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以前说,只要拧一下就不疼了,以毒攻毒。”
卫瓜瓜一把捧住他的脸,十分严肃的说,“那都是骗小孩儿的,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个大人了,以前的都不算。”谁知果果脸一扭,嘟着嘴说,“不算数就不算数呗,我才不想当大人,骗谁?”他爬到他瓜哥的肚皮上,四角紧紧抓住,像坐水床一样晃荡一会儿,翻身蹭下床沿。仰脸往地上一躺,在毯子上扭来扭去。
“小子你干嘛?”
“嘘。”果果神神叨叨的睁开一只眼,“瓜瓜你看,水母在游泳。”
“啊?”
“电视上说的,水母很脆弱,不喝水会死的呀。”
“服了你,我说你怎么喜欢在水缸里泡着呢,敢情这都是你绝妙的伪装。”
“对哒。”
“好好好,行行行,喝喝喝——”瓜瓜提起果果的裤腰,一手捂住腰慢慢悠悠晃出门。
“你下楼,我在这儿看着,成吗?”
“成。”小家伙答应的很爽快,一个个拍亮墙上的小夜灯。
“慢点。”
“那你给我数着。”
“好,一,二,三,四——”卫瓜瓜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听到身后房间传出些微说话的声响。
瓜妈和卫爸不住一屋,平时瓜妈带果果睡楼下,现在估么有一两点了,跟谁讲话呢?难道真像瓜妈说的那样?他掂着脚尖,偷摸打开条门缝。
当年那道劈了孙悟空的老雷“咔嚓”劈在卫瓜瓜脑门子上,他瞬时神魂颠倒,心醉神迷,心脏有点疼,又有点麻。圣母玛利亚,耶稣他美丽的妈,那是丹拿顶级配置红桦木家庭影院?O!M!G!那个藏在窗帘后面露出个头的音箱是怎么回事?眼尖的卫瓜瓜一眼瞄到商标——Bowers & Wilkins,还有那个质感的造型,啧啧。手指头不由的使上力,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东西突然变得伸手可得,右手把左手拉回来,左手再把右手拉回来。他的眼睛在门缝后面灼灼闪光,以至于完全忽视了窗口讲电话的卫爸脸上流露出的异常温柔的表情。
“我是一条小青龙,我有许多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卫瓜瓜一边哼着歌一边利索的把瓶底锅里的煎鸡蛋翻面,关火,用锅里的余热稍稍一烫,出锅装盘。果果光脚站他脚背上,抱住他膝盖,走哪儿带哪儿。
“瓜瓜,小青龙是神麻?”
“青色的龙哇。”
“那你不是小青龙,而且你只有两个小咪咪,没有许多,昨天洗澡的时候我都看见了。”
“啥?”打开冰箱,卫瓜瓜拿出一个昨天做的糯米糍塞住小东西的嘴。
瓜妈跳完操满身大汗的从院子里进来,枚红色紧绷健身衣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儿子们,老妈去冲个澡,我不回来不许提前吃。”
“嗯。”这厢果果已经塞了个半饱。
“果果,去叫老爹下来,快点。”
“老爹昨天没回来。”
“你怎么知道。”
“嘘,你过来,”果果对他招招手附在他耳边说,“我有特异功能,只要是老爹的声音,不管多晚我都能听见,院子里的汽车声,脚步声,咳嗽声,开门声,拖鞋声,还有走廊里的烟味儿,还有——”
“有什么了不起的,半夜猫咪打呵欠的声音我都能听见。”
“哇!卧槽瓜瓜好厉害哈哈哈。”
“啥?”手一抖,热锅烫的他一哆嗦。不想也知道谁教的,天杀的卫瓜瓜。
他提果果起来准备好好教育一番,腰两边的肉突然被捏住了。瓜妈弯腰把体重计放他脚边。“来,过称。”她扯住卫瓜瓜的领子,“别跑,呦,158,瘦了五斤。哼,手感就是这么准。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我上次骗你上称,你半年没回家。”
“我——”瓜妈跟本不听他讲什么,上下打量着说,“你这次回来我想明白了,老公根本不重要,儿子才是自己的。老娘才四十出头。”“四十六啦!”“别说话。”她摁下果果的脑袋,突然恶狠狠的盯住2瓜的肚子,“减肥!老娘受够了!倒要让那群丑婆娘们看看,我儿子比他们家的歪瓜裂枣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她说着捧住卫瓜瓜的脸,“这些天我观察很久了,你漫长的叛逆期可算过去了,现在能听得懂人话我晚上都能笑醒。我大儿子终于长成男人了!”她拽下瓜瓜的脖子使劲亲了下他的脑门。“吃饭吃饭。”她一边走一边把头发扎起来,在桌边对2瓜的手艺不住称赞。
果果仰脸看了一会儿,突然大嗓门叫出声,“妈妈,瓜瓜害羞啦。”
原来瓜妈偷偷给他报了减肥班又怕他好面子不高兴去。不过2瓜还是悄悄退了钱,因为太贵了!这副身材,他也不像刚开始那么难以接受,本来就不是在乎外表的人,至于他人怎么看,他更不在意了。撞门上又弹回来,这样的感受实在很微妙。
人家父母的钱,他不忍心花,这道弦绷着,是他的底线。
但是当瓜妈说他外面住那套房是他自己买的,他还是傻了。他能感觉到卫瓜瓜活的挺滋润,滋润到吃布丁噎死在床上都没人知道。一百来万的房子,房本上的名字是他自己的,那感觉对于一个经常上顿不接下顿精神需求又大于物质需求的小偷有什么样的意义,旁人肯定无法体会。
作为曾经的专业技术小偷,卫瓜瓜躲在房间里绞着手指头算计了两天。最终下了一个决定。他要卖房。
说干就干,找到靠谱的中介,事情呼呼啦啦就办妥了。房子一年前买的,虽然地段不好,每平米依然涨了两三千。他把原来的本钱交给瓜妈让她挑更有升值空间的东西去投资,赚的二十万自己留了一半,另一半存卡里放在果果的床垫子下面。纵是这样仍然心有不安。
“怎么这么多钱,我当时没给你这么多啊,你自己写软件程序就能赚这么多?”
程序?什么程序?卫瓜瓜打哈哈遮掩过去,自己一头雾水。对于以前的卫瓜瓜他无法了解太多,对方所有的一切都锁在电脑里,解不了密码,电脑在墙角一直是摆设。
开学那天,蹲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欣赏着各种材质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包,卫瓜瓜真切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意气风发。他轻盈的灵魂带着170斤重的庞大身躯迫不及待的搬到新住处。没法子,家里伙食太好。
地方比之前偏,但安静多了,他选了又选,才看中这套一楼带小院的三居室。不为别的,周围树多看着舒服。老两口年纪大了要搬去和女儿住,说是老房子过几年会拆迁,老大爷同意他怎么造都行,就是别弄脏。
卫瓜瓜忙着把大包小包搬进屋,正忙活着,门被敲响了。大爷手里夹着刚买的报纸,老花镜挂脖子上,乐呵呵的瞅着他。
“您怎么来了,来,这儿坐。”他赶忙把门口乱七八糟的东西腾出一条路。“你忙你忙,本来我这老房子就没什么你们年轻人能用的,你还得再归置归置。”
“您不是算我便宜了么。”卫瓜瓜仔细一品,“您今天来是——”
“瓜啊,你看是这样。”大爷站在门口略有踌躇,“我楼上的老邻居不是也把房子租出去了么,结果他儿子今天回来说不让租,对方那小伙子东西都搬来了,看着也怪可怜的。我就寻思着,反正你们都是一个学校的,不如合租吧,房租我减你一半过后再送你一个月——”
“行啊,没问题,我看您愁成这样以为不让我住了呢。”卫瓜瓜直起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怎么会,你以前那个小区条件好,我怕你住不惯我这儿,那我回头把改好的合同拿给你。”
“不用不用,您给我说个时间,我——”他话说一半全洒地上了,季什么辰阴沉着脸出现在大爷身后。
9、“杨军师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卫瓜瓜不好立刻反悔。他隔着老爷子长满老年斑的后脑勺看对方举止礼貌笑的跟圣贤大儒一样,嘴巴从左边撇到右边。大爷一走,他寻思不装了吧,要原形毕露了吧,结果对方径直从他跟前走过,不认识似的。
他原地扒拉着自己的双下巴,怎么品怎么不对味儿。“唉?大胆,那个房间是我的。”
季双辰把2瓜的拉箱踢出来,撑着门框说,“现在是我的了。”2瓜怎么会服气,他硬挤进去跟姓季的争,“我先来的,你休想。”没来得及看清身手,对方手肘一横架他脖子前,“胳膊懒的发痒,不然你陪我练练?”
没料到会突然吃瘪,卫瓜瓜咽下口水,眼神偏向一边。“那,你住行了吧,我住另一间。”一挣脱他忙跳开一大步,“我让你的小子!你胳膊,我也不是成心的。你既然已经好了,这篇咱就掀过去别再提——”他越说越没底气,对方不动声色的视线让他忍不住步步后退。
季双辰今天穿着随意,黑色T恤浅蓝牛仔裤。卫瓜瓜走神扫了几眼对方的腰线,啧啧,隐约的肌肉线条。他忍不住挡住自己的肚子,糖果色的卡通衬衫,肚皮把大嘴猴的嘴撑的更大。抬眼间,季双辰走到他跟前,“你干什么?”他平生最讨厌被人逼墙角。
“卫瓜瓜?”
“干嘛?”
“我只说一次。”
“说。”横成这样要收我肚子的占地费还是怎地。
“进我屋,手进来剁手,脚进来剁脚。”
卫瓜瓜噌一股火冒的老高,“您放心,您那是任意门,一不小心我还怕自己被传送到十八层地狱呢。”再说我进去翻个遍不让你知道还不是松松的。
季双辰后退一步扫了他一眼,“那再好不过。料你也没有,女朋友不能留下过夜这样的话不必我再说。”卫瓜瓜抓住他嘴角含义不明的微笑,“你别蹬鼻子上脸,我——”
对方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扔下话说一半的卫瓜瓜推门出去。
“切。”2瓜抓起桌上的抹布甩到门框上。
岂可修。
一大早,卫瓜瓜把自行车交牛奔手里。“怎么样大牛,我说了弄丢你一旧的还你一新的。”
牛奔围着车子左转一圈右转一圈,眉头皱的很深。“不错,很拉风!衬我媳妇。”他伸出大拇指按2瓜脑门上。路过的杨田野趾高气扬的翻了他俩一人一个白眼,卫瓜瓜挑眉,“什么说法?”
“生理期,每月总有那么几天。”没说完,胖瓜已经脚步轻快的扑上去了。
“怎么啦呀,小甜甜,这么长时间不见,孤单寂寞冷了?大爷今晚翻你牌子怎么样。”
杨田野眼角一飞,“别了爷,民族食堂后面栓的那头母驴已经等你俩月了,择日不如撞日,你洗洗干净今晚就去吧。”
“呦。”卫瓜瓜往左一闪躲开他踹过来的脚。“暗算我?”
“我这暗算不都没踢着您么。”
三人前后随人流穿过广场,军训的新生在广场另一头整齐列队喊起响亮的号子。校园大屏幕上正播放的画面把卫瓜瓜勾住了。牛奔也看见了,“这不是期末监考那男的,怎么上宣传片了?又没我长的帅。”
“是是是,没你帅,没你这八百度的大近视眼帅,”杨田野把牛奔推开,嘟囔着别挡道,“人做主持你也做啊,人搞社团你也搞啊,人参加比赛拿奖你也拿呀,人被白富美围着你也勾搭一个看看呀。整天张嘴闭嘴媳妇儿媳妇儿,活该吃糠咽菜当一辈子屌丝。”
牛奔脸上挂不住,烦躁的抓抓头发,“你今天怎么了?真生理期啊,说话这么酸。”
卫瓜瓜横插一杠隔开他俩,“小甜甜,姓季的什么来头你跟我说说呗。”
“我刚才就想说,你脸是怎么回事,滚过来的?”杨田野说着狠狠捏了一把2瓜的脸蛋。卫瓜瓜心里一抽,还不是因为早上跟那谁争着要先出门,结果被恶意绊倒栽门框上了。这话打死他也不会说,打哈哈想法子搪塞过去。说巧不巧,季双辰从对面红砖小礼堂里出来,身边偎着一位楚楚动人的长发美女。他没背包,单手拿一摞文件夹,笑的像三月春风哗哗啦啦能吹开一路桃花。
“手进来剁手,脚进来剁脚。”
想起他那天的样子,卫瓜瓜不屑的撇开视线。明明是大尾巴狼非装犯二萨摩耶,狗怎么你了这么跟人家过不去。
“在读研究生,多的我不清楚。不论多么热闹的表象只要有人配合总能造出来,实打实的东西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吃得开的人都有那么点特殊原因,不过他好像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
“这人不简单。你问他干嘛?不问女的,抓住一大老爷们问个不停。几天不见你怎么又胖了,再胖下去搅*基都没人要你。”杨田野上下打量他一番,突然目光一变,“不对,你现在得有C罩杯,让我摸摸。”
今非昔比的卫瓜瓜岂是人能随便抓住的,他轻盈的在人群中躲闪,脚下一顿,感觉不对。扭脸看见一白头发矮胖老头,油光发亮的脸蛋憋的通红。他忙点头哈腰说了一串对不起。
“十点的专业课,怎么还在路上晃。”原来是认识的老师,虽然没什么印象。“这就去,马上去。”三人忙说,刚想溜,“卫瓜瓜你站住。”
偏偏叫我?
“你明白自己的处境吗,你现在是系里,乃至院里的重点观察对象——”对方语气不善,临退休老年人的特点是抓住机会就要传道授业,解不解惑并不在乎。卫瓜瓜站路边老实听着。“——期末考专业课统统不及格,还背上了违纪处分,我多少年都没见你这样的学生了。特别是在我们这样的重点院校重点学科。下午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好好谈谈。”他一番话说的义正辞严,人来人往的路上丝毫没有打算控制自己的音量。好在胖瓜脸皮厚,要是小女子得哭晕过去。
牛奔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一个身体下的双重视角非常奇妙。
琢磨了这么些日子,2瓜对大学生活有了点了解。除了利害相关、情投意合的哥们儿,其他的不管你杀人放火,就算闹出天大的事撑死俩星期就从大众视野中消失了。与外围仅有一墙之隔的大学校园,有纯粹的知识珍宝,也有复杂的人情是非。无论你是人是妖,只要有本事,想上天堂你就使劲扑腾翅膀,想下地狱你就可劲堕*落,谁能管你,谁愿管你!何必找不自在。当然,最大的一拨人其实在原地踏步。
船已经下水,扬帆亟待远航,然而陆地上观望的大多数还没有想好上哪条船。此岸安逸,彼岸无法预知。在人群里或真或假的犹豫,时间充裕,混在人堆里所以觉得安全。然后犹豫成习惯,被时光磨损了面孔,毕竟不论舞台搭在哪儿,金子塔尖或是棚户区的陋巷,主角只有那么几个,大部分都是路人。
活在同一个时空,但人们时间的维度不同。这卫瓜瓜小时候在路边晃荡的时候就发现了。就拿钱包来说,青壮年的行人,步速越快的包里的钱越多。不论在哪儿,维度是你自己选的,回馈也就是你应得的。王二那样的角色游离于维度之外,卫瓜瓜呢,他沿着马路牙子一边慢跑一边想,他终于看到给自己造一条船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