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想,那裤腿的布料与那家医院病服的是一样的。
屋外是奶奶吗?张嘴就想唤出声,阿豹眼疾手快地就捂住了他嘴巴,浑身湿漉漉地贴了上魏白背后。
屋里没人说话,但是魏白清晰地感应到阿豹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开口说话。屋里似乎冷了起来,他也觉得自己身后的阿豹有些发凉,或许是因为刚才是洗冷水澡的缘故。
敲门声过了一会儿就停止了,阿豹双手安抚性按了按魏白的肩膀,让对方稍微放松了一下,但还是示意他不要出声,果然,那门突然自己就无声地滑开了条缝,明明方才都是锁扣实了的。
眼前一切像默剧一样,但门外没人,却有一小股风吹了进来,门又开了半分。
魏白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难以想象如果方才没进浴室里而独自在外面会是怎么样的情景。
却听阿豹亮着嗓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罢。”说完还念了个口诀,魏白仍是听不懂,但似乎与之前听到的那个不同。
不停涌进的风慢慢停了,接着门外似有什么东西抽气一样,他感觉周身的空气突然倒退着出去,随后“砰!”的一声,门自己关上了。
阿豹拍了拍魏白肩膀,暗示事情已了,只觉魏白顿时软了半身向后靠了靠自己、长长地吁了口气。
“刚才那是我奶奶吗?”
“嗯,不知道被谁给利用了,我才把他们封住,结果又被放出来了,似乎有人想……要你命。”
魏白打了个寒颤,回身就抱住了阿豹,感觉到阿豹一开始有些僵硬,随后又放松了起来。
“多谢,”他用力闭上双眼,把头贴近了对方的胸前,听到了明显地心跳声,“还好你是活的。”
末了他又松开手,见阿豹还是扶着他的肩膀、低头看他,就因为方才的举动红了脸,但怎么都心情低落。
“那他们以后会怎样……?”
“已经被送去阴曹地府,投胎转世了。”
魏白呐呐的应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但很快又伸手摸了摸阿豹的手臂道:“你太瘦了,是不是动物园没有喂饱你啊?”
阿豹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这是魏白接触他这么久以来他为人形时表情做得最明显的一次。
“……你吃面吗?我给你煮。”魏白见状立马转移话题,心里又回想了一下刚才看到阿豹的原形,虽然非常的大只,但是瘦骨嶙峋的,特别是走路的时候他都感觉那骨头都在摩擦,怪可怜,一点都没有电视里那些野生豹子那么壮实、霸气,而且他老是说自己饿。
外面雨势变小,他们从浴室里出来,阿豹就又变回了原形。魏白摸了摸它的背脊和肚皮,越发觉得对方可怜,而且不吃好吃饱,真有什么事了,怎么来保护自己?!果断手脚俐落地就把剩下的面剔除了自己晚上要吃的份量后,全给下了锅、连续打了四个鸡蛋给他。
魏白把锅直接端了出来,把茶几的文件整理到一边后才把锅放下,正准备去厨房拿筷子,马上就被打消了念头。
原来是阿豹也不客气,见面煮好端过来后,脑袋往锅那一探,对着里面吹了口气,那热腾腾地蒸汽顿时就散了,刚好是可以入口的温度,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想必也是饿狠了。
吃完,阿豹舔舔嘴附近的毛,胡子上还有汤汁挂着,魏白便笑着拿纸给他擦了擦,顺手又摸了摸它的脑袋。再看锅里,鸡蛋吃了个干净,就锅底还有几根面。本以为他今天不一定会回来,家里又没冰箱就没有买肉了,看来明天还是得去外面大的超市买多些肉回来给他吃!
魏白摸了摸阿豹的脑袋,突发奇想地冒了个念头,也不急着把锅端回厨房,对着阿豹伸出手掌心朝上。
但是等了半天,阿豹只是低头盯着他的手,没有动作。于是魏白再接再厉地又把手往阿豹那伸了伸,却只见阿豹抬了头望着魏白,竟裂了嘴露出右边的獠牙,做了一个嗤声耻笑的表情。
那豹子嘴一张一合就道了句人话出来:“你当我是狗儿耍呢?”说完就伸爪一巴掌轻轻拍掉了魏白伸出的手,又发出一声高傲地哼气。
魏白不甘地从地上站起,端了锅,挑最长的距离远远地绕过那个锁上的房门,进厨房洗锅去了。
洗完锅,抬头一看,乌云渐散,雨声渐停。转身准备放好锅,一回头就看到阿豹悄无声息地蹲在消毒柜旁边有空余的灶台边上,正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
魏白被吓得明显全身震了一下,方才心吊了半天才落下,这一转身差点以为又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刚想破口大骂,却又就听到阿豹突然张嘴轻轻叫了一声:“喵。”
“我操你大爷一个豹子你学个屁猫叫啊!你进来不晓得吱一声啊?!爹的命刚擦没被索去都被你这样吓得直接去地府报到了!”
魏白简直差点背气,骂完了后,那阿豹又轻又短促地叫了一声:“喵。”声音还有些沙哑,听得魏白耳根一痒,居然麻了半边身。
但他还是臭着脸色回房去了,阿豹见状也矫健落地、跟在他身后进房内。接下来的一天他们相安无事地度过,魏白又教他如何用煤气烧水洗澡以及用煤气灶的使用方法,夜里也早早歇息了去。
五
第三天一早,魏白的生物钟就催促他醒来,他抓过睡觉时被蹬到床尾的手机一看,才早上八点半不到,屋外多云。
于是他翻身打算继续睡,却感觉下铺一阵轻微的动静,紧接着床板被打得啪啪响,甚至还被顶高了。
原来是阿豹也醒了,以原形在边伸懒腰边张着大嘴咧着獠牙打了一个老大的哈欠,屁股正翘得老高顶起了床板,尾巴晃荡了几下就打着上铺的床板。
那一瞬间魏白以为自家地震了,刚被吓得直坐起身子,床板就纵然一落,撞上铁支杆上,发出声响,他整个人也被一颠,彻底醒了。
趴床栏边上往下一探头,正好阿豹也立足挺胸探出上身仰视,这两就刚好凑一块去了,阿豹也被吓了一跳,身形一矮,耳朵都压低了。
“哎哟我操。”魏白捂着下巴,又倒回床上去了,疼得哼哼叫,豹子额头也被撞得略疼,但没说什么,压低身子下了床,看着魏白在床上打滚,自己去厨房了。
魏白下床的时候就看见那豹子伸爪稍一用力就推开了水龙头,上身趴在洗菜盆边上低侧着脑袋喝水。他猛然一想昨天忘记把水壶拿出来给阿豹展示了,现在还放在灶台底下的,赶紧跑去把水龙头一关,又端了个口比较大和深的铁盘子,把水壶拎了出来给盘里倒上。
“都说了不要喝自来水,不干净。”一副老人家的语气。
见着盘里热水蒸蒸上冒,阿豹鼻子一动“哼”了一声,魏白就知道对方又嫌麻烦了。
“这又不是古代,这自来水里都不知道加了多少东西,你虽不是人但喝了也不大好吧。”
阿豹不耐烦地张嘴又打了个哈欠,摇了摇脑袋,几缕飞毛就在厨房空中飘着,魏白脸色又黑了一下,伸手就抓住了那些飞毛,但没抓全,只好作罢,转身扔进了浴室的垃圾袋里,洗漱去了。
等他从浴室出来,一眼就看到那大盘水只被喝剩三分之一,伸手摸了摸,常温的,估计是又用法术冷却了。于是他满意地边出厨房边说道:“快去刷牙,我们等下去超市买好吃的。早餐去外面吃。”
阿豹听要出门,从房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已是人形,但身上还是那套狱警制服。
“大哥,你能换一套衣服吗?”魏白真心无奈了,语气夸张地问道。
阿豹闻言,摇身一变,却是跟魏白身上穿的T恤和宽松肥大休闲短裤一模一样。
这么穿出去别人还以为他搞基整情侣装呢。
魏白回房翻了翻从监狱带回的行李袋,又换了一身衣服,把桌上的银行卡放进钱包里,拿了钱包和手机及钥匙,见阿豹从浴室里出来了,便一同出门去。
走在久违的大马路上,魏白还有些恍惚,心里感慨万千。领着阿豹去他以前常光顾的小笼包店里,点了小笼包、饺子和豆浆各两份,他们便开始大快朵颐。
吃着热腾腾地包子,发现价格上涨的同时馅也变少了,但好在味道熟悉,一口下来烫得嘶嘶直叫,但魏白总算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是真的出狱、自由了!
他心里还不停地冒泪啊,脸上却乐加烫得合不拢嘴。
他们慢慢地吃完早餐后已将近十点半,魏白摸了摸略鼓地肚子,悠闲地朝大超市走去。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可魏白就觉得有亲切感,想到这,他看了看身旁并排走的阿豹,又想起一件事。
“为什么监狱里见过你的人,说起你的样子,大家全都不一样?”
“小法术罢了,只是引用了你们每个人心中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念想。”
“那你现在这样子也不是你原来的样子?不对,我好像不该这么问……”他正思索着怎么表达,阿豹就懂得了他的意思。
“每个妖怪化作人后也会有一个最本初始的样子,那是无法改变的,如果你法力足够,的确是可以用法术易容成自己希望的样子。比如说我现在的样子就是用法术造成的。”
“那你原本的人的样子是怎样?一直维持着不是也消耗法力吗?”
阿豹慢了慢脚步,看了魏白一眼,面无表情道:“嗯,回家了给你看看也成,但还是原形最自然。”
“你家哪的呀?你知道我那么多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你的。”
“早没了。”
如此一路,倒是说了不少闲话。因为时间充裕,步行了近半个小时,他们到达大卖场后,魏白各种买买买,阿豹负责推小车,最后结账的时候小车都堆成小山了,车里鲜肉尤为多,因魏白不挑食,大多都按阿豹喜欢的买。
因为是周末,所以结账排队的人也多,魏白仔细核对还有什么是家里缺的后,赶紧跟阿豹一起排长队去了。
魏白眼尖,看见排他前面的那人小车里有买好多饺子和馄饨,嘴馋,也想去超市外马路斜对角的那家浑沌店里买,那家特别好吃,生意也很好,都是现包的,他从小就常和奶奶来吃,偶尔兜里有钱了,路过时也会打包两盒现包没煮的带回家给奶奶煮。
但又念及家里没冰箱,车里的食物也都是喜欢吃的、并且是已经近一个星期的份量了,顿时犹豫了起来。
按阿豹的量,今天买的肉基本只够吃一天,也不敢多买,这天气怕放坏。而这家大超市他们刚才已经看过了,因为五一假期刚过,最近电器没有搞特价。但他知道这大超市后面还有一个电器城,全年优惠较多,自家的洗衣机和消毒柜都在那边买的,刚才来的路上也有收到那家电器城的传单,想到这他就开始在车里寻找一开始随手扔的那张彩纸。
好不容易把它挖出来,都已变形,但不影响大概的阅读,一看促销特价,果然也有冰箱,而且款式也多。
他们出门时看过了,现在卡里有足够的钱,早买晚买都得买,顺路去打包几盒馄饨回家也好。于是魏白伸手戳了戳阿豹,开始跟他商量买哪个。
阿豹此次来大卖场,亦学会了看价格,一看这单子,毫不犹豫地指了看来减价最多、最实惠的那款。
他俩下决定后,发现这队伍老半天不动。魏白估算了一下购物车里东西的价格,把刚取的部分现金给阿豹,决定让阿豹继续排队结账,如果阿豹比自己快就在收银台后面的存包处附近等自己,而自己拿着那单子去后面电器城看那款冰箱有没货,有货就直接买了叫人送上门,回来路上顺便打包馄饨。
阿豹收好现金,应了。魏白便兴冲冲地从队伍窜出,撒着脚丫子就往外面跑。阿豹望着那迅速被人群淹没的身影,总觉有些不妥。
也许是他真的好久没处在这人群中了。
魏白刚出超市门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走过几个商铺后,往旁边的小路拐去,打算抄近路,刚进去,他就知道哪不对劲了。
虽说小路,不宽也不挤,刚好也就一辆小轿车能通过的宽度,现在正是周末,又挨着大卖场,这附近全是商铺,人气还挺旺的,但这路上却寥寥无人,一拐进来就清静了许多,另一端的路口停了一辆车,因为距离比较远,看不清车上有没有人的样子。
他犹豫了一下,赶路心切,还是走了过去。
刚走到整个路近中间的地方,车上就下来了五六个人,纷纷把叼嘴上的烟一吐,关了车门就朝魏白走来。
魏白看到他们每人手里提着明晃晃的砍刀,顿时就知不妙,立即转身往回跑去,企图回人群里。不料入口那又是二十多个人围着,其中也有十来人是拿着刀的。
这一片区包括家附近,都是魏白的“大哥”所管理的区域,魏白给高官顶包一事,也是“大哥”介绍给魏白的。
而现在这些人里面,并没有出现“大哥”的身影,只有一两个熟悉的面孔。
这围堵看起来也是预谋许久了,每个人脸上都是不耐烦地表情。难怪自己出狱以后,以前认识的兄弟全都没来个电话,他初始也是奇怪,后来因家里的事就没细想。
魏白停了脚步,看着前后两帮人马慢慢靠拢,不动声色地望了眼路口那个监控,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暗自咬着牙笑着跟以前一样朝那两个熟悉的面孔打招呼。
那些人很快就把魏白围了个圈,留有几人在路口放风。魏白背紧靠着墙,看见其中一个似乎是领队的人扬了扬下巴,旁边的兄弟立马就把魏白踹得跪了下来。
“大哥!有话好好说……”
“说你妈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我们刚收到线人消息过来蹲点,你自己就跑过来了。看在曾经是一帮兄弟的份上,今天哥也让你当个明白鬼。”那领队抓住了魏白的领子,轻挑地拍了拍他的脸蛋。
原来,最近严打严查,那名高官被盯上了,于是暗中借自己的黑-帮势力处理掉以前的一些疏漏,以防被抓把柄。而魏白这顶包案也被归为其中一例,因当时媒体走漏风声对高官穷追不舍,也引起了一阵舆论热潮。虽现下还没被揭发,但必然难经警察的连番审查。而他们警局内的线人收到消息,民警将在明天去魏白住所寻人,带回局里审问。
魏白的“大哥”迫于形势,就狠下心来与高官的小弟合作,牺牲魏白,以换这片区域的势力管辖权。没想到魏白过于安分,出狱后哪也没去,且还有人保护,活动范围也在不好下手的地方,看着时间日益迫近,他们今天终于等来了这次机会。
“大哥知你不易,一直来也为公司做了好多事情。但你奶奶去年病死了,又无兄弟姐妹,现在孤身一人了无牵挂,还是趁早好好上路,指不定还能追上她老人家。别怪我们,我们也只是听令办事而已。”
话一说完,就松开了他,退出了内围,示意可以动手。
阿豹心神不宁地排着队,等轮到他结账的时候,就听见大卖场出口那边喧哗得厉害,刚把东西都装进袋里结完账,警鸣声和救护车的声音就在外面响了起来。
他想起那人的上一世,事发的第二天他也曾听到过这些声音,当时不知所以,还被吓了一跳。
想来一切不是没有预兆的,起码大部分时候是这样,但他总是知道的太晚。
天劫的那次,因他们气息相通,当郑麒被雷劈死的瞬间,他亦觉痛苦难当,但也比单独渡劫好。后来才知道那更多的是被背叛的感觉。
而从那世过后,他便逐渐开始不能准确感应到其人的存在、更别说是其内心的情绪了。他们之间总是错落一步或更多,但也算你追我赶地走了一路。
他把塑料袋放回小车里推走,到存包处的时候,听到旁边卖零食的店员道:“很惨呢,真是造孽啊,刚才跑过去的小红打电话回来说,那人被砍了一身的血都露骨了,听说是黑社会干的。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