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同身受，从来都只是说说好听而已。

江从明毕竟是她的初恋，我知道她从来不曾真正放下。既然现在准备接受新的感情，那么她必须和过去的人做个告别。这样，对她比较好，也对喜欢她的人比如公平。

我想，蒋雯不是没大脑的女人，现在告诉她江从明的事，她会明白我的意思。

蒋雯，希望这次你能真正幸福。希望，苏跃值得你做这个赌注。

叹了口气，将手机揣进口袋，我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吐出的青雾间，我抬头，看到唐医生正站在我面前。他穿着白大褂，笑容里满满的都是温柔。

我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连蒋雯都要走了，我以后，又是一个人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这种不舒服不是因为蒋雯要离开，而是因为，我……我讨厌寂寞。

说起来矫情又娘气，但我真的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我讨厌呆在房子里发呆，除了睡觉我一般都是出去闲逛。对着空荡荡的房子，我总觉得自己会被安静吞噬。

蒋雯和昊昊在的时候我会做饭，因为有人在旁边说话的感觉让我觉得很温暖。吃饭的时候，有人说这道菜咸，那道菜淡，会让我更有做饭的欲望，会给我一种家的感觉。

是的，我想要一个家。一直都想要。

它或许不完美，或许不优越，但它一定很幸福。就像蒋雯和昊昊，能让我感到由衷的幸福。

我对唐医生微微一笑，轻声道：“是你啊，谢谢。”

唐医生问：“和老婆闹别扭了？”

我道：“没，是准备离婚了。”

唐医生柔声道：“这样啊。”

我掸了掸烟灰，突然很有倾诉的欲望：“蒋雯是我的青梅竹马，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但我们之间没有爱情。”

唐医生静静看着我，面容平静，但眼里带着不易查觉的欣喜。

我突然有点想笑，就像很多年前，我偷吻顾云城被他发现。当时他没出声，只安静看着我，然后眼里一点一点的漫出笑意。

眼前的脸与记忆中的脸有些重合，又很快分开。我心下微叹，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唐医生不是顾云城。

他们，不一样。

我仰望天空，只看到零星几颗繁星。左手覆上右手，我轻声道：“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们结了婚，再后来昊昊出生，我和她考到宁波，之后一直到今天，她都是我的妻子。”

唐医生出声：“那昊昊……”

我肃声道：“昊昊是我儿子。”

唐医生看着我，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现在我们要离婚了，我又会变成一个人了。”说完我笑笑，一派的轻松自然。

左手忽然被握住，我还没来的及抬头，就听见唐医生的声音响起，他轻馨道：“那以后我来陪着你。”

我低头看着地面，瞬间红了眼眶。

一刹那间，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说好。

我站起身，抽出手插进自己的口袋里，笑道：“一个人很好啊，自由自在，多潇洒。”

唐医生直直看着我，目光里满是愕然，后来渐渐被痛苦所取代。

我恍如未觉，转身大步离开。毫不犹豫，态度决绝。

唐医生，对不起，我不是蒋雯。

我不想赌，也，不敢赌。

37、过去

父亲先回过神，道：“雯雯……你说的是真的？”

蒋雯低着头，轻轻道：“嗯。真的，不信叔叔你可以问小宁。”

母亲终于从呆愣中清醒，闻言直直看着我。

我转头，发现父亲也正默不作声的看着我。

他们的眼里有太多东西，我看不懂。但那满溢的期待与害怕，我想装做看不见都不行。

看着父母和蒋雯，我突然觉得疲惫不堪。勾起嘴角笑了笑，我点点头，柔声道：“嗯。”

一瞬间，没有撕心裂肺，没有疼痛难忍。有的只是深深的无力，满满的疲惫。

原来，否认自己的感情这么简单。只要动一动嘴而已，难道那么多人会口是心非。

父母的神色一刹那放松下来，我嘴角带着笑，心里你苦说不出。

怎么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母亲道：“几个月了？”

蒋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想了想，笑道：“阿姨您看像几个月的？”

母亲也笑了起来：“估摸有三个月了吧？”

蒋雯道：“嗯，快四个月了。”

我怔了一下才明白。如果说不到三个月，那她和江从明的事就会被发现，那么我和顾云城的事也就会被落实，但她说快四个月，那么她可以说她与江从明没有恋爱关系，大家只是说着玩的，她一直都是我的女朋友，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样父母就会选择相信我们，老人认识蒋雯很多年了，不会觉得她是脚踏两条船的人，顾云城与江从明也不会被承认。

看，事情这样是不是简单了很多？

可为什么我只想笑？想仰天大笑。

我看着蒋雯，蒋雯也看着我。四目相接，对方眼里的自嘲我们彼此都看的清清楚楚。

除了自嘲，还有浓浓的悲哀。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以这种方式来直视我们自以为是的爱情？为什么我们都所爱非人？为什么他们要抛下我们？

我想不通，弄不懂，蒋雯也和我一样。

我想，大概还是因为我们都不懂爱情。

大人到底是大人，接受能力不是我们能预料到的，我本以为至少会挨顿揍，没想到父亲道：“那……你蒋伯蒋姨知道吗？”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去是问我，讷讷道：“……应……应该不知道……”

父母闻言皱眉：“这怎么行……”

母亲插嘴道：“没事没事，咱们家和蒋家也算熟人了，我们现在就回去找他们说说，尽快把雯雯和小宁的事敲定下来。”

父亲迟疑道：“那……好吧。咱们现在就收拾收拾回去。”

我整个人都呆呆的，看着他们忙碍，突然间心里很难受。

我知道父母其实是对我很失望，但他们不忍责备我。

毕竟儿子做出搞大别人肚子这种事，哪家家长会不觉得难堪？他们只当我是年纪小，与蒋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虽然出了事，但到底女方是自家儿子的青梅竹马，两人出了这种事也不是开先例。而且孩子都有了，难道叫蒋雯去打掉吗？

丢脸就丢脸吧，反正这是自己家的家事。

别人爱怎么说怎么指点都随别人说去，只要自己家过的好就好。

毕竟，过日子的是你自己，不是别人。

父母走时给我留了一个信封，父亲微红着脸斥道：“浑小子，我以后再收拾你！”随后又放轻声音道：“对雯雯好点，信封里的钱你拿去给她买点补品，如果你敢欺负她……”

蒋雯不知从哪里跳出来，挽着我的手臂笑道：“叔叔你放心，如果小宁对我不好我一定告诉您。”

父亲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他拉着母亲出了门。

我尚在愣神，蒋雯已经扯着我跟在后面走了。她一边暗地里扯着我，一边道：“叔叔阿姨，你们慢点。我和小宁送送你们。”

母亲闻言，立刻回声，紧张道：“雯雯你快回去歇着，我和你叔叔让小宁送就行了。你怀着孩子，还是回去吧。”

蒋雯小声对我道：“顾宁，MD你给我振作点！”她说着狠狠掐了我一下。

我痛的清醒过来，配合着送她回屋，然后再送父母往外走。

一路上，父亲和母亲对着我絮絮叨叨交代了很多。考虑到蒋雯确实是个孕妇，长辈教导的东西将来有一天说不定都能派上用场，我听的很认真。

送父母上了车，我站在路边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完全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回去后将父母交代的东西一一告诉蒋雯，她听着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笑就跟着笑了。

好像，好像我要是不笑，就会发生什么事一样。

但有些事情总会发生，不管潜意识里有多抗拒，还是阻挡不了它的出现。

蒋雯道：“小宁……我听说顾云城前几天离校了。”

我的笑容还没来的及收回去又听闻这个晴天霹雳，整张脸扭曲的我自己都感觉得到脸上肌肉有多么不协调。我看见蒋雯一瞬间满是担忧的脸，努力调整表情，道：“离校？”

蒋雯轻声道：“听说他是去当兵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多地方都有服兵役的规定，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顾家村，我没有听说过有人去服兵役。甚至包括周围几个村子，都没有人去服兵役。

这么说来，顾云城是自愿进部队的。或者说，他是为了躲开我。

多好笑，我的恋人去当兵，我却要从别人的口中听说。

呵呵……我似乎有点抬高自己了，我与他，大概连恋人也算不上。

最多也就是炮｜友吧，想明白后发现我也没什么资格难过。拍了拍脸，我收起脸上嘲讽的笑意。

蒋雯道：“小宁，你明天陪我去县医院吧。”

我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故意岔开话题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给你买。”

嘴上说着这些，心里其实都快疼死了。顾云城，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十多年的情谊，你居然一声不吭就消失。

难道，我对你来说真的这么无足轻重？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样在我背后狠狠插上一刀？你明明，明明也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啊，不然，不然我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你明明也知道，如果你说到此结束，我绝对不会对你死缠滥打。可是，你……你怎么能突然离开呢？让我在这么狼狈的时候，连一点准备也没有，就得到自己已经被你抛下的事实。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也会疼？还是你觉得反正我已经疼了这么多年，这点事不算什么？你真的没有心吗？没有吗？

顾云城，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已经快熬不下去了。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蒋雯见状，肃声道：“顾宁。”

我放下心里的思绪，叹了口气：“雯雯，留下它吧。”

蒋雯忽然红了眼眶，哽咽道：“留……留下来干吗？已经没人要它了。”

我弯腰握住她的手，笑道：“谁说的？我要它。”

蒋雯抬眼看我：“小宁……”

我对她又笑了笑，小声道：“你可是告诉我爸妈你怀了我的孩子啊……”

蒋雯怔怔看着我。

我握紧她微凉的手，柔声道：“如果孩子没了，我爸妈估计会直接杀了我。就当为了我吧，雯雯，留下它。”

蒋雯挣开我的手，猛然扑进我怀里。她抓紧我背上的衣服，忍耐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开了，她放声大哭，却只有哭声，没有眼泪。

我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痛到极致，是连眼泪也没有的。

我抬起看，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嘴里小声道：“好了好了，没事没事……”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每个人心里最大的伤，都只能由着自己让它慢慢痊愈。别人只能安慰，无计可施。

38、现在

我安安稳稳的上班，回家，吃饭，睡觉。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日子过的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也不会有什么两样。

因为和我离婚的是蒋雯，因为我希望蒋雯能真正的幸福。虽然很努力，但我知道我给不了她幸福，因为我们彼此不相爱。

没有爱情的婚姻可能平淡而长久，但绝对不会让双方感到无与伦比的幸福。

爱情虽然像鬼，听过的人多，看过的人少，但它所能给予人们的幸福感，是什么也替代不了的。

最近经理都没有来上班，我想他大概是在上海陪着蒋雯。毕竟，他苏跃才刚刚打开了蒋雯的心，江从明却是一直留在蒋雯心底的。或许已经没有了爱情，但江从明对蒋雯来说，毕竟不是陌生人。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后来分别的却那样难堪。

是的，我从来不曾怀疑过，江从明当年是爱蒋雯的。那些点点滴滴，做不来假的。

或许爱的不够深，所以他后来抛下了蒋雯。但，他始终是爱过蒋雯的，蒋雯也是爱过他的。

相爱过就会留下回忆，虽然有些回忆我想蒋雯是一点也不想留下。

如果这时候苏跃不紧紧跟着蒋雯，给她无限的安全感。如果蒋雯因为过去的经历对苏跃产生了动摇，那我觉得苏经理大概会变身咆哮帝吧。

那天我和蒋雯碰见苏跌时，给苏跃夹菜的是他在国外长大的妹妹。苏跃父母早年离了婚，林馨跟着父亲移居国外，苏跃改随母姓跟着妈妈留在国内。

所以关于林馨这个妹妹，蒋雯与苏跃大学同班三年也不曾知道。

没错，苏跃与蒋雯是同班同学，甚至与我也是校友，这一点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前几天碰上林馨来公司帮苏跃送文件，我站在走廊里尚在回想这个女孩怎么这么眼熟，林馨已经眼尖看到我跑过来了。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就是顾宁？听说你可是我哥的情敌哎。”

我愣愣看着她，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张口就道：“你听谁说的？”

林馨也是个粗神经的，奇怪道：“当然是我哥啊。”

一口一个你哥的，请问你哥是谁啊？

我被她疑惑的表情击败，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

林馨怔怔看着我，喃喃道：“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原来是个二货少女，我暗想。

林馨突然低下头，小声道：“难怪能做我哥的情敌。”

我实在没忍住好奇心，问：“请问你哥是……”我是真的想知道，我究竟有资格做谁的情敌。

林馨道：“苏跃啊。”

我一瞬间想起了在哪见过这女孩，鉴于蒋雯对我什么都不说的态度，我心思电转，准备从这女孩这边打探消息。

我深知这行为八卦又变态，但就是忍不下这种想法。因为这件事与蒋雯有关，直觉告诉我，蒋雯有事没告诉我。

当然，是我没有问过她。我觉得她应该有自己的隐私，所以她既然不想说，我也不会主动去问。

但蒋雯当晚自从看到林馨给苏跃夹菜，并且苏跃也吃下去了之后，她的情绪就一直有些不对劲。

尽管她掩饰的很好，但我毕竟与她相识十几年了，她的掩饰我几下就能看出来。

蒋雯那里是不能去问的，我怕让她想到不愉快的事。既然现在有人送上门，我当然要抓住机会问一问。

想到这，我又笑了笑，问林馨：“不知道你有时间吗？我们去楼下咖啡厅坐坐怎么样？”

林馨点点头，过了一会想起了什么，对我一字一顿道：“我叫林馨。”

我从善如流道：“林馨你好，我是顾宁。”

林馨闻言笑了起来。

在咖啡厅一边喝咖啡一边闲聊的时候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苏跃那样深沉的男人会有林馨这样单纯的妹妹？

林馨很单纯，几乎是我问什么她答什么。我说我想听听苏跃和蒋雯的事，看是不是该自动退出。她信了，然后便将她哥哥出卖了。

我才知道原来苏跃大学与我和蒋雯读的是同一所，只是我与蒋雯当时读的不是同一个专业，而苏跃与蒋雯是同班同学。

不仅是同班同学，两人当时还是班干部，所以平时接触比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