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晨曦至深渊+100问——matthia
matthia  发于:2015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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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什尔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只等着丹瑟说下文。

丹瑟利尔说:“那个法术能让人类在深渊生存,原理就是它完全封存了人的身体,就像以无形的冰雪进行封固一样。我还能像活人一样生活,保有体温,需要睡眠等待,但却不再会‘改变’,我的身体不能因为锻炼而变得更健康,也不会因为饥饿而死亡……就算是绝食,我也只会无止尽地虚弱下去,却不会死;好处是,现在疾病不能杀死我,除非我被别人谋杀而死。这种状态其实很近似于死灵系黑暗生物。当然,一切只是法术造成的。”

阿什尔点点头:“嗯,这个我倒是知道,你说过。不过我不明白,你的状态没有变稳定,倒是变得更差了?”

“我问你,如果一个人失去双腿,大量失血,这时他接受初拥变成吸血鬼,他会怎么样?”

“他也许能活下来,伤口会愈合,腿却依旧不存在。”阿什尔回答。

“现在我的情况就和这类似。我被你带到深渊时浑身都是伤,体力损耗极大,虽然没什么致命重创,但身体却处于非常虚弱的状态。在那个状态下我为自己施法封固了身体,虽然伤口不会再流血,但那种伤病的状态却无法改变了。除非解除法术,我才能慢慢地复……但那样做,我却会死!”

“我懂了,”阿什尔来到他面前,“所以你要减少不必要的施法,因为那会让你的劳累加重?”

“对,拜你所赐。”

“没关系,我会好好保护你的,”阿什尔说,“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任何战斗,不会让任何生物伤害你。”

“是吗,在我被卫兵和猎人捉住后,你倒很乐意看我受折磨。”

“以后不会了。”

阿什尔蹲跪下来,托起丹瑟利尔的手,轻吻食指的每个骨节,最后双唇从指间滑开。

从在人间时他也这样做过,那时,丹瑟利尔刚刚开始尝试对他施展“记忆锁”和“虚假灵魂”,他还没有被变成猎户,也还没有察觉任何不妥。

他抬起头,微笑着注视丹瑟利尔。这瞬间,丹瑟利尔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目光无法从阿什尔脸上移开……因为,他竟然一时分辨不出眼前的究竟是恶魔学徒,还是那个强大勇敢的猎户。

好像很多东西被糅合在了一起。来自恶魔的野心与欲`望,以及来自猎户的尊敬和爱。

丹瑟利尔并不排斥前者,而且不不由自主地因后者而倍感温暖。可是,他不能相信它是真实的,它明明就是假的,是被法术唤起后残留在阿什尔的灵魂里的……

他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期待,不要信任,要时刻谨记阿什尔属于恶魔的那部分,那才是真的。而温柔的话语、眷恋的眼神、偶尔轻抚他额角的手指……这是他织就的假象,现在却困顿住了自身。

他认为,总有一天阿什尔会彻底摆脱它的,就像慢慢滤净水中的泥沙。

那天阿什尔从外面回来时,发现甲板上有大片的血迹,从船头一直拖进船舱。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赶紧去寻找丹瑟利尔。实验室里传来一股低等恶魔的腥味,阿什尔打开门,因眼前的场面吃了一惊。

他倒不是惊讶于有个恶魔被钉在试验台上,而是……丹瑟利尔什么时候捕捉了一只低等恶魔?

那只生物还活着,仰面躺在台子上,手脚、尾巴都被符文镣铐锁住,胸腹上有刚刚被缝合过的痕迹,灰色的皮肤被刻上了一大片咒语,鲜血淋漓。它好像嗅到了黑羽翼的气息,被吓得浑身乱颤,像条被刀钉在砧板上的鱼。

阿什尔退出去,最终在另一间舱室找到了丹瑟利尔。

房间里只有两根蜡烛微弱的光照。丹瑟利尔背对着门,蹲跪在一圈法阵里,正面向某种无法形容的生物。

阿什尔只能将它定义成“某种生物”,根本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在看到它的瞬间,阿什尔几乎想冲过去保护丹瑟,但又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得只能站在门口。

他以前也有过这种体验——在丹瑟的地堡深处,看到魔像心脏的时候。

那也许是一只手。它每只手指都比人类的腰部还粗壮,形态像人手,皮肤上却布满鳞甲,它的指甲呈黑色,光滑如镜面,更像是利爪。沿着手指往上到掌骨头处,它的形体逐渐虚化,延伸到了别的空间。

这次不用丹瑟利尔说,阿什尔也猜到是什么了。藏匿于人造法术位面中的、巨大魔像的手。

“你回来了?正好,我需要你帮忙。”丹瑟利尔对阿什尔招手。

阿什尔没想到在深渊中丹瑟也能唤出那东西的一部分。“这是什么?你……你还在继续研究它?”

“怎么,不行吗?”丹瑟皱起眉,“好吧,你一定觉得,让我远离我的研究之后,你就能把它当做筹码,让我心心念念想要好好活着,用认真为你服务来换取回到人间的机会……别担心,你的筹码没有变。以前我说过,魔像的心脏是其核心,很多重要施法步骤都要通过心脏做。现在,心脏被滞留在了人间,我没法从人造位面中唤出它,只能唤出末梢器官,做点细枝末节的工作而已。”

“你说不能,我就得相信?”阿什尔微微眯着眼,盯着面带笑意的导师。

“随便你信不信,”丹瑟说,“不想或不能,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差别?再说了,你也是亵渎术士,你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好好推论一下我说的话是不是属实,学了那么多知识和咒语,连这点推导能力都没有,算什么巫术学徒。”

阿什尔盯着那只手,它有时会轻轻抽动几下,指甲摩擦地面的声音清晰而真实。他想象着这生物的全身,即使在深渊也没有这样巨大又特征怪异的东西。

亵渎术士们世世代代都在研究这些。他们也许生活在不同地区,却可以从统一的法术人造位面中唤出魔像的某一部分,分头加以筑造。到现在只剩下丹瑟利尔一人仍继续着研究,不知道他能不能成为完成魔像的那个人。

“试验台上那又是怎么回事?”阿什尔问。

“那是一只缒头鳗魔。”

“我知道那是缒头鳗魔!你怎么捉住它的?”

丹瑟利尔扯过来旁边的垫子坐下:“平常你离开船之后,我会施法在附近建立侦测力场。今天正好有几头缒头鳗魔从高空掠过,这种低等恶魔经常在雾中游弋,就像人间湖里的鱼似的。我还没在深渊施法杀过恶魔,就试了一下,捉住了一只。”

他说得到挺轻松,而已经亲自学习过亵渎术士魔法的阿什尔很清楚,人类要做到这些并不容易,何况是在深渊。

“以前我在书上读到过它,”丹瑟继续说,“现在捉到一只,就做了点实践性的研究……比如,它的血液和楔形脏器都是施法材料,要知道别的生物结构中没有楔形脏器……”

阿什尔低头看着他:“你不是说身体不好,不能总是施法吗?”

“确实如此。”

“我看你平时施法倒是很流利。”

“这矛盾吗?我要节省力气,这是为了做我需要做的事,又不是为了悠闲。”

丹瑟向阿什尔伸出一只手,阿什尔早就和他有了默契,知道他是让自己扶他站起来。

来到深渊后,丹瑟的体温变得比较低,是维持生命法术带来的效果。今天他皮肤的温度更低,在接触阿什尔的手掌时,他的指间轻颤了一下,就像差点被什么烫到一样。

当然阿什尔的体温很正常,和一般的黑羽翼恶魔没有区别。他抓紧了丹瑟利尔的手,直到导师感觉到一丝疼痛,不满地抬起眼瞪视他。

“亲爱的导师,”阿什尔仍抓紧那只手,把丹瑟拉向自己身边,“我得承认,有时我分不清你的真话和谎言。但请你记住,不要再试图欺骗我。上一次是‘猎户阿什尔’的情感救了你一命,而现在,他在我脑海里的影子已经越来越淡了。”

“我知道,”丹瑟说,“而且我也不想辩白什么。你相不相信我都无所谓,反正你需要我。”

“很好。只要我还需要你,你就得留在这里。几十年,上百年,你的身体被法术封固,像恶魔一样不会老去……在深渊,你的生命里只有巫术和我,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丹瑟被这话逗笑了:“说得就好像从前我有别的东西一样。”

“你从前有仆从,有他人的敬畏,有自由,”阿什尔放开他的手腕,转而捏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推按在墙边,“你还有忠实的朋友——猎人阿什尔。”

丹瑟利尔摇摇头:“他是虚假的,我怎么会认为曾经拥有他?”

话音刚落,他的下巴被捏起来,回答他的是一个吻。

阿什尔一手固定着他的下巴,一手将他的肩膀压在墙上。恶魔低下头时闭着眼睛,这个吻不带任何戏谑,深情得犹如最温暖的的晨光。

丹瑟利尔却睁着眼睛,久久做不出任何反应。直到亲吻不断被加深,他被禁锢在恶魔的怀里几乎呼吸困难。他闭上眼,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却揪不住阿什尔的黑皮甲。

“知道吗,这是‘他’想做的。”之后,阿什尔用拇指轻揉着丹瑟的下唇。

“反正他已经快要消失了,请放开我。”丹瑟利尔扭开头。

“导师,看着我,”恶魔不肯放手,还捧住他的脸,“其实我有点担心,如果‘他’消失了,我是不是……就再也不会爱慕你?”

“阿什尔……”丹瑟尽可能避免目光接触,应付此情此景,他竟然觉得非常吃力,以前哪怕是钻研利维坦之书时他都没这么吃力过,“你的感情都是被魔法影响造就的,就像药物……就像药物能够控制人的器官,从而影响情志一样。不要再因为我的谎言而……”

阿什尔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瞬间,人类猎户与深渊恶魔的神态好似在他脸上交替。他打断丹瑟利尔的话:“导师,你是不是害怕‘他’彻底离开?”

丹瑟利尔不回答,恶魔继续说:“我也很怕。所以趁着‘他’还没离开前,我愿意成为他,做他想做的事。”说着,他拉开门,抓住丹瑟利尔的手臂走出去。

形状诡异的魔像之手在地板上摩挲,发出让人微微牙酸的声音,实验台上低等恶魔仍在挣扎,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们离开船舱,走上甲板,船在深红色的虚空之海上摇晃,浓雾让人连船尾都看不清楚。

在甲板上,阿什尔再次低头亲吻丹瑟。斗篷从肩头滑落,长衫堆叠在脚边,丹瑟利尔终于明白他的学徒想做什么了。

随你吧。他在心里默默说着。

虽然,他更希望恶魔能够保持邪恶高傲的模样,他会教阿什尔需要的法术,阿什尔让他在深渊活命……这样彼此互相利用就很好,这才是他习惯的方式。

他希望阿什尔不要太亲近自己。

不要笑得太温和,不要虔诚地吻他的额角,不要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他不敢相信,自己正在亲手铸造的谎言中下坠。

19

深渊没有昼夜。天空有时很暗,有时亮些,变换起来毫无规律可言。深渊也有计算时间工具,和人类的机械钟外观很相似,刻度则和人间的不同。恶魔们按照一个循环又一个循环来计时,因为深渊缺乏秩序,所以每座大城市的计时节奏都不同。

丹瑟利尔没法分辨自己来到深渊多久了。

起初,他以体感时间来计时,渐渐这就不管用了。他上次计算天数是在很久以前,停在“第五百七十四天”的时候。记事本上留着这个数字,再之后的就是一片模糊了。

如果只靠感知,他几乎觉得有上百年那么久了。可是他不敢相信,觉得肯定只是自己放大了心中的错觉。

他一直在教导着阿什尔,也帮助阿什尔强化力量,同时他在法阵中先后唤出过魔像的不同部位进行各种钻研优化,只除了重要的头颅与心脏。

如果在人间,他是否还活着?是否能做到今天这些?他不知道,因为他连时间过去了多久都想不出来。

阿什尔说,在人间旅行的那些年中,丹瑟利尔是他找到的唯一一个亵渎术士,其实丹瑟利尔也怀疑过,也许这个施法职业已经消亡了,不然自从双亲、师长都逝去后,为什么自己从没有遇到过一个同类?

他想,不管在深渊过了多久,是几年,还是已经有几十年,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回到人间,或许真的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亵渎术士了。

阿什尔是恶魔,却也是他唯一的同类。恶魔施展人类的法术总是比较困难,阿什尔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他还可以将巫术与自身的力量相配合,获得更惊人的效果。

这天,他们坐在甲板上,之前阿什尔不知道从哪里又弄来两个造型古怪的软椅专门放在这。阿什尔正在为自己施法,丹瑟利尔来辅助。这是惯例的改造力量法术,每隔一段时间,阿什尔就会在导师的帮助下为自己提升力量。

此类法术在黑羽翼身上生效较慢,因为他们自身就太强大;如果是给人间种施展,通常两三次后就会有明显成效。

阿什尔的力量已经越来越趋近于镰翼恶魔。丹瑟利尔说,越是这样,他就越容易被那位灰烬之主发现,就像动物更容易嗅到同类的气息一样。

“今天我自己完成法术,”阿什尔按按丹瑟的肩,“我已经很熟练了,不需要你辅助。”

“你自己来,不过我得看着,”丹瑟利尔说,“上次你就出过错。这种巫术一旦犯错,效果简直是进一步退五步,我没法容忍这么愚蠢的现象再发生。”

“相信我。”阿什尔探过身,吻了一下丹瑟的发顶。

丹瑟利尔站起来:“如果你不需要我,那我要去港口城市一趟。”

这些年里,他已经不是海面船上的囚犯了。阿什尔允许他去沿海的城市,这地方距离笼谷很远,是低等恶魔与人间种聚集的地方,阿什尔并不担心他的安全。

而丹瑟利尔也不会因为这点自由而逃走,毕竟这里是深渊,别的地方不会比船上舒适到哪里去。更重要的是,这几年来他的实验室已经在船舱里安家落户,各种巫术笔记、材料、器物全都在船舱里,简直是另一个地堡,他才不想抛下这些东西。

去城市里之前,他会为自己施法,伪装成人间种恶魔。他胸前挂着一根黑羽毛,显示着“这个人间种服务于某位黑羽翼贵族”,所以其他恶魔不会轻易招惹他。

现在他在临走前可以不用自己施法了,阿什尔能够熟练地施展伪装法术。恶魔帮他做好伪装,帮他披好防寒的厚斗篷。

“你去吧。不过我再次提醒你,你带回来的东西我也都认得,如果你想构筑通往人间的法术,我完全能辨识出来。”

丹瑟利尔嗤笑:“开什么玩笑?附近根本没有能施展这种法术的东西。就算有,我们既找不到、也买不起。”

“你在笑我太贫穷吗?不要急,等战胜镰翼,夺回我的笼谷,那时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丹瑟利尔挥挥手:“得了,这话说得太恶心了……”

阿什尔眯着眼微笑:“像昏君和情`妇吗?”

丹瑟没再回答,转身走向甲板另一边。雾气中有巨大生物振翅的声音,随着他的口令,一只缒头鳗魔张开双手下的翼膜,低下`身体,伏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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