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晨曦至深渊+100问——matthia
matthia  发于:2015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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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袭击者与之前死者来自同一家族,而且本应是可以沟通、可以自控的成年人。他们就像失去了心智,变成傀儡,被什么人操纵着进行杀戮。

“我们得先离开这,”玛丽安娜说,“等一会人会越来越多,我们没法解释尸体,而且现在也没时间善后了。”

“等等,你看。”卡罗尔指指太阳即将升起来的方向。

微光穿透树缝间的湿气,光柱射向地表的枯叶和泥土。林间遍布着某种灰烬。它们明显不是泥土,不像灰尘,毫无形体,颜色各有微小差异。在夜晚人很难看到它们,就算是白天,普通游客也不会察觉这有什么不妥。

卡罗尔走近一小块灰烬,捻起来嗅了嗅,玛丽安娜看到他准备施法,也立刻警觉起来,探查附近其他类似的东西。

最后他们发现,这不是灰尘,这是血族的尸体。

人们在林间发现了狼人的尸体,是因为他们死后看起来就像人类。而血族,如果他们被烈焰吞噬、被阳光焚毁、被魔法消灭……他们是无法留下“尸体”的。

狼人被袭击、被切割器官的同时,这里也发生过针对血族的屠杀。

玛丽安娜把余烬装在小瓶里,准备带回去继续检查施法痕迹。如果想简单地给眼前的事情下结论,她会说这是狼人之间的恩怨仇杀,可能还涉及血族……毕竟,扑上来袭击他们的也是狼人。可她知道,这必定不是真相。

她想起夜晚看到的那对情侣。高个子的人望向她时那种目光。

从这天之后,再也没有新的案件发生。玛丽安娜和卡罗尔没能辨识出法术种类,也没有再遇见过那对情侣。至少是没有在危险场合遇见过。

玛丽安娜总觉得,在城市的某个转角、某家餐厅、某座建筑物的电梯里、某个十字路口……说不定他们隐于人群之中,在黑暗中微笑着窥视一切,甚至曾与她擦肩而过。

26

两个月后,丹瑟利尔似乎找到了地堡的所在位置。

从深渊回来后各种后遗症一直折磨着他,让他越来越虚弱,所以通常是阿什尔负责实地寻找。起初丹瑟不放心,阿什尔对他说:身为猎户的那几年,我把地堡附近的地形记得很牢,仔细回想一下还是能想起来的。

丹瑟利尔缩在暂住的房子里,整天足不出户。他在窗边看着阿什尔走出公寓楼,穿着深灰色风衣的背影看上去与街道上的普通年轻人无异。阿什尔融入这世界的速度非常快,他在几天内就了解了现在使用的货币、常见生活用品的价格、新奇物品的名称等等,现在租住的公寓也是由他去办理的。

恶魔的适应能力、学习能力非常强大,也许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习惯经历变化。丹瑟利尔办不到,他每天醒来时都觉得身在虚幻之中,每天傍晚看到火烧云时,他会恍惚认为自己还在深渊,窗外的一切都让他头晕目眩。除了地堡,除了利维坦之书,他什么都不想看、不想思考。

有一次,阿什尔离开了很多天,回来时带着一个通讯工具,可以远距离交流,工具上面可以显示一些资讯,甚至可以记录曾见过的实际画面……丹瑟利尔听人说过,这种现象叫做“照片”,他读过“拍照”所含的光学原理,但对使用它没设么兴趣。

阿什尔拍下了几个地方,很像地堡附近。虽然周围景观不同,但地形很像,有几株树木的位置也很眼熟,它们有的长成了遮天蔽日的古树,有的已经变成干燥枯萎的空心木头。与当年最大的不同是,附近的村落如今发展成了城市,面积比曾经的纽恩堡还大。

丹瑟利尔得亲自去找地堡。他准备施法物品时,阿什尔开着一辆车在公寓外面等,丹瑟利尔对名为“汽车”的东西印象很差,如果不是代步方便,他根本不想靠近它,而阿什尔却已经学会了驾驶汽车,甚至还知道现在街道上的“交通规则”。

“我很吃惊,你会主动遵守秩序。”丹瑟利尔坐到后座上。他还保留着以前坐马车的习惯,觉得后座才是车厢,前座等于车夫的位置。

“那是为保证你安全,”阿什尔说,“毕竟你们的世界和以前比变化太大了,不是吗?”

“在深渊你已经变得非常强大了,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没人阻止得了……到人间之后,你的力量却被大大削弱,在这里生活,值得吗?”

“反正陪你也只需要几十年,我耽误得起,”阿什尔从后视镜里看了一演丹瑟,“第五次了。”

“什么?”

“回到人间后,你已经第五次问我类似的问题了。”

本来阿什尔想继续追问一句“你到底在怕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以他对导师的了解,再问下去可能让其恼羞成怒。

丹瑟利尔也没再说话,一直盯着车窗外,景物在视野里飞快地后退,像无形的手为他快速翻阅一本陌生的书。

地堡的所在地是西湾市郊外。丘陵树林还带着点百年前的味道,从地表的起伏看,这确实就是曾经丹瑟利尔生活过的地方。现在这一代不再寂静,他们一路上看到了加油站(丹瑟知道这是为汽车提供燃料的驿站)、基站天线(丹瑟和阿什尔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名称是听别人说的)、食品便利店、独栋别墅住宅区……

丹瑟利尔越找越不耐烦,明知道地堡就在树林或者空地的某处,但他就是没法施法寻找,当年的法术现在困住了自己。如果不是在深渊耽搁了几百年,周围环境改变太多,他明明只靠对“家”的路线记忆就可以找到它。

最后,他还是试着施法定位了一下,定位的是一枚装药粉的锡盒。他抱的希望不大,毕竟地堡有规避侦测内部物体的法术。

奇怪的是,定位法术生效了,他感觉到了锡盒的位置。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一间名叫“斯通博物馆”的建筑前。其实它只是一栋不算大的别墅,前面把手上挂着牌子,写有预约方式和开放时间。这是一间私人博物馆。

丹瑟利尔叫阿什尔直接进去看看,而阿什尔指指大门外、庭院里、正门门廊:“那可不行。”

丹瑟不明白,阿什尔解释说:“摄像头。”

“那又是什么?我没时间管它是什么,如果你还愿意帮我,就照我说的做!”

阿什尔叹气:“导师,你整天闷在屋子里,真的是什么都不明白。简单来说,就算我是恶魔也不能隐形,我或者你如果这么直接闯进去,叫做‘摄像头’的东西会把整个过程都记录下来,然后就会有人看到我们的样子,接下来会有人找你的麻烦。你的法术拿人类没办法,我可不希望你再进监狱一次。”

“但是你可以对付人类!”

恶魔摇头:“是啊,我可以对付人类,一两个不成问题,三五个、十个二十个……或者上百个也许都可以?但是导师,你觉得现在我们在哪里?这世界、这国家、这个城市……有多少人类?如果有困难时我就杀一个人,下次再杀一个……你觉得最终会怎么样,是我能够杀光所有人,还是终于有人找到办法对付我?还有,你记得吗,上次你在那片深林公园从狼人和血族身上搜集材料,然后我们遇到了驱魔师。这世上仍然有猎人和驱魔师存在,他们像我们一样仍潜伏在人群中。那次遇到的两个驱魔师很好对付,不代表他们所有人都好对付。”

“不会吧,阿什尔……难道你害怕了?”丹瑟利尔盯着他。

“也许是我害怕了,”阿什尔压低声音,“即使力量劣化,我也有自信对付绝大多数人类,但是,我没有自信能时刻保护你的安全。如果你再次被猎人围捕,你觉得会发生什么?反正我是能全身而退,你就不好说了。如果我害怕了,那么我怕的就是这个。”

丹瑟利尔盯着庭院里的别墅,定位法术仍然在运作,他能清晰地感到自己的东西就在里面。

“阿什尔,”他感叹着,“你……你现在就像人类一样。反而我才像是恶魔。”

恶魔轻笑:“如果你在忏悔以前对我做的事……不需要。我喜欢我们之间现在这样的关系。”

他们对话时,别墅的门打开了,一个戴眼镜的矮胖老人摘下花镜,笑眯眯地向他们走过来。老人似乎是私人博物馆的主人,他问两位访客有什么事,阿什尔直接地回答想进去看一看。

没想到老人真的就同意了。虽然门外牌子上写着要预约,但老人表示这都无所谓了,博物馆的访客太少,他正苦于清净寂寞。

将客人带进去后,他谈起建私人博物馆的初衷。这里收藏的是几百年间此地区民间散落的日常工艺品,老人说,自己很清楚这里比不上不列颠博物馆或者卢浮宫,但这里的藏品展示的是本地几百年间的变迁发展。

丹瑟利尔见到了自己的锡盒。它被存放在防尘罩里,下面垫着天鹅绒衬布,被保存得很好。过去他只是把它随意丢在哪个桌子或书架上的。不只是锡盒,他还发现了曾经用过的小天平、沙漏、鸦羽毛笔,还有三个墨水瓶。丹瑟是凭瓶塞上的刻痕认出它们的,当年他有时会忘记哪一瓶才是新的,于是就在瓶塞上做记号。

除此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了,这些都是与施法无关的小东西,书籍或者大件物品都不在这里。

看到两个年轻访客对这些如此感兴趣,老人又主动提起了展品的来历。西湾市是近几十年兴起的新聚居区,距今将近七十年前的战争中,这片土地因为位置偏僻而幸运地远离轰炸,还建起了几个研究所与临时疗养院,附近农民用来储物的地窖、隧道也都被改造成了仓库或工厂。战争结束很多年以后,附近的一处隧道发生了塌陷,人们蜂拥而至,发现其中埋藏着许多战争年代的物品。

有人提出,应该彻底勘测一下附近地形,避免再次发生意外。于是相关部门弄来了可成像地下探测器,不仅找到了近代留下的隧洞,甚至还找到了一间几百年间都没人发现的地堡。

可成像地下探测器?应该是某种寻找隐藏地下城的仪器……丹瑟利尔没听懂那个单词。他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地堡附有数种规避侦测、禁止魔法穿透的防护术,甚至他自己都没法通过魔法寻找……可是这些人,这些另一个时代的普通人类竟然找到了那个地堡,不费吹灰之力。

老人没有察觉到年轻客人难看的面色,他继续讲述着发现地堡那一刻的兴奋。

地堡拱形大厅下层还有更深的房间,当人们找到地堡时,大厅早已经发生了局部塌陷,下方的一小块区域被掩埋了。大厅的建筑结构非常巧妙,所以才能一直保持完好,但也不排除有一天它也会塌陷的可能,于是人们小心地将文物保护和转移,只有少部分东西留在了本地,老人自己花重金将这些买下来,存放在私人博物馆里供人参观。

老人还说了一件奇怪的事。一开始没人轻易下到塌陷的深处房间里,第一是担心安全问题,第二是因为光源竟然无法照亮它,即使用远光灯照进去,也无法看清它到底有多深,那下面就像藏着无止尽的黑暗一般。

直到有几个神神秘秘的家伙赶过来,自称是一些名字复杂的相关部门,他们不戴口罩就跳了下去,出来时纷纷摇头,似乎因为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奇怪的是,等他们出来以后下面的洞室就没那么黑了,就像是他们解除了黑暗的魔法一般。

阿什尔偷偷看向丹瑟利尔。他的导师脸色苍白,不得不扶着身后的五斗橱才能站稳。

老人关于“黑暗魔法”的比喻恰恰是事实,那些第一批下去的人必定是施法者,他们确实解除了维持黑暗的遮蔽魔法。

幸运的是,看起来他们并没看到魔像的心脏。魔像虽然没有自我意识,但却被赋予了一些基本本能,也许它能够察觉危险,退回人造位面之中——这可一点都不寻常,阿什尔记得从前这枚心脏被刻有符文的楔子钉着,不能自由行动,也正因为这样,丹瑟才没法把它从人间召去深渊的实验室。

几百年间,丹瑟利尔没机会对心脏直接施法,但他一直在召出魔像的其它部位,一点点完善它。如果心脏真的自行挣脱了楔子,回到人造位面,那么只能解释为丹瑟的努力并没有白费,魔像变得更强大了……也许还更难以掌控了。

地堡已经不存在了。里面的东西有些在博物馆,有些不知去向,还有些被神神秘秘的外来客人拿走了,那些人是民俗学者,有政府部门的证件……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他们自称专门研究各类失传的古文字。

讲到最后,老人开始大谈自己的猜测,说地堡中的文物也许包含尚未引起足够高重视的灿烂文化等等……

丹瑟利尔不想再听下去了。他转身走出去,不管老人问什么都不理不睬,下台阶时还差点绊倒自己。阿什尔回头说了句谢谢,也跟了上去。

老人在门边啧啧摇头,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实在不懂体面和礼貌。

27

丹瑟利尔很久没走得这么快了。他搞不清自己是朝着哪个方向,甚至忘记了阿什尔有汽车,他只是觉得自己要走,要靠近些什么、或远离些什么……他想收拾思绪,可是他办不到。即使脑子里有个声音反复在说“冷静下来”,他也还是没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阿什尔追上去,直接把丹瑟拖进车子里。本来他以为导师会挣扎,没想到丹瑟非常顺从,任凭阿什尔将自己按在后座上,绑上安全带。阿什尔捧着他的脸,平时丹瑟很不喜欢这个动作,觉得肉麻得很,现在他一点都没反对,就像根本没感觉到似的。

“你想做什么?”阿什尔问,“你想做什么,告诉我。”

丹瑟利尔看着车窗外,目光失焦,就像看着更遥远、远到穿过时间的某处。

他所答非所问:“地堡是一个名叫奥伦的人建造的。”

“什么?”

“奥伦,我父亲与母亲的导师。”

丹瑟利尔第一次谈起自己的过去,这倒有点新鲜。阿什尔静静聆听。

“他是亵渎术士,我的父母也是,他们生下我和我姐姐也是为了将研究继续下去……我姐姐十四岁时就死了,她的天分比我好,只可惜身体太差,我父母也望能继续生出小孩,奥伦也到处寻找施法者,希望多找一点学徒,但都没成功。亵渎术士在减少,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亵渎术士在减少。”

“听起来还挺奇特的,”阿什尔说,“你父母生下你和你姐姐,是为了传承知识?”

“难道你想说父母生小孩应该为了爱?没想到一个恶魔会跟我讲这种道理。”

“不,恶魔们生小孩一般什么都不为,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反正生下来喜欢就多留几年,不喜欢就随便处置……我也知道,人类和我们不一样,但专门为了传承知识而这么做,实在是难以想象……”

丹瑟利尔好像被逗笑了一下:“不管这些。后来奥伦去了西普鲁士,他想寻找与他有书信来往的另一个亵渎术士,结果一去不回。他们被人送上了火刑架。几年后,我的父母相继过世,地堡就属于我了。你能想象吗,当时我一点都不难过。不论是对奥伦的遭遇,还是我父母的死。”

“我能想象,”阿什尔点点头,“换我也不会难过的。”

“可你是恶魔,我是人类。我知道人类应该是什么样子,明明我应该去难过的……后来我放弃思考这些了,我好像根本就没有去怀念什么事物的能力,我只想把使命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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