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一听这话就急了：“什么交代？！事情不是他做让人家怎么交代？！七号你别着急，怎么回事你慢慢想，慢慢说。”

但是七号根本连想都没有想，干脆的说：“这事是我干的，跟我妈没关系。”

周围人都是一愣。

乔丽很快反应过来，这样也好，反正他妈妈也没几天了。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七号平淡的回答：“没有。”

乔丽点点头，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程昱知道这个电话打出去意味着什么，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抹了把脑门上的汗说：“七号你别这么着急承认再好好想一想啊！大家不一定认为你是凶手就比方说我吧，我就觉得不是你干的……”

周局带着人很快就赶过来了，看到乔丽的时候还谄媚的说：“我一直都觉得七号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还打上程书记的主意！”

乔丽客气的点点头算是回应，又拿下巴指指七号说：“案子审的时候，你们看情况说话。”

程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本来捅一刀这种事情说小也小，双方和解的话最多花点医药费就能了事，但是说大也容易，像他妈妈这样打一声招呼，七号被判上二三十年的刑都是有可能的。

程昱说不动七号为自己辩护，抬眼看对面已经有几个警察要给七号带手铐了，小孩大概是一时没适应，紧张的后退了一步。程昱瞬间就心疼了，嚷嚷着：“干嘛非得戴手铐，你们这么多人还怕他跑了？”

周局没料到程昱这边还护着，结结巴巴的解释：“程少您看，这不是犯罪嫌疑人么，都得这么着不是……”

七号本来还稍微有些挣扎，听到犯罪嫌疑人这几个字瞬间就好像认命了，低着头老实的伸出手。程昱心里的一团火不知道怎么的就被点燃了，冲到七号面前扒拉开几个警员，顺手把七号挡在身后吼：“老子今天还特么就护他了！你们谁敢动他试试看！！！”

34、事实

程昱双眼被怒火烧的通红，嘶声力竭、气喘吁吁的喊着，一时间周围人都被他这疯狂的样子震慑住了，没人敢靠近。

乔丽也显然十分惊讶，她知道自己儿子喜欢这个小子，可不知道竟然会喜欢成这样！这不是明摆着和自己作对，弃亲情不顾么！况且旁边警局的人、医院的人都看着，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着一个罪犯，传出去像什么话？

“程昱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乔丽觉得他一定是疯了，“人证物证都有，连七号自己都承认了，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快让开！”

“他当然承认了，他能不承认吗！”大概是过于激动，程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到他的样子？现在别说是捅一刀了，就是说他杀人了他都会承认的！”

小白抬眼看了看七号，现场实在太混乱和热闹，众人的焦点都在程昱身上，如果不是这句话的提醒，大概都不会有人发现这位重要的当事人，竟然一直保持着沉默。

没有气愤和不甘，更没有任何企图反抗的行为。

他面无表情，两眼无神，表面上看上去很平静，但仔细观察的话，他此刻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大抵，也就只有程昱，能注意到七号这么细微的变化吧。

“他做错什么了？”程昱继续激动的吼，声音都哑了，听起来有些悲凉，“他不过就是想给他妈妈讨个说法，是杀人啦还是放火了，至于你们这么往死里逼吗！”

“胡闹！”乔丽听到周围小声议论的声音，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谁往死逼他了？是没给他解释的机会还是刑讯逼供了？程昱你……”

小白看继续下去事情只会闹得越来越大，悄悄走到乔丽身边说：“阿姨，程昱现在这个样子听不进去话，不如我来跟他单独谈谈？”

程昱自然是把七号也跟上了。三个人闷在屋子里，谁也没出声。

程昱刚开始还有些激动，全身都发着抖，如惊弓之鸟一样的警惕着，小白甚至都不敢走近七号，但凡靠近一点点，程昱都会迅速的、条件反射般的把七号挡着身后，然后瞪圆了眼睛敌人一样的吼：“干什么你？！”

只好离他家宝贝疙瘩远远的了。

这个状态下的程昱根本没法沟通，小白不知道怎么开口，在接连叹了五口气后，才终于小心翼翼的问了句：“程昱，你打算怎么办呢？”

没想到听完这句话的程昱，竟然毫无征兆的，红了眼圈。

“怎么办？我也想知道怎么办。”程昱咽了口唾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还算平静，“我妈想让他进局子，他自己也这么想，好像那里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程昱顿了顿，指了指七号接着说：“可是小白你看，他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一点想好好活的念头？我把他送进监狱，跟我直接送他去死有什么区别？！”

小白看了眼毫无反应如同木偶一样的七号，没有说话。

“你们可能都觉得我疯了，觉得我被他灌了迷魂汤连老爸也不管了，可是你也知道，我爸那个伤养上个把月就能好，可是七号呢？他这要是进去了，就是一辈子啊！我能让他进去吗，我能吗！我现在特么宁愿犯事的人是我你知道吗！”

程昱重重的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一直沉默的七号终于有点了反应，偏过头来看他。

“我他娘的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程昱摇了摇头，看上去极其疲倦，却又莫名其妙的异常清醒，“但是今天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七号被他们带走！绝、对、不、能！”

“好好好，不带走，”小白像哄小孩一样的顺毛说，“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你也不能罔顾法律啊！要不这样，趁现在有时间，咱想个办法成不？”

从房间里出来以后，程昱像是换了一个人，还算客气的对周局说：“你们非要带走他，我也不拦着，但是我送他过去可以吧？”

“可以可以，哎呦那可真是麻烦您了。”总算说服了这么个活祖宗，周局哪儿有不同意的道理。

乔丽有意阻拦，但看自己儿子执拗的眼神，又咽回了话。

七号就这么又暂时恢复了自由，坐上了程昱的车。车开的很慢，晃晃悠悠的，像是故意消磨时间，周局催又不敢催，只好时不时的探出脑袋来确定他没有开溜。

程昱手里打着方向盘，眼睛明明看着前面的路，却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一样。

前面灰蒙蒙的，到底哪条是他家宝贝该走的路？

生病的那几天，他的小东西明明挺活泼的，程昱甚至有些怀念那时蛮不讲理的七号。他只是个学生，不是应该窝在宿舍被窝里捧着电脑蓬头垢面的打DOTA才对么！

两个人沉默很久，程昱开口了，像是对他、也是对自己说：“我能保护你的，你放心。”

七号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妈说你那两天是装傻的……”想到自己被骗的干干净净，程昱有些心酸，但他不想表现出来，声音故意透着轻松说，“你说你装的也太像了是不是，老子天天跟你睡在一起都没看出来……你也是的，好歹给我透露一点，我也不是不可以陪你演戏的么，干嘛非得瞒着我，让老子白白担心了那么久呢……”

像是为了调节气氛，程昱干笑了一声，说不上是苦是甜：“我还琢磨着那专家水平有问题，准备给你换个医院呢。”

七号依旧没有说话，空间不大的车里只有程昱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声音。

“你是担心我追问你为什么会被打，才故意装傻的吧？”

程昱没有等来回答，他好像也不打算听到什么回答。明摆的事实，不过是自己不甘心而已。七号是演戏，只有自己动了心，蠢的就他一个，说出来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刚刚在众人面前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荡然无存。程昱本来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七号的勇士、做他的铠甲，可是现在好像反过来了，他觉得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有点发软，好像随时都会崩溃了一样。

“七号，”程昱吸了吸鼻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种想哭的感觉，“你看你这一年呆在我身边，我对你也还说得过去吧。你说你不就是想通过我见我爸爸么，多大点事啊，用得着花一年时间身不由己的在我这儿耗着？咱俩的这一年，从头到尾，你是不是也只是，身不由己？”

程昱竖起耳朵，企图听到点什么。

前面的几辆警车已经拐了弯了，周局担心程昱跟不上，特地隔空喊了一声：“程少，拐弯了哈！”

本来是想拍马屁来着，结果这位爷正集中注意力听回应，马屁正巧不巧的拍在了马蹄子上。程昱就像一堆干柴烈火被点爆一样，“蹭”的窜出车破口大骂：“他妈的给老子闭上你的嘴！老子自己没长眼睛么！”

路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被这声音震得纷纷扭过头，眼神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他。

程昱无暇理会，骂骂咧咧的又坐好。

其实这声叫骂也是给自己圆个场，好勉强掩盖七号对自己的问题没有任何回应的尴尬。

叹了口气，程昱觉得自己没希望了：“……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一年协议到了，我也被你利用完了，你想走，可以。我不强留。但是你要走也跟我打声招呼啊。你讨厌程家，可是好歹你装病的那两天，老子尽心尽力的伺候了你，看在这份上，说个再见也行啊！”

周局被骂，再也没敢回头催这位爷。程昱趁机用力扭转方向盘，把车开到了另一条道上。

很快有警员发现他不见了，连忙返回来找，程昱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踩油门，车开的越来越快，接连闯了无数个红灯，就差给车按个翅膀在天上飞了。

七号发现不对劲，疑惑：“程昱，你这是……”

“没什么。”程昱打断他，没敢让他继续说下去。他担心自己听到七号的声音，会不由自主的为他做更多的傻事。

“一会儿我送你去个地方，是我前不久刚买的房，本来打算送你当咱俩婚房来着，看来也用不着了。”

七号挑了挑眉，程昱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打算把你怎么样。我只是觉得，我们家也对不起你和伯母，送你去监狱，我良心上也过不去。你先在那里呆两天，等我爸醒了我跟他说说，应该能保你安全。至于你妈妈，她已经癌症晚期，就算是主犯也不用进局子里的。而且我会照顾她，你放心。”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程昱安顿好他，出门的时候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七号，你看你跟了我也一年了，不管怎么样吧，我也是动了心了。过完这段，咱俩估计也就没什么关系了……我呢，就是想最后再问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

小剧场之小受答应交往

七号：“看在你给我干那事，而且我也挺舒服的份上，咱俩可以试着交往一下。”

祁天和小白都听出了蹊跷，很八卦的凑过来问：“程昱，你给七号干什么了，不会是——”

程昱脸红，恼羞成怒：“什么也没有！我和七号说话你们站这儿干什么，出去出去！”

35、宝贝

程昱站在门口，用身体挡住门，眼神里有很多期待，但是又被他生生的压了下去。七号只是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程昱就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提了起来，看着七号的口型像是个“不”字，连忙紧张的说：“没事，你不用这么着急的回答我，可以再想想！”

说完后就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程昱一手无奈的垂下，故意的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没有逼你回答的意思，你要是实在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挺喜欢你的，你知道就行了。”

程昱说完，不等七号反应，失魂落魄的转身，落荒而逃。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真特么怂透了！

医院那边已经炸开了锅。

原因倒不是因为程昱把七号藏了，而是当事人之一、最有发言权的程老爷子程亚明，醒了。

乔丽惊喜的第一个凑过去，轻声叫：“老程，你没事吧？你可吓死我了！”

程亚明受的那刀本来就不在要害部位，而且就诊及时，早就不是大碍。只是伤口还有些痛，程亚明撑坐起来，眉头一皱，又急急忙忙的说：“杨晓莹呢，她怎么样？”

乔丽一听，立刻不高兴了。小白连忙回答：“还没醒，昏迷着呢。”

屋子里也就小白和几个护士守着。乔丽瞪了程亚明一眼，支走其他人，接着说：“担心她干什么，你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受的伤？那女人有什么好让你念念不忘到现在。我已经报警了，七号已经带走了，至于杨晓莹，哼，反正她也剩不了几天了。”

“报警？报什么警？！”程亚明一激动，扯动伤口，忍不住倒吸口气，“谁让你报警了！我这伤是我不小心碰的，关人家母子什么事！乔丽，你怎么这么多年还这么咄咄逼人，还能不能给人家留一条活路了！”

“你？！”乔丽被他反将一军，气的差点说不出话来，“我怎么咄咄逼人了？你这伤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就算我不报警，别人都是瞎子吗？”说着大概是气极了，乔丽竟然抽抽搭搭的哭起来：“老程，我跟了你这几十年，给你洗衣服做饭的，难道还比不上杨晓莹？你怎么到这节骨眼上还护着她？”

程亚明看妻子伤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伸手把乔丽拥过来，心平气和的说：“咱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我要是对你没用心，不是早离婚了？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他们母子。我对不起她在先，后来她又受了那么多罪，挨这一刀，也算是给他们赔礼了。”

“小丽，咱们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程昱积点德吧。过去的都过去吧，她也没剩几天了，她一个女人家的，你还要她怎么办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乔丽有些不太同意，但是对她而言，来自丈夫的爱和肯定比惩罚杨晓莹和七号来的更重要。于是乔丽点点头，半赌气半妥协的说：“你也不用担心那孩子，你儿子非要送他去警局，估计这会儿早不知道把那小子带哪儿去了。”

程亚明点点头没说话，半晌又嘱咐：“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啊，不要再追究了。”

程昱是后来才知道不管自己会不会出手相救，七号母子都会平安无事的。他这一次的冲动，仿佛就是为了向程亚明和乔丽、杨晓莹和七号，甚至是向自己和每一个认识自己的人证明，他又多爱七号。

杨晓莹的病床前，七号和程昱在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七号作为儿子，照顾妈妈天经地义。程昱的理由就有点莫名其妙，用他自己的话说，是照顾“想象中的丈母娘”。

不用细究，反正他本来就是死皮烂脸蹭过来的。

杨晓莹病情已经很严重了，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杨晓莹在人世的最后一段时间，终于打开了心门。她给程亚明的一刀，既祭奠了自己死去的青春，也好像一刀将自己的心病，剔除了出去。

然而这个世界对她来说，终究无可恋，除了七号。

七号话本来就不多，在经历这事以后仿佛更少了。他喜欢安安静静的坐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一点一点的给杨晓莹削苹果皮。七号自小很少受到妈妈的照顾，做家务这事很上手。可是他就不愿意削快，总是一丝一丝的、看上去像是有意挽留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