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到保定，还是问赖五借一些银两救急吧。这么多年来，赖五贪墨的银两不少，只是向他借一些银两应该不是问题吧。和珅暗暗想道。

和珅和刘全一路上风尘仆仆，第三天来到了保定府。

到了赖五家里，赖五表现的非常热情。

不仅置办了一桌酒席，还同和珅谈论了些家长里短，就好像多年不见的亲戚一般。

和珅也饿了，一面同赖五说话，一面进食。很快便吃完了。

和珅知道赖五以前是跟随阿玛的部下，也对他谦让有加。吃过饭，便和气地说道：“赖管家，我阿玛当年还在世的时候，不止一次和我提到你，说你很能干，是他的得力助手。

不瞒你说，自从阿玛去世，家业没落，我与弟弟和琳生活拮据，上学的生活费用都成了问题，所以这次过来是想向你借些银两救急的。

看在家父当年的情面上，你给我一百两银子，帮助我兄弟二人渡过难关，和珅定当铭记于心。”

和珅心中自然有一笔账。这赖五以前跟随阿玛常保多年，从中贪污的银子肯定不只这些，如今只向他要一百两银子，应该不是问题。

赖五在和珅过来时就明白他的意思，不过看着和珅小小年纪，他又有了别的心思。

此时听和珅开口要钱，赖五心想：我在保定经营多年，就是不给你又奈我何？

怀着这种心理，赖五故作为难道：“这几年保定天气不好，再加上洪涝等各种灾害，地里基本没什么收成。前几年的时候皇上南巡，百姓的银子都用来纳税，基本也就断了收入了，租金都收不上来，哪里还有什么钱啊？

如果少主人您来取个十两八两的，我赖五还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全家生活紧张点，东凑西借也差不多能凑齐。现在你要一百两，我上哪里找去？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和珅闻言心中大怒，不过这时候不是和赖五翻脸的时候，便压了压火气，很不客气地说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家土地这么多年来都一直是你在管理，每一年上交的钱物都会少上三四成，这些我都不计较，毕竟那时候家里生活宽裕，你又是阿玛的老部下。可自从阿玛去世，你上交的更是不到五成。

你追随家父多年，我念你年龄比我大，尊敬你，这些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从没追究过。没想到现如今我兄弟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你还要抵赖推托。”

赖五一听和珅把话说到这分儿上了，也不再客气。他丝毫不留情面的说道：“这几年不是旱灾就是涝灾，天不成全美事，种地的又都是些刁民，租金能拖就拖，能赖就赖，有各种理由不交租金，一个个狡猾得很。

我只是一个管事的，又能拿他们怎么样？要不然你把地卖了换钱去念书吧，我这里是没有办法了，别说一百两银子，十两也不成。”

和珅虽然早慧，但是毕竟才只有十来岁。他一听赖五如此说话，知道道理是没法说了。这个赖五根本就是个无赖。“既然如此，告辞了。”

和珅带着刘全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赖五得意的笑声。

刘全气的脸色通红：“大爷，这赖五太不像话了。我去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和珅摆手说道：“算了，不要节外生枝。反正地契在我手上，咱们去衙门告他去。”

刘全心想也对，何必和这等小人理论？

只是让和珅没想到的是，他将状子递到保定府时，却被一口咬定是和珅无理取闹、要挟赖五。并说，若是和珅再扰闹乡里，轻者棒打，重者拘捕。

和珅虽然没有做官，可是官场上的一些陋习他却知之甚详。知道赖五定是买通了保定府，自己要是硬来，无异于以卵击石。

“刘全，咱们走。”和珅知道再纠缠下去没什么好结果。便决定带着刘全离开。

刘全暗暗咬牙：“大爷，咱们就这么算了不成？”

和珅也不想这样算了。可是保定府与赖五沆瀣一气，自己没有其他办法啊。

难道只有……想到这里，和珅心中一痛。

“刘全，咱们把地卖了吧。”和珅沉声说道。

“大爷，这万万使不得啊。”刘全连忙劝道。

这卖地可不是小事，要是真这样做了，大爷是会被人唾骂的。这也是为什么赖五会有恃无恐的原因。

和珅叹了口气说道：“二爷还等着咱们拿钱回去呢。要是不卖地，爷和二爷的学恐怕就上不成了。”

刘全张了张嘴，还是将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刘全心里想什么，和珅何尝不知道？卖了地自己就会被人当成败家子看待了。

但是不卖地，自己和和琳的书肯定是不能继续读了，虽然靠着这些地，还能有一些地租勉强维持生活，但就这样窝窝囊囊的生活一辈子吗？不，决不。和珅绝不愿意过这样前途暗淡的生活，受人白眼，遭人欺凌。

只是将地卖掉，的确可以把书读完，可是读完书就真的有前途吗？要是失败了，亲戚们又会怎么看？

和珅感到万分无助。如果，如果这时有人能给他出个主意也是好的啊。

想到这里，和珅摸了模怀里的玉坠。要是那个人在，应该能很轻易的帮自己解决问题吧。

虽然记忆中那人的容颜已经记不起来，但是和珅心里就是觉得那人能帮他解决任何困难。这种盲目的信任就是对阿玛常保也是不曾有的。

如果是他，会给自己什么建议呢？他会让自己选择平凡度日吗？不会，那人肯定不愿意自己毫无闯劲，甘于平庸。

和珅不是什么犹豫不决之人。既然决定了卖地，他便不再去想其他事。

等到赖五得到消息，和珅早已经将地卖了出去，带着一千五百两银票离开了保定。

赖五此时却是后悔莫及。新东家根本就没有让他管理土地的意思，赖五没有了贪墨的来源，只能和其他人一样变得仅能勉强维持生活了。

和珅却早已经将赖五放在了脑后，从今天起，保定和他再没有关系了。

第十二章

回到京城，和珅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求学生涯。

三月天气开始转暖，天空一改往日的阴沉，变得明亮起来。因为天气变得暖和，和珅脱掉了厚重的冬衣，换上了春衫，整个人更显俊逸。

和乐融融，可和珅的心中却似乎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温暖。变卖祖产，就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想想清明快要到了，不如到广济寺中为逝去的阿玛和额娘祈福吧。顺便向他们说说这些日子的境况，让他们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刘全。”想到这里，和珅对跟在自己身边的刘全说道：“你到广济寺中定个院子，明天我不去咸安宫，直接到寺里为阿玛额娘祈福。”

“是，大爷。”说到这里，刘全问道：“可要告诉二爷一声？”

和珅摇摇头：“要是我和和琳都不在家里，太太还不知会怎么想呢。再说，让他想起额娘，又徒惹一番伤心。”

额娘因为生他而逝，和琳虽然表面上不在意，可是和珅知道，每每提到额娘，和琳的眼中总是会带着盈盈泪水。不想让弟弟伤心，所以除了每年为额娘上坟，其他时候他都尽量少提起。

刘全听了吩咐便往广济寺行去。和珅看着院子里春光明媚，春花娇艳，心里面的郁闷似乎好了一些。

广济寺，他似乎很久没有去过呢。总是听奶娘说自己小时候在那里一呆就要呆上一天，谁劝也不回来。

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不再去了。

和珅苦笑一声。他那时虽然太小记不清楚，但是脖子里的玉坠却每每提醒他，那时候有个陌生人曾经对他很好，很好。

因已是三月底，天气稍有些暖和。善保便穿了一件儿青色长袍，外罩了一件披风。简单的两件儿半旧衣裳，衬着和珅精致的五官，竟是说不出的俊逸无双。

虽说变卖祖产是迫不得已，但和珅心中总是难解抑郁。

他在官学中算得上如鱼得水，深受各位老师的器重。可是在家中的处境却是愈发艰难。

太太知道他变卖了祖产，对他大发雷霆，说他是败家子儿，已经好多天不给他好脸色看了。

幸而知道他官学里花钱的地方多，除了要走了二百两银子，倒是没有要别的。

轻轻叹了口气，和珅来到了广济寺中，希望这里宁静的氛围可以让他稍解愁绪。

广济寺后院有一整片的桃树，这个时节恰好是桃花盛开之时，还未走近远远地便能闻到一阵阵清香。

园中一片寂静，正适合思考人生。

看着迎风飘舞的片片花瓣，和珅下意识的伸出手，不一会儿手中便落入五六片。

想起陶渊明写的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想到那与世无争的桃花源，和珅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向往的微笑。

“刘全。”

听到和珅的声音，刘全赶忙上前：“大爷。”

和珅吩咐道：“将我的笔墨拿来。”

对着眼前的美景，和珅忍不住舞文弄墨起来。

一副桃源美景画完，已是午后时分。

和珅看了看，并不是很满意。叹了口气，心中暗忖：“我果然是俗人，画不出桃源的脱俗。”

伸手想要将画撕掉，谁知耳边却传来一声：“好画。”

和珅微微一愣，抬眼望去，便看见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这人气度沉凝，相貌俊逸。只是一身普通的锦袍，却透出一种迫人的气势。

和珅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小儿，多年的磨砺使他轻易便看出此人绝对是那种久居人上，看惯了风雨之人。

咸安宫中的高官子弟不少，偶然间还能见到朝中的重臣，但却无一人具有这种让人一见便想要臣服的气势。

他莫非是皇室中人？

念头一转，和珅又摇了摇头。那些王子皇孙哪一个出门不是前呼后拥的？这个人身边只跟了一个仆人，应该不是。

“好画。” 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又夸了一下。

和珅忙站起来，“这位大人不知如何称呼？”

京中贵人众多，和珅不想无缘无故得罪人，只得出声询问。

来人笑了笑说道：“我在家排行第四，你喊我声四爷便可。”

“四爷。”和珅叫着，却觉得有些拗口。

“你有心事？”四爷看了看和珅的画，随口说道。

和珅一惊：“何以见得？”

四爷悠然一笑：“你的桃花看似娇艳，实则各个愁眉不展，岂不是映出了你这画者的心意？”

和珅自嘲道：“原以为我装的够像了，原来在这里露了馅。”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四爷给他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让他忍不住对其吐露心声。

“能和我说说吗？说不定说出来你会觉得好受一些。”四爷本不是多事之人，但是眼前的少年，让他不由得心软。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将祖产卖掉求学，感觉有些对不起列祖列宗罢了。”

可能是并不认识的缘故，和珅与四爷谈论家里的隐私，丝毫没有感觉难为情。

四爷看了和珅一眼，悠然说道：“记得秦朝末年，项羽担任了援赵大军的主帅，下令士兵每人带足三天的口粮，然后又下令砸碎全部行军做饭的锅。

当时将士们都愣了，项羽却说：“没有锅，我们可以轻装前去，立即挽救危在旦夕的赵国！至于吃饭嘛，让我们到章邯军营中取锅做饭吧！”

大军渡过了漳河，项羽又命令士兵把渡船全都砸沉，同时烧掉所有的行军帐篷。

战士们一看退路没了，这场仗如果打不赢，就谁也活不成了。项羽指挥楚军很快包围了秦朝的军队，同秦军展开了九次激烈的战斗。渡河的楚军无不以一当十，以十当百，个个如下山猛虎，奋勇拼杀。

楚军将士越斗越猛，直杀得山摇地动，血流成河。经过多次交锋，楚军终于以少胜多，把秦军打得大败，杀死了秦将苏角，俘虏了王离，涉间被打得走投无路，放火自焚而死。章邯带着残兵败将急忙后退。

那些旧贵族派来的援军，看到项羽大获全胜，又是佩服，又是害怕。从此项羽就做了上将军，诸侯的军队都归他统率。”

“破釜沉舟？”和珅疑惑的说道。

四爷笑道：“对，破釜沉舟。项羽以此大败秦军，你也能以此出人头地。”

和珅眼前一亮：“真的吗？”不是他不相信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希望得到四爷的认可。

“当然。”四爷肯定的答道。

和珅放下了心事，恢复了往日的潇洒，与四爷谈天说地。直到天色渐晚，方向四爷告了一声罪，带着刘全转身离去。

“吴书来，你看刚刚那人如何？”

“皇上，那位小公子说话极为风趣，为人又极是通透，奴才觉得是个人才。”

这位四爷不是别人正是乾隆皇帝弘历。

弘历自从当年在这广济寺中遇到了那个小小孩童，出来时便喜欢到广济寺看看。

只是再也没敢出现在那孩子眼前。看着他日复一日的等待着自己，弘历心中沉痛，可是他作为皇上可以无情可以薄情唯独不能专情。

这个小娃娃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甚至比当年的端慧太子还要厉害。弘历不敢继续喜欢他，害怕给他招惹祸端。

当年端慧太子永琏之死何尝不是自己太过宠爱的结果？

直到有一天，那个小娃娃没有再出现在广济寺中，弘历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他从没有让人查过那个小娃娃的任何事情，他觉得那个可爱的宝贝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最完美的印记。

一晃十年过去，弘历还是闲时喜欢出游，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一次来到了广济寺中。

没有见到可爱的小娃娃，倒是看到了这个名叫致斋的少年，长相俊逸不说，举止谈吐亦是别具一格，让他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听了吴书来的话，弘历轻声重复了一句：“不错，是个人才。”

第十三章

听了四爷的话，和珅的心境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他再也不去想着什么对不起谁，只是想着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咸安宫官学对学生的要求极其严格。读书诸生清晨入学，日暮散归。如果遇到天气不好，经过请求，学生可以留宿在学内。

和珅因为有了目标，每日里不知疲倦的吸取各种知识。他整日沉浸在传统的经、史、子、集之中，对儒家的经典谙熟于胸，而且还学习了许多人都不胜其烦的满、蒙、藏等各种语言。

想到要出人头地，那就必须得到皇上的赏识。为了这一目标，和珅还给自己加了两门功课：搜集皇上的诗作文章，刻苦模仿皇上的字体。

他生来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没过多久，便可以将皇上的字体模仿的惟妙惟肖。

又一次来到广济寺，和珅特意四处看了看，四爷没有来。不知道为什么，和珅对四爷总是有着一种莫名的感觉，想要听他说话，听他指点。

可能是自己从小缺少父爱吧。和珅暗暗想到。阿玛常保对他虽然好，但是因为长时间驻守福建，父子两人也不过是过年时节方能一见。

而四爷比阿玛英俊，贵气，和他说话总感觉受益匪浅。

如今见不到人，他到有一种失落感，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到这儿，和珅忍不住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用了这般不伦不类的诗句。

因为四爷没有过来，和珅在广济寺随意转悠了一会儿便打算离开了。

谁知在门外正巧遇到微服前来的弘历。心中不由一喜。

弘历看到和珅，心中也极是畅快，笑道：“咱们可真是有缘分了。今儿个午膳同用如何？”

和珅自然求之不得：“四爷经常到这里吗？”

弘历摇摇头：“也不是。只不过这广济寺里别的也就罢了，几样素斋做的还是不错的。再有，这寺里的景致悦目也还清静。所以今儿个到这里散散心。你呢？也经常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