自己过了这一会就再也狠不下心离开韩翼扬，这对他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52.

韩翼扬站在窗边微微出神，一个小时不到莫言就已经准备好了吗？刚刚穆叔来告诉他莫言今天就要走的时候还觉得吃惊，这么焦急的样子，当初的沈寞是不是也是这般迫不及待的离开自己？

天气很好，连微风吹过来都带着些微的暖意，但韩翼扬觉得心底的温暖却越来越低，冷。

莫言走出房间，身后跟着沉默不语的穆管家，走到院子里莫言觉得小腿像是灌了铅，用不上力气，渐渐放慢脚步。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身抬起头看了看韩翼扬房间的窗子。韩翼扬就静静地站在窗前，眼神冷淡，不知道是在看着他还是透过他看着什么。

并不算刺眼的眼光暖暖的照射在韩翼扬脸上，明晃晃的看不清是什么表情，莫言深深地鞠了一躬，抓了抓自己手里的包，骨节发白，僵硬的扬起嘴角然后转身大步离开，含着泪水的笑脸连他都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

莫言回过头和他目光相对的时候，韩翼扬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呼吸一窒。差点他就觉得要控制不住自己叫出声来，莫言……

瘦削的背影，略微不稳的步伐，不知道现在的他得偿所愿后是怎样的表情。

坐在飞机上莫言还觉得一切是那么不真实，很是恍惚，怔怔的望着窗外，不知道少爷有没有吃早饭，不知道今天总部的例会会由谁来主持，不知道自己走后睡在少爷身边的人会是谁……

穆管家站在韩翼扬卧房门外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总部那边一直是莫言操办，悠咛阁这边也只有他最了解少爷的喜好，他一走感觉做什么心里都觉得不安。靠近门听一听，里面安静的有些诡异。敲敲门进去，韩翼扬不在房间，穆管家走到天台上看到他有些恹恹的坐在椅子上，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少爷，今天的例会还开吗？」

「没什么重要的事今天就不开例会了。穆叔，你去总部看看，很多事以前是莫言执掌，现在不能乱了。」

「是。少爷，厨房准备好早餐了，您要不要下来吃点东西？」

「不想吃了。」韩翼扬一点都觉不出饿，只觉得胸腔是空荡荡，没着没落的。

穆管家看他失落的样子摇了摇头悄声离开，他心里开始替莫言有一丝希冀，或许韩翼扬这种反应就是表明他也是喜欢着莫言的呢，如果是真的希望他能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意，实在不忍心再看莫言黯然神伤的样子。

一连几天，整个日月堂都笼罩着一层灰暗的气氛，低气压让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做事，莫言不在恐怕没人能平息韩翼扬的怒火，只能尽量不触碰火线。

可是还是有倒霉鬼，当第三个交报表的人满头大汗的走出韩翼扬的办公室的时候，大家纷纷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

「阿志，怎么样？」

哭丧着脸，「怎么能怪我，以前这单生意都是莫言在盯，怎么可能让我在这么短时间内顺利接手？那边只认莫言的签字。」

「少爷怎么说，被骂了？」

「我刚刚提到莫言，还没来得及诉苦呢少爷就显得焦躁起来了，不分青红皂白的，怎么办啊，这样下去真的要得心脏病了。」

「是啊是啊，我这边也是，以前都是莫言挑大梁的，现在我根本不熟悉这一摊，让我怎么做啊！」

「就是说啊，今天早上少爷刚来总部就把我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竟然只是因为大厅地板有一张废纸！」

几个人凑在一起苦闷的抱怨着，少爷从没有这么失态过，火气一上来就很难消下去，以前就算是偶尔火大也有莫言在旁边劝慰着，现在却几乎整天阴沉着脸，再也没有谁能让他心平气和了。

「什么事？」韩翼扬看了战战兢兢的阿志一眼，连续好几天没有睡好觉，让他的心情越加灰暗。

「这，这份合同还是签不下来，对方说一直都是莫言在交涉，他们现在只信任莫言。」

韩翼扬「啪」的把文件夹一摔，「什么叫签不下来？那最开始莫言是怎么签下来的？只信任莫言？那我养你们是做什么用的！」

可怜的阿志一个劲的擦汗，低着头说不出什么，韩翼扬更加焦躁了，「出去出去，不签下来不要过来见我！」

直到这一刻韩翼扬才真正深切感觉到莫言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莫言究竟为他分担了多少，总部这边缺了他至少要好一段时间来适应。而自己更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说不出究竟那有多重要，但就是让他不舒服，很不舒服。

就像是空气，很容易忽略它的存在，可是怎么可能离得开。

深深地无力感，焦躁不安，绞着双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莫言真的把他宠坏了，他意识到自己不能没有他，没有他自己什么也不想做，做什么都安不下心来。只想见莫言，想见他。可是，莫言想见他怎么办？莫言不喜欢他怎么办？莫言一心要离开他怎么办？莫言不回来了怎么办？莫言，莫言……

恍恍惚惚，钝钝的痛。

「穆叔，今天晚上是不是有个酒会？」

「是的少爷。」

「帮我安排，我要出席。」

穆管家看看明显心不在焉的韩翼扬，「少爷，您不是之前说不去吗？」

「去。」一定要把时间安排的满满的，不想回空荡荡的悠咛阁。

53.

「少爷，您不能再喝了，回悠咛阁吧。」阿文跟在韩翼扬身后，看他一杯接一杯非常豪爽的样子渐渐担心起来，他几乎是来者不拒，只要是来敬酒的人必定是痛快喝下，难得的扬起笑脸陪着对方打哈哈，不像是高兴，倒像是借酒浇愁。

「回什么悠咛阁，我还想喝呢。」韩翼扬感觉意识有些不清醒了，酒精的作用让他心情也好起来，胃里火辣辣的烫的难受，但至少让他感觉身上有些暖意。

「少爷，少爷，」阿文拉着韩翼扬，「早点回去吧，回悠咛阁也能继续喝酒。」

「回去？有什么意思？谁陪我喝酒？这多好，看看，多热闹。」韩翼扬半靠在沙发上，眯起眼睛看了看阿文。

阿文担心再这样下去会有危险，转身打了个手势，「少爷喝醉了，送他回悠咛阁。」几个人过来一起架起韩翼扬往外走，韩翼扬迷糊着不做反抗，阿文和酒会的主办者打了个招呼护送韩翼扬回到了悠咛阁。

穆管家正焦急的等待着，看到被扶进来的韩翼扬吃了一惊，「怎么让少爷喝这么多酒？」

阿文很无奈的摇了摇头，「少爷执意要喝，我们怎么可能劝得住。穆叔，你看这怎么办啊，少爷心情不好，现在日月堂人人自危，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啊。」

「唉，都小心一点做好自己的事吧。好了，你去休息吧。」

韩翼扬被扶进卧房，穆管家吩咐厨房做了一点醒酒的汤，送进房间去，韩翼扬躺在床上，「少爷，少爷，喝点解酒汤吧。」

韩翼扬微微睁开眼，摇了摇头，刚刚在外面吹了吹凉风让他多少清醒了一点，胃里难受什么也不想吃。

「还是喝一点吧，要不明天早上肯定头疼。」

韩翼扬听着穆管家耐心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上次自己受伤的时候莫言哄自己喝粥时的样子，他还清楚记得在那一刻他是觉得自己是被包容被宠爱着的，那略带无奈的表情，温柔的声音都让他无比想念，真想再见见他。

恹恹的闭上眼睛，「穆叔，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那少爷是不是要洗澡？我去放水。」

「不用，我没喝多，你去吧。」

穆管家看韩翼扬略微不耐烦的表情只好关上门下楼，想了想自从青辰被赶出悠咛阁少爷一直没再找悠咛阁里养着的其他少年过夜，喝多了总也要找个伶俐点的人去照顾他，也好根据这个刺探一下少爷真正的想法，打定主意，穆管家选了一个人上楼。

「名字？」

「我叫黎昕。」他听说自己有这个机会喜笑颜开，赶紧和穆管家一道上楼。

「嗯。伺候好少爷，他喝醉了，让他喝点解酒汤，放好洗澡水，这些你都明白吧。」

黎昕满口应承下来，早就盼着能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穆管家送他到韩翼扬的卧房里就关上门离开，韩翼扬依然是躺在床上，解酒汤一口没动。黎昕巧笑着走上前，「少爷，穆叔让我来照顾您。」

韩翼扬听见声音，抬起眼看看他，黎昕快步上前，对韩翼扬眨了眨眼，「少爷，我喂您喝点东西，还是，您想直接……」

浓重的香水味让韩翼扬皱起了眉，本来就没有兴致，看到他轻浮的姿态就更讨厌，黎昕还非常不识趣的坐在床边轻佻的抓起韩翼扬的手，韩翼扬「啪」的甩掉，「出去！」

「少，少爷。」黎昕一下子不知所措，站在床边不动。

「让你出去没听到吗？」韩翼扬提高声音，越加不耐烦，这些人越来越没规矩了，谁不都如莫言知道他需要什么。

黎昕吓得赶紧转身往外走，少爷这是怎么了？

穆管家知道自己办错了事，赶紧走进韩翼扬的卧房，「少爷，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了。」「穆叔，你去把他们都送出悠咛阁吧。」

抬头看看韩翼扬，「是，少爷。」

沈寞走后韩翼扬才养了这些人，而莫言走后韩翼扬却让把他们送走，这意味着什么？穆管家暗自猜测着。

韩翼扬费力的起身，看了看放在桌上的解酒汤，端起来刚想喝手一滑掉在了地上，「啪」的一声。韩翼扬更焦躁了，抬脚把碗的碎片踢到一边，被这汹涌而起的莫名怒意支配着，他走到桌前把所有东西都推到了地上，乱七八糟的散乱一地，外面的人听着屋里的动静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贸然进去，韩翼扬看着满地狼藉也懒得叫人上来收拾，转身迈进浴室。

洗澡的时候水流划过才觉得手上有点疼，抬起来一看，右手手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了两个口子，有血迹渗出，韩翼扬不以为意的垂下手。

等洗完澡出来却觉得更疼了，伤口有些红肿发炎的样子，只得拿过药箱，取出纱布想要简单包扎一下，左手不是很灵活，涂药的时候差点把药瓶打了，韩翼扬觉得这简直是火上浇油，草草的包上了就又倒在了床上。

看着自己粗糙的包扎想起以前自己受伤的时候都是莫言给他包扎，轻柔的动作，温和的眼神，总是轻易就能让自己心平气和起来，而现在，感觉什么都不顺。

他有点讨厌现在的自己，他不想倚靠任何人，可是现在无论什么都会让他想起莫言，无论做什么事都想让莫言陪在他身边，几天以来都是无法控制的想起他，虽有些自我厌恶却无法割舍。他蓦地有些害怕，自己已经这么习惯他依赖他了吗？

54.

就在韩翼扬独自苦闷的这个晚上，远在日本的莫言也不好过。来日本这几天时间不长却觉得简直是度日如年。日本分堂事务较少，这就给了他大量的空闲时间，他真的不喜欢闲下来，担心韩翼扬的安全，惦记他有没有按时吃饭，不在他身边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