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那人朝他笑，而后目光落在刺团儿身上，“很可爱的小动物。”

“谢谢。”程时这么说着，目光里多了几分防备。

楚霖昱仿佛没看出他眼里的防备，温和不减，他抬手将滑落在胸前的长发顺到耳后：“我说过在，见与不见靠的是缘分，看来咱们缘分不浅呐。”

缘分？

笑话。这怎么看，都是有预谋的吧！

“我也没想到我们会这么有缘。”尽管对他虚伪的说辞满满的不屑，但程时的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谢谢你上次的帮助。”

“一点小忙罢了。既然我们这么有缘，那么……”楚霖昱顿了顿，对他提出了邀约，“如果有空的话，一起喝一杯吧。”

程时直直地看着他，似乎想洞穿他和善面具下真实的面目，但他什么也没看到。这种看不透的感觉，这让他不禁有了些危机感，他的手无意识地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刺团儿。很久以后，他突然笑了，他说：

“好啊。”

14、城中乱（二）

昏暗而略显逼仄的小巷，喧嚣被抽离，空气里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酒香。一幢英伦式小屋的窗户静静地敞开着，红砖上爬满了常春藤，将小屋装点得精致而美丽。

巷子里，程时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受静谧环境的影响，他不禁压低了声音：“这里有点眼熟。”

“它是12区最好的酒馆。”楚霖昱指着小屋道。

没错，这里就是地下城的酒馆，曾经，俞穆带着程时来过这里，和上次不同的是，上一次他们走的是正门，而这一次，他们只是后面的巷子里干瞪眼。

对此，程时深深觉得楚霖昱这人的脑回路需要修正：“我比较好奇的是，我们为什么不走正门？”

楚霖昱看着他勾了勾唇：“因为我们要干坏事。”说完，他伸出右手勾住了程时的腰，带着几丝调笑，“腰挺细。”

“饿的。”程时任他揽着腰，脸上一片坦然。也不尽是坦然，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出些微末的防备，只是他将这些情绪掩饰得极深，几不可察。

“原谅我现在不能带你去饱餐一顿。”楚霖昱轻笑，呼吸扑洒在怀里人的耳际，他像是没有察觉般继续维持着这暧昧的氛围，“因为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话落，程时感觉到搭在他腰间的手猛地收紧，他正要皱眉抗议，原本松松垮垮揽着他的人整个胸膛都靠了过来，并双手将他抱紧，随后他感觉到风声划过耳边，不属于自己的发遮住了自己的右眼。他用仅剩的一只眼看到楚霖昱双脚在红砖墙上借力，在靠近窗口的时候，右手快速地以窗沿为支撑点，以可算得上耍帅的姿势抱着他坐到敞开的窗上。

异者。程时此刻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楚霖昱是异者，这真是一个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发现。意料之外是因为异者数量稀少，他没想到在12区就遇到了俩；意料之中则是因为他曾见楚霖昱独自一人闯沦落区，如果对方不是异者还真是强悍到天理不容了。

“在想什么？”见他出神，楚霖昱凑到他的耳边，对着他轻声耳语。

程时离他远了点：“没什么。”

“呵。”

楚霖昱只是随便一问，并不是非要得到个答案，见他不想说也就不问了。他推了推程时，示意他进屋子。程时扫了他一眼，从窗上下来。

屋子里空空的没有人在。程时有些疑惑，但他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便听到门外传来声响——有人在外面！

楚霖昱放轻了脚步走到门边，停下来后回头看了看程时，后者稍一迟疑便学着他走到门边。许是门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许是门外的人离得很近，他能清楚地听到门外的谈话声，不仅如此，他还能……分辨出谈话人。

门外的走廊里。

“……12区要乱了。”俞穆说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色十分平静，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的内容而产生一丝一毫的动容。

在他对面，莫碐靠着栏杆闻言抬眸看他一眼：“你能阻止？”

丧尸的异常运动已使得区内的居民人心惶惶，趁机逃入区里的丧尸更是取走了许多人的性命，这一切无不说明……12区将乱。是的，对方并不是危言耸听，他也意识到了，12区将迎来一场大震荡。

“我不知道，但是我会尽我所能保护12区，如果有你们地下城的帮助的话。”俞穆顿了顿，“要知道，我是最不想看到12区沦落的。”

莫碐沉默。他也不想看到12区沦陷，但是眼前这人并不能让他放心把地下城交给他。

俞穆道：“上次的约定还是有效的，只要你把地下城交给我，那人就是你的了。”

那个人……

莫碐陷入了沉思。

俞穆看出他的心动：“就现在这情况，能给你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莫碐眸光微闪，他问：“你想怎么做，如果接手地下城？”如果你有了地下城的帮助，你能为12区做些什么？能拯救12区的居民？

他这话其实已经暗示了，他们之交的交易……达成了。

还是安静的小巷里。

从小屋里出来已经有些时间了，程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他坐一个遗弃在街边的纸箱上，低着头似在思考些什么，刺团儿安静趴在他的肩上，半眯着眼小憩。

楚霖昱走到他的身边，低下头问他：“你在伤心吗？”

程时闻言抬头看他：“我只是在想你是谁。”

“楚霖昱。”

“你介绍过了。”程时抹了把脸，“相比于名字，我更想知道你和俞穆的关系。”

楚霖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面前，给他吃的，带他来这个酒吧让他听到俞穆和别人的交易，让他知道自己就是交易中的一项……这个人如果不是别有用心，他说什么都不会信！

意料之外地，楚霖昱没有遮掩，他坦言：“本来没什么关系，但是他想要12区，于是就有关系了。”

程时惊讶，他的意思是……

楚霖昱接着道：“我对12区也是有些想法的，毕竟它那么美。”

果然！

程时挑了挑眉：“所以呢？你想要我做什么？”

楚霖昱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俞穆想要拿你做交换，交换的对象就是莫碐，哦，也就是和俞穆说话的那人。你可能不认识莫碐，他那人最爱的就是解剖尸体，风干人的器官，把它们做成标本。你如果不自救，也许下一次见面，我见到的就不是完整的你了。”

程时道：“听上去似乎不怎么美好。那么我要怎么自救呢？”

楚霖昱看着他：“杀了俞穆。”

……

俞穆回到公寓，刚打开门，迎接他的就是一记拳头，他微微侧过身躲过了屋里人的攻击，一招落空攻击他的人并没有因此罢手，紧接着另一记拳直面他的面门。

他不慌不忙地抬手截住拳，手用力一拧将对方拉过来，反手将人压制在门上。

被压制住的人一改之前的剑拔弩张的冷凝模样，放松了身体懒洋洋地任他压着，甚至还配合地发出“啊”的一声痛呼声。

俞穆：“……”

“你回来晚了。”程时就着这别扭的姿势转过头看他，“我为你准备了爱心晚餐。”

俞穆送松了对他的桎梏，越过他从屋里走：“我闻到泡面的味儿了。”

程时甩了甩酸痛的手，跟在他身后：“你这样太不解风情了，惊喜都被你破坏掉了。”

“我确定我不会因为泡面惊喜。”

“那还真是遗憾。”程时状似不经意地问他，“你去哪儿了？回来得太晚了，我一直在等你。”

俞穆道：“在西区那边转了转，顺便解决了些闯入的丧尸。”

程时撇嘴：“想必做了不少人心目中的英雄，没有美女追着你回家以身相许，我还真有点惊讶。”

俞穆不理会他的调侃，径自进了厨房，很快便端着两碗泡面出来，并将其中一碗递给了程时。

程时接过来，往碗内瞄了一眼，叹道：“我第一次知道泡面还能变得如此粗壮。”嗯，他这面泡得太久了，从另一方面来讲，也说明了他没说谎，他确实等了他很久。

俞穆扫了他一眼，拿了筷子吃了一口后才幽幽道：“你身为一个男人，变粗变细的原理都不知道，确实有点无知了。”

程时脸色怪异。他从没想过如此流氓的话会从眼前这男人嘴里说出来！如此可见，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都是流氓！要分只能分成，露骨的流氓和含蓄的流氓，流氓得很帅和流氓得很猥琐。

一个聒噪的人突然变得沉默了起来，是人都会觉得奇怪，俞穆也如此，他久久没听到某个人的声音，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看见他怪异的脸色：“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只是……”程时生硬地转移话题，“只是想起了，那个被我们搭车的倒霉蛋似乎被我们遗忘在区外了。”

好吧，他也是现在才想起来。

俞穆没反应过来，或者说……忘了。

他一脸茫然：“谁？”

程时：“……”可怜的家伙，存在感太低，这么快就被遗忘了。

俞穆仔细回想，这才记起那人的脸：“……幸运之神会眷顾他的。”

程时：“……”但愿。

当时看到变异兽太过惊讶，真的是……一不小心就给忘记了……

“你不吃么？面都要坏掉了。”俞穆见他捧着碗杵在那儿，不由得提醒了他一声。

程时看着碗里吸收了面汤身材严重走形的面条君，面无表情道：“我去看看我家刺团儿，它最喜欢面条了。”

15、城中乱（三）

半夜。

一声惊叫声把程时从睡梦声吵醒，他猛地睁开眼翻身下了床来到窗前，窗外的世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骚动起来。

几缕灯光从对面的居民楼里漏出，化开了小片浓黑暗夜，借着这灯光，他看到几个丧尸身影晃晃悠悠地走过，片刻又消失在黑暗里。

程时皱眉，他不再等待，转身出了自己的房间。

俞穆的房间里没有开灯，程时进去的时候，看见他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隐在黑暗里的脸看不清神色，只留下略显坚硬的脸部轮廓。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看他。

“你跟我来。”几日未得一日好眠，俞穆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沙哑，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他说着竟还清了几下嗓子，想来是真的不舒服。

程时正想关心他几句，还还没说出口就见他从窗口翻了出去，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

他暗自沉默了一瞬，走到窗前，探出头往楼下张望，正好对上俞穆的目光。不远处的灯亮着，俞穆正站在灯光里，所以程时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以及他眼里的疑惑。

程时能猜到他眼里的疑惑是为了啥，但是——

“我想，如果之前的泡面没有被吃掉的话，我不介意把它们打个结串联起来，再顺着它爬下去。”

这里是二楼吧！虽然不高，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也不是想跳就能跳的吧！

俞穆：“……”

他似乎这才想起程时非异者的事实，助跑后回到窗前，抱着他往下跳。

落地后，程时哥俩好似的拍了拍俞穆的肩膀：“谢了。”说完，觉得自己的谢意表现得既单调又没有诚意，于是，他又补充了句，“事实证明你比泡面好用多了。”

俞穆：“……”

两人以非正常的方式下了楼后，俞穆想也不想便朝着一个方向跑去，程时没有多问，跟在他身后不掉队。事实上，对于俞穆想要去的地方，他心里早有了猜测。而且，他觉得他的猜测不会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果然，没过多久，周围的环境便熟悉起来——

是地下城。确切来说是地下城酒吧。

酒吧里站了几个人，两人的到来使得他们纷纷看过来，那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审视。俞穆在几人的目光下从容地走了进去。程时一挑眉，跟了进去。他刚进到里面，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勾住了他的脖子，他反应不及，身体撞上一副结实的胸膛！

他转过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程时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他淡淡道：“糖糖。”

苏唐因为他的称呼愣了一秒：“你还记得我？”

程时将他勾住自己脖子的手拿开，这才道：“儿时的记忆太深刻，每当想起你的名字我就牙疼，连带着对你也深刻起来。”

苏唐愣了愣才明白过来：“我不是糖，是去米唐。”

程时对他名字是哪个tang不是很感兴趣，于是没有接话。和他们这边轻松的氛围不同，俞穆正和莫碐无声对峙着，隔着几步远的地方，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似乎都冷凝了。

最后还是莫碐首先打破沉默，他说：“地下城的大小武馆都会听从你的安排。”这话落实了两人之间的交易。

俞穆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稍纵即逝，他道：“闯入安定区的丧尸越来越堕落，多到难以控制的地步，我们当务之急是清除丧尸……”

这是对12区现状的阐释，白天的时候丧尸还没有这么多，仅仅几个小时过去，情况已经遭到如此，会这样，很大一原因部分是丧尸病毒传播太快。对于这一点人类无能为力，他们能做的只有尽快清除区内丧尸。

莫碐等人也明白这点，于是和俞穆暗下交易的他早早召集了地下城的几个管事，在酒馆等候他的到来。他相信俞穆回来，当然，如果他不来，他也没必要和这个人交易下去，因为他不配。

所幸，俞穆来了。于是，就这样吧。交易开始。

俞穆问：“地下城的异者有多少？”

莫碐回道：“三个。”

俞穆有点惊讶，12区的异者本来就稀少，没想到地下城竟然占了仨，难怪地下城能在区主的盯视下还能发展至此。

“那么分成四组，由异者带领，分东西南北四区清除丧尸。”俞穆看着莫碐道，“我需要你们匀出一组人给我。”

地下城只有三个，但他却说分成四组，这话暗指了自己也是异者。莫碐明白，但他没有太惊讶。毕竟如果不是异者，还敢和他谈判，这才奇怪了。

“好。”对于俞穆的安排，他没有异议。

苏唐突然拉住程时：“你跟我走呗。”

程时抬眸看他：“你是异者？”

“在场的都是，除了莫碐。”苏唐有点脸红，“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

程时沉默，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他曾经对一个女人也说过这句话，虽然那时他是玩笑成分居多。所以……在苏唐眼里，他其实是和女人差不多的？！

“我和俞穆一起。”程时面无表情道。

被拒绝了的苏唐有点受伤：“为什么？”

程时道：“我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苏唐还想说什么，被莫碐拉住了。程时趁机远离他，走到俞穆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