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瞎喳喳什么,都不怕邻居笑话,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你别拿这一套吓唬我,只要你不怕,老娘我就不丢人。”
“你闭嘴,别教坏了孩子。”
中年卫爸,浓眉飞挑身形魁梧皮肤黝黑,瓜妈皮肤白皙珠圆玉润,宝蓝色连衣纱裙不见腰身。
她见卫爸即将消失在楼梯转角,情急之下抄起手边的遥控器砸向对方的后脑勺,谁知用力过猛脱手甩向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大吊灯。眼见不对,卫瓜瓜三两步走过去,只听一声脆响,他赶忙护住瓜妈的头。玻璃渣子满地飞溅,后脖根一凉,他没在意。
“有没有伤了!”卫爸转眼间下楼,把两人头上的碎玻璃碴子抚掉。
2瓜腮帮子上拉了道小口子,他伸舌头舔舔,“没事。”
“儿子,让我瞅瞅。”瓜妈抱住他的脸揉了两揉,他硬生一身鸡皮疙瘩。
卫瓜瓜一人一边揽住两人的肩膀,“有事好商量嘛,看在儿,嗯儿子我险些破相的份儿上,咱都心平气和的坐下好好谈谈。我爸一见危险连滚带爬的就从二层楼下来了,不是就因为紧张您么,旁的乱七八糟总能理清。”话没落音,后脑勺挨了他爹重重一掌,“流里流气。”
“都是他,他对我冷暴力!”
“我一张嘴你就吵,还怎么跟你说话。”
眼见又要没完没了,卫瓜瓜赶快打断。“那不如这样,你俩吵不出结果,说给你们儿子我听,我给判断判断,保准绝对公平公正。”
瓜妈往他眼底深深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行!听你的。我先把这儿的烂摊子收拾一下,你把果果带上楼洗个澡,开会,我们一齐开个会。”
“好咧。果果——”2瓜看出来了,爽快的瓜妈十分上道,屁股往门口一撅,伸出半拉脑袋。“唉?”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盆盆罐罐翻个遍没见小东西的影子。手机搁在窗台下面,耳机线整齐的码在一边。
坏了。
“我们出去买个冰棍吃,马上回来——”卫瓜瓜骑车夺门而出。
“冰箱里什么都有,用不着——人呢?”
“果果——”
卫瓜瓜顺着下坡敞开嗓门喊了一路。小东西胳膊短腿短走不了多远,可大半天路边猫都过去两三只了唯独不见小人儿的影子。身上的汗一层层往下淌,卫瓜瓜拐到前面路口值班处。
“哥们儿,有没有看见一个两三岁大的小男孩从南边过来。”他说着客气的递出一支烟。
门卫抬头瞄了一眼他的二手自行车,低头接着玩手机,爱答不理。卫瓜瓜眯起眼等了三两秒,抹一把汗甩到对方脸上。“唉?”终于抬头了。
眼疾手快夺过门卫的手机在手里颠了两下,“哥们这款手机不错啊。”
“关你屁事儿,快还我。”说着站起来伸手要抢。2瓜一手制住他的脖子,把他撞回椅子里。手机露出桌边,两手各按一头。
“我再问一遍,两三岁大的小男孩,有没有看见。”
“没有!你别乱来,四周都有摄像头。”
“别特么废话,对讲机打开,四周巡逻的都给我问问。”
欺软怕硬的怂包卫瓜瓜见太多了,单靠闻都能闻出来。折腾了个把分钟,什么也没有问着。他啐了一口,把手机扔给怒目而视又不敢发作的年轻门卫。
“哥们儿你眼力不行啊,别的不说,手里拿着个假货还当真宝贝。”他跨上车悠悠的说。
“你放屁!我是原价买的!”
“哦?分量太轻,不信你到专卖店验验。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果果哇——”他仰脸又喊了一嗓子,心里越发无法淡定。
一条街一条街反复转了两三小时,卫瓜瓜的衣服早已湿透。他打定主意,再找半小时要是还没有就回去报警。单这两三天,他的运动量肯定比宅胖一年的运动量都大。停在人来人往的音乐喷泉广场,他把自行车随便往地上一撂,坐地上啥也没干,大睁着眼喘的嗓子眼一股一股的往上翻血腥气。
“啊哦,圣母玛利亚,耶稣他美丽的妈,赐予我未卜先知的智慧吧。蛇精葫芦娃玉皇大帝孙悟空蜡笔小新叮当猫美少女战士驱魔少年火影忍者死神变变变!鬼才知道我嘴巴里说的是啥,千里眼开!顺风耳开!千万不要丢,做成人肉包子会很疼啊——”
卫瓜瓜蜷腿席地而坐嘀嘀咕咕念个没完,他不停的掰手指头,指关节“咔嘣嘣”响得毛骨悚然。他突然抬头,脑袋微微一侧,捕捉到了一丝不平凡的声响。忽然间,他如脱兔般跃起,朝喷泉另一边跑过去。
出现在他们面前,卫瓜瓜愤怒了。卫果果手捧大桶冰淇淋和身旁黑衬衫男子谈笑甚欢,不久前对自己装委屈的不知是谁。越是愤怒,他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呆!让俺老孙劈死这双妖精!”此话出溜到嘴边被及时咽下。
卫瓜瓜二话不说,扔掉冰淇淋用食指提溜起果果的背带裤简单粗暴的往肩膀上一甩,转身就走。小人精被他的气势唬住,抽抽搭搭哭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安抚,肩膀突然被扳住,2瓜心生不耐,恨不得马上脱衣服跟人干上一架。
“放手!”
“你要说的,不只是这一句才对。”听到对方的声音,卫瓜瓜膝盖一软,华丽的割喉感再次袭来,即刻萌生了逃跑的冲动。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他在心中感谢了一番天地。
偷偷摸摸往后瞄了几眼,大热天里对方的面容却散发出冷。他更想跑了,无奈老兄这次是铁了心,卫瓜瓜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他钳子一样紧扣自己颈窝的手。
僵持不下的当儿,“啪!”一只肥软的小手拍上对方骨节突起的修长手指。“瓜瓜是我的,你起开。”说着紧紧搂住他瓜哥的脖子,就像搂住一个特大号棒棒糖。
“哦?”对方挑眉收手,“既然我们不是朋友了,那把你刚才吃的冰淇淋还给我。”
“好吧。”果果一翻身顺着2瓜的大腿出溜下来,往下揉揉肚子腰一挺掏出小果果对准季双辰。两个大人一脸震惊,低估小孩的杀伤力后果往往是灾难性的,“我滴天!”卫瓜瓜赶快把他提起来,谁知他这厢已开闸放水,像个喷壶一样浇出个大弧线。
完蛋,根本不敢看对方的脸。自行车也顾不得了,提起他果弟撒腿惊慌逃窜。横穿大半个广场后,卫瓜瓜扛着果果喘了口气,回头见对方仍立在原地,左手往脖子前一横,几乎听到他口中的三个字。
“宰了你。”
卫瓜瓜皮笑肉不笑的朝他的方向鞠了两躬。五点整的音乐一响,喷水池里交错升起几条水柱。广场上花花绿绿的人们来来往往,唯有喷泉前一个黑色的剪影跟自己对峙着静立不动。扶着膝盖站直腰,卫瓜瓜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紧紧按住太阳穴撑了一会儿,果果抱着他的腿不敢吭声。
“我歇一会儿啊。”他话音没落,人直挺挺的躺倒在地不省人事。
6、老狗和怪兽医
“他单手怎么把我这160斤的胖子弄到医院的?”晚上十点,卫瓜瓜从学校里出来,亮紫色的斜挎包背在他身上像紧绷的护腰。这个疑问已经困扰他整整一个星期。
周末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医院,医生说他中暑脱水了,而且连脖子上开着一指长的血口子都没发觉。要不是果果拽着他的手哭的眼都睁不开了他一刻也呆不下去。医院就是噩梦。
他一手拿着朵棉花糖,一手夹着烟在马路沿蹲了一会儿。人在车水马龙的地方总容易犯个小惆怅,约么着跟“逝者如斯夫”一个意思。对面的楼房一排排大敞着怀,稀稀拉拉的灯亮了再灭灭了再亮,里面是不是有个属于自己的洞,大晚上形单影只徘徊在大街上扯着嗓子干嚎的人最明白其中滋味的不同。
“噗呸!”他吐出嘴里的烟屁股,啃了一大口草莓味儿的棉花糖。站起来挎包往身后潇洒的一甩,仰脸高唱“我是一条小青龙,小青龙小青龙,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悠哉的掠过一众惊异的视线,踱过马路。
快到自家单元门口的时候,卫瓜瓜听到一楼院子另一边有响动。他踮起脚伸头扫了一眼,只这一扫,他像被扎了屁股的犀牛,“嗖”的窜过去。
“让你跟着我,让你叫,让你坏我事儿!看我不弄死你!”脖子上戴金链子的杀马特男子正在死命踹一条老狗,那狗呜咽着躲到墙角,已经动弹不得。卫瓜瓜气血翻腾,两眼发胀,他拍拍对方的肩膀,咬牙切齿笑眯眯的说,“嘿哥们儿,歇会儿不?”
“你是哪儿根儿葱!老子今天正有气没出撒,滚开,不然带你一块儿——唔!”
卫瓜瓜扯着他的头发按到墙上,“不然怎么样?我倒要看看今天是你揍我还是我揍你!你不是这小区的吧,怎么混进来的,小偷?偷东西没得手吧。”他说着从对方裤兜里抓出一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钩子夹子剪子刀子什么玩意儿都有。
“你还我!”
“呦,东西不少呢,技术不熟练吧。溜门*撬锁不适合你,小子,相信我。世界这么大,什么地方没有个活命的办法,趁你还没上手——”
“滚你娘的死肥猪。”小青年扭动脑袋想从他手中逃脱,2瓜嘿嘿一笑,锋利的小刀在圆润的手指间灵活跃动。小子转眼间萎靡不振,“大哥,哥,别开玩笑,我错了,贱命一条不值得您动手。”
2瓜视线一垂,没有吭声。抿嘴把对方的右手往墙上一按,握起刀骤然发力。“呀——”那小子惨叫一声闭上眼,过一会儿没发觉疼。睁眼一瞧,刀子紧贴指缝扎在墙上。他有点晃神儿,盯住抱狗小跑离开的粗壮背影直到看不见。
自从被叫做卫瓜瓜,他就摇身一变成了风中奔跑的胖子。说来也巧,怀里抱的狗就是前些天从家里走掉的那只。狗鼻子上有道疤,他记得很清楚。它嘴角一直往外吐血沫子,黑亮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卫瓜瓜。它的眼睛,亮的就跟果果的一样。
“兄弟,你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我那天也没说一定要赶你走,你可以再求我一会儿么。再说你也岁数不小了,遇见那种脑子没长全的毛头小伙还不知道规避风险?疼吧,忍忍啊,马上给你治。”
沿花坛边一溜下坡,2瓜终于看见一个没灭灯的宠物诊所。穿便服的高大男人猫着腰出来关掉招牌上的灯箱。
“等等等!大夫!”卫瓜瓜一着急,绊住马路牙子摔了个结实,他两手举着,生怕摔了狗。
“何必行此大礼。”充满揶揄的声音,尾音轻飘飘的上扬。
这家伙喝酒了?
没抬头,卫瓜瓜已经闻到扑鼻的酒气。他爬起来,上下左右仔细端详,心中不免忐忑。眼前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人怎么看都不像医生。脑袋伸进窄小的门,“医生在吗?大夫?救命!”
大胡子推开他走进去,“把狗抱进来。”
“你会看病?”卫瓜瓜半个身子被推拉门卡住,穿好手术服,大胡子把狗接过去。“中山路就我一家宠物诊所,诊所里就我一人看诊,我不看你看不成?别卡门口碍眼,进来把门关上。”
“你喝酒了。”
“没喝,酒精刚才洒身上了。”
呵,酒精怪香的,能赶上五粮液。
“你有执照吗?”
他顿了一下,“没。”
黑店!卫瓜瓜的眼睛瞪的溜圆。瞅着对方给狗做检查,一点不敢怠慢。但对方手法熟练,从气质上看也不像骗子。
“那你——”
“你的狗伤的不轻,肋骨断了,要手术。做不做。”
“什么意思?”卫瓜瓜一听这话,心里开始犯横,语气变得不客气。
“这狗年纪不小了。”
“救不活了?”
“50%”
2瓜低头看见狗清醒的眼睛,心里一紧。“做!快点,别太疼。”戴口罩的大胡子特意扭脸看了他一眼,抱起狗走进里间。
“椅子上等着,时间不会短。”
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卫瓜瓜脚边满是烟头。路上的车渐渐变少,这原本就是条偏街,路不宽,两边种着合欢树。很香。
医生从诊所里出来。
“给个火。”
卫瓜瓜嘴里叼烟凑给他,见他没动,眯起眼斜瞟着说,“干嘛?”对方笑着把脸凑过来。
他已经换了常服,眼尖的卫瓜瓜伸手抽出他前胸口袋的小酒瓶,打开盖子闻了闻。
“我就知道。”
他接过去喝了一口递过来。
“我算了,一喝晚上睡不着。”
大胡子笑笑,“你怎么不问我。”
卫瓜瓜一愣,胳膊抡向他的肩膀,“唉你真矫情啊,不是没事么。”对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肃穆。“其实——”“你打住!”2瓜连忙制止他,往地上一蹲抱住头。“让我缓缓。”
有个一两分钟,两个人在路边都没说话。
“你这人真有意思。”医生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
“狗过一会儿才能醒,还得观察,你今天晚上可以回家睡觉了。”
“那医药费。”
他突然停下来,头也没回的扶着门框说,“不要钱。”
卫瓜瓜忙走过去扒住门,“不要钱?为什么?其实你是把他弄死了准备卖给狗肉贩子吧。”
对方眼神一凛,随即散漫开,甚至带了些玩世不恭。他当着2瓜的面锁上门,“那样的话活的比较值钱。”
“怪人。”
接下来的两天诊所竟然闭门谢客不见人影。窗户上贴着告示,“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给谁说的?什么安好,狗吗?卫瓜瓜一头雾水。他扒住窗户缝鬼鬼祟祟的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去看看是否狗已经被弃置屋内。手机却在这会儿响了。
是杨田野。
“你干嘛呢,自习室怎么不见你,下午考试你知道么。”
“什么?你别逗我!”五雷轰顶不过如此。
“牛奔让我提醒你,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蠢成这样,卫瓜瓜,你确定是以前那个精明刻薄的卫瓜瓜么。”
“当然不是!”他的反驳脱口而出,“就跟你说被驴踢过。”
“哼!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跟你讲,只要记住我的笔记,包你不挂科。杨氏出品,质量有保证。你怎么蠢成这样了,啧啧。”
挂断电话,卫瓜瓜惨叫一声奔向学校。
说的轻松,从初中直接跳到大学,半灵不灵的用着别人的脑*子,你以为我容易吗!
懵懵懂懂跌进人生第一个高负荷的考试周,卫瓜瓜心醉神迷。
上午八点半,教室里凉风习习窗明几净,各位同学依次落座,秩序井然。可是2瓜瘫在桌面上,与周遭的精神面貌极不和谐。他像一只待宰的猪,低调的绝望着。
昨天下午那科肯定挂了,记笔记有什么用,老子压根儿看不懂题!专业课,公共课,选修课,单是搞清楚考场就费了大劲。知道卫瓜瓜以前不是什么好鸟,在考场里被大半的人用鄙夷的眼光羞辱他能忍,可这万恶的胖瓜竟然选了双学位!双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