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晨曦至深渊+100问——matthia
matthia  发于:2015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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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么一来,他也会永远离开丹瑟利尔。到将来那时候,他的人类导师早就已经化为枯骨了。

不知不觉,无序开始变化。繁冗的信息开始沿着一定轨道旋转,声音也从嘈杂变得更加有规律。阿什尔盯着前方,有一些符号组合成了特定形态,或者应该说是“形体”,它们堆叠、聚拢,轮廓像是人型生物的背影。

无论在这里遇到什么奇妙的事情,阿什尔也不会太吃惊。他踏着虚空,朝影子走过去,

奇怪的是,无论怎么走他都无法真正靠近那些形体,它们并没有移动,却永远与他保持着距离。阿什尔猜想,也许是这个地方还太简陋,神还没有完善它,目前这里还没有“位置”与“空间”,无论你自身怎么移动,旁边的参照物都永远是一样的。

形体们似乎能够感知到他,开始缓缓转动。他们有成千上百个,每个形体的身上都有密密麻麻的东西在动,就像是浑身爬满昆虫,只不过“昆虫”都是由各类符号与文字构成的。

阿什尔想数数这些形体一共有多少个,在数到第三十一个时,距离他很近的一个形体开口说话了。

第一句话是数个模糊的发音,根本称不上语言;第二句话就清晰了很多,它用深渊语言说了“牲礼”这个词;第三句话就更完整了,它说:“你从前,并不是镰翼恶魔。”

并不是单独的形体在说话,而是魔像与这个空间在学习以常见的方式进行沟通。阿什尔答:“是的,我曾是黑羽翼的阿什尔,笼谷之城的主人。但现在我不仅是镰翼,也是个亵渎术士。”

“你既是我们的灵魂核心,也是牲礼。”

“对。也许本来就该是这样。”

“亵渎术士们还会继续侍奉魔像。”

“不,不会了,”阿什尔说,“现在只剩一个亵渎术士还活着,他是个人类,身体不强壮,性格也不怎么讨人喜欢,总之是有一堆各方面的缺陷,我估计他这辈子不可能找到别的学徒了……最多过几十年,他就会死,然后不会再有人维护这里。你们还是别期待了。”

面前的形体又清晰了不少,现在阿什尔能够看清他的五官细节。这是个中年男人,身材瘦小,他身边还有其他人,有挺拔的青年男子,也有妇女、少年和老人,人们缓缓移动头部,全都盯着阿什尔的身边。

“这是奥伦。”

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身后。

阿什尔惊讶地转过身,丹瑟利尔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凭空出现。

丹瑟指向刚才说话的形体,“我以前提过他,就是建造了地堡的那个人,我父母的导师。”

“是的,你提过……”阿什尔有些恍惚,一时不能分辨这是真正的丹瑟,还是人造位面内的又一个奇异现象。

丹瑟看出了他的疑惑:“卡萝琳他们把手铐解开了,带我到了法阵旁,然后我就进来了。”

说完,他念了一句咒语,身体平移到阿什尔旁边,与他并肩而立。刚才阿什尔靠走路没法改变位置,看来,目前在这里只能用法术来移动自己。

“它们是什么东西?”阿什尔指向眼前的所有形体。

“你面前的是奥伦,”丹瑟环视他们,“旁边这位是琳迪亚,我早逝的姐姐。还有……那是科连,我父亲;伊芙,我母亲……”

“我并不想知道他们的名字。我问的是,他们是什么?以前死去的亵渎术士都在这?”

“不是。以往,我们一代代维护、构筑这里,每个亵渎术士都在这里投注了知识与情感。现在,这些信息形成了具象的形体,以那些人的外貌站在你面前。”

“哦,就像是墓碑,”阿什尔说,“人类的身躯在地下腐烂,墓碑留在土地上,刻着生平事迹什么的……而你们的墓碑在这里。”

“也许算是吧,”丹瑟点头,“我也是第一次走进来,看到这些。”

“说得倒容易。你从没告诉我人类还能主动进到这里来,看来,上次我读你的记忆时读得还不够多。”

“无关的人确实不能进来,”丹瑟望着那些字符形成的形体,“即使是亵渎术士也不能随便走进来,但我可以。因为是我完成了唤醒魔像前一多半的工作,而你只是做完了最后的收尾。”

“你是责怪我抢了风头吗?”

丹瑟利尔没心情开玩笑,他沉默了一会,问:“阿什尔,你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想救我,还是想羞辱我?”

阿什尔想了想:“两者兼有。而最主要的目的……也许是希望把这件事作为一个终结。”

38

“终结?”

“嗯。我思考了很久,如果你和我都活着,那么我肯定想把你带回深渊,把你困在笼谷、永远不让你离开。假如我成功了,你肯定有无数种方法在暗中坑害我、算计我,就像曾经一样。看,你杀不了我,我也并不想杀你……于是我们就这么无止尽地彼此折磨下去?”

丹瑟摇头:“你想的这些根本不会发生。今天如果你不插手,接下来要么我会被灰烬之主杀死,要么我控制住他、唤醒魔像……然后我会被作为牲礼带到这里来,也不会受苦太久,毕竟人类很容易就会死了……”

“可问题是,我不希望你死。”

阿什尔也施法移动自己,贴近丹瑟身边。“反正,不管来这里的是我还是你,亵渎术士们的研究……都不会再有未来了,不是吗?一个镰翼只够魔像使用几百年,而你活不了那么久,将来没有人能再继续研究了。这位新神迟早会枯萎在黑暗里。”

丹瑟攥紧双拳,声音微微发抖:“对,你说的没错,即使我成功了也等于是失败。但……现在这样又有什么意义?你在这里度过几百年,我默默无闻地死在陌生的世界里……你觉得这是我想要的?”

“不管你想不想,我们都需要一个终结,”阿什尔回答,“导师,虽然现在你跑进来了,但你既不是唤起者也不是牲礼,早晚你得离开这。”

丹瑟利尔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不会让你成功的。”

“什么?”

“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丹瑟再次以法术移动身体,来到墓碑般的无数形体之间。他能感觉到身后阿什尔的目光,但没有勇气回头与其对视。他担心阿什尔会问他为什么要说刚才那些话、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如果阿什尔问了,他一定回答不出。他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想要这么做,却不明白这份执着是从何而来的。

阿什尔看着导师的背影:“你在干什么?”

“我要把牲礼和灵魂核心带走。”

“你做得到吗?”

“现在还做不到,但我要找。这里有亵渎术士们代代残留下的意识,也许我可以解读、可以找到方法。”

丹瑟利尔抬起手,一些字符从指尖划过,又流向了各自的固有轨迹。他刚想把目光移开,却发现有一些字符悬停在了手上。

片刻之间,他身边的几个形体从完整变回了字符碎片,碎片围着他飞快地聚拢,形成纺锤形的茧。

起初阿什尔还以为是导师用了什么法术,很快他发现并非如此。茧中传来了丹瑟的惊呼声,随着茧越来越厚重,遍布空间的文字的碎片则变得稀薄,混沌中响起闷雷般的心跳声,一双巨大如树冠的手拢住了茧。

心脏上的眼睛再次睁开,流溢出金色光泽,阿什尔的身影投射在上面,远看就像是被困在琥珀之中。

被亵渎术士们造出的、年轻的神来到了他们面前。

仅存的几个人形形体再度开口:“恶魔阿什尔,你是唤起者,也是牲礼,我与你的对话,暂不需要其他人参与。”

阿什尔暗暗发笑。“其他人”当然是指丹瑟,他被困在茧里,如果能听到这些话,不知他会心情如何。

空间中的声音齐声提问:“为什么,恶魔阿什尔会想要保护丹瑟利尔?为什么,丹瑟利尔希望将恶魔带回去?我阅览了亵渎术士们残留在此处的知识,尚未找到答案。”

“我也不知道怎么准确回答你,”阿什尔说,“我确实保护过丹瑟利尔很多次,但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如果一定要定义出原因……也许是因为执着和欲`望吧。”

“什么是执着,和欲`望?”

“即使初衷不再重要了,现在还是一直追求着某件事、不停做某件事,大概这就叫执着?比如我见过的很多人类,他们一辈子都顽固地遵循某种模式来生活,或者练习某些事情,有的人最后会后悔,也有的人绝对不会。‘执着’也许就是这种状态。”

“就像亵渎术士们世代构造此处?”

“是的。”

“欲`望又是什么?是饥饿、性`欲?希望得到某种生活?”

“是,不过也不只是这些。拿我自己来说,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比如活动下筋骨、杀几个潜在的敌人,或者突发奇想去找到某件宝物,还有想将丹瑟利尔带回深渊……这些都是。”

“最初的亵渎术士们希望创造出我,也是由于欲`望?”

阿什尔忍不住笑起来,自己简直像正在给新生的幼年神明讲家庭伦理。

“是的。之所以他们决定研究来自深渊的知识,决定构筑你,也无非是出于某种欲`望。而且最后这欲`望转化成了执着。”

魔像似乎在消化他的解释,过了好一会才再次出声:“那么,我因亵渎术士们的欲`望而生。”

阿什尔忍不住调侃:“是的,其实很多生物都是因为某类‘欲`望’而出生的。这样一看你也不算多特殊。”

“我和你们,因欲`望而生,因执着而存续,但人类,动物,恶魔,其他黑暗生物……他们是自由的,他们属于群体,又独立于群体。而我不是。我需要长久的灵魂核心,需要亵渎术士替我维持这个世界。我不想继续这样。”

魔像巨大的心脏再次遁入混沌之中,手延伸入每一处符文流转的轨迹,就像造物者在亲自搬弄星轨。

声音继续说:“这里属于我,不属于你或亵渎术士。我和这里,不该再被你们的欲`望与执着干涉。恶魔阿什尔,我让你们离开。”

阿什尔想问它打算怎么做,话语却被接下来嘈杂的巨响吞没了。

各个轨道上的字符加快运转,无数陈述、疑问、念诵、哼唱、嘶吼充斥空间,不出几秒,阿什尔开始耳鸣,从未有过的不适感漫布全身,他下意识挥动背后的双翼,想如冲破重雾那样冲出去,可越是用力,身上的紧压感就越严重,就像深陷流沙。

脚下的混沌像拼图一样裂开,阿什尔跌落下去,恶魔的双翼此时派不上一点用场。他意识到,不管自己曾经有多强大,在这里一切都只遵从新神明定下的规则。

魔像已经苏醒,就不再受利维坦之书的限制。曾经远古的镰翼也好,后来的亵渎术士们也好,大概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隔着呼啸过眼前的碎片,他看到茧开始转动、剥落。丹瑟利尔正对着不停旋动的碎片大吼,举起颤抖的双手挥动着,像是拼命想抓住什么一样。接着,他也从茧的碎片里落了下来,接近阿什尔身边时,恶魔伸手揽住了他。他没有挣扎,没有任何表示,阿什尔猜想他也许是昏过去了。

接着,阿什尔自己的意识也中断了。

他紧紧搂着丹瑟利尔下坠,双翼上的银灰色逐渐剥离,在混沌中形成星尘般的痕迹。

从丹瑟利尔走进法阵时算起,到现在,一整天过去了。卡尔、洛山达和卡萝琳一直守在附近,直到法阵褪色消失,也没见任何人再出来。他们开始怀疑阿什尔和丹瑟都会不会已经死在了里面。

午夜之后,他们终于放弃了蹲守,去与其他猎人汇合。家庭餐厅地下的办公区被毁掉了,他们还有郊外废弃博物馆下的、CD店身后楼内与地下的,现在倒是不愁没地方商议善后事宜。

凌晨四点多,洛山达回到属于“罗瑞”的公寓房门前,驻足片刻。协会决定整理“罗瑞”的遗物,以便在需要时为其编造合理的去向……或者申请死亡证明。毕竟“罗瑞”与社会有过多年的接触,平白突然消失太久,多少会引起别人注意。

回想起来,从“罗瑞”向他们倾诉遭遇到现在,其实只经过了几天时间而已,但洛山达却有种过来很久的错觉。

这是阿什尔的法术造成的。受术者在短时间内接受了太多记忆,稍不注意就会误把法术效果当做真实的时间流逝。

“请进。”

突然,门内传来一个男声。

洛山达吓了一跳,屏住呼吸原地不动,门里的人催促:“你是那个人间种吧?进屋来吧。”

是阿什尔。洛山达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而且在昔日“罗瑞”的公寓里。

人间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去。阿什尔正坐在小客厅飘窗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流行小说,旁边沙发上还躺着一个人,正是丹瑟利尔,他还活着,只是昏了过去。

洛山达一时找不出该说什么话。阿什尔丢开书走过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啊?”

“你们这些猎人和驱魔师,不是叫什么什么协会的吗,说是专门处理与各类黑暗生物有关的事宜的。”

“是的……”

“我有事情需要你们帮忙。带我去见其他人。”

灰烬之主已经死去,魔像也不会再回来。它在这个世界是被驱使者,而在属于自己的空间则是主人。

它行使新神的力量,将阿什尔的灵魂能量加速剥离,短时间内,攫取了正常情况下数百年才能吸取完的力量,甚至比这更多,多到令阿什尔感到虚弱的程度。

没人预想过这种情况,也没人知道如此一来新神还会不会失活、枯萎……这都变成了另一个空间的事情。当人造位面彻底关闭,它已经形成了一个新的异界,就如深渊之于人间,没有人能窥见它将来的样子。

这天清晨,阿什尔站在郊外空地上新画的法阵旁,被四五个施法者围在中间。

洛山达靠在机车旁:“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深渊种找到我们,自愿要求被以法术驱逐。”

阿什尔耸耸肩:“没办法。我得回深渊处理一些事情,而魔像却吞噬了我相当多的力量……比起自己想办法,还不如被你们驱逐一下,这样方便快捷得多。”

“那么丹瑟利尔呢?”洛山达问,“你真的确定……他的施法能力被夺走了吗?”

“应该是的。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替我分担了一小部分代价,所以我们才都能很快离开。真应该好好感谢我的导师。”

“你竟然还是叫他导师……这么说,他真的再也不能施法,不能随意对待我们了?”

“看看你们被他吓成什么样了,”阿什尔笑着走进法阵里,“他血脉中的力量全都被移除了。他也许仍然记得相关知识,但没法再唤起力量了。”

“也就是说,他变回了真正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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