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晨曦至深渊+100问——matthia
matthia  发于:2015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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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什尔曾经想着,这么爱到处闲逛的家伙倒是适合去测绘一份深渊地图。不过恐怕没有恶魔会乐意为之,只有人类才干这些事。

阿什尔在一处半岛遇上了这对姐弟。他轻易地解决了他们,就像干掉蝠翼或者低等恶魔那么简单。很难想象,对方是和他一样的黑羽翼,要是从前,他也许与其中一个势均力敌,同时对付两个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如果说丹瑟利尔是人类中罕有的……甚至可能是最后的亵渎术士,那么阿什尔就是恶魔中唯一的亵渎术士。

这个魔法体系起源于深渊,却在人间演化发展至今,阿什尔的灵魂曾因它而改变,现在他血脉中的力量正在被它修改和加强。没有丹瑟利尔的帮助,他花了太久太久的时间,久到他多次差点失去耐心。

但这很值得。

他拖行着恶魔姐弟的尸体来到峭壁边,单手攥着他们各自半边翅膀,将尸体投进虚空之海。

21

笼谷的城堡建在城市正上方,尖顶刺出云雾之外,城堡下方完全悬空,各方向伸出八只弧形石桥连接地面,像蜘蛛脚般伸展,远远看去,盆地中的城市就像被罩在笼子里。这是“笼谷”一词的由来。

笼谷中的恶魔们抬起头,看到云层之中射出一道影子。今天的雾气不浓,他们能分辨出那是一艘快船。深渊的船都航行在云里,就像虚空之海里的那些一样。

快船驶过,于云上留下影子,是灰烬之主的船。恶魔们尽可能躲进建筑下面,在镰翼的威压中瑟瑟发抖,直到附近天空上再也看不到快船的影子。

灰烬之主经常出巡,但很少驱动这种能在陆地上方雾中行驶的快船,他更喜欢一个人去杀戮狩猎,独自享用快乐,手下的战士们通常只负责细枝末节的事情。今天他驱动船只,也许说明他带着不能飞翔的恶魔……或者人类。

笼谷的居民都记得那个人类施法者。他们认为“人类”一定是非常强韧的种族,那个男人看起来并不强壮,但经历种种折磨后竟然没有死,甚至还得到了灰烬之主的信任。渐渐有传言流出城堡,传到街道上——“亵渎术士”能把濒死的恶魔治好,还能让恶魔变得更加强壮。大多数恶魔都没听说过“亵渎术士”这个词,经由几个苍老的蝠翼魔术士解释,他们才知道这大概是一种什么样的人。

笼谷居民难以想象,镰翼的力量已经惊人到无法想象了,如果再有亵渎术士来为他服务,他一定会变得更加恐怖。

丹瑟利尔坐在法阵中心,掌心里浮着一只小玻璃珠。他闭着眼,眼珠快速移动着,就像深眠梦中时的反应一样,法阵周围的青色烛火也随之一起律动。

灰烬之主在他身后,坐在黑暗角落中的软椅上,脚边一侧匍匐着奴隶,另一侧拴着背上长满棘刺的深渊吼狮。镰翼的翅膀完全舒展着,昏暗的冷焰摇曳时,利刃构成的羽毛上寒光闪闪。

他发出一个音节,语调听起来很慵懒,仔细分辨却带着难掩的兴奋之情。他说的是深渊语言,意思是:“还要多久?”

丹瑟利尔继续闭着眼,以深渊语回答:“很近了……他很狡猾,他察觉到了侦测。”

“他可能会再次逃脱!”

“他来不及。”

丹瑟利尔猛地睁开眼,烛火全部熄灭,快船像失重般俯冲。灰烬之主站起来,在大角度倾斜的地板上直接行走,他的奴隶死死抱着立柱,吼狮则扑上来,将丹瑟利尔一把按倒。

不过它并不是要进行袭击,而是出于主人的命令而将丹瑟固定住,免得他跌倒船舱另一头去。

定位到了目标后,丹瑟利尔在一瞬间布下阻碍传送的法术。快船穿破浓雾,在贴近虚空之海时急速刹住,正前方不足十英尺就是黑红色斑驳的铁船,它现在无法立刻脱身。

几秒后,两艘船发生撞击,金属摩擦的声音环绕四周。丹瑟利尔暂时没有离开船舱,他走出法阵,靠在舷窗边,隔着因冲击而暂时变稀薄的雾气,对面的船上好像闪烁着红色火花。

灰烬之主已经离开了船只,他已经找到了阿什尔。

丹瑟利尔毕竟仍是人类,他的眼睛不能清晰捕捉战斗的细节,那场面如飓风,如雷暴,如舞动的烈火,他努力分辨着,只能辨识出两股不同的力量,却看不清阿什尔的身形轮廓。

他意识到,阿什尔和过去不一样了。独自面对镰翼皇族,正常情况下一个黑羽翼可能根本撑不到这么久。

“阿什尔,你很厉害,”丹瑟利尔自言自语着,他换回了惯用的语言,在人间时使用的字母和发音,“不论是作为恶魔,还是作为亵渎术士。”

刚才座椅旁的奴隶仍然匍匐在地,没有命令,他不敢站起来,他不解地望着丹瑟利尔,因为丹瑟利尔竟然在笑。

奴隶从没见到这个人类巫师笑,以至于他一度以为人类根本就是个不会笑的种族。

丹瑟利尔的目光突然转向他,他习惯性地低下头。这奴隶本来是个蝠翼恶魔,双翼已被割除,他出身的家族好战又自不量力,偏偏还个个都英俊美丽。几百年前他们被灰烬之主手下的战士击败,只有他一个活下来,他曾数次企图刺杀镰翼,当然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虽然灰烬之主根本不把他的力量放在眼里,但是这种节外生枝的事情太多次总会叫人厌倦。于是,镰翼曾经给过丹瑟利尔一个命令:把蝠翼奴隶变成最顺从的玩具。

在全程监视之下,丹瑟利尔照做了。灰烬之主并不担心丹瑟靠这些本事为所欲为,因为施法与改造过程十分繁冗,并不是无声无息就能完成的。

在亵渎术士的法术之下,蝠翼奴隶几乎成了最完美的玩具,身体柔韧,力量适中,能够因不同境遇做出主人喜爱的反应,也不会过于软弱而太无趣。

丹瑟利尔走近蝠翼奴隶,叫他抬起头。

“你愿意死吗?”他用深渊语问。

奴隶摇摇头:“我不愿意,除非死亡能够给我看点不一样的东西。”

“什么叫不一样的东西?比如……复仇?”

“复仇有什么好玩的,”奴隶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变得不同了,丹瑟利尔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这个眼神了,“只有折磨才是最好玩的。”

很久以前,丹瑟利尔第一次见到蝠翼奴隶,是在灰烬之主的御座前。那时他身边站着两个恶魔武者,脖子上架着利刃,正在讲述和演示何谓“人类巫师”、自己如何来到深渊等等。

突然,一个被割去双翼的恶魔被拖进大厅,他伤痕累累,只有漂亮的脸蛋没沾上血迹。灰烬之主把玩着两枚金属细刃般的羽毛,慢慢走下来。他把两片细刃羽毛插进奴隶肩胛骨上曾有过翅膀的地方,将其钉在地板上。

奴隶虽然几乎不能发出声音,但还很清醒,丹瑟利尔记得,那时自己就见过这种眼神,和现在他所看到的一样。

起初丹瑟利尔还以为恶魔像人类一样,也会追求自由与尊严,渐渐地他发现了其中的差别:蝠翼奴隶的抵抗并不是因为不甘受辱,而是因为……他本身渴望杀戮的本能被压抑住了,他没法为所欲为,不能像自由时那样到处折磨别人,他憋得要命。于是,明知力不能及,他还是多次挑衅打不赢的对手。

迎接他的是更多凌辱,因为血统赋予他惊人美丽的外貌,所以他才一直没被杀掉。直到灰烬之主厌烦了愚蠢的追逃游戏,想到让人类巫师来改造他。

丹瑟确实用巫术抑制了蝠翼的攻击行为,但并没有去毁灭他的意志。蝠翼一直都很清醒,从未变成顺从的宠物。他成了丹瑟的盟友,他们一起欺骗了镰翼。因为丹瑟说,会让他看到最精彩的的一幕。

“履行你的承诺吧,人类。”蝠翼奴隶微笑着。

丹瑟向他伸出手:“很好,我满足你。跟我来。”

奴隶长期跪行,要站起来走路很困难。他被丹瑟搀扶着走路时,原本该起到看守作用的吼狮毫无反应,安静地俯卧在一旁,似乎毫不介意这个人类任意行动。

丹瑟抓住奴隶脑后的黑发,将他的脸按在舷窗上。“在这里,你能好好看清楚,”他在奴隶耳边说,“接下来你会很痛苦,一直痛苦到死去为止。但愿你看到的东西能够安抚你,尽量不要挣扎,我可没有太多力气来制服你。”

这个法术需要的筹备时间太长,太繁琐,幸运的是,在深渊丹瑟利尔有的是时间。而在这么长的、长到他计算不过来的时间里,他总是能找到机会的。

“你保证这方法有用吗?”蝠翼问。

丹瑟利尔低声笑笑:“他每多进入你一次,我的法术就在你俩之间越发牢固。至今为止他上过你多少次?你还数得过来吗?”

奴隶盯着外面,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芒:“那么,开始吧。“

远远看去,外面的战斗就像黑色的迅影与银灰色的飓风。奴隶紧贴在舷窗上,愈发兴奋,伴随着念咒声,一支骨头削成的尖锥从身后刺进他的心脏,魔法力量缓缓流进他的身体。

他剧烈痉挛着,俊美的脸蛋扭曲得不成样子。从尖锥到心脏,从心脏再到每一条血管,从血管至每块肌肉与表皮……渐渐,他全是爬满了黑色符文,那些东西就像有生命一样在他体内体外游走,越来越密集,连眼球上也不例外。

在他开始惨叫时,外面雾中银灰色的影子从半空中坠落。

灰烬之主差一点就跌进虚空之海。身为镰翼的他身经百战,承受过比此刻更大的痛苦,他保持着清醒,尽量不让敌人有可乘之机。他第一反应是阿什尔在施法,但现在他们近在咫尺,他完全感觉不到施法的迹象。另一种可能就是人类巫师了,可是他也同样一直在提防人类巫师……

这瞬间,他用余光瞥见了快船的舷窗,蝠翼奴隶的面部和眼睛在充血,皮肤上布满咒文,表情亢奋得就像昔日被痛苦与情`欲折磨到高`潮时一样。

“丹瑟利尔!”镰翼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太轻视那个人类了。

他早就明白人类是与恶魔不同的物种,思考方式完全不一样,他觉得人类是血统卑下但非常易于使用的工具。人类太会谄媚,太擅长表现得服从恭敬,没有攻击性、没有统治欲`望、连与恶魔争夺财富的行为都没有……被折磨时,人类只会求饶和哭泣,受了伤后恢复得也实在太慢。除了头脑还算好使,人类看起来脆弱得不值一提。

他低估了丹瑟利尔。他开始怀疑,当初自己捉到丹瑟利尔也许是个阴谋,会不会是黑羽翼阿什尔安排好的?或许阿什尔才是丹瑟利尔真正的主人,他们一定为现在这一刻谋划了很久,否则仅凭这幅脆弱身躯,人类怎么可能至今没有屈服……

灰烬之主只能用恶魔的思考方式来理解这件事,他当然并不了解人类,连在人间生活了几十年的阿什尔也不太了解。

阿什尔已经察觉了对手的异样,不过他并不急于找到原因,不管原因是什么,他要先利用这难得的机会。

灰烬之主本来可以瞬间回到快船上,目前身上的痛苦对他来说还可以忍受,他完全可以去打断丹瑟利尔的施法。但现在他无法摆脱阿什尔的追击。

一片银灰色碎飘落入雾中,缓缓落进虚空之海。然后又是一片,上面还沾着细小的血珠。

灰烬之主并没有因为战斗而受伤,但身体却开始失血,双翼上的锐刃状羽毛开始剥离。

蝠翼奴隶仍在舷窗边,身体痉挛,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和呕吐物堵塞住了嚎叫声,随着咒语的啃噬,灰烬之主的失血和不适也愈发严重。

如果这是在人间,如果丹瑟利尔手里的是一个人间种,而要对付的是另一个力量相当的黑暗生物……丹瑟利尔甚至可以远程将目标折磨致死。

他没办法用这个法术直接杀死灰烬之主。法术的原理就像诅咒人偶,用一件事物的毁灭去牵连另一件事物。而镰翼比蝠翼强大太多了,他们之间灵魂的“差值”太大,即使丹瑟在这里将奴隶烧成碎片,镰翼也许会受伤颇重,却仍不会死。

所以他不能在笼谷用这个法术,在快船上航行时也不行。他必须找到能够对抗镰翼的人,能够在他折磨削弱镰翼时,给与其致命的追击的人。最好的选择就是阿什尔,阿什尔拥有他留下的所有实验器材和法术笔记,在过去的这么久时间里,也许阿什尔已经掌握了改造自身的方法。

丹瑟利尔最好的机会,就是在镰翼找到阿什尔的时候。

镰翼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奴隶和吼狮,这几乎已经是一种习惯了,而奴隶也一直在尽己所能取悦他的主人,让其更愿意随时把自己拴在身边。

丹瑟利尔知道这个计划是赌博,功亏一篑的可能性相当大。现在看起来,阿什尔没有让他失望。

灰烬之主想命令吼狮攻击快船内的人,但吼狮毫无反应,它也早就被丹瑟动过手脚。镰翼的皮肤在不断失血,内脏如燃烧般剧痛,他在狂怒之下几乎撕裂阿什尔的半边羽翼,而阿什尔的长刀也斜斜剖开他的胸膛。

他双眼失焦,向下坠落,短暂失神后又恢复的一瞬间,他变得分外清醒,他驱动力量召唤了另一个仆役。

六只炙龙的眼球闪现在空气中,钻进快船里面。他没有用这个来自保,因为他很清楚现在这些东西不是阿什尔的对手。

炙龙眼球释放全部力量,火焰的风暴从内部击碎了整个船体。丹瑟利尔迅速为自己施展防护力场,而吼狮与奴隶都被瞬间碾成了齑粉。

丹瑟利尔并未脱险。上升的火焰风暴托起力场,他暂时被困在气流中旋转,等气流平息下来,他会重新落下去,与船的碎片一起沉入虚空之海。

虚空之海没有海底,东西掉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会永永远远这么坠落下去,也许“深渊”之名正是来自于此。

丹瑟利尔攥住皮绳上的黑羽毛,将其扯成两半。

22

即将接触到海面的浓红色烟雾前,防护力场消失了,丹瑟利尔的双足几乎已经没入雾气之中。不过他没有继续下沉,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黑羽翼的影子下面,双臂被紧紧攥住。他闭着眼睛,能感觉自己正穿过炽热的气流,有些火星甚至燎到了发梢。

毁掉所有炙龙之眼后,阿什尔悬停在半空,现在视野可及范围内一片平静,只有他自己的船飘在海面上。

回到甲板上,他拨开丹瑟脸上乱七八糟的头发:“睁开眼睛。”

“现在不行。”

“睁开眼。”

“我不是在和你玩害羞游戏!”丹瑟说,“空气里的微粒太浓密了,我只是个人类,它会损伤我的视力!”

阿什尔半天都没说出话来。他想象过再次见到丹瑟利尔的一天,想过各种版本,甚至他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也许重逢之时丹瑟要么愤怒得失去理智,要么会变成被折磨得丧失个人意志的玩偶。

他没想到,丹瑟利尔开口说话时和过去毫无区别,连闭着双眼、皱起眉时那副稍显不耐烦的神情都一如当初。阿什尔不再催促他睁眼,而是捏起他的下巴,轻吻他的眼皮,再到嘴唇。

想加深这个吻时,丹瑟却推开了他:“阿什尔,很抱歉。”

恶魔惊讶得几乎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他第一次听到导师用这种语气说话。

“我想说,很抱歉,我没能做到承诺的事,”丹瑟利尔仍然闭着眼,伸出手触摸到阿什尔的肩甲,“如果我在你身边,按照我的方法来改造你的力量,你现在会更强大。我能更快一点让你达到现在的水平。”

阿什尔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向船舱走去:“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没关系,我觉得不需要你也挺好的,我本来就不应该依赖你。”

“从最后一次见到你到现在,过了多久?相当于人间的……有多少年了?我计算不过来。总之是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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