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个眼镜……何小发听了蛮无语的。两年了，这两年里凡是大舅介绍的相亲，都要求他戴个眼镜，不过何小发都没有听从，他这是在挑战大舅的忍耐极限，而这次，大舅显然下了死命令，不要再忍耐何小发了。

大舅之所以要求何小发戴眼镜，不是因为他近视，而是单眼皮和深眼窝。所以戴平光眼镜就好了，几块钱的那种都行——这是大舅的想法。何小发郁闷，戴那个真的不是让自己变得更炮灰？真的不是不是不是么？

何小发很快做出决定，打死也不戴几块钱的平光镜，打死也不戴！我长这么大不容易，才不要戴个那玩意儿去丢人现眼，才不要！

结果，何小发逛了半天的华河镇，买了副一百五的平光镜。框是一百二十八，镜片是三十，算起来还便宜八块呢！

时间很快到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不知怎么说起了颜料厂的工作，老爸还是那意见，何小发顺口说了句：“干半天歇一天，至少能趁空考个驾照。”

听何小发这么说，老爸有些不信，何小发便打电话找大舅确认，大舅说没错就是这作息。

知道去那里上班方便考驾照，老爸老妈立时站在何小发这一边，甚至同意他现在把装修工作给辞了，不过千叮咛万嘱咐，要他说话好听点，给自己留条后路。

后路么？何小发自己感觉是不需要的，不过他也觉得辞职应该辞得和谐一点，没必要给谁添堵，毕竟师傅教会他不少东西，虽然没少凶他。

何爸和大舅在电话里说工作的事，何小发拿起手机找师傅辞职，辞职请求得到对方同意后何小发心情畅快，冷不丁来了句：“明天傍晚一起吃个饭？”

既然是何小发提起的，当然是他请客，师傅又不傻，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这边何小发却想抽自己嘴，何小发啊何小发，平时没少给师傅买水也就罢了，临走还要让师傅吃个好的，这么做，对得起一天五十块的工资么？只能说，你还真是尊师重道，不枉此生啊！

把这事和老爸老妈说了，俩人也表示他够傻的。何小发想想却是释然了，这是第一次请师傅吃饭，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不算亏的。

这时接到大舅电话：“那边搞定了，明天下午六点赶到媒人那儿，一起吃个饭然后等女方过来。”

三、就像过山车

十月八日，今天天气蛮不错的。何小发爬起床，码了会儿字便开始发呆，等着给师傅打电话。没办法，请吃饭是在傍晚，相亲却也是那时候，只得把吃饭活动提前。

十点多给师傅打了电话，说明情况，便骑摩托出门了。不过没有直奔师傅所在的家具城，而是先去了镇上的农业银行。

他昨天来过这里，想把银行卡绑定的手机号改成现在这个来着，不想脑袋一时短路报错了一个数，只得今天再改。还好银行有领导视察，办理业务的老兄态度非常棒，何小发很快就办妥了，离开银行，直奔家具城。

抵达那里的时候何师傅正在外面锯东西，头发脸上衣服上都是灰。何小发停下车走过去和他打招呼，他放下手中东西，关掉台锯，问何小发：“怎么，准备转行了？”

何小发哪里会直接说是，而是照着昨天说给师傅的版本换了个说法再说一次。至于何小发辞职所找的理由，是这样的：

家里人催他结婚，然而在家不好谈对象，虽然能相亲，女方却多是离婚过的，想进厂里去谈个对象，顺带把驾照拿到手。

虽然是找的理由却也是事实，所以极少说谎的何小发这次是脸不红心不跳。

没多时，师傅从家具城走了出来，三个闲聊几句，便要收工去吃饭。何小发和他们一起简单收拾一下东西，便骑车赶往饭店，师傅选的是镇东边加油站附近的扣碗居。何小发每天上班经常要路过那里，感觉上，那里应该不贵——看来师傅心肠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扣碗居到了，三人先到后面洗了个手，然后何小发就跟着师傅去点菜了。

师傅点了三个热菜，何小发土鳖，这顿吃过就忘了菜名。总之是点过之后三人便坐下，然后何小发想了想，征求过两人想法，又去点了个凉菜，要了几瓶啤酒。

他想的是点个凉菜可以边吃边等热菜，不过很快他便发现自己考虑多余，因为没过几秒，热菜就被端了上来。何小发不得不郁闷。

三人聊了会儿吃，聊了会儿何小发的工作，气氛还好。期间何小发一直夹豆腐吃，两道荤，倒是没怎么碰，故意便宜了两位师傅。

吃个差不多，又都来碗面食，吃完面这顿饭便是到了尾声。师傅们说要走了，何小发便去结账。

“九十块钱。”饭店老板早算好了账。真便宜……何小发一边掏钱一边这么想。不过这点钱，也差不多是他装修两天的工资了。

出了饭店各回各家，路上何小发感觉轻松不少。然而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大舅就打来电话，说你喜运哥找到工人了，你去不成了。何小发竟无言以对。

恰好何爸何妈在场，两位大人物又开始劝说何小发回去继续做装修，何小发这次态度很坚定：“再找个厂就是了，怎么也比装修强。”

话虽这么说，何小发心里却是很清楚，另找个厂，想要每月三千的工资，每天多是上班近十二小时，想码字，考驾照？还是下班早点洗洗睡吧！但是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小发是不可能回头的，他想了想，至少进厂工资绝对比装修要高，便有些释然。不这么宽慰自己，还能如何？

何小发躺在床上瞎想，听隔壁老妈在说老爸：“要不是你那天多管事，那个厂早就进了。你看小发那天多想去……”老爸那边没回话，何小发这边却在想，这事儿不怪老爸，反而是自己，当初不够坚持。

然而谁总能做到不顾家人反对的坚持呢？哪怕后面家人同意了，也只是后面同意了。事至此，只得顺其自然。

下午两点，何小发骑电动三轮车把老爸送上去共城的车，老爸要去梦庄上班了。梦庄就在共城旁边，那里建了很多厂，说起来，老爸所在的厂应该离那个颜料厂不远，可惜何小发去不成。

送别老爸，何小发又和老妈二哥把玉米收干净，现在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半，该出门找大舅，一起去见媒人然后相亲了。

二哥开的车，何小发在车里把眼镜戴上，两人没怎么说话。二哥从来寡言少语的，虽然何小发从来都感觉不自在，但也不想开口找更多的不自在，要知道二哥有时候不想说话了会直接不理人。

大舅家在林庄，到的时候大舅已经在门外等了，三人没废舌，上车再赶往陶村。

一路上大家晒的玉米较多，又是繁忙路段，所以行车蛮不方便的，减速慢行自不必说，还要不时停车让路，还好二哥驾驶技术不错，才相安无事。

终于到了媒人那儿，是在一个家纺用品店里，媒人是个端庄的阿姨，四人一碰头，便决定去吃火锅。

吃火锅的过程不必细说，总之是何小发一直坐立不安，吃也没吃好，说话又不自然。媒人一直让他多吃点，何小发只是笑。戴上眼镜整个人都不好，更别说来吃不习惯吃的火锅了。

终于吃完火锅，回到店里去等女方过来。

吃饭期间女方情况已经了解，二十五岁，离过一次婚，没有过孩子，家里父亲已经不在，有个十多岁的妹妹。她现在在雪米饼厂上班，每天都回家。对于长相，媒人的描述是：“长得不白，样子还可以。”

何小发对于这些并不在意，想的是顺其自然，人家看不上是他不行，人家看上了是他运气，至于他的想法，说实在的，他没什么想法。而且，在家人眼里，他的想法蛮不重要的。虽然老爸老妈说的是主要看你，可是你若说个不字，少不了一阵吵闹。

在店里无聊了会儿，女方骑电动车过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还有她母亲。见到人家何小发的感觉是，媒人你说的不白其实就是很黑啊！不过这想法只是针对媒人的。

这店里能坐的地方只有那张大床，母女二人进来就在床上坐下，母亲对着东边，她对着南边，西面是墙，何小发只得在北边对着母女二人站着。为什么站着呢？因为啊因为，坐那儿就是和女方背向背了，这还是相亲么？好吧，其实何小发挺不知道怎么办的。

过了会儿人家母亲终于对他说话了：“坐那儿吧，站着不累？”何小发傻乎乎一笑，坐下了。

又过了会儿媒人开口：“要不你们俩出去转转？”何小发心想也是，便站起来邀请女方，邀了两次，人家才站起。

外面天挺黑的，其实也没什么可转，两人互相询问了对方情况，没有多转，就回店了。期间何小发也没有要对方手机号码，是忘了，也是想不起来。后来回到店里，何小发想的是到时候可以问媒人跟女方要，女方觉得合适自然会给，这样也挺好的。

回去没多久大舅二哥便进来了，见何小发在那里闷不吭声，便提出该回去了。几人便一起出来。

在店外大舅问何小发有没有要人家号码，何小发照实说了，遭到大舅瞪眼，大舅要他现在去要，何小发犹豫了阵，还真的去了，至于结果，呵呵，女方只是笑，没说给。媒人说让他们先回去，何小发便不再犹豫，转身走了。

回去路上少不了挨大舅一顿数落，何小发坐在后面，也觉得自己没用，刚才大舅让他去要号码，他怎么就傻乎乎去了呢？后来可好，被呵呵了，爽了吧？

大舅到家下车，下之前说：“我打电话问问媒人，看看女方什么态度。”何小发哦了一声，说舅啊我们走了，然后和二哥打道回府。

回去和老妈把情况说了，老妈自然不怎么高兴，但何小发也安慰不了她，只得默默回房去。

颜料厂的工作黄了，意味着他要另找，回到房里，他把电脑打开，登上了同城网，搜索招聘信息去了。

电子厂招聘信息蛮多的，不过就那么几个大厂，是一些中介在不停地发。那些大厂蛮远的，何小发不可能去，所以直接把它们忽略。

他想在共城梦庄那边找个厂，可惜看了很久，没啥收获。

这时候大舅来了电话，说：“女方不愿意，觉得你不会说话。”何小发说是，自己确实嘴笨到不行。

大舅安慰他几句，便挂上电话，何小发把情况汇报给老妈，又被老妈说了几句，他回房继续找工作。

半夜十二点，他盯上了一则新庆市里心飞冰箱厂的招聘信息，一个月两千六至三千，有食堂，包住宿。

心飞冰箱厂是市里比较出名的大厂，能去的话固然是好，就怕这招聘信息是中介在骗人。虽然怕被骗，最后何小发还是记下了联系电话，打算明天联系联系，探下虚实。

今天有些累，何小发关电脑爬上床，没多久便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去颜料厂工作，写小说，学驾车，一切很顺利。

可梦到底是梦，醒来的时候何小发呆望着双手，空空如也，失落感汹涌而来。

一日之计在于晨，吃过饭，何小发就打开电脑码字了，不过他没忘了打那个招聘电话，快九点的时候，他用手机拨了过去。

“你先报名，明天通知你你再带行李过来吧！”说明了情况，对方这么回答。何小发心说好快，没犹豫就把名报了，这报名还真简单，留个姓名和电话就够了。

然而何小发挂上电话才坐下不过两分钟，大舅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大舅说：“颜料厂又能去了，还是那工作，不过这次是你贵山叔安排的，你还去么？”

四、奔向新工作

听大舅说能去颜料厂，何小发眼都没眨，一口给答应了。然后大舅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上午赶过去，别让人家等得着急。何小发说大舅你放一百个心，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尽快赶到。

这样等于是把冰箱厂的事搁一边了，毕竟，虽然报了名，但也可能被骗，被宰个几百块什么的，还有可能明天不让去了，这么不确定的事，还是放弃为妙。既然决定去颜料厂，何小发便打算至少做到过年，再累再脏都要坚持，更何况大舅说了，不累的。

挂了电话和老妈一说，便开始收拾，其实也没多少东西，被褥衣服，洗漱用品，以及其它零零碎碎，没多久，便装好了，占了一行李箱和一小包。何小发把这些都装电动三轮车上，和老妈一起，去村头马路上等车。

这条路上有华河镇到共城的车，差不多半个小时一辆，还算方便。不过在马路上何小发和老妈一起开始犹豫了，到了共城离那颜料厂还有段距离，该怎么去？难道下车再找出租车？万一一时没出租车怎么办？上午还能赶到么？现在已经是九点半，不抓紧的话，要上午赶过去，还真有些难度。

最后何小发把老妈送回家，独自骑电动三轮出了门，打算就这么去颜料厂。前几天老爸想骑电动三轮去来着，方便过几天回来种地，后来不知怎么没骑。正好这次可以给老爸捎过去。

然而一上路何小发便觉得自己太天真，因为这车，没有劲，速度略慢，而这路啊，过了季屯乡就开始大面积的凹凸不平，难走了。

华河镇到共城的路，也算县道了，按理说不该这么糟糕。不过前些年这边建了矿厂，规模不小，也就影响了附近的土地。附近好多村建筑都出现了裂缝，甚至有几处坍塌的，这条路自然也难以幸免。

电动三轮车在平坦路面走走还可以，遇上这破路，就很困难了，速度慢不算大问题，主要是伤车。何小发不时刹车，不时往好一点的路面上走，好不容易才到花木乡。到了花木，距离共城便近了，然而好死不死的，何小发在这儿，闯了个祸。

那是在花木乡路段，何小发先是靠右行驶，前方有人挡道，再往前路上还晒有玉米，左边有辆面包车行驶很慢，何小发只想着赶快到颜料厂，赶快过去，贵山叔在等着呢，上午不过去他就完了，于是他绕过前面那人，同时也超了那辆面包车，然而，在超过面包车的时候，不知怎么，发出一个响声。

何小发回头，才发现是他的电动三轮与人家的面包车碰到了，至于碰了哪里，他不大清楚，却见面包车司机抬手指了指他，他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只当是人家在生气，便傻愣愣的继续往前。不过没能往前走多久，便被面包车超上，那司机说：“你给我停下，撞车了就想跑？”

何小发这才知道自己闯祸了，乖乖停车，听候发落。司机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本来挺生气的，迎上何小发赔笑的脸，脸色便好看了些。他说：“你撞坏了我的车，怎么还要跑了？”

何小发有些心虚，虽然当时没看清，但确实是撞上了，应该先停下来着，然而他带着侥幸心理，又因为急着赶到厂里，所以就跑了。现在好了，被人家追上，根本就没话说。

何小发继续赔笑，只好说：“不好意思，我太急了，你说现在怎么办吧？”他知道，这位大哥之所以找他，是要他赔钱修车的。他没时间慢慢应付，只得单刀直入。

司机面色更好看了，大概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好说话的，抬手一指面包车前已经裂开的保险杠，说：“你把我保险杠刮烂了，我们去修，看看人家要多少钱，你就赔多少钱。”

何小发为难了，这样的话，会费很多时间，可他现在哪里有空？他急啊，十万火急啊，大舅说上午就要赶过去，他就不得有误啊！好吧，他就这性格，在意的事情，能尽早就尽早的。这种想法下，何小发对司机说：“你大约该知道这要多少钱吧？要不你说个价？”

司机心情更好，说：“那我打个电话问问。”他掏出手机拨电话，何小发在旁边听，过了不久，他把电话挂了，对何小发说：“要二百五！”何小发愣住，而后可怜巴巴道：“能不能二百？身上没那么多钱。”好吧他关注点完全不在二百五上，只想着最多能给二百，再多他就要生活困难了，毕竟钱包里只有四百——之前那一千五花得只剩这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