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看和琳担忧的模样，不由得心疼起来。拉着和琳躺到了榻上，偎在自己身侧。

搂着和琳，和珅心里酸楚。如今阿玛额娘都不在了，自己一定要振作起来，照顾好弟弟。

和琳扯了扯和珅的袖子，“哥哥，你睡了好几天，饿不饿啊？”

听弟弟一说，和珅还真觉得有些饿了，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便道：“你去叫厨房里熬些粥来吧。”

和琳想了想说道：“哥哥，你光吃粥只怕不开胃，不如配些酸笋丝一起。那个最是开胃的！我前儿个看到张大娘腌了一罐子呢。”

说完，便蹦蹦跳跳的朝着厨房跑去。

和琳年纪还小，平日里与阿玛也不亲近。对阿玛去世感觉不是很深。

他只觉得只要哥哥好好的就什么都不怕了。

厨房这几天也是人仰马翻，这会子好几个厨娘正坐在凳子上休息。

和琳对着管事的张大娘道：“哥哥病了，想吃酸笋丝。”

本以为这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谁知张大娘看了看和琳，阴阳怪气的说道：“吆，二爷，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还有钱买笋丝？”

“你明明腌了一罐子呢，怎么说没有？”和琳不服气的反驳道。

“那一罐子是太太吩咐留下来待客用的，平日里谁也不能动的。要是想吃，二爷去问过太太再说。”

和琳气的不行，但却无可奈何，他才六岁，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事。只得委委屈屈的端了一碗粥回去。

和珅纤瘦的身上盖着一床灰色棉布被子，此时正软软地靠在一只大靠枕上。看到弟弟发红的眼眸，不禁生气起来，谁敢欺负他的弟弟？

“和琳，怎么了？”

和琳听哥哥询问，便将刚刚厨房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低着头咬着唇，有些气愤自己的无力。

和珅听到有人欺负弟弟，自然是怒气冲天。不过他对和琳闷声忍气的行为也是不满的。

平复了一下怒气，对和琳说道：“这几年我惯着你，你倒越发出息了，为了一点小菜，就跟人生起闲气来了？”

和琳顿时眼圈一红，看了和珅一眼，欲言又止。

和珅虽然心疼，但是此时却也该让弟弟明白何谓世态炎凉了。

喝了和琳拿回的粥，和珅才缓缓说道：“这几日乱糟糟的，有些话我也没和你说清楚。如今你也是大孩子了，该明白一些事情了。”

和琳抬起头，看着哥哥严肃的面容，也不由得正经起来。

“以前咱们之所以能够衣食无忧，是因为阿玛还在。这个家里我是大爷你是二爷，谁也不敢怠慢。

可如今阿玛去世了，家里面太太做主，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不只是奴才们会怠慢，就是亲朋好友也会大不如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忍一时之气，好好努力，早日出人头地，也就早日让人不敢小觑。”

和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和珅也不要求他完全清楚，只要不因为这个和奴才起冲突便行。

孝字当头，虽然太太不是他们的亲额娘，但是身份摆在那里，他们还真是无可奈何。

张大娘是太太的陪房，便是真闹起来他们也讨不了好，反倒被人说不孝，小家子气。

只是那个奴才敢欺负自己的宝贝弟弟，这口气他也没打算就这样咽下去。找个机会总能讨回来。

看和琳正思索着自己的话，和珅这才放缓了神色道：“这次到咸安宫中，你定要加倍努力。太太早就说了家里没钱，叔父肯暂时借钱给我们读书已经很不错了，定要珍惜，知道吗？”

和琳重重的点头。

“不过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等到了晚上我让你看看怎样才能折腾了人，还让人说不出话来。

碧云是和珅的大丫鬟，平日里贴身伺候着。这几日家里事多，便被太太派去招呼客人。这日晌午才得空回来。

和珅便对着碧云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第九章

晚上，碧云得了和珅的吩咐，便沿着后院小路，往厨房走去。

夜幕下，只有几颗星星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院子里碧树成荫，花团锦簇，一路上花香扑鼻。

碧云算得上是和珅身边的贴身丫鬟，按道理去厨房端饭食这类的活计根本用不着她。只不过因着老爷去世，夫人便把和珅和琳身边的小丫头都调走了，有的去做了粗话，有的则被发卖了。

这些日子，大爷病着，二爷年纪小不顶事。家里面闲言碎语的不知有多少。

此时正是夜深露重，厨房内的人手也都闲着偷懒呢。

看到碧云过来，一个有了些年纪的婆子便指桑骂槐的说道：“这天都晚了，偏有那起子人看不得别人清闲，非得折腾人。”说完，便向着厨房里面说道：“又该忙活了啊，别偷懒。”

碧云知道这婆子是夫人的陪房，一向对大爷二爷不是很恭敬，对她们这些丫鬟就更加横眉竖眼了。

厨房的管事李宝家的也是夫人的心腹，这会子听了婆子的话，也是啐了一口说道：“真是晦气，大半夜的吃什么东西。”

这些话碧云自然都听到了，不过只装作没听见。这些人虽然说得过分，但毕竟是奴才。大爷想吃东西，他们再不乐意也不敢违抗。

便笑吟吟的走进厨房说道“大爷醒了，说是饿了。正好今儿个大夫特意叮嘱要吃些滋补的东西，所以需要熬个鸡汤，因为大爷病了好些日子，所以得用老母鸡来熬汤。老母鸡汤的”补虚“功效可是人所众知的。记得加些冬瓜、蘑菇之类的吸油的东西一起烧，不然油腻腻的，大爷吃着就不香了。

还有竹笋炒肉，猪肉具有滋阴、润燥的功能。竹笋有袪热化痰、解渴益气、爽胃等功效。

还有姜汁牛肺糯米饭，说是有祛寒痰，补肺，暖脾胃的之效。 姜汁，能祛寒痰，定咳喘。 牛肺，能补肺，止咳。 糯米，则能补中益气。这个也是必不可少的。

还有朱砂蒸鸡肝，有养肝，宁神，益气，明目的功效。 蜜糖蒸萝卜，有润肺，止咳，化痰的功效。 酒蒸鸭血，有开胃，补血的功效。 丁香煨雪梨，有健胃，降逆，生津的功效。这些都是大夫特别交代要吃的。说吃了能够让大爷的病早日痊愈，呵呵，这可是大夫说的，我这拙嘴笨舌的，学的也不知道准不准。

对了，主食要吃皮蛋瘦肉粥，记得将皮蛋和肉都剁得碎碎的。大爷身子还虚着，吃不得太大的肉块。要是因为粥熬得不烂，肉切得不碎让大爷吃得不舒服了，明儿个夫人问起来可是要责罚的。毕竟大爷的病，夫人是最上心的。”

一连串话说下来，碧云脸不红，气不喘。

这些人虽然大部分是夫人的心腹，可也有府里的老人。大爷如今病着，若是厨房里推三阻四的不给做饭，怕是立时便会传出夫人不慈的话来。

虽然李宝家的不是那么乐意，一边的婆子听的也是眉头直皱。但是谁也没敢说出个不字来。

为了不让人挑出刺，李宝家的亲自动手，做了皮蛋瘦肉粥出来。其他菜肴也按照吩咐一一做了，只把厨房的一干人累的人困马乏。

碧云接过了食盒，笑着点点头，便转身出去了。由着后头的婆子们喊天骂地，反正她的任务是完成了。

和珅在家里虽然暂时护住了自己和和琳，可是在外面却免不了受一些落井下石的小人的气。

咸安宫的师傅大都是翰林出身，满腹经纶。只可惜人品并不是都如他们的才学一样好。

这一日是由李潢主讲诗词。

“今日我们以‘人’为题，做绝句一首，限时半个时辰。”

平日里咏花咏柳的不少，今天这个以人为题，倒是让和珅眼前一亮。

这题目写好了，不吝为一首千古名篇。

正冥思苦想间，却看到旁边的李岩狠狠的瞪着他。

李岩是云贵总督李侍尧的末子，在家里受尽宠爱，颇有些自视甚高。

和珅为人聪慧好学，深得众位老师的喜爱。李岩却是百般的看不顺眼。

瞪了和珅半晌，却见他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由的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和珅，你瞧不起老子，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时辰一到，李潢便将众人做的诗收了起来。一张张仔细的点评着。蓦地，李潢变了脸色，拍案怒道：“和珅，你写得这是什么？”

和珅一愣，他写的诗用语极为中正平和，怎么也不会惹得李师傅如此大怒吧。

正要解释间，李潢已经抄起戒尺，对着和珅狠狠的打了过来。

和珅躲避不及，被李潢压着狠狠的打了数十下。

“有你这样的学生，实在是我的耻辱。”说完，愤愤离去。

其他人议论纷纷，只有李岩哈哈笑着道：“和珅，你不是厉害吗？还不是被李师傅压着打。”

和珅捡起地上的卷子，只见上面写着：腰圆体盘宽脑门，腹内空空皆为尘。眼睛长在屁股上，不识《诗经》却论‘人’。

想一想李师傅那圆滚滚的样貌，这首诗明显是在讽刺他。像是怕人认出来一般，这上面的字迹极为潦草，只是署名却是和珅。

明明不是自己的字迹，可是李潢却不由分说将这个屎盆子扣在了自己的头上。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自己阿玛去世，在京城里没什么有力靠山吗？

这样的人确实是眼睛长在了屁股上，枉为人师。不敢招惹其他大员的儿子，只敢在他这等学生身上发泄自己的怒火。

摸着身上一道道伤痕，和珅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绝对不要再遭受这样的耻辱。

第十章

又是一年过去，和珅虽然有些困窘，但是在咸安宫里面却结识了一个有钱人——福长安。

福长安，字诚斋，富察氏，满洲镶黄旗人，是军机大臣傅恒之子，孝贤纯皇后之侄，可谓家世显赫。不过和珅与福长安相交，却不是为了他的家世，而是为了他的赚钱本事。

一个偶然的机会和珅与福长安聊起来，竟然是越谈越投机。虽说福长安书读的不怎么样，对于赚钱却是格外有心。

两人有很多想法都是不谋而合，只可惜和珅经济窘迫，就是想要将赚钱的想法付诸实践，也缺少本钱。

福长安知道和珅家里的情况，不时的请和珅大吃一顿。和珅虽然没有什么钱财，但也不愿白白受人恩惠，三不五时的回请一次。可这样一来，有限的钱财更是捉襟见肘。

这一天福长安带着和珅到他家的别院中钓鱼，和珅满载而归。

和珅将钓回来的鱼让人做成了鱼肉大餐，给太太送了一些，剩下的便等和琳回来一起用。

和琳回来换过了衣服，便来到和珅的房间。自从常保过世，兄弟二人便一直是在和珅房里用膳的。

看到满桌的鱼肉，和琳顿时眼前一亮，大步过来，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哥，今天有好吃的啊。”边说，边伸手拿起筷子，伏案大嚼起来。

“今天和同学出门好玩吗？”和珅对和琳极为关心，虽说不会限制他交友，不过还是会替他把把关的，免得他误交损友。

“没什么意思，干啥都要钱。唉！下次不和他们出去了。”和琳嘴里塞得满满的，抽空回答了和珅的问题，又飞快的吃了起来。边吃边赞叹：“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要是天天能吃到多好。”

和珅听着弟弟的话语，看着弟弟身上半新不旧的棉衣，不觉得心中一酸。父亲在时，他和和琳虽说不是锦衣玉食，但也是衣食无忧。如今竟是连一顿全鱼宴也让和琳吃的香甜，真是……

想到和琳刚刚说的话，和珅不由得问道：“是不是钱不够用？”

和琳犹豫了一下，说道：“哥，你想什么呢，当然够用了。”

和珅是什么人，自然看出了和琳的言不由衷。算了，一会还是出去借些钱吧。

想起阿玛生前同吏部的一个官吏有些往来，虽说不是至交但也算得上是故旧。不如去向他借些银子来应急吧。

他知道这位大人姓李，住在什刹海附近。

到了李大人家门前，和珅递上拜帖求见。

这几年来，和珅已经不止一次受到过熟人的白眼，所以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心高。想着就算这位李大人不借给他钱财，顶多也不过是讽刺几句罢了。若是这人心善，说不得还能借些银两渡过难关。

正想着，谁知门内突然窜出一条恶狗，向着和珅狂吠猛扑。从门内出来个年轻人，不仅不喝止恶狗反而哈哈大笑道；你是来借钱的，并不是小偷呀，这狗怎么楞是咬你呢？莫非你借钱是假，偷窃是真？”

这话就是侮辱人了。和珅万没有想到所谓的故旧竟然是如此对待故人之子的。顿时不忿，冷笑一声，说道；我若是穿着华美的官服，穿金披银，这条狗只恐怕不止不会狂吠还要对我笑呢！要不怎么说狗眼看人低呢。”说完懒得去看那年轻人，转身便走。

他不知道那人的身份，不过能够当家作主的不是那人的儿子便是侄子，简直是欺人太甚。

只不过如今不是生气的时候，借不到银子，怎么办才好？

踌躇半晌，和珅暗暗叹息，一会儿还是去叔父家再借些钱来吧。

他也不想一直和叔父借钱，可是他向阿玛生前的亲朋好友借钱，虽说他们是阿玛的朋友，但是现在阿玛已经不在了，况且自己又是个小孩子，因此极少有人会愿意借钱给他。去亲戚长辈那里借钱，亲戚家大多也是房门紧闭，没有人愿意借钱给一个没有父母、没有收入、无利可图的孩子。

只有叔父会接济他们一些。和珅不愿总麻烦叔父，看来这次又不行了。

坐在叔父家的客厅里，听着婶娘唠唠叨叨的扯着家长里短，虽然他装作喝茶没有抬头，却能敏感地觉察到婶娘那时不时地向他投来的不屑目光。

“善保，不是婶娘不通情达理，实在是家里也是捉襟见肘了。你一次两次过来看在你死去阿玛的面上，婶娘可以给您。可是这里也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啊。再说了，你和和琳也大了，总不能老是靠着你叔父吧。你们也得自己努力一下子啊。”

和珅听着婶娘话里话外的挤兑，心里难受极了。他恨不得立马站起来走人，但是理智还是提醒他：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

要忍着，自己今天是来借钱的，一定要把钱借刀

自己和和琳在咸安宫上学还需要生活费，无论怎么样，一定要将书读下去。不仅自己要读，弟弟和琳也不能放弃，在咸安宫官学的求学之路绝对不能停止。

“婶娘，就这最后一次了，这次过后善保绝不会再来麻烦婶娘。”

听到和珅开口说最后一次，和珅的婶娘终于松了口：“也不是婶娘不通情理，实在是世道艰难。你叔父那点子俸禄要养活这一大家子，着实有些入不敷出。这里是十两银子，你先拿去用吧。”

从叔父家出来，和珅的心情并未轻松下来。

咸安宫虽然不收学费，但是往来应酬，吃饭穿衣总是要钱的。

二叔已经救济了他们好几次，婶娘不愿再借钱也是情理之中。看了看手中仅有的十两银子，和珅知道自己和弟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

到底该怎么办？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和珅终于想起自己的祖父曾经留下十五顷官封地。这些地在河北保定一带，由阿玛常保的一个部下赖五经营。

不如，去赖五那里酬些钱好了

第十一章

“刘全，明天和我出趟远门。”和珅对着刘全说道。

“大爷，咱们去哪里啊？”

“保定。”

赖五是常保的一个部下，常保生前非常信任赖五，一直把自己家里十五顷的官封地交给赖五来经营。

常保一向在福建当差，也无心过问经营状况。和珅翻阅了一下历年记录，发现赖五趁机捞了不少油水。

这些年赖五上交的银两一年比一年少，怕是将地当成他自己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