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立——午时三禾
午时三禾  发于:2015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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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行?至少得三百,二百五是换个保险杠,还有误工费呢!”司机不乐意了,摇手表示不能接受。何小发急了,无奈之下,只好哭穷:“我身上钱不多啊,最多只能给你二百了,我这是要进厂,钱根本不够用来着……”在他的如泣如诉下,人家司机到底是心软了,勉强答应赔二百。

何小发把钱给了,却见司机拿那两张百元钞票朝路边一辆面包车上的两个人扬了扬,不知是什么意思,那两人中的一个道:“二百有些少,至少要三百!”此情此景何小发还能如何,只得傻笑,和司机打了招呼,骑车走人。

不过几分钟就花了二百,何小发心情没那么好了,有气无力的骑着车,一路向北。路上再无事,没多时便来到离梦庄不远的南里村。

梦庄是个工业大镇,何小发其实没去过,只知道南里村距离那儿不远,而且那颜料厂也不在镇上,似乎在南里村往南的一个村里,何小发去过那个村,喜运哥带他相亲才去的。何小发不知道颜料厂具体什么位置,只得在这里给贵山叔打电话。

虽然知道是贵山叔,也是从大舅口中得知的,其人长相,何小发是完全不知,电话号码也是刚从大舅那里得到的,他有些忐忑的打了这个电话。

对方接了,何小发开口就叫人家叔,然后问:“咱们那颜料厂在哪儿?我到南里村了。”贵山叔说:“哦你在南里村,那你往加油站那条路走,路过一大广告牌,往东拐,会进一个村里,在那个村找人打听铁军颜料厂,到了门口再给我打电话,我出来接你。”

和贵山叔通过电话,何小发就疑惑了,东?哪里是东?不过面前就是加油站那条路,如果要从这条路往东拐,何小发怎么想怎么认为东会是在路左……搞清方向,何小发这时候却没急着赶过去,而是在路边烟酒店里,买了包二十块的烟。

何小发不吸烟,却是知人情世故,人家把你介绍到厂里,给你份工作,便是于你有恩,你就要对人家好,不说好酒好菜招待,至少也要递个差不多的烟。何小发把烟装好,有信心多了,坐上电动三轮,继续赶路。

确实是年初相亲去的那个村,何小发现在才知道,它叫许村。进去之后两边都是厂,面粉厂,食品厂,铸钢厂,等等。何小发没有乱摸,依言朝一位大叔问了路,得知颜料厂的位置,他便直奔过去。

距离越近,心里越忐忑,比之前相亲那次紧张多了,毕竟,他这是抱着希望而来,而那相亲,却没多大期待。很快,颜料厂的面目映入眼帘,看起来,还挺不错,就是感觉规模应该不大。

他给贵山叔打电话,而后在门外等候。没多久,一个戴着红帽,穿着黄秋衣,身上有些红的中年大叔便出现了,一边朝这边瞅,一边赶过来。何小发很确定这就是贵山叔了,等人近前,便喊了声叔,人家看他一眼,嗯了声。这便是何小发与贵山叔的初次见面。

贵山叔把何小发领进厂,却不是从这个门进去的,贵山叔说这个门一般不准许工人出入,将他带到后门。后门是个大破铁门,骑车进去,只见里面一副化工厂的样子,几个人在活动,其中一两个身上都是黄,长相都有些看不清,惨兮兮的。何小发见这心凉了一些,不过他有心理准备,很快便释然了——不管怎么,都要做到过年,一定要。

两人一人一包行李,走上宿舍楼,这宿舍楼,地上墙上都是红,但这不是刷上的红漆,更像是人在这里走动染上去的。

何小发没多想,跟着贵山叔上了四楼,走进左数第一个房里,里面有三张床,贵山叔指着最里面那张:“这是我的床,过几天我搬出去,这几天总是回家,不睡这里,你尽管躺,东西先放这儿,我带你去车间看看,看看这活儿你能不能干,这活儿不累,就是很脏。”

何小发对贵山叔笑了笑,说道:“只要我能做,脏些也没关系。”贵山叔说很好,想法不错,说完便带何小发下楼,往车间那边赶。

很快,何小发便走进一个大车间,下面湿漉漉一片红水,再往前是个大机器,大机器右边有个楼梯,上去左拐再往上,是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在操作两台比之前小很多的机器,但它们也有五六米长两米宽的样子。

何小发微笑上前,朝人家叫了声:“叔。”那人一愣,笑着纠正:“我还要叫你舅叔呢,所以你叫我哥就成!”

五、边看边学

贵山叔对何小发说:“你光成哥以前是在锅炉房,来这儿才三四天,就能自己操作了,我看你不笨,也应该行。”

何小发心里记下,原来这位老哥是光成哥,又默默吐槽,叔你怎么看出我不笨的,告诉我,我一定把它发扬光大!

离开那两台机器的操作平台,贵山叔又带他上了靠后的另个平台,这里只有一台机器,和刚才的造型差不多。贵山叔对何小发简单说了操作,何小发云里雾里的,贵山叔说:“上午主要是看看你愿不愿意做,下午再多学学,很好学的,也不累,就是容易沾上红,每天下班都要洗澡,这里的澡堂挺方便的。”

贵山叔操作了几下机器,何小发就注意到他把机器底下很多水龙头打开了,何小发要去帮忙,贵山叔说:“你穿的干净衣服,先不要沾手,下午换一身过来,再跟着操作,这厂里不发工衣,只能自己弄。”何小发点头,开始想下午要把哪些衣服当工衣穿。

贵山叔把水龙头打开完,又去弄两个阀门,一个打开一个关上,然后摁了旁边红绿按钮里的绿按钮,对何小发说:“去盯着那个表,到零点八的时候叫我。”何小发依言行事,走到表前蹲下。

表上有指针,从零开始,极慢的往上爬,何小发在这边死死盯着,贵山叔在那边和他说起工资情况:“你刚来,先学个两三天,这两三天按日工,等下问问领班,八个小时应该是六十块,十二个小时九十块,过了这两三天,学会了,我们分三班,干十二个小时歇二十四个小时,到时候给你按产量,一个月下来不会低于三千。”

传说中的干半天歇一天啊!何小发说:“那这几天每天做十二个小时好了……零点八了!”

贵山叔熟练的把刚才开了的阀门关上,又去摁那红按钮。接下来又是两三下,那表归零了。贵山叔开始反复操作,何小发看得不大懂,只得把更多注意力放在零点八的那表上,到了就叫,归零了还叫,五六下之后,才算完事。

贵山叔把其中一个阀门打开,另个保持关闭状态,对何小发说:“刚才我们是在压榨,是要把机里的料给压榨干,这样才好进下面的烘箱,压得不够干的话,要烘时间长一点,所以能多压就多压。现在是在回水,要把刚才压榨用的水排到那边的罐里去,排完才算好,大概需要排个五六分钟,到时候就能松机,往下面的皮带放料了。”

贵山叔话里信息太多,何小发一时明白不过来,只得顺着贵山叔的手指四处看,嗷,压榨完了要往那罐里回水,松机之后要把料放这皮带上,虽然不懂但似乎很厉害的样子……何小发随贵山叔在旁边蹲下,等那水回完。

贵山叔继续说工资:“这里工资发的比较慢,有时候两三个月一发,有时候要五六个月,而且会押你一个月工资,不过哪天你不想做了,按正常程序辞职,厂里一定会给你结清的。”

何小发点头,虽然对厂里发工资不勤快有些不开心,但又认为这不失为一种攒钱的有效方法。他这个人,总是自我开导,也算机智了。

时间差不多了,贵山叔又为何小发展示了什么叫松机,松机是这台机器前面一个操作箱上的按钮,却不能直接摁,要先把上面的自动改成手动,然后摁松机,摁自动启动,再手动改成自动。

摁下松机之后,机器就开始运作了,上面有几十张板状物——叫它们料板好了,前面有东西在挤压着它,现在这东西正在松开,发出呲牙咧嘴的声音。

“机器松开之后,轨道上拉板用的小车会自动拉板,这时候你要按一下小车下面的铁丝,让它停下,不要让它把料板拉过来了。至于怎么让它再走,再按下铁丝就行。”贵山叔边说边演示,何小发看得不是很明白,但也知道怎么操作了。

“现在让它往下滴水吧,滴差不多,就能往下放料了。”贵山叔又在那里蹲下。何小发适时的递上香烟:“叔你抽烟。”把整盒递过去了。

“哎你拿烟干什么?”贵山叔诧异。何小发傻笑,说道:“专门给你准备的,我不抽的。”贵山叔这才接上,不过却是把它装好,换个盒拆开的烟拿了一只,点燃抽起。

“咱们是自己人,根本不用专门拿烟,像厂里安排过来的人,咱根本不会管,教都不教。我们去找领班,现在快十一点了,等下一起去食堂吃饭。”

贵山叔没等水滴完,就要带何小发走人,何小发赶忙问:“叔,等下不用放料么?”贵山叔一指烘箱,说道:“那边东西坏了,要修,下午再说吧!我们找了领班再去领手套和洗衣粉,就能去吃饭了,还该领双靴,不过现在仓库没有,走吧!”

何小发看过去,那边机器没在运转,那这边自然就不急着下料了。他略郁闷,跟着贵山叔走出这个车间。

在另个车间,何小发见到领班,是个三十多差不多四十的男人,挺着个小肚子,有些发福。三人碰面,把情况说明了,说好这几天按十二小时九十块钱这么算,贵山叔便带何小发离开,去仓库领东西。

在去仓库的路上,贵山叔对何小发说:“那个仓管你应该认识,就是你年初相的那个女的她妈。”

何小发震惊了,他不好奇仓管是他相亲对象她妈,却纳闷贵山叔是怎么知道他和人家相亲了,这事不是喜运哥说的么?他好想说贵山叔你交代吧,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去堵住大家的嘴!最后他只是想,知道的人应该不会太多吧?

贵山叔接下来一句话吓得何小发不轻:“我儿子也和那女孩见过,在去年的时候,不过后来分了。”何小发只得顺着问下去:“怎么就分了呢?”

贵山叔说:“他嫌人家脾气不好,说话冲。”何小发干笑一声,没再接话。贵山叔只是再说了句不知道她妈还认不认得你,何小发答道:“就见过一次面,还是在晚上,都过去大半年了,不提起的话,应该不会认得吧?”贵山叔一副试试看的表情,两人一左一右,很快接近仓库。

仓库是一间狭长的屋子,里面摆满各种东西,何小发没意外的遇见那位仓管阿姨,不过如若不是贵山叔提前说的话,他还真认不出她来。

再看仓管阿姨的神色,似乎并没认出他来,顿时有些放心。

记下名字,领了一副手套两袋洗衣粉,何小发便跟着贵山叔走了,要把东西放宿舍然后去吃饭。贵山叔说让何小发先用他的饭票,过几天再去换。何小发没带碗筷,只好也用他的。

在食堂里,贵山叔请何小发喝冰红茶,何小发却是对眼前的饭菜有些下不去口。碗里是米饭和白菜,除此之外,似乎没别的了。何小发感觉天天吃这个会含冤而死,不过他忍了,埋头大吃特吃起来,那扭曲的吃相,跟饭菜有仇似的。

这时候看到喜运哥过来,何小发连忙把没动过的冰红茶让给他,喜运哥没要,何小发只得一笑,和人家寒暄几句后继续扒饭。

用过饭后,贵山叔和何小发回了宿舍,贵山叔让他先休息,等一点或者一点半,再换衣服去车间。何小发点头说好,待贵山叔走后,自己在床上躺了下来,拿起手机,给老爸打电话。

从上午出门到现在,何小发给老爸打过好几次电话了,可不知怎么的,老爸一直没接。无奈之下,何小发只得给手机调了个闹钟,闭眼休息一会儿。

闹钟响了,何小发便开始换衣服,以前装修给两条牛仔裤沾上胶,抠也抠不掉,这次正好可以穿了。至于上身,何小发把一件薄毛衣穿上,反正是买来的便宜货,虽然干净无损,当工衣挺可惜,不过也没别的选择。

再去车间,主要是跟着贵山叔跑东跑西,贵山叔干啥,他就在旁边仔细看着学着。有时操作机器,有时下去到外面的料罐那里开关阀门,贵山叔不时说些知识经验,何小发迷迷糊糊的听。

后来又去烘箱后面接包的地方,何小发见到了另一位叔,他张口欲叫,却听贵山叔说:“这是你光荣哥,他们是兄弟俩。”

何小发知道他们是说的光成和光荣,心道好悬,刚才又差点出丑。

接包就是把粉末状的成品接到一个大包里,这包蛮大的,看后面小黑板上每次的称重,能装个一点三吨。现在是打粉机坏了,厂里的机修工没空,光荣叔便在自己试着修。

卧槽,应该叫光荣哥。何小发骂自己没记性。

跟着贵山叔打了会儿酱油,却见贵山叔接了个电话,接完对何小发说:“走,我带你去老车间,你去那里帮下忙。”

六、回家一趟不易

老车间就是之前和领班碰头的那个车间,何小发跟贵山叔来到这里,爬上铁梯,上了一台机器的操作平台。

领班已经在上面等了,见到何小发就直接交代工作:“下面让你开你就摁这个启动,让你停,你就摁那个停止。”贵山叔还怕何小发弄错,拿粉笔围着那俩按钮画了一圈。

何小发愣住,叔你刚才说看我不笨的,现在怎么把我当脑残看啦?难不成是在诓我!两个按钮他分得清,就是挺怕听不清下面喊什么。

为什么会怕这个?当然不是何小发耳朵有问题,而是旁边几个人正在焊东西,时不时弄点响动,万一和下面的声音重合了,他没听到怎么办?何小发揉了揉耳朵,决定往死里听。

至于下面哪里,何小发是知道的,刚才上来的时候,正见到两个人钻在里面维修机器。

领班和贵山叔一前一后走掉了,留何小发在这里干站着。过了好多分钟下面才让他开,他便用力摁了下去,然后是停,然后是开,如此反复了几次,没什么意外。

未过多久便被贵山叔领走了,然后跟着看这看那,增多见识。

后来和光荣哥碰头,光荣哥对贵山叔说:“我哥今晚跟咱们一起干,到时候他按产量,和我们工资一样。”

贵山叔点头:“再过几天我们就能分三班了,到时候会轻松很多。”

何小发心里骤生疑惑,不禁问:“叔你们现在一天做多久啊?”听光荣哥的话里,白天上班,怎么晚上还要做?

贵山叔露齿一笑,回答:“干二十四个小时,休息二十四个小时。”

何小发大吃一惊,这这这,换他的话,可是受不了的。何小发有些忧虑,怕将来哪天也要这么作息,只怕自己会支撑不下含泪辞职吧?这些想法不过在几秒之间,末了,何小发故作镇定的问:“那不累么?”

贵山叔说:“怎么可能会不累?但是人少,不够三班倒的,只够两班人,又不愿意干十二小时歇十二小时,前些天要收秋,这些天得种地,歇那十二小时根本不够用。所以你们赶快学会,再来几个人,够三班了,咱就不那么累了。”

何小发沉默,心下感叹他们真辛苦,不像自己,秋收有在家好好忙过,至于种地,他根本不会去管,有老爸在呢,而且二哥也天天在家。他觉得干一天歇一天辛苦,而人家,歇的那一天里还要回家忙。相比之下,自己真够差劲的。

很快到下午五点多,贵山叔让何小发下班,对他说,现在可以去食堂吃晚饭,到六点就没饭了。不过在何小发听说食堂的饭是玉米粥后,就果断的说不去吃了。

从小到大何小发都不喜欢喝玉米粥,小时候是没办法,做了就得吃,后来他在家的时候,老妈就很少做玉米粥了,换成小米粥什么的。不过何小发只是不能喝比较稠或者已经做好很久的玉米粥,刚做出来的稀粥,他还是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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