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彼时，夏峥正抬脚打算踩项湛一下，提醒他赶紧哄哄小叔，怎么说都是长辈，他们这也算变相跟家长出柜了，长辈能不能接受还是两说，可不能因为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惹得小叔不高兴，真要是小叔回家说几句不待见的话，他俩八成就得吹。

可他的脚也踩出去了，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也在项湛和项陶知中间坐下了，夏峥这脚不偏不倚，正踹在男人脚脖子上。男人还没坐稳，差点被这脚踢得摔在地上，幸好项陶知和项湛同时出手拉了他一把，才避免他的臀部和地面亲密接触。

“不是，这什么情况？”心有余悸地坐在凳子上，男人看看项陶知，再看看项湛和夏峥，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也知道看似平静的一顿饭其实暗藏汹涌，他还没加入战斗呢就险些阵亡，出师未捷身先死什么的，他也太冤了。

“什么什么情况，吃你的饭。”项陶知一改先前的温文尔雅，瞬间变成尖酸刻薄的媳妇脸，刀子似的眼神剜向傻愣愣的男人，却吓得夏峥一缩脖子，恨不能端着碗逃离餐厅。

刚才小叔生气的时候也没这么变脸啊，这个世界到底肿么了，他有点跟不上节奏啊！

“咳咳，”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家媳妇干了蠢事，项湛觉得有必要打个圆场，一手拉过夏峥没处放的手，一手指向乖乖端着饭碗往嘴里扒饭的男人，“这个人你应该有印象吧，他也算娱乐圈的前辈级人物了，冯燃导演。”

迎上冯燃看过来的目光，夏峥尴尬地笑笑，正想解释下刚才踢错人的事，没想到项湛又补充了一句：“冯导不是外人，私下里直接叫小婶就行。”

夏峥一句话噎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了，看看虽然发飙却还是很斯文的小叔项陶知，再看看标准糙汉子长相配犀利哥造型的冯燃……这俩人是一对？！

“你是小夏吧？我看过你的比赛，很出色的年轻人。”冯燃豪爽地笑笑，顺手给项陶知夹了块嫩笋，他是这部戏的总导演，全剧组就属他最忙，即使演职人员都歇了，他也要再看几遍当天拍摄的镜头，顺便构思下该怎么剪辑，是否有不合适的镜头需要重新拍摄，所以每天都要临近午夜才会到餐厅来觅食。项陶知会比他早来一会儿，先自己吃个半饱，再多点几道菜两人一起吃，这也算是他们交往多年来养成的固定用餐习惯。

夏峥僵尸似的咧咧嘴，姑且算是陪个笑脸，实际心里都快哭了——先在小叔面前吃醋落跑，再任由一哥惹毛小叔，现在又踹了小婶……啧啧啧，他和项湛的情路怎么这么坎坷啊！

“那个死小子说你拍的电影不赚钱，”项陶知把项湛的话掐头去尾断章取义地转述给冯燃，那副告状的嘴脸就跟三年级小学生发现高年级同学抽烟似的，恨不能教导主任立马把那帮坏孩子揍得鼻青脸肿，“他还说我人傻钱多土财主。”

听了前半句，冯燃只是无所谓笑笑，他和项陶知从小一起长大，俩人大字不识几个的时候就私定终身，孩童稚嫩的誓言伴随他们走过半辈子人生的风风雨雨。那时候冯家只是小门小户，勉强混个温饱，和项家堪比财主的家底没法比，项陶知总是明里暗里接济他。

得知冯燃想做导演拍电影，项陶知二话没说拿着从小到大的零花钱出去做生意，要说项家小叔绝对完美继承了项爷爷在生意场上的精明和能干，短短两年就靠自己的实力，在当年大好的形势里积攒了不菲身价，在导演系其他同学还忙着找投资找赞助的时候，项陶知直接甩给冯燃大笔的钱，让他想拍什么拍什么，赚不赚钱的无所谓，拍出好看的故事最重要。

冯燃长得粗犷豪迈，内里却是个胸有大志的真才子，感激爱人倾力相助的同时，把酝酿了多年的故事拿出来重新整理，拍成了当年轰动一时的卖座大片，得奖无数。后来每两三年都会推出一部作品，虽然不见得每部都能叫好又叫座，但还从未赔过钱，二十年下来，大奖小奖也得了一大堆，比不上闻屛闻峰兄弟那么风光无限，却也是圈内品质的保证，现在许多影视投资公司上赶着找冯燃拍戏，钱都不见得塞得进去，人家冯导不差钱，项陶知更不差钱。

所以在冯燃看来，前半句话就是个调侃，他身为长辈又是前辈，没必要动气。可后半句却让他微微皱眉，语气深沉严肃地教育项湛：“不许这么说你小叔。”说完又转头冲着项陶知讨好一笑：“其实孩子也没说错。”

“你是不是想成为我国最后一个太监！”项陶知咬牙切齿，那磨牙霍霍的劲头，看的夏峥和项湛一阵蛋疼，森森觉得他们该退场了，免得一会儿这二位打起来再殃及池鱼。

虽然项湛觉得，说是项小叔单方面殴打冯导更贴切些。

“我就喜欢你这样。”冯燃一把抓住项陶知伸到他脖子边的手，顺势将人揽在怀里，笑得满脸幸福。项陶知不爽地挣挣，随后半推半就地靠在冯燃怀里，笑得比蜜还甜，俩人那副亲昵的样子，差点晃瞎夏峥和项湛的狗眼——光天化日的，当着这么多人，尤其对面还坐着两个小辈的情况下秀恩爱，简直该让雷公出来劈一劈。

“我看咱还是打包回去吃吧，省的一会限制级别镜头看多了影响消化。”羡慕嫉妒恨地瞪了眼不知羞耻的小叔和小婶，项湛气呼呼地拉起夏峥，满桌子的菜就留给这有情饮水饱的二位了，他们重新叫了几样吃的回房间加餐。

“喂，你小叔当年为什么自己出来做生意赚钱，是因为……家里反对他们吗？”明明没吃什么东西，夏峥这会儿却没了胃口，得知项陶知和冯燃是一对，他心里一松的同时又有些不是滋味，按照项家当年的土豪范儿，完全没必要让刚上大学的项陶知出来自己闯天下，随便甩点边角料就够冯燃拍大片了。

除非项爷爷当年很生气，甚至把小儿子给扫地出门，逼得小叔不得不自力更生，赚钱给爱人拍电影。

“你想多了。”笑眯眯在夏峥脑门上一点，项湛觉得有必要就这个问题和媳妇深入探讨，免得那人没事就胡思乱想，天知道会不会脑补一大堆豪门棒打鸳鸯的戏码。他平时拍戏已经切身诠释过太多狗血了，千万不要让他现实的生活也滑入狗血的深渊。

“小叔比我大九岁，我记事儿起家里人就默认他们是一对了，我记得当年我爷爷带着我爸去冯家，冯家人还以为他们是上门算账呢，赔礼道歉了好半天才明白我家的意思是希望冯家同意俩人在一起。我爸他们哥六个，冯家却只有两个儿子，怎么看都是冯家吃亏。”想起童年的模糊记忆，项湛笑得特开心，自打冯家点头，他就正式改口叫冯燃小婶，虽然怎么看他家小叔都是下面那个。

项家是名门望族，有完整族谱的那种，不知从哪辈起，项家总会有个儿子或者女儿喜欢同性，久而久之项家人也就习惯了。项陶知是项老爷子的老来子，比五个哥哥小不少，眼见五个儿子都结了婚或有稳定交往的女朋友，项爷爷还以为这一辈彻底摆脱了家族魔咒，哪想到老了生个小儿子，正撞在这上面。

“我那些兄弟姐妹不是早有稳定交往对象就是年纪太小，所以我们这一辈的名额八成是我的了，你呢，就放一百二十个心，项家上下都不会为难你的。”项湛还想说点什么安慰媳妇，脑子一转突然想到个很坑爹的问题：“你家孩子多吗？要是我把你拐走，你家里人会砍死我吗？”

“我觉得吧……很有可能。”认真地盯着项湛的眼睛，夏峥无情地宣布这个噩耗，然后在项湛石化的表情中笑成了一朵乱颤的花骨朵：“哈哈哈，我逗你的，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就跟我妈坦白了我的喜好，不然我出国留学前那个暑假就被家里的亲戚安排的相亲挤满了。”

“好啊，你敢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意识到自己被媳妇耍了，项湛脸上凶巴巴的，心里却甜丝丝的，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若是得不到家里人的祝福就好像隔着层什么，始终离幸福差了那么丁点，他死皮赖脸往夏峥身边贴的时候，最怕夏峥说他不喜欢男人，或者家里人不可能同意他们在一起之类的话，因为这两者都是他无法反驳的。

现在好了，两家人不会成为他们在一起的阻碍，那么他们要做的就是经营好自己的幸福，在此基础上再精进各自的演艺事业。

“不过说真的，”闹了一阵，嫩豆腐被啃走无数，夏峥软绵绵地靠在沙发上，边摆弄一哥的头发边说话，“冯导也算是知名导演了，按理说他和小叔在一起的事应该早被爆出来了，可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说过呢。”

“他们投身娱乐圈的时候，咱这还没有正经的娱记呢，换句话说，现在那些擅长挖人*的娱乐记者都是他们看着成长起来，不少杂志网站的大老板早年都和小叔或者项家有生意往来，你别看小叔长得跟斯文败类似的，其实对人对事的手腕很高明，没人会好端端上赶着去得罪他。还是那句话，我小叔人傻钱多，真摆不平的就拿钱砸呗。”项湛颇为嫌弃地撇撇嘴，夏峥总觉得应该把一哥这副嘴脸翻译成“嫉妒”。

其实圈内知道冯燃和项陶知在一起的人不在少数，却都默契地假装不知道，这和二人的好人缘分不开。早些年冯燃一直希望给项陶知个公开的身份，可项家小叔担心公开关系会影响冯燃的前途，再说真让有心人去挖掘他们的过去，还指不定把当年他出钱给冯燃拍电影的事说得多难听呢，与其被乱七八糟的新闻困扰，还不如把感情地下化，只要心里有彼此，何必非要让全天下的人去品评他们的感情。

“小叔是有大智慧的人。”夏峥微皱的眉头彻底舒展，从项陶知和冯燃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和一哥幸福的将来。

“嗯。”项湛温柔地在爱人额头上落下一吻。

第037章

相处的时间过得总比想象中快，夏峥感觉自己才刚来就不得不离开，不过和来时的风尘仆仆独行侠状态不同，他走的时候强行把奥利奥绑走了。虽说它的实际年龄还能称得上是小孩子，但鸟就是鸟，和人类划分年纪的概念不同，十岁的鸟，怎么算都成年了，既然大家都是成年人，夏峥觉得有必要就对方身材横向发展这事好好研究下，否则任凭它继续吃下去，保不准会成为史上第一只得高血压高血脂心脏病最后爆血管的鹦鹉。

项湛作为合格的妻管严，大手一挥立马让经纪人帮忙解决奥利奥后续的活动安排，暂停一切演艺事业，什么时候减肥成功什么时候再考虑复出。

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奥利奥除了泪眼巴巴蹲在床头哀怨地望着它家蜀黍，什么都改变不了，偏偏自打知道它刻意隐瞒项湛是它粑粑的事实，夏峥就对它打滚卖萌装可怜这招阶段性免疫了，不管小家伙怎么求饶，他都坚定一个信念——要么减肥，要么送去兽医院切蛋蛋。

奥利奥眨巴着水汪汪的豆子眼，怎么都搞不明白这两者间有什么联系，不过和自己的雄性尊严比，暂停演艺工作去减肥神马的根本不是事。

因为多了只鸟，夏峥决定改乘汽车，反正新戏的剧组离这座城市也就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坐飞机不见得比坐车节省多少时间。

夏峥走的时候项湛正好休息，原想把夏峥送出这座城市，却被夏峥，奥利奥和经纪人联名拒绝了，先不说一哥明天还要连续拍二十几个小时的戏，今晚必须抓紧时间休息，单就是楼下那些不知隐藏在哪儿的记者就够他们防范了，夏峥在娱乐圈的根基尚不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签约项湛工作室时就被粉丝们调侃过一家团聚了，要是再上演个十八相送，那假的都能被美化成真的。

何况他们就是真的。

“拍戏的时候别太拼命，”揉揉夏峥的头顶，项湛满脸不舍，“你答应过我的，会保护好自己，受伤了也要第一时间让我知道。”夏峥即将开拍的电影是警匪题材，少不了爆破枪战和对打的动作戏码，项湛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放心吧，我身边不是还有个小间谍呢吗，什么事能瞒得过你啊！”夏峥灿烂地笑着，趁其不备伸爪刮了下一哥的鼻子，然后在奥利奥尖锐的抗议声中，潇洒地转身离开。

看着那人的背影走出房间，项湛觉着自己的心也被带走了一块，想要把爱人二十四小时留在身边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强烈，可他不能自私地要求夏峥暂停演艺事业，他也不能扔下早就签好的工作合同，两人只能不断努力，不断前行，才能为彼此打造更好的未来。

……

明明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夏峥还是强打精神翻看着剧本，这部电影已经开拍近一周了，因为他的档期撞车，所以剧组把没有他的戏份集中到前面拍摄，他只参与了开机发布会，换句话说，他进组之后就要开启高强度拍摄状态，他必须尽快适应剧组的节奏，进入自己的角色，否则会影响整个电影的拍摄进度。

“小夏，明天下午才是你的戏份，今晚就别看了，先休息一会吧。”被一哥一并丢出来的经纪人递过一杯热牛奶，如果说先前他对夏峥和项湛的关系云里雾里的话，那经过这三天，他早就明白这个影视圈新贵是一哥的心头好，能被自家老板委以重任，承担起照顾一嫂的重任，经纪人表示自己定会鞠躬尽瘁，后半句就算了。

“我再看一会儿，”夏峥感激地接过牛奶喝了口，“这几天都没怎么看剧本，我怕角色诠释有差错。”

“唉，你啊，和一哥一样，工作起来都那么拼。”经纪人虽然没经历过项湛初出茅庐的奋斗期，但看项湛稳坐一哥宝座后还那么认真努力，就能想象他刚出道时多拼命了。

“那是，我粑粑可是圈里有名的拼命三郎。”窝在旁边昏昏欲睡的奥利奥听人说起项湛，立马来了精神，这些年它几乎没离开过项湛，一哥刚出道时既没有依靠项家的财力，也没指望小叔帮忙，完全靠自己在娱乐圈里打拼，生活方面始终不愁，工作上早些年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这些过往奥利奥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所以不管它嘴上怎么贬损自家粑粑，但别人敢说一哥的不是，它肯定第一个跳出来挠他个满脸花。

“奥利奥，你应该知道他很多秘密吧？”即便不断告诫自己抓紧时间看剧本研究角色，夏峥还是忍不住把目光转移到奥利奥身上，他对项湛的过去了解不多，大多都是两人平时聊天时无意间说起的，说实在的，他对一哥是如何从青涩的学生成长为威严又气派的娱乐圈大腕十分感兴趣，今天终于让他抓到个能一起八卦的了。

“我把他的秘密都告诉你，能不减肥了吗！”奥利奥迈着小短腿挪到蜀黍身边，拿小脑袋在夏峥胳膊上一顿蹭，只要不断掉它的零食，别说卖一哥，就是卖它自己都没问题。

“……”夏峥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目光也重新移到剧本上，感受到某只还在不遗余力地蹭毛，忍无可忍补了一刀，“那你别说了，等有时间我自己去问他，你乖乖减肥，瘦到标准体重前，除了减半的鸟粮，其他一概不许吃。”

奥利奥：……

昨天不是说还能吃水果吗，怎么卖一哥没卖出去，还把唯一的零食都赔进去了？！默默远离自家背信弃义的蜀黍，奥利奥缩在车门的角落里自怨自艾，很快就把自己变成了发霉的蘑菇。

有了奥利奥的插科打诨，原本略显沉闷的车程很快驶到了尽头，夏峥草草把剧本翻了一遍，汽车就停在了剧组酒店的停车场。

“唐沛？”跟着前来迎接的剧组临时助理走进酒店，夏峥一眼就认出旁边等电梯的年轻人正是自己大学的同学。他那届的表演系导演系音乐系话剧系全都加起来差不多有两百人，不过现在熬出头，在圈里小有名气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可见无数少年少女怀揣着演绎梦想走进专业的院校，却在毕业时不得不向现实低头，选择回归普通人的生活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