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一直乱七八糟的，莫言想着自己刚刚抱起点希望就又被无情的熄灭，想着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一件事一个愿望是能轻易达到的，往往都是付出了全部的心力却换来一声叹息。有时候安慰自己说可能是为了换来和韩翼扬在一起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运气，这样就觉得已经很超值了但仍旧止不住的担心这日子到底能坚持多久，少爷的话他信，只是他不相信自己会有本事让少爷心甘情愿的照顾一个废人一辈子，而一辈子对他来说，仍旧太短。

一连几天莫言都以疲倦的借口不愿和韩翼扬去总部，他的自卑心理越发严重，很多时候甚至连卧房的门都不出，这让韩翼扬慢慢起了疑心，他看着莫言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觉得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坐在回悠咛阁的车上韩翼扬有些气闷的打开车窗，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莫言的状态每况愈下，自己看到他的时候基本都是一副疲惫的样子，话也越来越少，明显的精神不济，可是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现在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两个人不是已经把话说开了吗？他还有什么顾虑吗？百思不得其解。

「莫言吃过晚饭了吗？」刚刚回到悠咛阁韩翼扬就开始询问莫言一天的情况。

穆管家有些不安的看了他一眼，「还没有，说是吃不下。」

韩翼扬皱起眉，「那中午吃的什么？」

「只吃了一碗粥和半盘咸菜。」

「中午就吃咸菜？」韩翼扬板起脸，「别的菜呢？不合他胃口？」

「莫言本来就不怎么吃油腻的，今天中午已经够清淡的了，但他还是只吃了一点咸菜。」

韩翼扬神色凝重的上楼，辛苦一天回来之后依然不让他省心，莫言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容乐观，如果他自己再不懂得多加爱惜恐怕就会一点点被掏空，一想到他就不寒而栗。

这个傻瓜，知道照顾这个照顾那个，永远不知道照顾自己，本来可以勉强看做是优点却让韩翼扬很上火。

卧房的灯光很昏暗，莫言赤着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韩翼扬推开门走进来就微微笑了，「少爷，您回来了。」

「嗯。」

莫言看他脸色不对还以为是总部那边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少爷，今天，呃，一切还顺利吗？」

韩翼扬点点头换了睡衣坐到他身边看着他，「晚上怎么没吃点东西？」

「啊，」莫言微微吃了一惊，明明嘱咐穆叔不告诉他的，「那个，我中午吃的太多了，一点都不饿。」

韩翼扬捏着他的鼻子，「又撒谎！中午只吃了一点粥就叫多吗？」

莫言局促的看了他一眼，「对不起少爷，我不是故意想骗您的，我是真不饿，不想吃。」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韩翼扬正色道，「你这段时间不对劲。」

眼神慌乱的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哪敢瞒着少爷，少爷您别想严重了，我就是吃不下。」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去总部了？最近晚上又休息不好？你看，黑眼圈这么严重。」

「哪有，」莫言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去总部我又帮不上什么忙，还得害很多人围着我团团转。」

「你在骗我，」韩翼扬抬着他的下巴逼他和自己对视，「你心里一定有什么事没和我说，你的眼神和动作都暴露了你有心事。」

韩翼扬笃定的口气一下子让莫言红了眼圈，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抬起眼睛定定的看着韩翼扬，「如果少爷真要追问的话，那我也想问少爷一句，难道您就事事告诉我实话了吗？」

反倒被质问的韩翼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解的看着他略显激动的神情，「你是什么意思？」

「章医生回新加坡的事您也没有告诉我啊，要说骗，也是您先骗我说复健只是暂时停止吧，我知道，以后没有复健了，我好不了了。」越说越伤心的莫言躲开韩翼扬伸过来想要搂住他的手，「少爷我知道您是不希望我伤心，可是我心里别不过这个弯，上次我们不是说好以后无论什么都要坦诚相待的吗，有什么事都要共同承担。而且这种事拖能拖延几天，我迟早得知道，知道之后我更伤心您辜负了我的信任。」

韩翼扬被他直白的话语噎的哑口无言，他愣愣的看着莫言伤心的脸，半天才喃喃道，「我是真的怕你接受不了，想着慢慢渗透给你。而且，而且就算这是个谎言，也绝对是善意的。」

「那我刚才告诉您的话也可以算是善意的谎言，为什么您就接受不了呢？」莫言的声音都微微颤抖。

第一次看到这么咄咄逼人的莫言，韩翼扬觉得自己一定是让他伤心了，赶紧揽住他的肩，「莫言，别激动，我们把话说开了，这是个好的开始，我承认我有错在先，但是，你也不能用糟蹋自己的身体来惩罚我啊。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在对你说谎，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一起想办法解决好不好？你就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如此低姿态的韩翼扬让莫言不忍再推开他，垂下眼睛，「对不起少爷，我不是想要以身体为筹码争取什么，也不是故意闹脾气不吃饭，只是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的腿不争气。」

带着哭腔的声音让韩翼扬一阵阵心酸，「莫言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付出了多少才换来今天的状态，章医生和修昊都说你的腿能恢复到这个程度已经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你不能对自己这么苛刻。对我而言现在只关心你每天过得是不是开心，有没有好好吃饭，根本不在乎你还能不能去总部工作，你的思想包袱必须放下。」

低沉的声音在莫言耳边响起，他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抓住韩翼扬的手，「少爷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就是心里难受又不敢和你说，实在堵的慌才憋不住说出来，我还以为我的腿能再好一点，可是……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没有什么对不起，只是我们又做了同样的傻事，害怕伤害对方就都选择了悲观的逃避。不过你看，我们在一点点磨合，我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只要以后选对表达的方式我相信肯定会渐入佳境。」韩翼扬感觉在他心里密布着多日的阴云终于慢慢散去，他爱怜的把莫言圈在自己怀里，贴着他的耳朵密密地亲吻，听到他发出的细微声音就觉得很可爱，心里暖洋洋的。

「少爷，你不要嫌弃我……」莫言反手紧紧抱着韩翼扬，「我以后一定乖乖的，一点都不让你操心，我知道我自己的腿废了，可是我能照顾我自己，我生活能自理，不会太麻烦您的，真的。」

患得患失的声音听在韩翼扬耳里让他心疼极了，他不知道自己以前做了很多错事让莫言这么没有安全感，只能一遍一遍抚着他的背，「莫言，不要太在意你的腿伤，你不会因此失去任何东西，我爱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107.

「莫言，不要太在意你的腿伤，你不会因此失去任何东西，我爱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直在莫言心里叫嚣着的恐惧一旦爆发就不可遏制，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兽般抓着韩翼扬不放，冰凉的指尖让韩翼扬很清晰的感觉到他类似于绝望的心情，只能紧紧地回报住他。

窗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半开的窗子让乳白色的窗帘被风高高扬起，夹着雨气的风吹进来让卧房里的气氛更为凄凉，韩翼扬想起身关窗莫言却说什么也不放开他，只好做罢，想起修昊嘱咐的要小心他的腿着凉就扯过一边的被子盖在他的腿上，「莫言，我知道你是最乖的，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

莫言在他怀里胡乱的点点头，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心情让他只能顺从自己的意志，知道这样的自己看在少爷的眼里或许会有点歇斯底里不可理喻，但什么顾虑也不能让他放开自己的手，彼此敞开心扉的感觉很复杂。

每当他觉得自己对韩翼扬近乎痴狂的爱已经到了巅峰不可能再超越的时候韩翼扬总能让他知道，原来这段情还可以更为刻骨铭心。而他与生俱来的悲观情绪又让他害怕这种温情的时刻，幸福的顶点过后往往意味着下一个低谷，他脑子里被这两种情绪扰的乱成一团。

混沌中不知道过了多久，莫言窝在韩翼扬的怀里慢慢觉得困顿起来，连续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让他终于撑不住沉沉睡着了。韩翼扬低下头听听他轻浅却很有规律的呼吸，看看他即使是睡着了也不安颤抖的睫毛就慢慢让他侧躺在床上，盖好被子，有些苦笑不得松开他孩子气的抓着自己衣角的手，然后起身去关窗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半侧身子几乎都已经麻痹了。

疼惜的理顺了一下他微乱的头发，韩翼扬心里不停的埋怨自己遇事不多想想莫言的感受，正如他所说，自己希望莫言在他面前完全是透明的，那也要以同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就算自己认为是为他好也要适度，不能触及他内心的不安全感，他轻轻叹口气，不过，事情总算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莫言已经没有把自己隐藏的那么深，他相信莫言彻底撇开顾虑向他敞开心扉是指日可待的。

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沈，莫言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困扰他多日的头疼已经好多了，张开眼睛下意识的去找韩翼扬却发现他没有躺在自己身边，一下子有点慌的莫言半仰起身子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少爷？」

没有回应，他抬头看看墙上的钟，七点不到，猛地想起来上次日本分堂仓库被烧的时候少爷也是很早就去了总部，难道今天又有什么意外发生？

仓皇的掀开被子下床，刚勉强站起来就听见浴室那边传来了低低的水声，莫言停下动作仔细听了一下，天气的原因让他的右膝疼得厉害，只能徒然地坐回到床上，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幻听就抬高声音喊了一句，「少爷，你在吗？」

浴室的门一下子打开了，韩翼扬拿着毛巾走了出来，「我在我在，你醒了？」

莫言看看他湿漉漉的头发和脸才稍稍安心，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似的微微笑了，「嗯，还以为少爷已经去总部了。」

韩翼扬草草擦了擦头发就把毛巾放下走到他身边，看他不自主的把手放在右膝上就弯下腰看了看，「怎么了？很疼吗？」

「没有……」刚想下意识否认的莫言看了韩翼扬一眼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嗯，有一点，天气不好，看来真是要成天气预报腿了。」

本来想让韩翼扬不那么担心才故作轻松的一句话却让韩翼扬的眉头皱的更紧，「你还是躺回去盖上被子暖和一点好。过几天修昊会回来一趟，正好和他说说你的情况。」

莫言点点头，「没什么事，就是肯定会以这个为借口越来越懒越来越胖。」

韩翼扬看他心情不错的开着玩笑就凑过去亲亲他，「我啊，巴不得你长几斤肉呢，省的我抱得时候都觉得硌手。」

别有意味的一句话一下子让莫言禁了声，韩翼扬大笑出声，「好了不逗你了，你躺一会吧，我让穆叔把早餐给你送上来，我这就去总部了，今天会有点忙。」

又要一个人度过无聊的一天啊，莫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放弃了，只是点点头嘱咐了几句就看着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想跟少爷说能不能哪都别去了就留下来多陪陪自己，莫言一边想象着一边有些丧气的垂下眼睛，自己还真是有得寸进尺的趋势。日月堂是少爷这么多年的心血，少爷又是那么野心勃勃的人，如果自己非要劝他安于现状不要再冒险扩张，那岂不是太不近人情，而且，少爷怎么可能因为他的话就让这么多年的努力覆水东流。

算了，莫言最明白，少爷喜欢他乖一点。

晚上韩翼扬果然回来的很晚，推开卧房的门就对着莫言略带傻气的嘿嘿笑了，眼睛里神采飞扬，让莫言也受了感染似的扬起嘴角，「少爷这么高兴，一定有什么好事发生吧。」

「前一阵子有一个成立不久但很活跃很嚣张的帮派你知道吧。」

莫言想了一下，「记得，当时少爷还让我们先按兵不动看看情况，怎么了？」

韩翼扬脱掉外套，「做事越来越不知道轻重，想跟我们抢地盘，结果……你猜？」

「少爷您别卖关子。」

「哈哈，」韩翼扬坐到他旁边，「今天晚上在码头上演了一幕瓮中捉鳖的好戏。」

莫言打了个激灵，「交手了？」

「嗯，而且是大获全胜哪，他们刚刚收的一船货全被我们截下了。」韩翼扬的脸上满是得意的表情，意气风发的样子让莫言却越发不安，少爷的胃口越来越大了，这样下去仇家定然会越结越多，「那总部有人受伤吗？」

「没有，」韩翼扬一边换睡衣一边兴致盎然的跟莫言讲了讲细节，故意绕开可能会让莫言担心的部分，莫言听他轻松的语气才稍稍安心，总算又熬过一次，希望少爷一直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正带着微笑听韩翼扬绘声绘色的描述，不经意的看了韩翼扬小腿一眼莫言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少爷，你的小腿…… 」赶紧起身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这是，划伤？」

韩翼扬满不在乎的看了一眼，「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哎呀，我之前都没注意。没事，这么小的伤口都不用处理，你的眼睛还真尖。」

莫言抬起头看他一眼，韩翼扬不在乎的样子一下子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少爷，您总是说我不知道爱惜自己，那您呢？这伤口这么长还说是小伤，这让我在悠咛阁怎么能安心！」

韩翼扬有些讪讪的笑了，「我的意思是这个伤口比较浅，没必要很紧张的，而且你也知道干这个的谁的身上能不带点伤，你自己也还不是受过很多伤，有时候是不可避免的。」

「可是你不一样，少爷，日月堂要是没了你就散了，外面多少人苦心积虑的盼你一个疏忽呢，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我为我们所有人爱护你自己的身体吧！」

「好好好我知道了，」韩翼扬把他揽在怀里亲亲他的耳唇，捋顺着他的背，「不要小题大做，我啊，命硬着呢，已经承诺过要再陪你几十年，一直到我们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家伙，绝不食言。」

108.

尽管韩翼扬指天誓日的作了保证以后一定会时刻注意自己的安危，莫言的心里还是不踏实，他总觉得韩翼扬是在敷衍他，别的事情他都能随着韩翼扬的性子，但唯独这件事让他一直纠结怎样才能让韩翼扬稍稍克制一下他的求胜心，「少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文家的势力范围已经被我们占据大半了吧，还是不要把他们逼急了，有一些新兴的帮派如果不能彻底根除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我心里总是觉得小角色其实更可怕。」

韩翼扬想都没想的点头，「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答应的这么痛快倒让莫言有些不好意思，「您也不用这么说，弄得我好像是，嗯……」

「像什么？」韩翼扬看他红着脸不往下说就故意逗他，「我知道你想到什么了，不过，你可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你是我最信赖的左膀右臂。」

「残废的左膀右臂？」

韩翼扬沈下脸，「我最讨厌听你说残废两个字！你只是右腿有些行动不便而已，哪能算得上残废？你好强的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生怕给别人惹一点麻烦，经常拒绝我的一片好心，你倒是和我说说你怎么残废了？」

「我哪有拒绝你的好心……」

「就有，上次我要给你涂药酒你都不让，不用我给你刮胡子，还有还有，很多时候明明已经很想要我了还嘴硬，当然啦，我知道这是一种情趣，欲擒故纵嘛。」

「……」莫言已经完全被韩翼扬弄混乱了，怎么说着说着就跑到那方面去了，只能有些无奈的看着韩翼扬，「少爷，要是我连简单的生活都不能自理，那我更是愧疚了，不干活吃白食。」

「又来了！」韩翼扬一把把他推倒在床上，「日月堂有今天你立了多少功？天天都是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要是再让我听到什么残废啊，吃白食啊诸如此类的话我就把你吃了！」突然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挑起眉毛看着莫言，「有时间东想西想的，看来精神不错嘛，」抓住莫言的手十指相扣，「不然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做点更有意思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