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医生柔声道：“好。”

然后牵着我往来时的方向走。

有一件事我骗了顾云城，其实我仍然不怎么会喝酒，所以回到车上的时候我上下眼皮都快粘在一起了，我努力保持清醒，最后索性用双手撑住眼皮。

唐医生忍着笑问：“顾宁，你住哪？”

我迷迷糊糊的看了看四周，嘴里开始指挥道：“前面，大路口右转，直走，第二个红绿灯再右转，然后左转……”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变弱，最后我还是没斗过睡神，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睡着前的看了一眼唐医生，莫名就安下了心。然后眼前漆黑，大脑慢慢陷入沉睡。

33、过去

蒋雯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拼命点头。

她才刚刚出院，受不了这样一惊一乍的。我为什么总是这样，给她添麻烦不说还老连累她。想到这些我叹了口气，伸手帮她把落到颊边的头发往耳后一别。

蒋雯眼睛都红了，道：“小宁，你不要吓我，你说话啊……”

看到她那么紧张害怕的神情，我突然有些难过。这种难过在胸口慢慢涨大，最后似乎围住了心脏，让我感觉窒息和闷痛。

我抬手捂住胸口，茫然道：“雯雯？”

蒋雯立刻应道：“在，我在。”

我皱眉道：“我怎么心口闷的不行？空气去哪了？”

蒋雯上来拥住我，轻声道：“呼吸，小宁，深呼吸。”

我照她说的做，才发现自己刚刚是忘了换气，难道感到胸闷。

公告栏上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贴了一些照片。背景有学校，有大街，有小巷，有宾馆。

照片拍的很好，采光明亮却不过份，背景鲜明却不抢镜。照片上的主角是两个男生，或牵手，或对视，或亲昵耳语，或深情拥吻。

而上面笑的很开心的男生是我，另一个脸被打了马赛克。我明明白白的知道，这是在针对我。

可是连我也很意外，我和顾云城居然去过那么多地方，真是让我无言以对。我都没发现的事，原来有人在替我记下了。

我看着照片上的自己有些恍惚，我是真的不知道，对着顾云城的时候我可以笑的这么灿烂。我一直以为我是痛苦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是乐在其中。

听说喜欢一个人就会从他身上感受到痛苦和幸福，那么我想，我应该是爱着顾云城的。

尽管我从来没有亲口告诉过他。

蒋雯见我出神，担心道：“小宁？”

我回过神来对她笑笑，摸了摸她的头：“我没事。”

蒋雯不信，脸上的表情更加不安。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身后的议论声响起，我故意不去理会，只站在公告栏前背对着人群。

我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那些人。

责怪？不不，人家只是表达自己的想法而已，没有错。毕竟现在是开明社会，人人言论自由嘛。

我只是不懂，既然都说社会开明，那为什么我要受到这么多指责？这么多谩骂？这么多唾弃？

我只是，喜欢一个和我性别相同的人而已啊。我没有杀人放火，没有贪婪偷税，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侮辱呢？

我实在想不通，是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错了？还是这个世界给我判了死刑？

想不通，我越想越不懂。

我对着蒋雯道：“抱歉啊雯雯，你自己回去吧。”

蒋雯道：“那你呢？”

我闭了闭眼：“我就在这里等着。”

蒋雯摇头，抓住我的袖子哀求道：“小宁，走吧，跟我回去，不要呆在这了。”

我慢慢拉开她的手，温声道：“你快回去吧，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怀着小宝宝呢。经不起折腾。”

蒋雯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我叹了口气，保证道：“我不会做傻事的，你放心。我只是等他来说几句话就去看你。”

蒋雯半信半疑道：“真的？”

我抬手作发誓状：“真的，我保证。”

蒋雯看着我，我一脸严肃的回望她。过了一会儿，她低下头，小声道：“小宁，我现在就只敢相信你了，你千万不要骗我。”

我心里一疼，含糊的“嗯”了一声。

蒋雯这才听话离开。

我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视线不经意转动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铃站在一处略高的地方，将我的一切尽收眼底。见我望向她，她笑着动了动嘴唇。

无声的几个字，隔着不近的距离我居然也能分辨的出来。她说的是“顾宁，你真傻。”

我对自己的好视力感到很开心，所以牵起面部神经微一笑，顺便动动嘴唇回了她三个字。

神经病。

周铃的笑容瞬间褪去，脸色是我从没见过的苍白。好像我刚才的那三个字夺去了她最重要的东西，又像是那三个字戳中了她最害怕的地方。

我继续站在公告栏前，对身后的言论充耳不闻。我不知道等了多久，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我等来了老师和校长，却一直没等来顾云城。

跟着老师去办公室的路上，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办公室里被教育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因为我整个人都还没回过神。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措手不及，我假装镇定，我惶恐害怕，我……毫无对策。我从来都没想过，这件事会以这样的面目展现在众人眼前。

不得不说，周铃的这一招让我一败涂地。

为什么笃定贴照片的人是周铃呢？因为那些照片我是第二次看见。第一次是在离蒋雯住处不远的楼道里。

那之后我过了一段非常幸福的时光，后来江从明不辞而别，蒋雯住院，我整天医院学校两头跑，却还是尽力抽出时间去陪顾云城。虽然辛苦倒也甘愿，但是那时候我怎么也想不到，现在的处境会来的这样快。

我太忽视周铃了，这是我致命的错误。

可是一切已经发生了，我什么也挽回不了。

老师和校长的教导还是继续，我勉强打起精神，只来得及听到最后一句：“这件事我会通知你父母，现在你出去吧。”

我一瞬间清醒过来，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爸妈会知道，我也想不到他们知道后会对我有多失望。

或许是我潜意识里拒绝去想，因为我知道这个后果是我最不能承受的。

父母辛辛苦苦养了我十几年，给我温馨的家庭，良好的生活环境。他们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我长大，结果我没有给他们带来骄傲，反倒成了他们的耻辱……

我闭了闭眼，几乎想跪下来哀求。哀求老师不要告诉他们，哀求同学不要再议论，哀求所有人，只想求一个让他们不知道这件事的可能。

但我知道没有用，就算我求掉这条命，这种可能也不会发生。

父母总会知道这一切。

既然我已经成了耻辱，那么……就不要再让他们操心了……就算我被万人唾弃，但只要我还在，他们就能老有所依，终有子送。

只要最后我还能陪在他们身边就好。

我揣着这种卑微的想法，安安静静的离开了办公室。

出了教师楼大门，天已经有点黑了，我向着公告栏走去。

那些照片还原封不动的贴在上面。

公告栏前站着个人，我倦怠一天的心有了点欣喜。心想，他终于出现了，虽然有些晚，但出现就好。我现在只需要他陪我说说话，不用他做什么表示，也不会让他为难。

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和顾云城会有怎样的未来，也没有憧憬过我和顾云城的未来。这场恋爱从一开始，我就抱着没有结局的心态，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

所以现在我只要他出现就好。哪怕他是出来和我说分手。

但公告栏前的人转过身的那一刹那，我终于明白了周玲为什么说我傻。

我眼睁睁看着那人慢慢转过身，转过脸，看着我。

不是顾云城。

一瞬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我看着那个人的脸由我想象中的顾云城一点一点变成现实里的楚堂。

楚堂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哑然道：“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楚道沉静片刻，波澜不惊道：“我知道你和楚堂的事，我是问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我闻言如遭雷击，睁大双眼僵在当场。

楚堂背对着亮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低声道：“很意外？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我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整个人有点受惊过度。

楚堂动了动，慢慢向我走来。

他走的很慢，但很踏实，不容退缩的踏实。黑暗在他身后笼罩，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模样，就像……就像终于挣脱了黑暗的人，在走向自己的光明。

小心谨慎，步伐却又决绝坚定。

我看着看着突然恍了神。

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陷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楚堂抱着我，小声道：“对不起……”

我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可是被温热包围的刹那，我突然感到困倦。

从心底涌现的，深深的困倦与疲惫。

我没有挣扎，任他抱着不动。黑夜模糊了我的意识，渐渐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我努力睁眼，楚堂伸手覆在我眼睛上，轻声道：“睡吧。”

我尽量口齿清晰的说出蒋雯的住址，然后在他怀里闭上双眼。

彻底陷入黑暗前，我似乎看到他嘴唇动了动。但困意太浓，我没精力去分辨他说的是什么，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但那个温暖的怀抱，却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34、现在

四周漆黑，我拖着酸软的腿脚慢慢走着。脚下的路也是黑的，我却仿佛能看的见一般，只是有些茫然的固执往前走。

一直走，一直走。黑暗看不到头。

……

猛然间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现在天色大亮，我正躺在柔软的床上。

四处看了看，有些茫然。

这不是我家。

听到脚步声，我望向门口，然后看到唐医生推门而入。

“醒了？头还疼吗？”他穿着居家服，走进来看着我问。

垂下头，揉了揉太阳穴，我道：“好多了，这里是？”

唐医生在床边坐下，道：“我家。”说完就看着我，眼里的神色温柔缱绻。

我被看的有些心慌，急忙撇开视线。

唐医生轻笑一声，道：“衣服昨晚洗好已经晾干了，在你旁边。”

我转头看到整齐折放在一边的衣服，起身捞过来开始穿衣服。

穿好衣服我才发现唐医生一直在盯着我看。

“怎么了？”我皱眉。

“你这里是怎么回事？”唐医生指着我腰侧，笑容有些凝滞。

我耸了耸肩道：“哦，咬的呗。”

我右腰上有排牙印，细细的，但很深。

唐医生起身，声音不稳道：“我去准备早餐。”

我看着他的背影，无声笑了一下。

这个牙印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它们很整齐，整齐的不像是自然长成的牙齿留下的。

洗漱台上有未拆封的牙刷和毛巾，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来用了。

一边刷牙一边看着台上另一支和我手里同款的牙刷，架子上和我面前同款的毛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情侣用品什么的，真不是一般的幼稚。

洗漱好推开门，一股香味飘荡在客厅里。

我好奇的走近厨房，站在门边问：“你在做什么？”

唐医生一本正经的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听到声音，他侧首微笑道：“煮面。马上就好了，你坐着等一下。”

我打了个哈欠，道：“你还会做饭？”

唐医生道：“我很早就学着做了，一开始总是拿不准咸淡，现在不会了。”

我嘀咕：“真看不出来，你还是十全好男人啊。”

唐医生笑起来，脸上的神情温柔而迷人：“我还有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

他似乎没受牙印什么影响，依然准备慢火炖青蛙。

啧，这跟我想的不一样。不行，还要换个办法。

不知怎么的，脸上有些热。我一边想着其他的转移注意力，一边抬脚往饭厅走。

身后传来唐医生一阵轻笑声，我感觉脸上似乎更热了。

吃完饭，唐医生开车送我回我昨天停车的地方。

下车的时候他叫住我：“顾宁。”

“嗯？”我回头。

他摇下车窗，认真道：“我不问你的过去，也不强求你的未来，我只想要你的现在。你认真考虑一下。”

我笑了笑，道：“唐医生你大概还是没听清楚，那我再说一遍。”我咳了一声道：“我有妻有子，我很幸福。”

唐医生认真的表情的僵了僵。

我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子。

清晨的太阳刚刚升起，微风拂过，我突然觉得有些冷。

有些怀念那个温暖的怀抱。

明明我才刚刚离开那个怀抱的主人。

甩了甩头，抛开那些念头，我开锁上车些火。

车子启动，直行，与唐医生渐行渐远。

星期天，没什么事，我开车回家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摸到手机看了看时间，我又躺回床上。

闭上眼迷迷糊糊的又睡了十几分钟，爬起来打电话叫外卖。

食不知味的吃完饭，脑子仍然昏昏沉沉的，洗了洗又爬上床睡下。

这一天过的浑浑噩噩的，完全不知道从唐医生那回来后做了些什么。

睁开眼，天亮了。

床头的闹钟尽职的响着，我伸手按下钟顶的按键，世界终于清静了。

起床，洗漱，穿衣，出门。

朝九晚五的生活已经慢慢习惯，我走到小区门口等公交。

蒋雯经常说：你神经病啊？有车不开要去挤公交？

我总是笑笑说不习惯。

是的，不习惯。

或者说，我讨厌自己开车。在车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

没有原因的，本能的讨厌。

到了公司打好卡，同事凑过来小声道：“知道吗？人事部的女经理离婚了。”

我瞬间来了精神：“哦？”

同事偷偷四下张望，道：“据说是因为她老公搞外遇。”

我无所谓道：“男人出轨很正常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闹什么离婚呢？”虽然说的很轻松，但我其实就是个接受不了爱人出轨的人。之所以这样说，只是因为现在这样的情况很普通，社会如此，我也就嘴上随随大流了。

同事闻言立刻露出“劲爆点来了”的表情，我直觉不妙。同事凑的更近了些，小小声道：“但是这个外遇对象是女经理的妹妹。”

我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

同事高深莫测状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揉了揉脸，收起表情，一本正经的坐回位子。

好了，八封聊完了，该工作了。

大概是我的反应太平淡，该同事一脸不满的转头找其他人聊天去了。

我耸耸肩，开始敲键盘。

一个多小时后，我伸了个懒腰，揉揉有些僵硬的腰，拿着杯子起身去了茶水间。

经过本部分经理办公室时，发现里面没人，我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回来的时候发现还是没人，我忍不住去问经理秘书：“咦。苏经理今天怎么还没来？”要知道，他平时可总是第一个上班的。

秘书小姐笑了笑，道：“苏经理出差去了，过几天才会回来。”

我皱眉：“他不是刚出差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