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宿舍很脏,何小发觉得这句话蛮矛盾的,水不方便而且还没插座,他……他拼命消化了这些信息,安慰自己一切会慢慢好起来的。
跟贵山叔到了食堂上面老齐的办公室,那里除了老齐还有一个和何小发差不多年纪的胖子,以及一个六十多岁的大叔,几人说明了情况,贵山叔回车间了,何小发和那位大叔则是跟着胖子走,去领灯泡和扫帚,对了,这胖子就叫秦阳。
去领东西不免要跑仓库一遭,又遇见仓管阿姨,这位中年妇女扫了何小发和大叔一眼,问秦阳:“他们是来做啥的?”秦阳答道:“跟我一起来领东西罢了。”何小发站在旁边盯着他们,颇感无聊。
领了东西又到办公楼那边,进了间办公室,秦阳给何小发录了档案,何小发掏钱换了些饭票,然后一起到后面大门旁边的签到机那里录了指纹,秦阳给两人一把新宿舍那边的大门钥匙,便走人了,何小发和大叔拿着灯泡扫帚,去新宿舍收拾。
大叔去过新宿舍,甚至还提前占了个房间。何小发将会和大叔住一个宿舍,于是去新宿舍的路上何小发礼貌的叫人家叔,然后记下对方的号码,同时得知人家的名字,范常颂,也就是常颂叔。在得知他们宿舍门上的锁只有一把钥匙后,何小发和大叔商量了下,决定再买一把新锁,当然了,这锁钱还是要何小发掏。
上次购置生活用品所在的超市就在新宿舍外面不远,在那里买了锁,拐进一条小路进去一个院子,里面一个大门挡住了去路,打开它,何小发便看见期待已久的新宿舍,呜哇,这不是真的!何小发见到眼前景象,心已无字可表。
宿舍大院,一大半都被建筑材料和垃圾占据,旁边的两层宿舍楼,何小发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是穿梭到了十多年前,很是破旧啊!那么房间里面……
何小发随常颂叔上到二楼,一间一间房看过去,越看越心凉,这些房有的窗户玻璃烂了,有的门不成形,那么他们的房间……
何小发绝不会天真的以为他们的房间会比这几间好很多,现在只要是稍微好点他就心满意足了,因为,他受不起更多的打击了!这可是宿舍啊,每次上班累死累活十多个小时然后回来休息的地方啊,太烂的话,他会更累死累活!
绕过走廊上的一处垃圾堆,来到第四间房门口,这个房是锁着的,常颂叔拿钥匙开门,然后何小发便看到未来的窝。
里面四张床,都不是好床,有两个甚至是用砖搭起的木板,另两个虽然是床却已是锈迹斑斑,动一下还晃啊晃,四处都是灰尘,垃圾,除了这些没别的了。
把灯泡换上去试了下,正常发亮,又开始打扫房间,何小发拿着扫帚,窗户上墙上和地上都给扫了一遍,弄个差不多后,对着这些床发起呆来。
常颂叔说:“最东边那个房间里有几张好床,要不我们把它们换了?”何小发说我们先去看看。两人到了那里,觉得里面的床真心比自己房里的好,便来回搬动起来。
好一阵忙活后,屋里放进三张好一些的床,这屋子要住三个人,除了他们俩,还有常颂叔的弟弟,常泽。现在何小发真有一种叔叔太多记不过来的感觉。
已经快十二点,食堂快没饭了,何小发二人没有在房间里逗留,忙完就下了楼。一个同事刚吃过午饭回来,见到他们说了句:“那边的水龙头有水,但是不敢用啊,我洗了一次手,手感觉刺疼。”
何小发一听有水,立时来了兴致,没把同事的提醒听进耳朵,跑到那水龙头前,打开水就洗起了手。于是,他也感觉到了那种刺痛,手背上好一些不自在。何小发悻悻的说了句:“这水果然不能用。”说完便和常颂叔一起回往厂里。
回去路上何小发对常颂叔说:“这宿舍收拾了之后还是能住的,至少不像厂里边那个宿舍那么红,而且还更安静些。”何小发这不仅仅是在说给大叔听,更是说给自己,他不找找新宿舍的一些优点,心理上过不去。
宿舍离厂那边蛮远的,徒步快十分钟才到,这时食堂已经快关门,常颂叔执意去吃午饭,何小发则是去买了瓶水,喝完便赶去车间了,他可没忘了自己还在上班,身上的脏衣服也时刻在提醒自己呢!话说刚才去宿舍那边的路上,他一身的红遭来不少目光,他竟是没多少不自在,这让他觉得,自己在慢慢变化,渐渐成为一名真正的工人。
今天下午,何小发知道了那打料漂洗压榨的机器叫压滤机,单独的那个是新装上的,相比较另两台更靠北些,所以大家叫它新压滤机或北压滤机,而南边那两台是紧挨着的,一个被叫作东压滤机,一个是西压滤机。
压滤机上的料被人为弄掉到传送带上,转动传送带可将上面的料送去后面烘箱的料斗里面,搅拌、造粒、烘干,被传送至后面,落在又一个传送带上,经过提升机和打粉机,才落入包内。
对于生产过程何小发也就了解到这些,更具体深入的还没学到,或者是自己还没发现。
北压滤机一直在维修,当然有专门的维修工在,贵山叔和何小发不时会去帮忙,比如用水龙头冲洗料斗,帮忙把料斗卸到地上放好,等等。不过何小发更多时候是在接包处,感觉东西压滤机那里已经学的差不多,再实践下就好了。他在接包处,不时会出个手,慢慢就熟练了。
其实何小发有去东西压滤机那里想要再学学甚至实际操作下的,不过他到那儿时,却见光荣哥和秀兰姐坐在机前聊天,还挨挺近,他顿时有种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的感觉,认为哥和姐这是在,违背伦理啊!
二人看他一眼,他只得傻笑,打过招呼,何小发便去压滤机后面转悠,心想不管人家有没有冲破道德的束缚,自己在这里当电灯泡就是不对,于是在那里呆了不到一分钟,便走下操作平台去后面继续接包了。
听贵山叔说后天白天开始要三班倒,到时候他和贵山叔以及贵山婶一班,光荣哥光成哥秀兰姐一班,式海叔成荣叔以及他儿子卫民一班,也就是说何小发明天再上个十二小时,以后就是干半天歇一天了,何小发心里自然是很激动,然而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何小发突然产生一个想法,考虑一会儿便跑去对贵山叔说了:“叔,要不今晚我跟你们一起上班吧,明天白天不上班,你看行不行?”
何小发这是要来个二十四小时的班,外人看来,他纯属找虐啊,毕竟他昨晚只休息了六个小时,中午又没有吃饭,但是何小发有更多的考虑。
明天白天老爸会来,要和他一道去驾校报名,到时候他总不能请假过去吧?如果今晚再上十二个小时,明天下班了洗完澡正好可以去报名,两不耽误。不过除此之外何小发又有点个人情绪,那就是,他不大想和亲手把自己送到新宿舍的成荣叔一起上班——成荣叔,我何小发对你,那个怨啊!
贵山叔答应了,随即去找领班说明此事。令何小发没想到的是,不仅他,就连秀兰姐也是今晚继续上班!光成哥上次跟着贵山叔他们一道上下班,何小发已经有些佩服,而秀兰姐一过来就这么长期作战,还是位女性,何小发不得不五体投地。
可以说,劳动人民的力量是很大的,不分年龄,比如光成哥六十多岁,不分性别,比如秀兰姐是女性,他们都能在劳动生产上发挥出最高水平,比如可以搞持久战,尤其是贵山叔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在干二十四小时歇二十四小时,而且还是两人一班,简直就是铁人,他们这样能干的人,一直是何小发敬仰的对象,他会向他们学习,靠拢。
不管何小发心里作何感想,十二个小时过完,他又开始了另十二个小时,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刚刚吃过晚饭,何小发正在接包处四下打量,却见贵山叔过来,对他说:“你去前面东西过滤机那里,和光成一起操作机器,到后天就要独立操作了,你要抓紧时间上手。”
何小发说好,直奔目的地,而北过滤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修好,光荣哥和秀兰姐正在上面忙活,蹦跶的地方不同,何小发也就不可能成为电灯泡了。
九、手残毁了容
和光成哥一起操作东西两台过滤机,何小发又学了不少东西。其实之前在这里学,很少有把整个程序看完的,现在亲自操作,偶尔有光成哥提醒,何小发很快就把不知道的地方给补上了。
比如排水,何小发以前不大清楚,现在搞明白了打料水要排往东边的三个大料罐里,而漂洗水要排往西边的四个大水罐,漂洗水不是一漂洗就能往西边排的,一方面要先用水冲洗一下水斗,另一方面还要看看西边四个罐有没有满,那边的阀门有没有在打开,一般西边负责的人员会过来告知能不能排漂洗水,能排则排,不能排则排到东边的料罐里。
不管排打料水还是漂洗水,都要注意不要让水从压滤机前面下方的水渠里漫出来,漫出来的话会流传送带上或者直接洒地上,流传送带的水部分会流到料斗里,把料弄湿,会出现大疙瘩料,后面的接包人员要把大疙瘩料捡起来重新丢烘箱里,费时费力。
比如压榨,何小发之前对重复压榨的操作方法不是很明白,看了光成哥的操作感觉有些乱,后来光荣哥过来详细说了下,何小发才搞清楚。
没压榨的情况下压滤机后面的压榨进水阀门是关闭状态,出水阀门是打开状态,压榨时要先关出水阀门,再开进水阀门,再去摁操作箱上的压榨按钮,走过去看机前的压力表,待零点八时迅速把压榨进水阀门关上,再摁操作箱压榨下面的停止按钮,开始保压。
保压一两分钟后把两个阀门都打开,让压力表尽快归零,一般情况下压力表四五秒就能归零,这时把出水阀门关上,进水阀门保持打开状态,去摁压榨按钮,开始第二次压榨……如此反复几遍,到最后一遍,压力表到零点八时,照样关闭进水阀门,摁压榨停止按钮,再把出水阀门打开,开始往操作平台西下方的压榨水罐里排水。
待排个差不多,水势见小的时候,就可以去机前操作箱那里,松开机器,然后让料板往下面滴水……这其实和贵山叔在北压滤机那里的操作大同小异,只是这次何小发学的更明白些罢了。
这边两台机器共用一个水斗,一个传送带,所以水斗和传送带是可以东西移动的,两台机器还共用一个打料漂洗压榨的操作箱,哪个机器需要这些操作的,配合着把那台机器的相关阀门打开或关上就可以了。
何小发尽可能的独立操作,不熟悉的地方多看操作箱上的操作说明,或者问问光成哥,勉强能独立操作了。当然其间也出过问题,一次是刚压榨完,刚把出水阀门打开就去松机了,还有一次紧跟松机之后,不等轨道上的拉板小车自动启动然后按停就要去忙别的,好在光成哥适时提醒,才没造成大错。
一晚上没什么特别的,半夜十二点的时候何小发回宿舍拿自己的碗接了些热水喝,然后就是何小发和光成哥轮流打瞌睡,好在是轮流,也就没影响到机器运作。
六点多的时候二人一起去食堂吃早饭,回宿舍放碗的时候遇见成荣叔式海叔,成荣叔问道:“昨晚你们都在上班?”何小发点头。成荣叔笑,话里却是埋怨:“你们都上晚班了,谁还来跟我们的班?这是要折腾我们啊!”何小发只得笑,心说叔啊,那么久的班你都熬过来了,还会在意这一天?打了个招呼,便回车间继续忙。
七点下班,没多久就到了,何小发和贵山叔他们在车间门口等,很快等来了成荣叔、式海叔,除了他们俩还有一个看起来比何小发略小的男生,带着黑框眼镜,很文气的样子,何小发心想,这多半是成荣叔的儿子了。
交接班后,便该洗澡。何小发他们先去宿舍,光荣哥笑说:“小发啊,你这身上弄得,也太脏了。”何小发跟着笑,想了想说:“这没办法,刚开始干,以后慢慢就干净了。”
不过何小发身上是真脏,他自己看了一眼,那衣服上全是红,大片小片的深红,那么脸上,没戴帽子的头发上……想想就知道很不干净。
和他们上到宿舍四楼,才发现光荣哥和秀兰姐是住一起的,何小发正想着他们怎么能这么光明正大在一起?忽然意识到,人家其实是夫妻才对……
何小发在澡堂没有衣柜,回宿舍把干净衣服装在一塑料袋里,穿着拖鞋便往澡堂赶。
这里的宿舍指的是何小发原来那个老宿舍,新宿舍远,他不可能把碗啊什么的放那边,还有换衣服,以后都要在厂里这个宿舍换,晒衣服,也要在宿舍门口晒,总之是离不开这里。
洗澡过程自然是费时费力的,只要上班时露出的地方,全染上了红,甚至还有鼻孔里,何小发心想下次要戴口罩,不然这样下去,会伤身体。
还要洗衣服,何小发洗衣服有个特点,从来洗不干净,这么明显的红在他手上也是洗不掉,好在要经常穿,洗个差不多就行了。
搭衣服的时候何小发很尴尬,衣服没怎么拧,搭上去就一个劲儿滴水,滴得宿舍外面走廊上湿漉漉的,再看人家贵山叔的衣服,都不怎么滴。好在贵山叔没说什么,何小发便释然了,好多天后,他才开始在澡堂里把衣服拧干了再拿回宿舍去搭,这错,改的也太慢了。
下了宿舍楼,何小发先是去大门那里签到,人脸识别了很久竟然没认上,只得用指纹,然而指纹也是把手指摁了好几下才识别上,何小发直呼自己赶不上高科技。
然后是去车间开会,来到车间门口,却没见领班人,大家穿的都是干净衣服,自然不可能进去车间找他,等了一小会儿,成荣哥便给领班打电话,电话是没有打通,却见领班从车间里出来了,边走边说:“一直在里面等你们呢,怎么也不进来?”何小发无语,领班你穿着干净衣服会往车间里钻?
一阵啰嗦之后,小会开始了,与会的人员共有八人,一个领班,剩下的就是何小发他们,领班之所以开这个会,是看从今天开始要三班倒了,里面新人不少,所以他要说一些东西,当然,说的多是制度。
领班在开会前发了几份文件,何小发得到一份,上面写的是质量控制、机器维护、卫生清洁等内容,领班开会说的内容,也不过这几点。何小发比照着听了一遍,大概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小会没持续多久,便散了,这时何小发接到老爸电话,他已经到厂门口,恰好现在何小发和贵山叔要搬宿舍,老爸便进来帮忙。
到了新宿舍,老爸见到这里的环境一阵感叹,说住的不好什么的,何小发有些累了,没怎么搭话。把床铺好,东西都安置妥当,就要去驾校报名,临出门了,老爸说何小发脸上有些红,要他洗洗。何小发愣了一愣,转身去水龙头那里洗脸。
还是昨天的水龙头,还是昨天那水,刚沾上水,脸上就一阵刺痛,何小发关上水龙头俯身站在那里没敢动,忍受着那种疼痛,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老爸问何小发怎么了,何小发说脸疼,这水不能用,我们去厂里,到那里再洗吧。何小发骑着老爸骑来的电动车,载着老爸往厂那边赶,路上他一直想着,等下用厂里的水洗洗,脸上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然而到了宿舍拿了洗脸盆接了水擦了脸,何小发立即就不敢再洗了,疼的更厉害了,小脸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何小发感叹了句时运不济,收拾一下走出厂,问老爸:“你看现在脸有没有好些?”老爸左看右看,说好一点了,两人没再停留,骑车朝振龙驾校赶。
到驾校给小强哥打了电话,等了约莫半个小时,他才开车过来,碰头闲聊了会儿,老爸提前交给何小发的烟何小发也没递上去,三人便去前台交钱报名。
交钱的时候,小强哥对那前台说了句:“这是熟人,两千三收两千二百五就行了。”这一句话,令何小发无语很久,为什么是二百五!他宁愿一分不少的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