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呵，是个梦！

倒是赵师傅在外面敲门了，问：“程少？您是在叫七号吗？他刚醒了，吵着饿了我就先让他吃饭了，要不叫他过来跟您一块儿吃？”

程昱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说：“不用了，让他先吃吧。”

小家伙好不容易饿了知道自己找食吃了，而且正吃到一半，还是不要打断他了。程昱想起七号心里有些着急，迫不及待的下了床，悄悄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不远处果然是趴在餐桌上的小孩的背影，好像吃的很香，狼吞虎咽的。

小孩还真实的在这里，刚刚确实只是个梦而已！

程昱盯着他看了很久，仍然舍不得挪开视线。从认识这个小东西他才知道，喜欢一个人原来可以喜欢到这个地步，就是看他走过的路，呼吸着他刚刚经过的空气，回忆着他的背影，心里头都觉得幸福的不得了。并且他也第一次体会到了因为太喜欢而产生的激动的发狂、心尖都跟着颤抖的感觉。

梦里以为自己失去他的那一刻的感觉程昱还清楚的记得，如果不是因为刚刚经历，他几乎不能相信那就是他自己——那种惊慌失措，那种心痛和着急！程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乎他的，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从哪天开始动的心。可是如果梦里的场景是真的——他几乎不敢这么想。程昱冒不起这个险，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疯。

餐桌旁的七号吃完了早饭，揉了揉自己鼓胀的肚皮，满足的砸吧砸吧嘴，转过身正准备回卧室，发现程昱就倚在门口看他，惊讶的问：“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吃的你那份，我就吃我的了！你的早饭还在那儿放着呢不信你看！”

程昱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梦里的失落感和一丝细微的疑虑也一扫而空。他赶忙走过来安慰不安的小孩：“我知道啊。再说你就是真的吃了也没关系，只要你高兴就行。”程昱宠溺的亲了亲他的额头，问，“好吃吗？”

“好吃。”七号沉浸在美味中，意犹未尽。

程昱简直爱死了这个小模样，并且已经迫不及待的希望能早日名正言顺的拥有他。于是低下头，用温和的语气说着一个不容商量的事情：“陪我去跟我的岳母大人提亲，好不好？”

“……啊？”七号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拉上了车。

医院这两个字对七号来说就是一个梦魇，他意识里还记得最痛苦的一段日子是在医院度过的，好像这些疼痛是“医院”这个东西强加给他的一样。这次根本不用程昱警告，七号是打死都不肯下车了，看着这座大楼的眼神就跟见着鬼一样。

“你真的不想进去吗？”程昱还在试图说服他。看七号的样子一两个月也未必能恢复，他担心小家伙有生之年可能看不到他的妈妈了，“有我呢别害怕，里面是你妈妈，你肯定想见的。”

“不想！”七号抗拒的往车里缩了缩，外强中干的回应。

以前七号没病的时候，程昱说话是一顶一的管用，说东七号就不敢往西，而且从没有一次一句话得两三遍的重复命令。现在小家伙认不得别人，整个世界都只有这么一个程昱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胆子竟然大了起来。程昱现在常常是觉得自己说话等于放屁，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以小孩的意愿为结束的。

劝说果然无效，程昱只好让赵师傅留下来照顾他，然后妥协的对七号说：“你睡会吧，我马上就回来。你乖乖的，不要乱跑啊。还有，以后你可就真的是我的人了！”

七号不太理解，但是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29、护着

女人看到他来了以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这段日子程昱也来的次数不少，算是常客了。眼神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视线又回到了窗外。

程昱突然间很紧张，下意识的整了整衣服，又咳了咳嗓子才说：“我这次来，是想跟您商量个事情。我希望由我来照顾七号以后的生活。”

程昱本来还想问“您看行吗”，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不敢说，担心这句话会引出一个堂而皇之的“不行”。

女人好像是被他这种直白的提亲惊到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程昱也就那么笔直的站着，没敢做出一点点的有可能会破坏对方对自己印象的动作来。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提亲的机会了呢。程昱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打气，七号一定是我的！

很久以后，女人开口了，但是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的问了句：“他还好吗？”

“他？”程昱脑中的一根弦都绷在了女人可能拒绝的话上，半天才反应过来，“啊，七号他……挺好的。”

“他一定知道我住院了吧。”女人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喃喃的自言自语，“他不愿意来看我。”

“不是的。”程昱急于解释，可是说完这话以后也不知道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小孩的情况一定不能让她知道的。虽然程昱不确定女人现在对七号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是冥冥中总觉得，七号现在应该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好在女人并没有在意这些，指了指病床旁边的椅子，温和的说：“坐吧。”

这话听的让程昱实在心里没底，要说小孩最近的脾气就够他摸不准了，可是小孩妈妈的脾气他更是琢磨不透。

程昱心里担忧，坐的就很不踏实，屁股挨着凳子，随时都等着站起来解释一般。女人看出了他的紧张，笑了笑说：“放松点，小程。”

呃……老实说，程昱难得听她说一句比较亲近的话，还真起了点放松的作用。

“这么多天你来看我，首先呢我得谢谢你，毕竟咱们无亲无故的。”七号的妈妈说话声音平静，程昱非常喜欢她这种娓娓道来的感觉，好像是跟你讲一个故事一样，“说实话，你喜欢七号这个事，从你第一天来我们家开始，我就看出来了。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我也不想知道。但是你对七号的疼爱，我能看出来，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我同意你坐在这里的原因。”

“七号这个孩子从小没有爸爸，你也知道。他唯一的亲人，也就是我，对他也几乎不闻不问。所以他真的很孤独，也很可怜。恐怕直到现在他都以为，我不爱他。”

说完这句话后，女人仿佛是太过难过又不屑表现出来，闭上眼上没有再说话。

程昱犹豫了一下，问：“既然你这么爱他，为什么送他去孤儿院呢？”

宽敞的病房里鸦雀无声，程昱的这句话在病房里回荡了许久，女人都没有再回话。又过了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她才睁开眼睛，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悲伤，换上了一副淡漠的表情：“我想替七号问你两个问题，不介意吧？”

女人也没等着程昱回答，接着说：“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会不会坚定的守着他，像现在这样爱着他？如果有人在你身边谗言，说七号怎样怎样，你会不会一直相信他，不抛弃他？”

程昱正要开口回答，女人朝他摆了摆手说：“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小程。我问这两个问题不是让你现在就回答的。在这热恋期间的人什么甜言蜜语说不出来？我是希望这两个问题你能牢牢的记在心里，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忘记你现在心里的答案。”

女人说完重新闭上眼睛，病痛折磨下她的精力已经几乎消耗殆尽，整个人看上去疲倦而憔悴。她叹了口气，慢慢的说：“我陪不了他几天了。这个孩子是我对不住他，我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我甚至天天陪在他身边，都没有给过他一丝一毫的母爱，让他这么多年，过的都这么的小心翼翼、自卑和恐惧。唉，希望他余下的人生能开心一点吧。”

程昱没有插话，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你和七号的事，还是你们自己商量去吧。他的事情一向是自己拿主意，我一个将死之人，就不插手了。我累了，你走吧。”

程昱出来的时候心情并没有轻松。尽管七号的妈妈并没有想象中阻拦两人的交往，但是程昱脑子里一直反复的回荡着她说的那句话：

“我陪不了他几天了。”

程昱知道这不是一句玩笑话。今天看到七号妈妈的状态，他甚至觉得小白预言的都有些多了——她真的还能再撑四个月吗？

出门程昱是带着小白一起的，一来是再次嘱咐他好好照顾七号的妈妈，二来他还想给七号再检查检查。小孩这段时间吃药不少了，精神上一点没见好转，这个样子下去他们母子相见的话，多会才是个头啊？

七号正窝在车里打盹，看到程昱出来立刻欢呼雀跃，兴奋的摇下车窗玻璃跟他打招呼，生怕他认不出自己一样。程昱本来乌云密布的心刹那间就明朗了，三步并作两步过来，给了七号一个大大的、结实的拥抱。

小白把他这迫不及待的劲看在眼里，嫌弃的在后面喊：“哎哎，这是医院门口，注意影响啊！”

给七号检查完，结果还是老样子——情况没好转，但也没变的更坏。两个人从车里出来，留七号一个人坐在后面玩程昱给他买的毛绒小猫，对着那只猫“喵喵”的叫——大概在吵架。

小白整个人懒洋洋的斜倚着车身，看着程昱的黑眼圈说：“怎么着，昨晚没睡好？”

程昱苦叹，何止昨晚，从七号生病开始就没睡好过。

“程昱，早上我接了祁天一个电话，他跟我说了点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程昱白了他一眼：“说呗，啰嗦。”

“你那天不是跟周局从孤儿院出来了？周局后来又查了点东西——哎你别找人家麻烦啊，人当个小局长容易么，是祁天让他查的，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啊！”小白匆匆忙忙稳住了试图打电话骂人的程昱，“再说，七号被黑道揪住不放，他自己肯定也有问题，这点你也清楚。听说他好像是一直在调查这个团伙的犯罪证据，才被他们那么记恨的。”

看程昱平静下来，小白叹了口气，接着说：“他调查的对象还不止这一个团伙，听说……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他还调查你们家了。”小白说的小心翼翼，又谨慎的看了看程昱的表情。

程家一直是从政的，他祖上多少代都是政界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底子厚的很，到程昱这儿都是官几代了。从以前到现在，想要查查程家、扳倒程家的人算下来也数不清了。可是一般的调查就跟挠痒痒一样，不仅对方啥也捞不着，程家人也根本放不进眼里。就是看得上眼的调查也就当配合的演戏——程家外面几乎没什么把柄，根正苗红的事儿做的向来游刃有余。

可是看不上归看不上，对待这种背地里搞偷袭的程家也不手软，知道了可是往狠了整，整到对方不敢再有动作为止——杀一儆百，否则任由他们发展下去，还得了吗？

程昱自然是知道他们家的规矩的。可是知道的更清楚的，却是七号背地里的调查。

上次回家程母就提醒过他要小心身边人，虽说程昱不以为然，但是还是留了个心眼，放了点资料在抽屉里，第二天晚上回来的时候，他明显的感觉到，资料被人翻过了。

程昱不相信，又故技重施过几次，结果依旧。

这孩子的来历有问题，程昱从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可是他能把他交出去吗？！不能。他不能把这个小东西交给别人，任由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哪怕他真的做错了什么，都应该有个改过的机会不是么？

于是程昱指着锲而不舍跟玩具吵架的七号，像听了个好听的笑话，几乎合不拢嘴：“你可别逗我了，你看他这个样子，能干出这事来？”

“这样子是这样子，那怎么啦，他以前不是好好的？他连黑道上的人都敢惹说明起码有来路不正的可能性！我知道你喜欢他，但喜欢一个人也不是这个喜欢法，别最后养一条白眼狼，把自己再搭进去！”

“知道啦知道啦！”程昱不耐烦的赶他，“快回去上班吧，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的！”

小白走后，程昱像送走一尊瘟神，松了口气。钻进车里，七号已经玩累了，靠在车椅上昏昏欲睡。

“七号？”程昱面对他，自言自语，“小白这个人平时做事挺靠谱的，我还一直挺相信他来着。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竟然也开始怀疑你了。”

七号被他说话声吵醒，呆愣愣的看着他。

“你说说你，想查就查吧，可是做的仔细点，这么多人都知道了，我该怎么护你好呢！”程昱叹了口气，“你得赶快跟我结婚，要不老爷子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收到你的小报告了。不过别担心，有我在呢，我看谁敢动你！”

30、心机

岳母看完，程昱准备带着小孩看公公婆婆。

七号从医院回来后精神状态就有点不太好，以前还咋咋呼呼撒泼耍娇的，现在总有点精神恍惚萎靡不振的样子。程昱叫他出门他也不乐意，哼哼唧唧的。

“我不想去。干嘛非要我去？我就要玩游戏！”七号瞪着眼睛，双手叉腰，说的理直气壮，好像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走吧，”程昱哄，“最后一次，好不好？以后老公我天天陪你在家玩游戏，好不好？”

老公这个词七号没概念，但他听懂了程昱以后会陪自己，于是撅着嘴，不甘不愿的跟着走了。

程昱事先是跟程亚明和乔丽——就是他妈，打过招呼的。二老在电话里没有什么表示，可是回到家，气氛就不对劲的厉害。

这也不能怪他们。他们俩就程昱这么一个独生子，工作什么的也给他安排好了，只要顺着这条铺好的路一步步走下去就能稳稳平步青云。正好年龄也差不多到了，已经立了业，再成了家，他们也能放心的退居二线了。

附近操心程昱婚事的也不少，介绍的也都是家庭背景差不多的大家闺秀。他们已经提前给程昱选了几个从身高长相到学识背景都不错的，可是程昱一直不为所动，今天竟然还提出来要带一个男的回家！

乔丽面色不善的坐在沙发上，倒是程亚明还沉得住气，低声劝着爱人：“行了，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好歹先见见人再说嘛！”

七号进门，对客厅里坐的人不闻不问，倒是看到墙上几幅好看的画欣喜不已，吵着闹着非要带回家：“我喜欢这个！”

程昱一脸黑线，坐在沙发上尴尬的对父母解释：“他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前段时间受了点刺激……不过医生说了，过两天就好了，挺可爱一孩子。”

乔丽对这位程昱口中所谓的“陪他过一辈子的人”失望之极，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手放在膝盖上，阵阵发抖。程亚明心领神会的抚在她手上，安慰性的拍了拍，又转过头对着程昱说：“你就准备跟这小子过一辈子？”

程昱从容的、坚定的点点头。他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可是旁边嘶——

三人转头一看，原来是七号嫌程昱不给他拿画，自己动手揭下，却不小心撕扯了。

程亚明的脸当场就歪了。这幅画虽不是出自什么名家大作，却也是自己的心头之爱，视若珍宝。当时拿到这幅画也是几经波折，不成想这画命途多舛，就这么夭亡在了七号手里。

七号看着三个人盯着自己看，好像是察觉出自己做错事了，吓得声音都有点发抖了：“程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