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时庆幸它喜欢自己的肩膀胜过脑袋，不然他该纠结是不是真要带它走了。

程时现在很饿，他打从被拐进这片树林后就没吃过东西，他是正常人类，没有点亮辟谷的技能，所以……他很饿。他需要找到俞穆，进化丧尸和变异兽的先后出现让他深觉不安，这种不安只有让他找到俞穆并确保他安全后才能消除。

不过，在寻找他之前，他需要找个人“救济”一下自己。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个人主动找上自己，因为……自己真的很饿，饿得不想走了。

而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当他要出走树林时，他还真遇上了一个人。不是组团出区的，而是单单独独的一个人，目测是雄性，未婚……好吧，有点跑题了。

程时饥渴得发绿的眼睛雷达似的把那人从上到下扫描了个遍，最后落在他微微上弯的嘴角上。

“好看吗？”那人问，嘴角带笑。

程时诚实地点头。这人是真的好看，那眼睛鼻子嘴巴没有哪里不好看，连长在其他男人头上只觉娘气的长发也特别好看。

那人见他点头笑意更深：“我喜欢你的诚实。”

程时很没有节操地接过话来：“你的喜欢能表现得更实质点么？”

“你想要什么？”

“吃的。”程时如实回答，然后……那人竟然真的给了他吃的，不带犹豫地。不仅如此，他还将自己的背包都给了他。

“吃的都在里面。”那人一脸轻松，轻松得似乎递给他的不是区外人人争抢的食物，“你肩上的是刺猬？”

刺团儿不安地动了动，程时觉得它摩擦着自己的脸痒痒的，但还是按捺着没把它扔开：“它不是用来交换的。”

“我只是问问。”那人收回目光，“我是楚霖昱。”

程时道：“程时。”

楚霖昱笑：“有点耳熟。”

程时道：“如果我们见过，我一定会记得你。”他也确实没见过这个人。

楚霖昱只是笑：“我要走了。”

“我该说再见么？”

“见与不见不是靠说的。”楚霖昱看了看他，有了那么一秒，程时觉得他的目光是有深意的，但再仔细看时，又觉得自己多心了。

“靠的是缘分。”这是楚霖昱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话后，他就转身出了树林。

楚霖昱留给程时的背包里东西不少，不过都是压缩饼干。吃着口感欠佳的压缩饼干，他感叹了一声，自从来到12区，他的生活质量都快跌破下限了。

对比于他的嫌弃，刺团儿对饼干倒是十分喜欢。程时更加喜爱这个好养活的家伙了。

一人一兽正享受着清闲的用餐时间，突然间，强烈的震感从脚下的地面传来，程时抬在半空中的手一顿，而后他将手里剩下的饼干全部扔进嘴里，一手捞过背包，一手拎着刺团儿跑出树林。

这片树林生长在地势较高的地方，这是程时跑到树林边缘的时候发现的，当然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从这地势较高的地方看去，视野更加广阔，也因此，他看到了数不清的丧尸从各个方向如水流般汇集成一片，浩浩荡荡地如潮流一般。

丧尸潮！

程时觉得心悸。

这远看如涌流般的丧尸群所到之处，人类瞬间淹没其中，快得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连哀声都全被淹没！

程时注意到，这突然聚集起来的丧尸潮涌动的方向是——

12区。

“我必须得回去。”他喃喃。

程时是个聪明人，他从一开始就看出了俞穆的野心，俞穆想要12区，所以他耗在12区迟迟不愿和他离开，哦，也许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和他去一区。

而程时非常想和他去一区，但他不能强迫他，所以只能呆在他身边，在想到更好的方法前。他想，也许俞穆得到12区后，就会和他去一区，他这么期待着，也只能这么期待着。

俞穆对12区的执着就像他对一区的执着。

上一世，丧尸进化就是在大范围的丧尸潮过后。而丧尸进化时也就离12区沦落不远了，他不知道12区真的沦落后，俞穆会怎么样。

是不是再也不愿和他去一区了？或者，干脆放弃12区和他去一区？

他这么想着，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受惊转过身，正好对上俞穆的那双眼。

和离开时相比，俞穆的脸上多了几分颓色，凌乱的衣着显得整个人有些狼狈，但他的目光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那里面似乎包含着不可动摇的信念，仿佛是对某个人或某件事承下了永不改变的诺言。

这一刻，程时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他们是同一种人。

他正想从他的眼里读取更多的信息，却被他的话打断了。

他说：“我在找你。”

11、尸潮（二）

程时想要带俞穆去一区，他的执着是有原因的。这还要回溯到他重生的那一天，原本应该死亡的他却意外重生了，在再次看到母亲留给他的信息，他难掩惊讶，在惊讶之余，他决定再次去一趟8区。

其实重生后的世界并不是一层不变的，上一世他在去8区的途中，丧尸已经进化，而这一世这些却迟迟没有到来。当然这并不是他最关心的，他关心的是能顺利到达8区。

他想要看看到底是谁杀害了他，也想要取回母亲留给他的东西。

有着“隐”的保护，他去8区的过程很顺利，他也成功地再次踏进了那个给他留下死亡阴影的地方。尽管这一世有些事情改变了，但有些事情却仍然沿着它原本的轨迹进行着，比如……他仍然来迟了。

屋子里被人翻找过的痕迹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看到这一幕，他恍惚觉得其实这一切什么都没有变，他依然没有找到“遗物”，依然逃不过……死亡。

当“死亡”二字闯入脑海，他猛地惊醒转身，正对上一个黑漆漆的枪口！

他的心狂跳起来。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幢有了年岁的老旧别墅，透过复古的雕花木窗，他看到冰冷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脑门，他想，如果他没有转身的话，它正对着的将是自己的后脑勺，也就是上一世他中枪的地方！

枪声久久没有响起，程时狂跳的心慢慢平复下来，他惊讶地看向持枪的人，那人见他看他，放下了枪，然后消失在了窗户后，不久，他所在的屋子的门被推开，那人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张很容易产生好感的脸，程时想。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将枪口对准了自己，他一定会喜欢上这个儒雅的男子，因为他脸上温和的笑容，因为他敛去一身锋芒的平和。

“你在找东西？”那人并不在意他直勾勾的打量和审视，绅士十足。

程时感叹，这个人脸上的笑太具欺骗性了。这么想着，他收敛了眼里所以的情绪，回了他一个笑，仿佛依然忘记在不久之前他还被对方用枪指着：“是啊，我在找一幅画，是幅自画像，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也就是他说的那幅画了，那是她母亲的自画像，名叫“千面”。名字有点怪异，他母亲曾这么解释这个古怪的名字——

“这画看上去是死的，其实是活的，看上去是在笑，其实是哭了，看上去是我，其实也不是我。”

那时母亲正沉迷于哲学着作，所以他一直将她这话当作被哲学洗脑后的胡言乱语。

尽管名字古怪了点，但它确实是她母亲最喜爱的东西之一，他时常看到她看着那幅画像出神。他是真的想取回母亲最喜爱的东西。

因此，面对这个闯入者，他难得地坦诚了。

“被我拿走了。”那人直言，说完后顿了顿，问，“你是白安的养子？”

俞白安是程时母亲的名字，而那人显然也知道，不仅知道，而且口气熟稔，也许是熟人。程时有点弄不明白事情的走向了。

那人见他没说话，也不在意：“你想要它？”

程时抬眸：“那是她最后留给我的。”当然想要。

那人轻笑了声：“那来做个交易吧。”

程时琢磨着他话里的诚意，最后还是败在了想要取回画的迫切：“什么交易？”

“你把这个人带来一区，我把画给你。”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就是俞穆。这就是他“偶遇”俞穆的原因。

程时不认识俞穆，所以不知道这个交易谁占优势比较大，但他还是应下了。因为要拿到“千面”，他能选择的并不多。

“好。”程时吐出这个字时，他看到对方笑了。

“那么说好了，你将人带到一区，我自然会找到你。”

他话里的自信让程时皱了皱眉：“最后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那人点头爽快道：“当然。”

程时看着他：“你看到我的母亲了吗？她原本应该住在这里的。”

“她死了。”那人的语气轻快，这让程时萌生了些不快，但听到后面的话，他的不快上升到了愤怒，“我亲自动的手，‘嘣’的”一声……“他说着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程时沉默。良久后，他艰涩道：“为什么？”

那人似乎真的在仔细思考：“大概是因为，我不喜欢她的那张脸。”

因为这样的原因？

程时心里的愤怒烧灼得内脏一阵阵疼，但他脸上却是平静的：“我知道了，我会把他带到一区的。”

“我喜欢信守承诺的孩子。”那人笑着离开了。

这就是他找上俞穆的真实原因，不是真的想要一个同伴，而是交易如此。当然，程时并不是真的想要履行交易，他带俞穆去一区是想弄清两人之间的渊源，看俞穆是不是能成为那个男人的弱点。

他没想过要和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交易，从来没有！

为了让俞穆注意到他，他决定抛出诱饵，也就是自己无畏丧尸的特点，意料之中，他果然上钩了。只是……这诱饵似乎过了点，他似乎成了对方某项交易里不可或缺的部分。

So Sad！

他的诱饵没有吸引住他猎物，反而成了猎物吸引其他猎物的诱食。相信这也是俞穆发现他失踪后寻找他的原因。

“我在找你。”他说。

程时在明白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后，有点欣喜，但更多的是悲哀。他想自己应该改变一下战略了，在对方把自己推给别人之前。

程时思绪万千，面上却分毫不露，甚至还能匀出一点心思和对方玩笑，他动情地回道：“我在等你。”硬是将身后成群的丧尸当作背景，演出几分琼瑶剧的感觉。

俞穆嘴角抽了抽，不忍直视地错开视线看向他肩上的刺团儿，挑了挑眉：“变异兽？”

“是啊。”程时脱口回道，等话说完，才意识到有哪儿不对劲——变异兽是后来才有的称呼，现在根本就没有这种叫法！

程时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俞穆不会也是重生回来的吧？！

“什么变异兽？”为了证实这个猜想，程时故作惊讶，“你刚刚说的是变异兽吗？那是什么？”

俞穆睨了他一眼：“你耳朵坏掉了？”

程时撇嘴：“说话就说话，不带人身攻击的！素质！”

俞穆道：“你肩上的那坨，正常刺猬能长那怂样吗？不是辐射过多变异了？这家伙不会是从日本福岛过来的吧？”

程时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一句：“……它不会泅水。”

这解释虽然难听了点，但还算靠谱。所以……俞穆不是重生的？是他多想了？

令程时意外的是，刺团儿从俞穆出现后一直很安静，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连俞穆那么难听的评价都没能刺激到它，要知道他之前只是说了句毛软，它都会臭屁地出来显示一番的。

看来，它要么是极度不喜欢俞穆，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要么是出于动物的本能畏惧俞穆……后者的几率比较大，尽管程时一点也不想承认。

“顾子兮呢？”程时这才发现，俞穆身后没有顾子兮的身影。

“不知道。”俞穆低着头整理背包，从里面掏出一瓶水，打开，清洗匕首，“我醒来时就没看到她。”在找到程时之前，他曾遇到过一小股丧尸流，这也是他这么狼狈的原因所在。

程时愣了愣：“她不在？”

那她去哪儿了？和石峰等人一起离开了？不对，严妍说过看到他们时，石峰已经不在了！那没有防身本领的她能去哪儿？

程时脸色有点怪异，她该不会被丧尸……

好吧，尽管他并不喜欢这个多次害他的女人，但是从另一面思考，这个女人却是俞穆在意着的人，他不想这个女人出了什么意外，让俞穆更加不想去一区了。

清理完匕首的俞穆抬头正好看见他的怪异脸色，不轻不重地踢了下他的小腿：“想什么呢？她会没事的。”

“我什么都没想！”说到这里，程时升起了八卦之心，“话说你俩的关系不错啊……”

俞穆对顾子兮很好，他会维护她，会照顾她，但是他又无视她追随的目光，这种好……程时想，如果他是顾子兮的话，一定会觉得森森地蛋疼。

俞穆越过他看着远处越来越多的丧尸，随口道：“如果你救过我，我也会对你不错的。”

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

顾子兮曾救过他，所以他才对她这么好。

程时抓住了这一点，而后玩笑似的笑道：“如果真到了需要我救你的时候，我一定会义不容辞的。”

俞穆不置可否，专注地观察着远处的丧尸群，良久，他轻轻说了句：

“也许真有这个时候。”

程时有点没反应过来：“嗯？”

俞穆收回探察的目光，淡淡道：“我说我们该出发了。”

“去哪儿？”

“回12区。”

12、尸潮（三）

子弹脱出枪口飞速而去，几乎是同一秒，恶心的丧尸脑汁飞溅，很快，扑涌而来的丧尸淹没了那具尸体。

丧尸群越来越近——

硝烟的气息刺鼻，他的手因强烈后座力而酸软不堪，他目视着车窗外，任由汗水滴落衣襟。枪声不绝，他的脸色因越来越靠近的丧尸变得难看。

“MD！老林，你怎么样？我快没子弹了！”

他手脚麻利地换上弹匣，趴在路虎的车窗口扫射着窗外的丧尸。突然，他的手僵住了，他沙哑着声音唤了一声：

“老林？”

无人回应。

他僵硬地转过头——

副驾驶的座位上，一个和他相同打扮的人无声地横在车窗上，他的大半截身子露在窗外，被几只丧尸疯狂地撕咬着……

“啊！啊啊啊！”

看到同伴的惨状，他的脸色刷白，原本濒临崩溃的信念瞬间崩塌，他转过头，发癫似的扫射着丧尸。然后……子弹没了。

他关上车窗，虚脱地倒在靠座上，双目无神地盯着车顶，眼泪浸入鬓发。丧尸就在他的身边，扒着车窗玻璃朝他龇牙咧嘴，敲击窗户的声音一下下落在他的心脏上，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恐惧将他淹没，他逃避似的闭上了眼。他……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