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晨曦至深渊+100问——matthia
matthia  发于:2015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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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意做了允许弱小恶魔通过的门。

丹瑟利尔把门留在了笼谷,留在了他熟悉的宫殿大厅某处。

而且,这道门并不能自动解消,门上有预置法术,一段时间后,它会变得不易被察觉,看似消失其实却一直存在。虽然大多数恶魔过不来,但如果谁有能力找到它,再强行挖掘、扩大……那么,也许今天过来的是人类和人间种、低等恶魔,明天就是下级恶魔战士,后天连无翼们也可能尝试通过,再以后,也可以此类推……

当在椴树镇看到阿什尔时,丹瑟是真的很吃惊,他没想到这个恶魔会自愿跑到人间来耽误时间。

他留着那道门,并不是为了等阿什尔。

他在等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每个恶魔来到人间后都会劣化,而丹瑟利尔的能力则恢复如常。他不希望镰翼死去,他要留下诱饵,埋下仇恨,让灰烬之主到人间来找他。

而这一切仍然是为了魔像,为了遵循利维坦之书的指引。

从前的施法者们一代代研究利维坦之书,有种论点认为,魔像迟迟不能完成、不能拥有真正的强大力量,是因为人类研究者缺少来自深渊的施法材料;而另一种观点则认为,远古的镰翼在设计此类魔法时,就将其内核与自己的灵魂相关联,镰翼的血肉可作为事半功倍的材料,镰翼的灵魂则可被塑造成魔像的心,二者虽然依旧各自独立,但却息息相关,魔像依托于镰翼,但却可以比他更强大。

丹瑟利尔已经去过深渊了,他有那么多时间来实践,判断出第一种观点是错的,魔像研究进展缓慢并不是因为缺乏深渊的材料。

所以,现在他想要尝试第二种方法了。

在深渊,丹瑟利尔没有信心能完全控制住灰烬之主,而且就算他真能做到,他也没法唤出魔像心脏,没有心脏作为关键施法部位,他就不能继续完成研究。所以他必须回到人间再做这些。

丹瑟利尔从未将这计划告诉阿什尔。至于为什么,即使现在阿什尔能探知他的意识,也很难寻找出原因,也许是原因隐藏得太深,以至于凭阿什尔的施法经验挖掘不到。

阿什尔似乎能够理解这种思维方式。这才是他的导师,这才是他印象中的丹瑟利尔。

法术结束了,阿什尔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导师,如果灰烬之主恢复力量,他一定会重回笼谷找我的麻烦,而那时的我……将毫无准备。你能想得到这一点的,对吧?我很想说‘你竟然又一次背叛我’,但好像也不能这么说。‘背叛’的前提是两个人曾经亲近,可是你我之间并没有真正亲近过,根本谈不上什么背叛。”

他僵直地坐在床沿一动不动,仍然抚着丹瑟利尔的额头。

“你想让灰烬之主挖通那道门,到人间来,你不在乎这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好,无非是祭上无数生物的命而已,就像前些日子你对那些狼人和血族做的一样。你也许真的可以不在乎……导师,你和深渊恶魔也没什么区别了,至少我了解的一般人类不是像你这样的。按照你曾经的计划,接下来你和追击至此的镰翼之间必然会有一次冲突,即使他被削弱了,我也不确定你能赢。尤其是现在的你。”

阿什尔在导师额头上留下一个迟来的晚安吻,离开卧室。回来时他又拿了新一管针剂,还有其他小瓶中的药粉。

再一次注射后,丹瑟利尔睡得更沉,那几乎不能叫做睡眠,而是魔法药剂造成的完全意识空白。阿什尔把他轻轻调整成俯卧的姿势,拉开睡衣领子,露出苍白的颈部和背。

现在丹瑟利尔身上有很多伤痕,都是在笼谷时留下的,并不仅是皮肉伤,有不少旧伤对普通人来说足以致命,看着它们,阿什尔能够想象出当初刑具的形状。

恶魔审视着这具熟悉的身体,又摊开双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掌心留着为“虚假灵魂”和“记忆锁”而留下的咒纹文身。几百年前,当这些文身出现时,丹瑟利尔已经开始给他植入少量的假记忆了,他被法术蒙蔽,还以为文身是早就存在的。

现在,阿什尔也打算对导师做同样的事。

“虚假灵魂”和“记忆锁”需要多次施法才能完成,而且,两个法术就必须要有两个符文。问题是,阿什尔没有信心靠一次施法就让导师完全忘记符号的意思。在施法间隙中,如果丹瑟利尔自己看到文身,他有可能会认出这些符号。

阿什尔想到了更简单的方法——把文身放在丹瑟利尔难以自己看到的位置。

第一个文身在丹瑟利尔颈后,平时被凌乱的碎发掩盖着。

这天傍晚之后丹瑟利尔才醒来,他没察觉到发生过什么事。文身使用魔法药剂,受术者感觉不到任何灼痛。

几周后,丹瑟利尔将自己伪装成人间种恶魔,已经取得了新的身份,是那些自称协会成员的驱魔师帮忙做的;而阿什尔毕竟是深渊种,在人间伪装时他的深渊气息太浓重,容易被发觉,反正他也不想永远留在人间,就没有去给自己搞身份证件。

阿什尔更加勤于融入人类社会,他甚至还开始打工,找那种不太需要证件的工作。他做过很多不稳定的短工,做过一般人类不太想干的职位,并乐在其中。

实际上他并不需要真靠工作赚钱,他和导师都从深渊带回来不少金沙和宝石,人间也有这些矿物,并且十分罕贵,阿什尔已经知道如何以此换取货币了,他还因此结识了不少法外之徒,那些人都以为他是个颇有门路的原料走私商……阿什尔是想尽可能多了解这个世界,这样才能给导师一段比较合理的“过去”。

丹瑟利尔的睡眠情况越来越差,白天精神涣散,夜间严重失眠,阿什尔在报刊上看到过对此症状的描述,人们称之为神经衰弱。

他趁丹瑟有些迷糊的时候点起深眠薰香,避免导师在完全清醒时嗅出不妥,然后,他继续对其施法、注射药剂,一步步构筑出回赠给导师的谎言。

第二个文身位置也很隐秘。

阿什尔解开丹瑟腰间的系带,慢慢把宽松的家居裤拉下来,再找来几个垫子托高导师的腰部,将他的双腿分开。

陷入意识空白之后,无论身边发生什么,受术者都不会有感觉,只有等待药剂和法术效果褪去,或者由施法者来解消。

有个位置,除阿什尔外也许不会有别人看到,甚至丹瑟利尔本人也很难看到。

指尖慢慢游移,摩挲在导师腿间,那两处私密部位之间的地方。第二个咒纹文身就留在了这里。

29

虚假灵魂的第一次生效不太稳定。“罗瑞·丹西”一觉醒来头昏脑涨,全天处于恍惚眩晕的状态中,下午他小憩了一会,醒来后又变回了丹瑟利尔。

丹瑟利尔还以为自己睡了一整天。对现在的他来说,出现这种异常并不稀奇,他很清楚,自己身上的不对劲已经持续数月,而且每况愈下。

面对这次小失败,阿什尔装作平静,其实心里七上八下。他问起导师的感觉,丹瑟说,恍惚中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已经完全接受了现在这个时代,抛弃了原本的身份,假装自己只是个平凡的青年,自我欺骗地继续生活下去。

如果他放弃过去、真的宁可做梦里的那种人,那时亵渎术士丹瑟利尔就死了。所以丹瑟更加不愿意去接触外面的东西,觉得越是这么做,就越会加速那一天的到来。他说自己也隐约觉得这样不对,但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阿什尔向导师小心地伸出手,尽量不暴露出紧张或者恶意。他像拥抱恋人一样,把丹瑟的头轻按在自己颈边,手指穿过金棕色的发丝,正停留在丹瑟颈间的符文上。

花了很长时间,阿什尔终于成功了。他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丹瑟利尔的生活,而丹瑟利尔则作为“罗瑞·丹西”醒来,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开始平凡无奇的崭新新一天。

罗瑞住的公寓里没有任何能与“施法”扯上关系的东西,也没有任何仿古的家居装饰,全部物品都是简约明快的年轻人风格。他父母在车祸中去世,留下了足够他生活的财产,他的身体不太好,生过很多大病,十几岁时似乎还遭遇过暴徒袭击,旧伤和顽疾缠身,得经常去医院就诊……

偶尔他会梦到一些可怕的东西,比如前所未见的生物和浓雾弥漫的红色天空,这也不奇怪,人人都有做噩梦的时候,更何况他身体不好,医生说身体不舒服也会导致经常噩梦缠身。

有一次剪发时,造型师看到他颈后有个形状挺少见的文身,罗瑞说那是十几岁刺上的,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为了好玩。他确实也是这么认为的。至于另一处的文身,他自己还从未发现过。

罗瑞·丹西的生活里没有法术,没有利维坦之书,没有七零八落的地堡,没有魔像,没有黑暗生物,更没有恶魔。

当然,他的生活里也没有阿什尔。

某次罗瑞从房产中介的办公室出来,和个子很高的黑发男人擦肩而过,那人穿着这间公司统一的黑西装制服,脖子上挂着证件,手里抱着一叠资料,只是个匆匆而过的普通地产经理人而已。

还有的时候,罗瑞偶尔会一个人去看电影,毕竟他没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他坐在黑暗里看嚼着爆米花,斜后方与他隔着一排的地方,穿风衣的黑发男人和他一起欣赏着屏幕上的富翁英雄炸掉了满天的战甲。

后来有一年,罗瑞试过去健身房改善一下`体质,他从最小负担的入门级运动开始,结果却面色惨白地瘫软在地板上,把其他学员和教练吓得不轻。有一次他还出现了哮喘小发作,教练们一致认为他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再继续锻炼,健身适合希望自己更强壮的普通人,不适合过于体弱的病人。罗瑞自己也害怕了,意识到这是急于求成。

罗瑞退掉预付金后,经常来健身房的另一个人也办理了退费。那个人个子挺高,身体线条健康优美,眼睛也很迷人,他总把半长的黑发松松束着,有种古典绅士的气质。得知他也要离开,健身房里不少人觉得有点可惜。

在咖啡店里,罗瑞和这个人背对背坐着,但毫无察觉。有时罗瑞去医院复诊,这个人穿着男护理员的衣服,戴着口罩,从他身边匆匆而过。

罗瑞·丹西的生活里没有阿什尔。而阿什尔的生活里一直有丹瑟利尔。

回忆着这些时,丹瑟利尔靠在汽车后座上,昏昏欲睡。他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和两个狼人坐在汽车里,汽车驶向他要求的地方。

在陷入回忆之前,他刚从“虚假灵魂”和“记忆锁”里挣脱没多久。罗瑞·丹西还在他的意识里,不是单独的人格,而是与他融为了一体。此时此刻的凌晨,他竟然有点希望能来一杯热巧克力……可这应该是罗瑞的爱好,而不该是自己的。

丹瑟利尔想起了曾经的噩梦:所有研究都变得毫无意义,自己也放弃了亵渎术士的身份,变成了随处可见的普通青年。

噩梦成真了,他真的就这样度过了庸庸碌碌的很多年,认识了所谓的朋友,享受着生活里的处处便捷,积累了那么多记忆。

以前他也对阿什尔这样做过。他们都背负着本不属于自己的经历,在谎言筑造出的平静里享受了一段时间,然后撕裂束缚,尖叫着醒来。也许唯一的区别是,当年阿什尔变成猎户后,丹瑟把他留在身边,让他成为最忠诚的伙伴,把他留在狭小的世界里;而阿什尔给导师“虚假灵魂”后,他自己却潜藏进了黑暗里。如果不是后来出现其他恶魔,他甚至不会和“罗瑞”发生交谈。

丹瑟利尔的意识终于回到了此时此地。他整理思绪,努力抛开过往中那些不堪的经历,把精力集中到现在。

当初,他故意在深渊留下了一道门,等灰烬之主恢复力量,一定会想办法扩开这道门,到人间来寻找和报复他。这正是他想要的,他要在人间对付被劣化的镰翼,然后控制住其灵魂,用作与魔像建立连接。只要是利维坦之书上所提示的、论证过的,能做到的事他都做过了,利用镰翼力量是他唯一想尝试但还没成功的。

这些事,九年前他就应该开始做,但那时自己的状态十分奇怪:他不太能专注于法术,浑浑噩噩,明明记得应该做什么,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从深渊回来后他就一直有这种倾向,并一天天加重,直到得知地堡里的物品分散各处、地堡本身已经不复存在,痛苦几乎到了某种临界点,身心都被疯狂的暗色笼罩,就像心灵燃尽,连余温也已经消散一般。

而现在,他不再有这种感觉,乌云被强风横扫一空。也许“虚假灵魂”和“记忆锁”在搅乱神智的同时,也悄悄移除了扎进他心里的针。

如果说他的痛苦是因抗拒这世界而起,那么现在,罗瑞·丹西已经代替他完整地接受了这个世界。痛苦奇迹般消散了,雾气散去,光芒复现,目标又重新清晰起来。

丹瑟利尔想嘲笑过去的自己——自诩为研究者,自认见过他人不能触及的知识,但眼界、心胸却和随处可见的青年人一样狭隘。

他不该心灰意冷,因为这一切并非毫无意义。魔像与利维坦之书不为金钱而存在,不为利益而存在,不为超越他人而存在,不为受人尊敬认可而存在,更不为外界是否需求而存在,研究本身即是意义。师长与父母也一定是抱着这样的信念,直到生命尽头,再把未竟的研究传承给下一个亵渎术士。也许其他施法者认为这种生活方式是错的,这种人与人的关系是不健康的,但他们不在乎。

现在,丹瑟利尔是最后一个亵渎术士。他已经足够了解此时的世界,所以他很清楚,也许自己没有继续传承知识的可能了。

所以他将集中精力,完成更近的目标——唤醒利维坦之书的魔像。

“主人,到了。”

车子停在郊野的废墟旁,狼人用毫无情感的声音说。

前不久丹瑟利尔来过这里。驱魔师们误以为“罗瑞”是丹瑟利尔的后代,带他来这里接触法术笔记。这所破败的大宅曾经属于某个研究古魔法的家族,当年探查地堡时,这家人也曾参与其中。

丹瑟命令狼人守在外面阻挡试图靠近的人类,自己孤身进入大宅遗迹。他要寻回的东西太多了,这里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在丹瑟抵达遗迹前几小时,某个家庭餐厅的秘密地下办公区里,年轻的血族扑通一下跪倒,干呕了起来。

隔离室里站着洛山达、卡尔,还有另外几个种族并非人类的猎人,在阿什尔的法术中,他们体验到了长得不可思议的记忆。

法术结束了,受术者们猛地清醒过来,都出现了程度不同的不适感。其中卡尔的反应最厉害,他眩晕地跌倒在地,捂着胸口干呕。血族吐不出什么东西,他想闭嘴但又敌不过一阵阵恶心,小獠牙一直露在外面。

之前阿什尔说过,人类的精神力承受不了这个法术,现在洛山达完全明白这是为什么了,洛山达是人间种恶魔,卡尔是血族,他们的寿命比人类长得多,但法术还是让他有点恍惚。

“我们过……过……”洛山达开口询问时竟然有点犯结巴,话就在脑子里,却没法好好说出来。

眼前的阿什尔看着他笑了一下——洛山达看得出来,这种笑容绝对不是表示关怀,是嘲讽还差不多。也不奇怪,深渊种基本都看不起人间种,阿什尔对他们的态度已经算好得不可思议了。

“你想问什么?‘我们过了多久’吗?”

洛山达点点头,卡尔还趴在地上,另外几个血族和恶魔在他身边蹲成一圈看他。

“竟然比我想象的时间长,”阿什尔看看手表,“原本以为几秒钟就够了,结果竟然用了三分钟。一定是非客观的情绪因素太多造成的,这些繁冗信息会占用你们不少精神力。”他向卡尔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他一定连不该看的东西也看了,有点信息过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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