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天空渐渐发白，三个小时已经慢慢过去了，韩翼扬渐渐坐不住了，他在手术室外面来回踱步，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发焦躁，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手术室里面安静的让他后背一阵发冷，他宁愿听到莫言因为疼痛而呻吟的声音，这样最起码还能知道他还活着，可是现在到底是怎么样了，是生是死，韩翼扬算是体会到了百爪挠心的感觉，双手紧握成拳猛地把挂在墙上的油画打落下来，旁边的人吓了一跳，看韩翼扬铁青着脸也不敢上前劝阻，以前韩翼扬情绪失控的时候总是莫言在他旁边软语相劝，让他渐渐平复，可是现在大家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旦这种既绝望又无力的情绪喷薄而出就一发不可收拾，韩翼扬快步上前大力的敲手术室的门，「修昊，莫言怎么样了？他好不好，你让我进去看一看！」

阿文担心韩翼扬闯进去延误治疗就走上前拉住他，「少爷，你冷静一点，林医生肯定在忙，再等等，再等等。」

韩翼扬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衣服还没换，头发也是乱的，整个人显得很憔悴，他觉得自己一秒钟都等不下去了，「莫言，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莫言莫言，你回答我！」

话音未落手术室的门就打开了，林修昊走了出来，他满脸疲惫，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拦住往里冲的韩翼扬，「翼扬翼扬，你别闹了！」

韩翼扬抓着他的胳膊，「莫言没事了吧，他醒过来了吗？我想看看他。」

林修昊被抓的生疼，微微蹙起眉，「他还没醒过来。」

韩翼扬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修昊，修昊，你医术这么好，我相信你肯定能把他救过来，对不对对不对？」

林修昊轻轻拍拍他，「子弹已经取出来了，现在把他送到监控室了。但是他太虚弱，持续的昏迷，生命特征也很不稳定，翼扬，我也不想让你失望。」

韩翼扬抓着林修昊的手都轻微的颤抖着，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一阵阵晕眩，林修昊看他六神无主的样子有些担心，「翼扬，翼扬，你别这么激动，我看你现在也得好好休息一下，你需要洗个澡换身衣服，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你现在这样对莫言的伤一点好处也没有。」

「你别管我修昊，我什么也不需要，只要莫言醒过来！修昊你懂不懂，我要莫言醒过来！」韩翼扬提高声音，摇晃着林修昊，林修昊对这样失控的韩翼扬一点办法也没有，侧过身看看阿文，「阿文，让穆叔上来把翼扬带走，莫言这边需要安静。」

「莫言，莫言，我不准你死，你答应要一辈子跟在我身边的，你这辈子的时间都是我的，现在才过了一小半，你不能食言！」

这个早已烙印在莫言灵魂里的声音又一次把他从生死线上拖了回来，眼睫毛微微颤动着，莫言动了动手指，旁边看护的医生不敢相信的看了看监测仪，快步跑出去，「林医生，你快来，监测仪显示副堂主有意识了！」

正乱做一团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林修昊赶紧放开韩翼扬转身往里跑，韩翼扬紧随其后，「莫言是不是醒了？」

趴在床前，「莫言？你醒了吗？」伸出手慢慢摩挲着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修昊，他怎么样了？」

林修昊看了看仪器又翻起莫言的眼皮看了看，「只是浅层意识，暂时还不能醒过来，但是这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翼扬你不用担心了，莫言基本已无性命之虞。」

韩翼扬紧锁的眉头终于稍稍舒缓，他抓着莫言的手缓缓放在自己的脸上，喃喃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莫言不会骗我，他答应我的就没有食言过。」缓缓转过头，「修昊，谢了，我刚才没弄伤你吧。」

林修昊也微微露出笑容，「我们之间就别这么客套了，他现在情况还不算稳定，还要观察几天，我也不确定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而且……」

「而且什么？修昊你但说无妨。」韩翼扬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捧着莫言的手让他无比安心。「我们出去说吧，我也得给你检查一下。」

「我没事。」韩翼扬不想走，看看林修昊，「我想陪陪他。」

「你的身体要是也垮了，整个日月堂谁来打理？」

韩翼扬有些无可奈何的把莫言的手慢慢放下，贴着他的耳朵，「乖，好好休息，赶紧好起来。」

缓缓站起身，「好吧，我们出去说。」

简单的清洗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天色已经大亮，韩翼扬感觉身上有点烧，拍拍脸打起精神下楼，「修昊你要和我说什么？」

林修昊看他担忧的神情欲言又止，「翼扬，莫言他腹部的伤口已经没有大碍，但是……他右腿膝盖也中弹了，而且似乎受过重物撞击，造成粉碎性骨折，再加上入水发炎伤的很重，所以我害怕……」

「粉碎性骨折？」韩翼扬有些懵，「那会怎么样？长不好吗？」

「手术之后还要视恢复情况进行复健，可是，我觉得还是先把情况跟你说明，免得日后你接受不了，依现在的情形来看，就算一切都很顺利也怕是会留很严重的后遗症，以后能不能正常行走还是个问题。」

韩翼扬不做声，「当然了，翼扬，我可能是比较悲观的人，莫言身体底子好，这些很可能都不会发生。」

出乎林修昊意料的，韩翼扬并没有表现的多么失望和歇斯底里，他的神情慢慢平静下来，「没关系，他能活下来已经是老天爷给我最大的恩赐，只要他活着，我就相信能慢慢治好他。退一万步说，就算治不好又怎么样呢？我正好不想再让他身涉险境。」

韩翼扬缓了缓，他觉得自己虽然全身难受但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我想得很清楚了修昊，这么多年他照顾辅佐我，现在是时候换我来好好照顾他了，就象你说的，我一直患得患失的不敢正视自己对他的感情，害怕又是一场空，可是现在，我发现我不能失去他，之前的兜兜转转我不想再重复，我要珍惜接下来和他一起的每一天，我爱他。」

81.

林修昊淡淡的笑了，「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会注意莫言的情况的，你先去休息一会。」

话音未落阿文就匆匆忙忙的跑过来，犹豫的看了林修昊一眼，「少爷，外面有人要硬闯见您。」

「一定是些想趁火打劫的人，不见。」

「我们已经说过了，可是他不走，刚才已经起了小小的争执，」靠近韩翼扬，「少爷，是文原。」

林修昊看到阿文的神色本来转身回避，可是一听到文原的名字就不由自主的迅速回头，「他怎么会来？」

韩翼扬忍不住握紧拳头，「带了多少人？」

「只有他一个人。」

韩翼扬看了看僵着身子的林修昊，又转向阿文，「他怎么说？」

「他说他要接，接林医生回家。」

「哼，笑话，亏他还敢来！先让他进来。走，我们去看看。」

韩翼扬和阿文转身下楼，林修昊紧咬着下唇站着不动，有些颓然的低着头。

韩翼扬到楼下的时候，就听见一阵碰撞声，文原倔强的站在大厅入口，嘴角有淡淡的血迹，韩翼扬微微扬眉，「文大少爷清晨造访，不知所为何事，难道，是来亲眼看看你们的战果吗？」

「韩翼扬，我要修昊。」

韩翼扬莞尔一笑，「哈，你倒是爽快！怎么？这么快昨天晚上的事你就要一笔勾销，现在还若无其事的找我要人？」

「昨天晚上的事我根本不知情，如果知道肯定不会让修昊留在这！你赶紧让修昊来见我。」文原双眉紧锁，「你有什么权利软禁他？」

「软禁？文少爷你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修昊的事自己还不清楚，修昊回我日月堂才是名正言顺！别说得好像修昊是你的人，我告诉你，我不相信什么你不知情的鬼话，我只知道我的人因为你们受了重伤，我只知道修昊不想见你。识相的话你就赶紧回去告诉文老爷子，这笔账我韩翼扬给他记下了。」

「韩翼扬我知道这次是文家亏欠你的，好，」文原缓缓掏出手枪，周围的人刚要动手就被韩翼扬制止了，「你看这样够吗？」枪口对准自己的胸口，「砰！」

枪声余音未落，林修昊就迅速从转角处跑了出来，带着哀求的眼神看了韩翼扬一眼，「文原！」文原强撑着旁边的沙发没有倒下去，看见林修昊跑出来扶住他本来没有丝毫表情的脸竟然溢出了一丝笑容，「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林修昊慌得不知道怎么办好，给别人治疗时的冷静沉稳全然消失，「你这是干什么！怎么办，疼不疼？」

「不疼，你能出来见我，值了。」

韩翼扬轻轻叹口气，他恨不得把文原千刀万剐，让文老头也尝尝这种撕心裂肺的疼，可是……修昊明显放不下他。

「让杨医生把急救箱搬下来。」韩翼扬近乎是咬牙切齿的说这句话，他不忍心让修昊和自己受一样的罪，文原是林修昊的一个劫，韩翼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幸福亦或是痛苦，却不能帮他从里面逃脱，其实，韩翼扬明白，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林修昊有些为难的看着韩翼扬，「翼扬，我和文原，还是先离开这吧，他，他想回家。」

韩翼扬轻轻点了点头，「随你。阿文，你去送修昊。」

林修昊红着眼眶站起身，「翼扬，我又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了。我，唉。对了，章医生会关注莫言的伤，有什么问题你就找他，等我把他安顿好了就回来。」

韩翼扬拍了拍他的肩，「我还是那句老话，日月堂永远为你敞开大门。好了，他撑不了多长时间，你们赶紧走吧。」

林修昊也紧张文原的伤，他知道韩翼扬为了自己忍受了多大的恨，心里虽对韩翼扬有万分的愧疚但什么也说不出口，和阿文一起扶着文原离开了。

韩翼扬紧抿着嘴看他们离开，他不否认自己心里的不甘，可是还是努力压制着自己的负面情绪，拍了拍脸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要让莫言醒过来，要让他好好养伤。

实在困倦了韩翼扬就趴在莫言的床边睡了一会，醒过来的时候章医生正在给莫言输营养液，「少爷，我看您的脸色不太好，您还是回房间休息一下，我给你开点静心安神的药。」

韩翼扬摆摆手，刚站起来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腿也是麻的，他故作无事的摸了摸莫言的脸，午后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射进来，莫言安然沉睡的脸庞让韩翼扬的心一阵阵刺痛，他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他的情况怎么样？」

「基本稳定，生命特征良好，伤口恢复的也很好，就是还比较虚弱。」

韩翼扬点点头，「我还有点事要办，莫言要是醒了就马上通知我。」

「是，少爷。」

韩翼扬驱车来到日月堂总部，看到上下戒备森严心里稍稍踏实下来，穆叔和阿文在处理日常一些的事务，他简单看了看，又去看了看几个受伤兄弟的情况，安抚了一下，大概把后续的事情都处理完就已经到了晚上十点，他心里记挂着莫言就匆匆忙忙的往回赶，刚到悠咛阁就碰见章医生，「莫言醒了吗？」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醒过一次，但是意识不是很清楚，大概十分钟之后又沉沉睡着了，所以就没通知少爷。」

韩翼扬松了口气，「好，我知道了。」快步上楼去看莫言，他脸上有些微的血色了，韩翼扬轻轻坐在他旁边，满身的疲惫在感受到他轻缓的呼吸时被一扫而光。

82.

莫言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已经有两个星期了，韩翼扬每天把总部的事情处理完就匆忙往回赶。没有莫言的辅佐，他觉得做什么都不够稳妥，心里空落落的，直到回到悠咛阁看到莫言平和的睡颜才能换得片刻安心，可过不久又会因为等待的折磨而变得越发焦躁，其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是尽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整个悠咛阁依然笼罩在可怕的低气压下。

为了防止莫言因为长时间不动而造成肌肉萎缩，韩翼扬每天晚上都要用温水给他擦洗身体、做按摩。每当看到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韩翼扬都觉得手脚冰冷的几乎控制不住的颤抖，数不清的淤青和细小的划伤在他本该光洁的皮肤上散布着，刺痛了韩翼扬的双眼，让他越来越后悔当初自以为聪明的决定。

副堂主？所谓的提拔给他带来了什么？噩梦。

「少爷，您回来了。」

「嗯，莫言今天怎么样？」

「刚刚输完营养液，一切正常。」

有些疲惫的揉揉太阳穴，韩翼扬点点头，他最近两边的事都要操心，睡得不踏实，也没什么胃口，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眼睛也深深陷了下去，显得很憔悴。

用手探了一下莫言的额头，韩翼扬轻叹口气坐在莫言的床边，伸手抓过他的手轻轻摩挲着，眼睛酸涩的发胀，莫言总是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渐渐的睡意来袭，韩翼扬不愿意离他太远就抓着他的手趴在床边想小睡一会，正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觉被自己握着的手轻微动了一下，激灵一下醒了过来，韩翼扬揉揉眼睛瞪着莫言的脸，半响，没什么要醒过来的迹象，又看看自己握着的手，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让他几乎以为刚才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正觉得失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几乎微不可查的叹息，韩翼扬马上坐直了身子靠近了莫言看他，手指又轻微的动了一下，他的心瞬间紧张的砰砰跳，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莫言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接着眼睛缓缓睁开，怕光似的微微皱眉，终于又看到那熟悉的黑曜石般的眼睛，韩翼扬觉得自己几乎要哭出来，他感觉自己已经等的太久了，久到已经筋疲力尽，久到他现在只会傻傻的看着莫言笑，什么也说不出口。

莫言怔怔的看着眼前胡子拉茬的这个人，脑子有些迟钝的回想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想抬起胳膊摸摸他的脸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慢慢恢复意识就觉得全身几乎都是麻痹的，只能徒然的淡淡笑了，「少爷，感觉睡了好久。」

韩翼扬脸上的笑意慢慢加深，「你确实睡了好久，我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亲昵的亲亲莫言的手，「我去叫医生，你先乖乖的躺着。」点了点莫言的鼻子，看他微微点了点头，整个人还是很困乏的样子就半带哀求的摸摸他的脸，「你已经睡了半个月了，不要再睡了好不好？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莫言脑子有些迷糊的看着他的嘴唇翕动着，下意识的点着头，他看着韩翼扬慢慢走开也想坐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特别是右腿，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心底慢慢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章医生，你快来看看，莫言醒过来了，还需不需要做些检查？」韩翼扬笑容满面的领着章医生走进房间，看着莫言正看着自己更是高兴起来，奖励般的亲亲他的额头，「真乖。」

章医生看了看床边的监控仪也松了口气，「少爷，一切正常，如果副堂主保持这样的清醒状态三个小时以上就可以撤掉监控仪回卧房休养了。」

「那现在要不要给他吃点什么？」

「现在还不行，明天开始可以喝点稀粥，不要有油分的流质食物可以慢慢吃一点，看看恢复的怎么样再定下一步的食谱。」

韩翼扬满心欢喜的点点头，「那今天晚上可以尝试着让他下床走动走动了吗？」

「可是，我怎么感觉用不上力气？」旁边一直很安静的莫言听到韩翼扬的话也用期盼的眼神看着章医生，「特别是右腿，为什么动不了？」

章医生看了看莫言，「半个月都没有活动了肯定会这样，你放心，慢慢给你做复健按摩会好起来的。少爷，有点事要和您汇报一下，我们还是出去说。」

韩翼扬跟着他走出病房，「你想说什么？」

「少爷，林医生一定和您说过了吧，副堂主的右膝受了严重的外伤，现在尚在恢复期，但是您也看到了，他说用不上力气，所以还是不容乐观。」

韩翼扬之前并没有把这件事想得有多么严重，当时性命能不能保住还不能肯定谁也不会太在意这个，可是现在静下心想想修昊当时的话，再想想莫言刚才略带困惑的眼神，韩翼扬觉得事态的发展依然没有在掌控之中，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修昊不是说骨头如果愈合情况好的话就没什么太大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