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划过他背上的肌肉，程时感叹：“不知道这上面曾经有过多少伤口……”

俞穆闻言转过头去看他。

程时回视着他。

静默。

俞穆赤裸着上身，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眼神专注：“你……”

“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你今天感性得就像一娘们儿？”

程时：“……”

扣扣——

敲门声响起，俞穆站起来去开门，刚走几步，一件衣服朝他兜头盖来，他不慌不忙地一手截住，慢条斯理地穿上，偏着头看斜了身后人一眼：“说你还不高兴了，想想你自己说的话，我哪里冤枉你了？”

程时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好吧，他承认，他今天似乎真的表现得有点过了。

俞穆开了门，站在门外的是一脸惊慌的严妍，这让他多少有点惊讶。

“怎么了？”

严妍不掩慌乱：“下面有人异化了，我嫂子被那人抓伤了！”

俞穆神色一顿：“哪个房间？”

“在……”

两人匆匆下了楼，程时想了想，跟在了他们身后。

因为救回的人不少，房间稀缺，很多人都挤在一个房间，这也是导致悲剧发生的原因。俞穆到那个房间时，房间已经空了，门前连个人影也看不到，没有担心留守的人，连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俞穆进了房间，见里面躺着一具被爆了头的丧尸尸体，严妍的那个嫂子浑身高热，正在地板上翻滚挣扎。俞穆皱了皱眉，他在她面前蹲下身，毫不犹豫地解决了她。

程时赶来时，正好赶上俞穆收手的那刻。他看向一边的严妍，严妍看着俞穆，俞穆发现了角落里目光呆滞的小女孩儿。

严妍走进去，将角落里的小女孩儿带出来，手捂着她的眼，她声音冷淡地问了句：“尸体怎么处理？”

“会有人来处理的。”俞穆面色平静，“你们先住隔壁去。”

严妍道：“好。”

回房间的路上。

程时戳了戳前面的人挺得笔直的背，道：“她的眼里有恨。”至于是哪个“她”就不用明说了。

俞穆头也不回：“我眼不瞎。”

程时道：“你可要防备着点，女人疯起来可了不得。”

俞穆不在意：“她能做什么？”

程时眼里划过意味不明的笑意。

稍作休息后，又到了出任务的时候了，依然是之前的安排，俞穆率人往东区走，出乎他意料的是，有人主动请缨，要求去杀丧尸。

“我去过沦落区很多次，面对丧尸还是有经验的。”严妍道。

她的请求被应允了，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有人主动要求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尽管在俞穆看来，她的突兀请求别有用心，不过注意点的话应该不会出岔子的。

从这点来看，他有点自信过头了。他也有资本自信，所以当应该瞄向丧尸的枪口对着自己时，他其实是从容的。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明白他的从容，比如说程时。

程时见到这一幕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动作之迅猛，他肩上的刺团儿在惯性的作用下还留在原地，而它身下的人已早已离开，等直线落地后还有点蒙。

发蒙的不止它一个，还有被扑的俞穆。好在他很快就清醒过来，抱着扒在他身上的人一个侧身——

子弹避开致命点射入程时的肩膀。他闷哼了一声。

血腥味散发开来……

严妍维持着开枪的动作，看着程时的伤口发呆。

俞穆抱起程时，看也不看她一眼，从她身边离开。身后的队伍也愣了愣，最后在另一人的指导下继续杀丧尸。

程时丝毫没有作为一名伤员的自觉，一边哼哼一边开玩笑：“第一次享受到公主抱的福利耶。”

俞穆低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从他的伤口上掠过，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你的废话还是那么多！”脚下不停，急促地往地下城赶。

“为什么？”为什么帮他挡子弹？

程时笑：“谁知道？！别说，我现在特后悔，明明你被射那么一下又不会死！我干嘛要自找罪受呢？！”

俞穆：“……”

程时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戳了戳他的胸膛：“你抱紧点，我快掉下去了，那是摔出个血崩来怎么办！怎么说也是因为你才遭的罪！”

俞穆：“……”

回到酒馆的房间，俞穆取出医药箱，用镊子把子弹取出来，敷上药，包扎好……期间，程时一直没有吭声，直到弄好。

“弄好了？”程时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

“嗯。”俞穆觉得自己有点佩服他了，因为他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忍。只是这念头刚浮上心头，就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声打散了。

“嗷！嗷嗷！”疼死了！没有麻醉的末世真是——嗷！

俞穆嘴角一抽：“……你呆着，我先出去了。”

程时在哀嚎中匀出一分心思看着他，嘴唇一边抽搐一边朝他笑：“注，注意安全。”

俞穆点头：“嗯。”

出去的时候，正好遇上上楼的莫碐，他脚下顿了顿，望着莫碐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俞穆皱眉：“你还有没有其他特别喜欢的东西？”

莫碐有点莫名：“什么？”

俞穆收回目光往楼下走：“没什么。”

房间里，程时翘着腿，一边哼哼一边笑。

所谓苦肉计，要苦得若无其事，苦得自己不在意，苦得让对方去琢磨。

17、攻心（二）

严妍的到来在程时的意料之中，交易顺利就差庆祝了，她会来找他也在情理之中，当然，以她的表情来看不像是来庆祝的。与她不同，挨上一枪的“受害者”程时的心情反倒很好。

他说：“合作愉快。”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眉眼弯弯，把“愉快”一词表现得十分透彻。

没有被他愉悦心情感染，严妍双唇紧闭，面上一片沉着。

程时笑意稍敛，他叹了口气：“别担心，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严妍看着他，面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沉寂已久的眼中也开始泛起波澜，她说：“万一他没有带着你躲开呢？”她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程时垂眸，脸上的笑意全数褪去，他对着她道：“没有万一。我很珍惜生命，不会拿它开玩笑的。”

这是真话。

他了解俞穆这个人，他处理事情时太冷静了，甚至有点冷血。对于不相关的人，他更是冷静得可怕，他扑上去的那瞬间虽然会导致对方失神，但这只是极短的时间，不会妨碍到他采取正确的措施。而且，就算他分析失误，对方真的忘了躲开，自己也会不留痕迹地躲开的。

他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严妍沉默。

程时没有给她太多沉默的时间，他问道：“那小姑娘的母亲……”

“那只是个意外。”严妍打断他的话，“我怎么说也是个人，不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害她。”她眼里染上了些愤怒，因为他的质疑。

她的反驳让程时松了口气。他也不想因为两人之间的交易牵扯到第三个人的性命，特别是无辜的人。他虽然算不上好人，但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

程时笑道：“搭线的事我不是开玩笑的。”

“谢了，不用。”严妍扫了他一眼，“我只希望以后咱们不要见面了，就像你说的，以前的恩怨两消。”

程时挑了挑眉，没说话。严妍最后看了他一眼，离开了。

俞穆回来的时候顺道带回了被遗忘在外的刺团儿，程时看到它的时候才想起这事儿，那一刹那的异样表现在了脸上，这让一直关注着他的刺团儿心都伤透了，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后，晃着圆滚滚的身子跳上了窗台，忧郁地45°望天。

程时嘴角抽搐，他想，对于一只变异兽来说，他家的这只……感情太过丰富了！

多愁善感的文人们总是喜欢用各种各样独特的自杀方式来结束自己的一生，程时害怕自家刺团儿也迈上这条不归路，于是决定对它冷处理，以磨练它坚强的意志，锻炼它的抗压能力……好吧，简而言之就是，他没去理它。

“有人来过？”俞穆问。

程时惊讶于他的观察能力，惊讶之余他还是决定坦白：“严妍。”

俞穆在他对面坐下，正对着他，一副长聊的模样。

“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程时道：“你为什么问我？”

“她打中了你。”

“是啊，那原本是要打中你心脏的，如果没有我的多此一举的话。”程时习惯性地耸肩，没想牵扯到了肩上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她的杀意是冲着你来的，我只是意外，所以，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

“真的让我处理？”俞穆直直地看着他，“就算我把今天的事当做没发生过你也没意见？”

“如果你真要这么想的话。”程时道。

俞穆道：“那就当作没发生吧。”

“好。”程时笑道，仿佛真的如他所说，怎么处理都不在意。

俞穆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往浴室里走。

俞穆会做这个决定，程时并不意外，严妍那一枪有很多地下城的人在场，俞穆严肃处理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有错有罚是常理，但是如果以宽恕作为最终结果，正好可以树立他宽厚待人的正面形象。

他空降地下城，自然有看他不顺眼的，异者的威慑力使得地下城的一众人不会明面反抗他，但暗下不服的不在少数，因为个人的原因处理了地下城救回的人说一定就会激起人们的逆反心理，宽和处理才是最好的办法。

这一条原本就在程时的考虑范围之内，也是他保证严妍的安全的重要保障，是他和她合作达成的前提。

程时受伤，因此没有参加接下来的扫除丧尸的行动，不过听回来的人说，12区的情况越发严峻了。丧尸病毒的传播速度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带回地下城的正常人越来越少……

也正是因为生存条件的残酷，人们对力量越来越渴望以及崇拜——

“……将来我要嫁给他，他好厉害，而且好帅……”

受伤后的程时成为了“后勤人员”，安抚才从丧尸口中逃生的“难民”们，以上是他在安抚一个失去双亲的小姑娘时听到的……而且，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告白，从不同人的口中。

面对起来，他也越来越从容：“你别想了，他不会喜欢你的。”

小姑娘觉得自己有点不喜欢眼前这个大哥哥了，她瞪眼：“为什么？”

程时用力揉着她的头：“因为他已经被预定了。”

“谁？”

“我。”

小姑娘气鼓鼓地瞪着他。

程时失笑：“要打一架么？输了我就让给你。”

“10年后，10年后我一定来找你，你可别躲着！”小姑娘说着跑开了。

欺负完了一小孩儿，程时顿时觉得浑身顺畅，有种回到孤儿院当孩子王时的感觉，豪情顿生，他正准备寻找下一个“欺负”对象，有人从他背后拍了拍他未受伤的肩膀。

见他回头，苏唐问：“干啥呢？”

程时没理他，目光越过他落在他旁边的人身上，挑眉：“呀，真巧！”

苏唐不忘刷存在感：“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程时皮笑肉不笑，“我们曾经还是很亲密很亲密的关系，能交付对方信任的那种，你说是吧？子兮？”他们曾经是队友，只不过是互不忠诚的队友。信任？这种重要的东西哪能随便交付？！

顾子兮对他一如既往地冷淡，她甚至没再看他，低着头很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苏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深深怀疑程时的话的真实性，因为这气氛太诡异了，怎么看都不像“亲密”故人重逢的场景！

好在这诡异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俞穆也从外面回来了，他的到来使得原本凝滞的氛围瞬间瓦解了。

顾子兮看着走近的男人，眼底一片明明灭灭。

俞穆看到她不掩惊讶：“回来了？”他没问她去了哪儿，也没问她是怎么回来的，甚者，除去刚见面时的惊讶，他表现出来的情绪都是极淡的。

真是一个薄凉的男人！程时为他贴上了这个标签。

顾子兮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去房间里说话吧。”俞穆淡淡道，径自先走了。顾子兮顿了一秒，跟在了他的身后。

程时目光还黏在离去的两人身上，他轻碰了下身边的人：“你的房间大么？”

苏唐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还，还好。”

“分为一个角落可好？”说完，见对方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解释道，“她和他的关系比和我亲密多了，现在重逢，还要叙个旧啥的，我得为他们留个交心的空间啊。”他原本是和俞穆同分一间房的。

“哦……好。”

俞穆的房间。

“你和他住一起？”顾子兮看着房间里明显不属于俞穆的东西，有点不可思议。在她心里，眼前这个人是个非常注重隐私的人，自从遇上那人后，好像有什么改变了。

“这是地下城的安排。”

“是吗？”顾子兮抿了抿唇，“我以为你会告诉我，他在你心里是特别的，能分享你一切的那个特别的人。”她很不安，自从那个男人出现后，她就不可抑制地萌生了这种感觉，没有原因的，直觉如此。

俞穆一顿，眸色因为她的话变得深沉了些，但在夜色的衬托下并不明显。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顾子兮一愣，随后笑了笑。她的五官十分出色，这一笑，更显魅力。

“那你喜欢我吗？”

俞穆没说话。

顾子兮看着他沉默的侧脸，良久，她踮起脚，脸朝他靠近——

距离愈来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正在这时，门开了。两人同时看向门的方向，见程时抱着刺团儿站在门外。

沉默。

“呃。”程时紧了紧因为惊讶有下滑趋势的刺团儿，“我只是想来取些换洗的衣物……你们继续。”

说完，伸出一只手关上门。

半分钟后，门再次从外打开了，出现在门外的还是那张脸。

“我只是想提醒你们，应该锁上门……你们继续。”

屋内的两人看着门的方向，门没有再被打开。

顾子兮收回视线看着身边的人：“我们……”

俞穆看着窗外的夜景，淡淡道：“有点晚了，你先睡在这儿。”说完，往门外走去。

出了门，俞穆才发现程时还呆在走廊上，此刻正和他怀里的刺团儿“深情对视”中，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看着他。

程时有点惊讶：“这么快？”

俞穆走到他身边，背倚着栏杆。

程时的伤口已经好了不少，他学着他摆成同款姿势：“你喜欢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