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声音渐行渐远,之后就听不到了。而刚才父女相对挑选礼物的样子,深刻的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这男人,应该有个很温柔的爱人。所以会温柔地说:“我也爱你。”
有孩子和妻子,有着世间最宝贵也最平常的日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人间真情,比所谓的大富大贵要难得的多。
这样的日子,自己大概是不会有了。我喜欢的人是男人,我根本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吧。
很羡慕。
只是这样一想,突然之间,就有点寂寞了。
除夕夜的时候,接到白经远打来的电话。当时电视里放的是春晚的歌舞节目,我妈正和我爸兴致勃勃地讨论哪个舞蹈演员好看,一会儿又说那个跳杂技的人不容易。傅闻意偶尔插两句嘴,然后兴致缺缺的去和罗震嗑瓜子。
他们俩说这就是代沟。
“怎么样,看了之后有没有被雷到啊。”我问。
“恩,确实有点被雷到了。”他笑笑。
“看吧,绝对不是我夸张。待会儿还得放炮,耳朵就要受虐待了。”
“恩,我爸妈一直都没有看这个的习惯,我今天就是自己看,想知道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奇葩。”
“哦。”
“你想不想出来?”他突然间问我。
“出去啊,恩,”我看见房间外面有个可疑的人影,“你等一下,我马上给你回过去。”
“好的。”
“妈,你在外面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啊?”我一脸无奈。
“我这不是看你进屋了吗,还以为你不舒服呢。”
“哎呀,我没事,您就别担心了啊,快看电视去吧。”我连忙催促。
带着一脸探究的表情,她有点不甘心的问:“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是个女孩子吧?那要是约你出去的,就赶紧去吧。”
“你说你,好不容易认识个女孩子。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吹了,这回要是有了的话,好好把握。”
“正好是除夕夜,女孩子最喜欢浪漫了。人家要是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别扭扭捏捏的,听到没。不用担心我和你爸,我们有小意和他同学陪着呢。”
我哭笑不得。
“行了,妈我知道了。”
好不容易从太后那脱身,一边舒了口气,一边赶紧给白经远回电话。
“想好了吗,出来吗?”
“恩,在哪见面。”
“久和大桥你记得怎么走吗?底下不远的地方有一家面馆。”
我思考了两秒:“想起来了,我这就去。那个,你路上小心。”
“你也是。”
结果二十分钟后,我还拿着百度地图转来转去。奇怪,当时明明记得是在这儿啊,不会是搬走了吧?
不对啊,等下,这地方我好像刚才来过。
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苦笑。
很多人都说路痴什么的就是不常出门才会不认路,天天出来走,自然哪里都认识了。可是他们不知道,走很多遍路依旧不认识的人,确实是存在的。比如我。
白经远并不知道我不认识路。
我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走到哪去了,只好问别人,走来走去,终于看到了一家疑似面馆的餐厅。
我从窗户里一下就看见了白经远的脸,几个月不见,他似乎又有了些锐气。英俊的脸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是自己一个人,还是在等别人。
我想,就是那种心无所属的淡然表情刺痛了我。心脏的地方,稍微有些痛了。
“抱歉,我来晚了。”我说。
“没事,大晚上的路不好走。而且,我也没等多久。”
我的眼睛在他的身上淡淡扫过,心下释然。两个人,两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炸酱面,葱青椒红,面条不硬不软,劲道正好。我不由得食指大动。
最关键的是,对面还坐着这个人。朝思暮想,真是朝思暮想。
面条升腾的热气里,我发现自己的眼眶有些湿了。我真的,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艰难。我只想不到,原来还有这一天。自己的心原来这么小,只要一点点,不用太多,就可以填的满满的。
我感慨万千。
“怎么样,好吃吗?”他抬眉看我,问道。
“恩,好吃。我都已经不记得,这原来还有家面馆了。”我一边吃面一边说。
“我也是因为偶然来过一次才知道。不过,味道真的挺不错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突然间,只想看着。
给我这一个晚上吧,这种秉烛夜游的感觉,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感受到了。
白经远带我去久和大桥上看夜景,这里夜色很美,隔着江能看到对面万千闪烁的霓虹灯火,璀璨的人间闹市。烟花从对面的天空升起,一朵一朵的绽放开来,倒像是旖旎不散的梦境,交缠不醒。绚丽的花火,破碎的焰。幻觉、悲悯、喜悦、铅华过后。我们一起看着这座繁华苍凉的城市,明白这荣华表象背后酸楚的真实。
我看不厌倦他的脸。
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最难忘的一个夜晚。不是因为一起吃的面,不是因为他带我来看夜景。是因为,我终于在这样的一个夜晚,看见了他失落怅然的目光。那目光顺着江面破碎的水光,直渡到这座城市的另一边。他的风衣被晚风吹起,棱角鲜明的一张脸,在黑暗里戴着面具。七色的焰成空而逝,面具剥离,出现裂痕。
我深切的,深切的体会到了。
他内心长久的寂寞。
我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没有任何言语的拍拍,就像我常做的那样。或者说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的那样。
我们都成了大人,而我们又变回了幼年的我们。
沉默之中,他轻轻扳过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他的指尖在我的发梢间穿过,大而有力,仍旧温柔。
我不需要揣摩他的心思,只是靠着他感受。我也注视着江面泛着金色的波光,绵延到远处的墨色水痕。我有太多的顾虑,也为太多事情惊惧。而此时,我什么都不愿再想。闭上眼睛,一直静静地,看着远方。挨着他温热的身躯,悲辛又痴迷。
我早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只是很想问一句,为什么要在这么久之后,一切都几乎消磨的夜晚来临的时候,才看到我,冲我招手。
辗转了多少年。
我闭上眼睛,又睁开,使劲地眨一眨。还是没撑住,已经来不及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来,我想笑,又只觉得悲凉。白经远,我们为什么会这样。
他没有看我,所以我以为他没有发现。温柔的,似乎积攒了很多的耐心,他的手指抹去我眼角的泪水。
在寒冬里依旧温热,他的手。
“你害怕吗?”他问我。
“不。”我说。
我们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白经远。”我在黑暗里叫他的名字。
“恩,我在。”他回答。
白经远,白经远,白经远。白经远。一声一声,仿佛叹息,过去的很多年里,我这样叫过他的名字。在我遥远虚空的梦中。
而现在,他是真实。他在眼前。我在黑夜里笑了。
想起他说的话。
“白经远。”我拉住他的手,终于勇敢一次。
“我在听着。”
飘渺淡去的暗云浮动游弋,遮盖了我们。江水平静,陷入睡眠。
我闭上眼,在无尽够不到的边缘来临前对他说:“我和你一起去J市吧。”
操
第九章:转身
不夜的灯火终于熄灭。我们坐下来靠着大桥,头靠着头,睡着了。
分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我用钥匙打开家门,一进门就看见太后双手抄胸满脸狐疑的看着我,分明是审问的前奏。
“知道夜不归宿了,说吧,昨天晚上去哪了?”
“妈,不是你让我去的吗?”我回过去,知道她分明是想套我的话。倘若只是埋怨我不回家,昨天晚上一定会打电话催促。哪会像现在,老花镜都挡不住她眼神中的八卦精光。
“咳,那什么,给你处的那个女孩怎么样啊?你认识多长时间啦?”
看吧,这才是真正目的。
“人挺好的,不然我也看不上眼不是。”我说。
“这倒是,什么都比不上人好。那孩子多大啊?干什么的?”
“妈,”我无奈的换上拖鞋,“你倒是先让我进屋,不然我也没法回答你啊。”
“哦哦,你先进来,快去沙发上坐着,我得好好盘问盘问你,问什么答什么,不许说不知道,也不许敷衍我。”
我坐到沙发上,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指指里屋。
“爸和小意他们还睡着呢,妈你小声点。”
“哦,”她放低了声音,“那孩子多大了?”
她那跟特务接头似的表情把我逗笑了,我赶紧忍住,一本正经的回答:“恩,和我一样的岁数。”
“那条件怎么样?什么工作?”
“做设计工作的。”我老实的说了实话。
“哦,就是动不动在电视上弄个时装秀的那种?啧,那还挺出风头的。对了,人家家条件怎么样?要是闺女特优秀娘家的要求肯定高。”她笃定地说。
“差不多吧。不管条件怎么样,人家都错不了。妈,你就别担心了啊。”
“你瞧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你妈我能不管你吗,你都二十四了,也没见你交个女朋友,隔壁你李叔家的儿子李跃然儿子都有了,你说说,你要是我你能不急吗?”
“不是才二十四吗,”我耐心解释,“像我这个年龄最重要的是事业上拼出点成绩来,儿女情长什么的远了点吧?你看啊,从网上搜搜,那成功人士都是二十几岁打光棍的。”
她半信半疑。
“是吗?”
“当然,我还骗你吗?以后也不用天天盯着我,我想找自然就找着了,你要是硬拉我去相亲,结果不过是白忙一场。”
“那你回头得把这姑娘给我带回家来瞅瞅。”
“行。不过我们也是才认识,相交并不深。”我心下暗叫不好,要是哪天她心血来潮,我就真的要找个女孩来了。
“谁信啊,”她老谋深算地一笑,“不熟还大晚上的出去,不熟能一晚上不回家?”
我想反驳却发现根本没什么立场反驳。
“哎,你好好的就行了,妈也没别的意思,你累了的话再去睡会儿。今儿是初一,妈得赶紧煮早上的饺子了。去躺着去吧。”
“哎。”我忙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往屋里走。
白经远要是知道自己被描述成一个女孩子,表情一定十分精彩,我暗自想着。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现在算是什么关系,但是大概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畴。昨晚的灯光、凄迷的焰火,江面上破碎的月亮影子。
都让我迷失。
身体在外面的的寒气里浸着,手指现在还是冰凉。然而心里却感受的到那种温度,还没有散去,所以显得很温暖。
“那要不要住在我那里?”他的话犹在耳边。哪怕是一时兴起,哪怕是心血来潮,都很高兴他能这么说。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那一夜,就这样慢慢的过去。
这进展也算是前所未有。
我问宋潇他上次说过的哪个出版社还要不要人。
“啊,那人上回说他们那的副主编离职了。你猜怎么回事?听说是嫁入豪门当太太,刚怀了孕,立马就把工作辞了。”
“是这样啊。”
“恩。我说,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该不是”
“我想好了,”我正在给床边的一盆死不了浇水,“我要去J市。那里要是对我还觉得满意,我就直接去那。不行的话,我再另找。”
“行是行。那个主编是个玄幻迷,我给她看了你的资料,又跟她说你写玄幻,她看了眼你的照片当时就同意了。”
这,你确定她真是主编不是骗子么。现在的主编都这么强大么,我都觉得自己的头上开始冒汗了。
“恩,过两天我再去面试一次。但愿能过。”
“不是我说,你怎么突然想通了,我都以为你忘了这事了。来了倒也好,工资应该是比你在S市要高。”
“没什么。”我说。
“你要是过来不如先住我那,反正房子比较大,我自己住也是无聊。怎么样,要是真来就考虑考虑。”
“恩,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我刚挂了电话,就看见傅闻意睡眼惺忪的进来,他打个哈欠说:“哥啊,吃饺子去吧,大姨说煮好了。”
“恩,我马上就来。”
坐在饭桌上,爸妈还忙着在厨房准备小菜,只有我们的三个人。傅闻意把头旁若无人的靠在罗震肩上,笑得一脸阴险。
“嘿嘿。”他别有深意的笑。我被他笑得心里发毛,连忙给旁边的罗震递眼色,没想到罗震完全臣服于傅闻意的氵壬威之下,百依百顺,宠溺的动作让我汗毛倒竖。
“有话说话,还呵呵呢。”我面无表情。
“大姨说,你昨天晚上夜不归宿,前两天不还孤家寡人一脸仇怨么,怎么这两天突然间就桃花阵阵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桃花阵阵啊。”
“老公,”他一手搂住罗震的脖子,万分小人的对着我的脸道,“这位公子,你看你眼角含春,眉目带笑,话语里三分娇嗔七分羞涩,浑身上下说不尽的风流气质。瞪人都是别有风情,明显就是怀春之兆啊。”
“你说是吧。”他飞速在罗震的脸上亲了一口,罗震确认我爸妈看不见,温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再点点头。
还真是,真是要把我气得吐血。
一双小狼崽子,不记得我的恩情也就算了,现在还倒打一耙。
“行啊,要秀恩爱房里门一插随便你俩,我还得吃饺子呢。”
“刚出锅的饺子,白菜猪肉馅的,来,快尝尝好不好吃。”话刚一说完,妈端着两盘饺子进了餐厅,“我再去煮三鲜馅的,等着啊。老苏,快过来吃吧,我去煮。”
说完风风火火的又进了厨房。
傅闻意还在冲我不怀好意的笑。刚才我妈出来的那一刹那,我分明看见他们两个迅速的从彼此身上撤离。
“笑什么啊,快吃饺子。”我不知怎么,突然没有了再讽刺回去的心,看着他依旧天真的笑容,微微心塞。
罗震倒是什么都没说。
“我来啦,饺子好吃不?”沉默之中我爸从厨房里出来,一脸紧张地询问。
傅闻意还是一脸笑嘻嘻的样子,我轻微地叹了口气,倒是罗震说:“谢谢叔叔,很好吃。”
这见不得光的感情。
即使再喜欢,即使比一般的情侣忠贞百倍,即使可以温柔的变成另一个人,即使一直在身边。
我一下明白了古代的女人为什么都要名分,也明白了青楼名女支顶受压力也要为爱赎身,无羁绊的自由谁不喜欢,无眷恋的离去谁不向往。但如果是真的动心,又如何能觉得安全,所以再艰辛,也要成为那个人身边的爱人,被认可的角色。
而我们这样的人,到了现代社会,反而要更加艰难的存在。
没有安全感,永远没有。你不会知道这一秒与你温存的人下一秒已经松开手,所以连这一刻真实的幸福,都会觉得凄楚。
我低头吃饺子,开始还吃着好吃,后来却再也吃不出味道。有点饱了,于是放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