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不能听他叫自己的名字，一叫就心软，连忙走过去把七号拉过来，放在沙发上哄：“没事没事，一幅画而已，别怕啊，乖……”

七号紧张的表情马上就舒缓下来，窝在程昱的怀里调皮的笑了笑。

乔丽看的生气，顾不得手疼狠狠一拍桌子：“程昱！你是想让我跟你爸都气死是吧？！”

七号胆子小，经不住吓。乔丽那一手下去程昱马上感觉到了小孩身体一颤，紧接着看他就要哭了。程昱来不及回答，低下头抱着七号：“没事啊，你没听到吗，说的是我，跟你没关系……”

“谁说没关系，还要我明说吗！”乔丽美目通红，横眉倒竖。

“妈！”程昱这会儿有点不高兴，“我马上也三十了，结婚这事也该让我做主了。跟七号过一辈子不是我心血来潮的想法，我真挺喜欢他的。真的。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是真替我着想的话，就希望你们能同意。他是我选的人，一辈子我都不松手。”

乔丽听他的糊涂话，气的几次想插嘴就找不到词，转头对程亚明说：“你看看你儿子，这都什么样子？！”

程亚明拍拍她肩示意她冷静，又转头对程昱说：“你也别怪你妈生气，你本来跟一男的过就够奇怪的了，他还是个傻子。他没办法跟你沟通交流，一起承担事业上的压力，反过来你还要一直照顾他、哄着他。按理说你确实大了，愿意哄着我们也没办法，可是你哄得了他一辈子么？他要是一直这个样子，你就准备一直照顾他、伺候他？”

程昱不假思索的点点头。

乔丽站起身，抡起手想要给他两巴掌，结果被程亚明拉住了：“这么着吧程昱，我和你妈想单独和七号聊聊，你不介意吧？”

程昱看了看七号，小孩最近情况略有好转，跟陌生人说话也不那么抗拒了。可是——

乔丽仿佛理解了丈夫的意思，抬起眼皮冷冷的看着程昱：“怎么，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想让我们同意吗？程昱，你也太不尊重你爸妈了吧。我话说到这里，要是我们谈话满意了，我还说不定就同意了呢。”

程家房子隔音效果特别好，程昱和七号只有一墙之隔，可是竟然听不到里面任何的动静。他有些紧张的在门口踱步，替七号着急和担心，又心里祈祷着，说不定会是一个好结果呢！

程亚明和乔丽坐在特制木椅上，看着对面站着的不知所措的七号，知道他脑子不正常，说话的声音也不加避讳。

“要不先同意了他吧，”乔丽想到一个好主意，“然后找个机会把这小子弄走——随便一个什么地方，老程，你说怎么样？”

彼时的程亚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盯着七号看的入了神。乔丽听不见他的回应，转过头一看立刻不高兴了：“怎么，老毛病犯了？”

“说什么呢！”程亚明微怒，又很快平静下来，“我是看这个孩子有点眼熟。”

乔丽切了一声：“是个长的差不多的你都觉得眼熟！别以为我忘了你以前那点事！老程，你都能当爷爷的人了不是贼心还没死吧？”

“轻点声！”程亚明打断妻子的话，“还有人在呢，让别人听到多不好！再说就那一次，都过去的事儿了你老提它干嘛啊！”

乔丽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不甘愿的白了丈夫一眼，又看着七号，毫不掩饰鄙夷：“怕什么，反正他是个傻子。知道了也不会说，说了别人也不信。算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得赶紧想想什么办法，让他赶快离开小昱才行。”

两个人于是低下头紧张的商量对策，没人注意到七号已经默默的走进了他们，冷冷的开口：“不用想了，我会主动离开程昱的。”

程亚明和乔丽简直惊呆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像一棵铁树开了花，或者一个泥人会说话一样，眼前这个目光冷静思维沉着的人，真的是刚刚窝在程昱怀里吓的浑身发抖的“认知障碍”者吗？

“怎么回事？”乔丽惊恐地指着七号，问程亚明，“老程，这孩子怎么……不是脑子坏了吗？”

程亚明也解释不清，他自己都还搞不清楚状况。该不会是这俩孩子为了能呆在一起，故意演戏的吧？沉思片刻，程亚明拍拍大腿，起身向外走：“我去问问程昱。”

“不用问了。”七号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程昱什么也不知道。”

这个答案把本来足够震惊的乔丽惊的更厉害，她张着嘴指着七号，想要指责他可是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她眼里七号的罪状太多了。半晌后，乔丽才反应过来，对着程亚明着急的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这小子是骗咱们儿子的！赶快去告诉程昱啊！我就觉得这小子不对劲，从一进门开始就装疯卖傻的……”

程亚明也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七号这么做是为什么，但是乔丽的建议他觉得确实有必要。回想程昱刚刚看这孩子的眼神，让同样是男人的他轻易的就看出了程昱对七号的宠爱。七号装傻这个事情程昱一定不知道！于是快步走向门口，手刚扶上门把手的时候听到七号说话了：“你觉得他会相信吗？”

七号的声音很平静，像是一池死水，程亚明根本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温度。但是有一点他能感觉出来，就是这个孩子足够有信心，程昱会站在他那一边，而且毫不怀疑。

于是程亚明收回了手，转过身心思复杂的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七号点点头，看样子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你们不用告诉他，他不会相信的。他现在对我的感情你们也看到了，如果你们这么说的话，程昱只会觉得你们是为了拆散我们俩才这么做的。他一定会对你们的反应很伤心，很失望。你们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应该不想因为我这么个人关系变得僵了吧？”

七号说话速度很慢，一字一句的，仿佛怕别人理解不了他的意思。然而只有程亚明和乔丽明白，就是这一句一句软绵绵、听起来毫无分量的话，却正好句句都戳到了他们的心窝里。

“为什么这么做？他那么爱你。”很久很久以后，程亚明打破了平静。

31、礼物

“别担心，我并不打算伤害他。”七号沉默片刻，缓缓的说，像是安慰二老，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他那么爱你。程亚明的话还在七号耳边回荡。

是啊。程昱那么爱自己。

七号想起这段时间自己为了尽职尽责的扮演一个“认知障碍者”，经常是动不动就找茬，几乎到了胡搅蛮缠的地步，而且不分白天黑夜的要求程昱给他做事。

起初七号并不以为程昱会顺着他的意，也没打算要多么的无理取闹。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程昱不会起疑心，所以尽可能的把自己的智商降到儿童级别而已。可是一次一次的试探下来，他惊奇的发现程昱似乎从没有生气过。在他以为程昱一定不会同意的时候，程昱点点头答应了；他以为程昱听了要求一定会暴跳如雷的时候，程昱只是无奈的叹气，依然照做。

七号刚刚认识程昱那会儿对方身上的霸王脾气、痞子精神现在几乎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不是一直待在这个人身边，都几乎要以为是换了一个人了。

还有那次，程昱给他做那个事情。

那次七号真的是惊呆了。在他的意识里程昱是誓死不做身下人的人，他一直都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七号本以为他是忍耐不了准备怎样了自己，当时还想着怎么利用自己“认知障碍”的身份逃过一劫，没想到程昱竟然用嘴含上来！而且他那么的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把自己弄伤一样，一点一点的珍视着、宠着、惯着，照顾着自己的情绪。

有的时候七号真觉得自己做的很过分，好像自己都已经看不下去了，每次心里都有个声音说：“差不多得了七号，已经装的很像了，明明程昱没有起疑心，就不要这么折腾他了。”

可是神出鬼差的，七号总能够想出更耗精力或者时间或者其他……总之不怎么轻松的事情让程昱去做。仗着自己“认知障碍”的身份，把它当成了自己无理取闹的借口。一次又一次，七号在不断的刷新程昱的耐心，可是没有一次程昱会发火。

最多他会无奈的对着七号叹气：“你……”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乖乖照做。

程昱以为自己在照顾的是一个根本没有任何智力可言的人而已，可是七号对这一切却记得清清楚楚。在每一次程昱被自己半夜叫起来就为倒一杯水的时候、在自己吵着闹着非要程昱陪他玩对方毫不感兴趣的游戏的时候，七号总会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问自己：这个男人，应该是很爱、很爱我吧？

七号在程昱那里太过受宠，以致于有时候甚至想，干脆就这样吧，不要醒过来了，一辈子装傻吧。

乔丽已经被眼前这个毫不起色的大学生打败了，确切的说，对方在牢牢的抓住自己的软肋的时候，她甚至拿捏不准他的目的。于是乔丽轻声的、生怕触怒了他，说“既然你不准备伤害程昱，那你是准备干什么呢？”

七号思绪被拉回来，目光平静的扫过程亚明，声音冷淡：“你还记得杨晓莹吧？她是我妈妈。”

“杨晓莹？！”程亚明和乔丽几乎异口同声的叫出来。

这个名字真的太熟悉了，是他们家庭很久以前的一个噩梦。虽然结束的不算太慢，但是很长一段时间来，她还来到过他们的梦中，不甘而怨念。乔丽有很多次，在梦中被她恶毒的眼神逼迫着惊醒，对着黑暗的空气，一阵一阵艰难的平复心情。

相对乔丽对这个女人的恨，程亚明的印象中对她的漂亮尤为深刻。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惊呆了，那种美丽、干净的气质，带着阵阵的书卷香气。那时候的杨晓莹比现在的七号都还小两岁，对着他会甜甜的叫“程老师”。

程亚明那时候也快四十的人了，风花雪月也过了一些，情场上见识到的女人也不少。可是像杨晓莹那么美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想，这是多少年才能出现一次的美人儿呀。

可是……程亚明想起来有些心惊，口齿第一次不太流利起来：“她……不是死了吗？”

“抱歉。”七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是仔细听仍旧能听出一股深恶痛绝的厌恶和报复后的讥诮，“她没有死，还活着，而且生下了我。”

客厅里的程昱根本没有办法坐在沙发上，他焦虑不安的走来走去，不一会儿走到卧室门口，耳朵紧紧的贴着门，希望听到七号的一丝声响——可惜，没有一次如愿以偿。

这小子不会被怎么样了吧？程昱心里忍不住担忧越来越重。七号本来就不愿意跟陌生人呆在一起的，现在非要逼着他跟两个人，而且还对他印象不太好的两个人在一起，他会害怕吗？

想到这里程昱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急急忙忙的走到卧室门口，由于太过担忧敲门的时候手都有些发抖：“七号，七号？你怎么样？”

隔了很久没有回应。程昱正要抬起手再敲一次，门竟然打开了。最先出来的是七号，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好玩的事情一样欢快的跑到程昱怀里，声音轻松的叫：“程昱！”

程昱松了好大一口气，像捡回一块宝，紧紧的抱着七号。看他的样子应该没受什么委屈，程昱忍不住低下头，狠狠的在七号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紧接着是乔丽走出来，伪装的还不算太差，样子略微失神的看了程昱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倒好像累了，一步一挨的走到沙发上，一言不发的坐下了。

程昱觉得奇怪，下意识的叫了声：“妈？”

乔丽没有理他。程亚明最后一个走出来，声音略带责怪：“就这么紧张七号？我们能把他吃了？你怎么就不担心担心你爸你妈、和你自己呢！”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程昱无所谓的笑了笑，本来他还想说您二老也没什么可让我担心的啊，但是看看乔丽紧闭的眼睛，脸色仿佛比以前憔悴不少，就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你和七号先在家里住着，”程亚明安排着，“明天我陪他去看一个医生，看看能不能把这孩子的病治好——你就不用跟着去了，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好好陪陪你妈！”

程昱没有想到七号的适应能力这么强，只不过是谈话的功夫，七号仿佛就对这个家熟悉起来。平时没事的时候拉着自己到处转转，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

比起他战战兢兢的过日子，程昱自然是更喜欢他这样，于是嘴上虽然是劝他安静一下，心里还是特别乐意的。

晚上七号躺在床上，程昱忙前忙后给他端了水洗漱，又倒了杯热水防止他半夜渴了，才终于满头大汗的躺在七号身边，准备哄小孩睡觉。

哄了半天七号都没有半点要睡觉的意思，反而精神劲十足，指着自己高高耸起的小小七，模样看上去像是乞求：“程昱……”

程昱一看他反应就知道他是要干什么了，咬了咬牙无奈的说：“你不会是上瘾了吧七号？那心理医生不是说你智商只是儿童来着，儿童也记得这个事儿，还主动索求？”

七号“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只是死皮烂脸的粘过来，身体紧紧的贴着程昱。程昱立刻就感到自己的腿部有个热热的东西杵过来，对这个可气又可爱的小东西简直束手无策：“你——真是，就不能忍忍？咱爸妈今天有点累了，你上次叫的那叫一个要死要活，这次声音还那么大不把他们吵醒了？乖啊，快睡吧，明天早上就不难受了。”

七号当然不肯，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跟程昱的最后一次。

以前其实特别不喜欢程昱和自己做这个事情来着，拿程昱的话来说每次做这个事情自己都好像是受刑一样。可是自打这次“病了”以后，七号感觉程昱好像也不是那么的……不能接受了。尤其是上次程昱给他那样以后，他甚至不知道什么原因的，竟然有些贪恋上了这种感觉。

也许是男人的本性。七号心想，反正都要离开了，再来一次又能怎么样呢。而且他知道，程昱迟早是磨不过自己，左右都会答应的。

果然程昱劝了好几次，看小家伙根本不理，依然像个膏药一样紧紧的贴过来，实在是拿他没辙。程昱接连叹了好几口气，最后无奈的替小家伙脱下裤子，瞪着眼睛说：“包了你还得伺候你，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

七号又舒舒服服的、像最后的狂欢一样，再一次释放了。

但是这次小家伙没有耍懒——没有立刻睡觉。程昱本来没什么想法，结果七号倒是有眼色起来，翻起身挪过来，在程昱身上反复蹭着。

程昱不解：“还没够？”

七号不说话，就只是扭动着小腰，蹭来蹭去，而且仿佛有目的性的，动的正好是自己的那里。

程昱迟疑了一下，好像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犹豫着拿出自己的家伙，对着七号慢慢的送了进去。

程昱，就当是我送你的分手礼物吧。七号闭着眼睛，在心里说。

32、杨晓莹

杨晓莹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幸好有护工的帮忙，又有小白的照顾，在医院，或者说在人世的最后一段时间，过得还不算太辛苦。

程亚明和七号进来的时候，正好她在昏睡着。病房里本来还有一个护工，但是他俩进来以后，就被支走了。

杨晓莹静静的睡在床上，脸上的颜色和身上盖着的被子一样惨白。她的呼吸有些微弱，五官依旧精致，胸膛顺着呼吸一起一伏，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平和而温暖。阳光斜斜的打进来，半个身子都像踱了一层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