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薇之猫
薇之猫  发于:2015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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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次呢,她又想出什么游戏了。

我不敢细想,睁开眼看着对面的墙壁发呆。

离开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

蒋雯坐在床上,江从明拉着她的说话。蒋雯时不时笑一下,她一笑江从明也笑。我猜大概是在讲笑话逗蒋雯开心,听说女人怀孕的时候比平时敏感脆弱,我想蒋雯也不例外吧。

最近她脾气可比以前差多了,我都经常无辜被波及。

也不知道江从明是怎么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果然高手在民间。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突然一阵心烦。毫无原由的心烦让我有些莫名的焦燥,转身离开原地。

那天天很蓝,前几天刚下过雨,空气清新。我正在教室里和顾云城说话。

他趴在课桌上,一边说着笑话一边对着我挤眉弄眼。我屈起一条腿,脚踩在凳子架上,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蒋雯就在我哈哈大笑的时候冲了进来。

她穿着宽大的套头衫,直接奔到我身边。

我刚开口说了一个“雯”字就噤了声。

蒋雯红着双眼,一脸憔悴。头发也乱乱的,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我皱眉:“你这是怎么了?”

蒋雯抓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她开口:“小宁……你……你有没有看到……看到江从明?”声音嘶哑难听,完全不像她平时婉转轻快的语调。

我愣了愣,张口就道:“他不是整天和你腻在一起么,你怎么……”你怎么还跑来问我。

下半句话我没说出来。

因为蒋雯突然软倒下去。

我急忙扶住她,手掌与她胳膊上的皮肤接触,才惊觉她身上热度灼人,脸色也红的不正常。

顾云城伸手试了试她额头,对一脸怔愣的我道:“她发烧了。”

我被他的声音猛然惊醒,喃喃:“这是……病了?”

顾云城点点头。

我收紧双臂,抱着蒋雯往外走。顾云城在身后遥遥问:“顾宁,你去哪?”

我道:“帮我请个假,我送雯雯去医院。”

出了校门打车去医院,路上我一直庆幸学校管的不严,否则蒋雯的事就要曝光了。女孩子家最重要的是什么?名节。

未婚怀孕真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尤其是她还这么小。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看着蒋雯被推进急诊室,我拼命告诉自己:没事儿,没事儿。

红灯暗下,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问:“你是病人家属吗?”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又问:“情况怎么样?”

医生道:“你是问大人还是孩子?”

我忙道:“大人。”

医生接过一边护士递过来的毛巾,笑道:“大人没什么事,右腿的伤口已经缝好了,养个几天就能下床了。”

我安下心来。没事就好。

“不过病人体质弱,又受寒发了烧,对孩子的发育可能有点影响,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医生说完就走了。

我哭笑不得的站在原地。他见我承认自己是家属,八成以为我是蒋雯的男友或丈夫了。其实我当时只是想到我一直被她当弟弟一样照顾罢了。

蒋雯被护士推进病房,我跟在后面。她躺在白色的床单上,一张脸白的几乎与床单同色。

我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瘦了。短短几天没见,她原本肉肉的脸颊明显凹了下去。下巴变尖,连眼窝也陷了下去。

我茫然的坐在她床边,看着她紧闭的双眼。猛然想起什么,摸出手机就翻开通讯录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听筒里传来冰冷机械的女声,我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江从明”三个字,心往下沉了沉。

打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回答我的永远是毫无温度的机械女声。

我转头看着床上静静睡着的蒋雯,忽然就慌乱了起来。

几乎是狼狈的离开了她的病房,我在街上漫无目地的走着。一路上想了很多,我却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几天前她的笑脸仿佛还历历在目,现在她却一脸憔悴的倒在我面前。这反差太过强烈,我有些不能接受。

连我都不能接受,更何况是当事人。我不敢想下去,靠着路边的灯柱看了会儿漆黑的天空。

夜幕初上,华灯闪烁。

我揣着一脑袋乱七八糟的念头的往回走,路上给蒋雯买了点蛋糕和小点心。

回到医院推开房门,发现蒋雯已经醒了。听到推门声,她转头望向门口。看到是我,她微微笑了笑,又转回头望着窗外。

虽然她掩饰的很好,但我还是从她脸上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失望。

我走过去将东西放在桌上,道:“我买了你喜欢的那家店的蛋糕和一些小点心,吃一点吧。”

蒋雯没动。

我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伸手拉过她放在被子外的手,一边揉她用力绷紧的手指,一边温声道:“都是要做妈妈的人了,不能再任性了。”

蒋雯僵硬的身形陡然软了下来,向后靠在我身上。我继续给她揉手指,什么话也没说。

好半晌,蒋雯才轻声唤:“顾宁。”

我轻声道:“嗯,我在。”

蒋雯抖了抖,哑着嗓子颤声道:“江从明不见了。”

我不敢多说,附合着“嗯”了一声。

蒋雯絮絮道:“我整整一天没见到他,担心他出事,急的不行。找了两天,没在小区周围发现警察与流言,我放下了心,心里想他没事就好。然后我回学校到他班级找,可我一个人一个人的问过去,大家都说最近没看见他,我的心又提了起来。最后我去他的班主任,班主任说……”她的声音抖的太过厉害,停下缓了片刻接着道:“班主任说:江从明?他两个月前写了申请书,已经调到其他省的学校了。”

两个月前,那差不多就是蒋雯刚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我揽住她颤抖的肩膀,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蒋雯转身趴进我怀里,脸埋在我胸口,喃喃道:“小宁……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用力拥紧她,她趴在我怀里一直小声喃喃,直到困乏让她陷入沉睡。

伸手去摸她的脸,干干的。心脏快速跳动两下,我才敢肯定。

她由始至终都没哭。初见时她眼睛的红是因为劳累与担心而没有睡好觉造成的。因为完全没有哭过的肿涨感,只是红的厉害。

我闭上眼,默默无言。

30、现在

唐医生走了进去,我紧跟在后。进了门才发现不是我所想象的大厅,而是一条昏暗的长廊。

两边墙壁上装有灯盏,灯罩是微暖的昏黄色。明亮的灯光在灯罩的映衬下变的略暗,又因灯罩磨砂的表面而变的越发朦胧。墙壁上贴着白色带有蓝色藤枝图的墙纸,交错蜿蜒的图案细而淡,白净的底色泛着微微的黄。素净的墙纸有些地方已经脱落,显出一股陈旧的年代感。

我看看四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忍不住向唐医生靠近了一些。

唐医生似乎在黑暗中也能看清我的动作,他默默伸手拉住了我。反射性的想要挣扎,却听到黑暗中处有“簌簌”声响起,我一下子忘记动作僵在原地。

唐医生晃了晃牵着我的那只手,低声道:“跟紧我。”

我乖乖点头。

唐医生似乎笑了一下,牵着我往走廊深处走。

四周很安静,他就那样紧牵着我向前走,好像这条路他走一辈子也不会厌烦。

心跳剧烈跳动几下,心律被打破,我慢慢深呼吸了一口气。

走廊尽头有白光不时洒出,唐医生快走几步,而后猛然停下。

斜里横伸出一条手臂,我顺势而望,才看到墙边站了一个人。他站的太安静,一点多余的动作和声音都没有,如果不是他伸出手,我想我可能压根就不会发现这里站了个大活人。

唐医生似乎早料到了这种情况,道:“怎么了?”

墙边站着的人听声音应该是个大男孩:“没怎么,就是提醒你别忘了规矩。”语调懒洋洋的,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好像他不是来阻拦的,只是碰巧经过打个招呼而已。

唐医生笑道:“当然没忘,顾宁他不是别人,你不用担心。”

男孩的语气上扬了几分:“哦?顾宁?好吧,既然唐哥你说没问题,那就进去吧。”说罢侧了侧身,现出一边的墙壁。

墙壁上有许多缝隙,正透出微弱的亮光。唐医生上前,在墙壁上摸了摸,然后用力一推。

刹那间,震耳的音乐声与喧哗的人声涌现出来,灯光太过明亮,让刚刚行走在昏暗走廊的我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等到眼睛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已经被唐医生拉着进了大厅。

原来刚刚那个是门,不是墙壁。我刚想到门,就听到“呯”的一声,大门在身后关了起来。

唐医生领着我走到吧台,往高脚椅上一坐。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即使表情模糊,我也知道他是在笑。

抽回被他紧紧握住的手,我也坐上高脚椅。

调酒师是个一头棕发的男人,五官深遂,鼻梁挺直,眼睛透着大海一般的蔚蓝色。

唐医生介绍道:“顾宁,这是何斌,混血儿。何斌,这是顾宁,我朋友。”

我点点头示意打招呼。

何斌笑道:“顾宁,第一来这里吧?喝点什么?”

他看上去对我一点生疏感也没有,我有些不适应。唐医生靠近我一些,低下头解释道:“他这人有点自来熟,你别在意。”说完又转头对何斌道:“吗咔,给他来一杯你调的吗咔。”

何斌道:“好的,稍等片刻。”然后他抬手取下一只倒挂着的高脚杯,在面前操作台上色彩缤纷的众液体中挑了几样倒在一起。没有花式调酒师那些复杂的动作,他只是一样一样,慢慢的调制。动作简单,却给人一种认真的感觉。

“好了。”何斌道。

一杯褐色的饮料被推到面前,我下意识去看唐医生。他正看着我,见我望过去点了点头。

心中莫名的安定下来,我端起高脚杯试探着小小抿了一口。

何斌见状,打趣道:“哟,这么小心啊,怕我下药?”

我皱眉,看了唐医生一眼,道:“不是,我只是先尝尝味道。”

“那你觉得怎么样?”何斌兴致勃勃的问。

我又喝了一口,舒展开眉头赞道:“很不错。”口感清爽,初时有些涩,后来有些甜。酒的辣味几乎没有,但却带着浓浓的酒香。

“哈哈哈……喜欢就好,再来一杯?”何斌显然很享受别人的夸赞,哈哈笑着问道。

我偷偷看了一眼唐医生,见他没什么反应,于是大着胆子点了点头。

猛然间愣住,我整个人都怔了。

为什么我今晚老是去看他?喝酒去看他,被调侃也去看他。我想不出理由,心底又似乎涌出了什么。我条件反射性的压下越来越多的不知名的感觉,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这里是他带我来的,我不习惯所以才本能的依靠他。

至于为什么相信他,我拒绝去想。

我刚把“吗咔”喝完,何斌又调了一杯墨绿的饮料推到的面前:“这是我新创的'森林',尝尝看。”

我尝了一口就放下了酒杯,老实道:“太甜了。”

何斌道:“甜?那就对了。”

我一头雾气:“对什么?”

何斌悠悠道:“这可是专为女士调制的,当然要甜一点。”

我诧异道:“这里还有女人来?”

唐医生笑了一声,解释道:“'随便'是家特殊的酒吧,但不是Gay吧。”

我默了两秒才听明白,四下看了看,果然发现了几对拉拉。

我笑了笑,道:“在这住了这么多年了,今天才知道这里。”

何斌一边擦酒杯,一边道:“这里也是近几年才开的,以前没有。位置比较偏僻,一般不是别人带的话很难找的到。”

我点点头开始打量四周。

灯光迷离,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台上的劲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现在是个女孩在弹钢琴。

女孩年纪应该不大,画着烟熏妆,穿了条牛仔裤和T恤。长发随意扎起,露出饱满的额头。

她弹的是婚礼进行曲。

钢琴声缓缓响起,周围的人脸上表情各异。我看到那女孩弹着弹着忽然哭了起来,眼泪模糊了她的妆容,双肩在灯光下微微颤动。后来她索性闭上眼,于是眼泪没有再溢出来,可她手下从始至终连一个音也没错。

那样子就好像,这道曲子她已经弹过千遍万遍,早已熟烂于心。

我有些感慨的想,这到底是在伤害自己还是折磨别人。

人群中偶尔想起几声啜泣声,我听的心里发堵,只好一口接一口的喝酒。

猛然间听到剧烈的开门声,我好奇的看过去,一瞬间愣住不动。

开门的是顾云城,他一脸焦急的用视线在人群中搜索。看到坐在吧台边的我后,他欣喜了一下又马上沉下脸去。抹了把眼睛,他迈开长腿向我走来。

我握住酒杯怔怔的看着,直到手里的高脚杯被人抽走才回过神。

顾云城看了看我刚刚握着的东西,低声问:“酒?”

我点点头。

顾云城的眼睛似乎黑了一些:“喝了多少?”

我想了想,回道:“两杯。”

顾云城皱眉:“你酒量浅,怎么能喝这么多。”

我认真道:“这些年已经练出来了,两杯小意思而已。”

“那也不行,伤身。”顾云城说的义正严词。

我突然笑出了声。

唐医生插话问:“你是谁啊?”

我一边笑一边拍唐医生肩膀,道:“他是我朋友。”

唐医生皱眉:“朋友还管你喝多少酒?”

我笑的说不出话。

顾云城的脸慢慢红了起来,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什么,急道:“小宁,别喝了,我送你回去。”说完就要来拉我。

我向旁边躲了躲,笑道:“顾云城你这是干吗?我现在不走,也不用你送。”

“小宁……”

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提醒道:“我不姓小。”

我知道这样反复提醒他很矫情,可是没有办法,我只要一听到他喊“小宁”,就会想起以前。那些过往太鲜明,我一丁点也不想回忆。

真的不想回忆,因为后来发生的事,实在太让人不堪回首。

或者说是,让我不敢回想。

31、过去

蒋雯在医院住了几天,在医生确定身体没什么大碍后闹着要出院。我虽然担心,却实在拗不过她。

办好出院手续,我和她出了医院大门。公交车站要穿过一个路口才有,两个人就沿着马路慢慢的走。

天色有些暗,乌云缓缓的布满天空,白云渐渐消失不见。

蒋雯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我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在她旁边。她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曲调轻快,仔细一听原来是喜刷刷。

诧异已经不能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了,本来我以为蒋雯会伤心欲绝大哭几场,或者接受不了现实抑郁几天,严重的话甚至可能会发疯。我也做好了应付各种突发情况的准备,可她没让我的准备派上用场。

除了刚醒来时,她的表现和以前没什么分别。还是爱说话,还是爱笑个不停。胃口也很好,想吃什么直接使唤我去买。除了绝口不提江从明,她看起来还和从前一样,活泼开朗,爱笑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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