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情书——风月平分
风月平分  发于:2015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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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挣扎累了坐在地上,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林凌来劝我,不停地说不要伤心。

这简直可笑,他让我不要伤心。说的轻松。

我该如何不要伤心?

又或者这世界难道竟连伤心都不可以了吗?

我死死盯着谢如玉,我说:“我连我爷爷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我爷爷用棺材钱供我读书,你却告诉他我去当混混去了。谢如玉你这个畜生。你真是个畜生!”

我一直在流泪,谢如玉就一直看着我。后来我就靠在地上睡着了。

第二天我在林凌的床上起来。他们看我睡着了,就把我抬到下铺的床上睡去了。

我去上课的时候迟到了,被老女人叫到办公室,我以为他要骂我,结果她关心的问我身体好些没。我才知道谢如玉给我请了假。老女人还说:“你看,你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和同学的关系自然就好了。不过呢,也别太努力伤了身体。”

我讨厌生命中那些自以为是的旁观者。再不关痛痒的关系也不能阻止他们对着别人的生命发表评论。这虚伪的关照实在使我觉得恶心。

周末的时候,谢如玉走到我面前来,磨磨蹭蹭半天说要去我家,去给我爷爷道歉。他说:“不枉你喊过我那么多次爸爸。”

那时候,不管多大仇多大怨,都还遵守江湖道义,老者为尊,死者为大。

我沉默的带着他,一路颠簸来到我爷爷坟前。

我跪下磕头,谢如玉也跟着跪下拜了几拜,然后他站起来,顾不上拍裤子上的泥土。

他开口大大方方的说:“你是萧禾的爷爷,也就是我爸爸,爸爸你放心,我会照顾萧禾的。”他说完从书包里摸出两个苹果。我想,爷爷生前没吃过苹果,死了却吃上了。可是我又有点担心爷爷的牙咬不动。

接着我往家里走,谢如玉不声不响的跟着我。我回到家,刚进门,还没看清楚屋里情形,一只脚就飞了出来,着陆点是我的肚皮,我听见身后嗖的一声,谢如玉闪到一边去了,我第一反应是:好快的速度!还没等我有第二反应,我已经“砰”的一声磕在地上了。

我想,幸好我家穷,还是泥地,要是水泥地,我迟早都磕傻了。

我觉得我这个爸爸可能有点神经病,他对很多事情都有些偏执,比如喝酒,比如骂我妈,比如守在门口踹我肚皮。

我抬起头就看到我爸爸离开的两只脚。谢如玉在一旁凑过来拉起我,问:“这是哪个。”

我说:“是神经病。”

谢如玉手还有点抖,我心里觉得好笑,可能他自以为平时打人已经够狠了,结果和我这个爸爸一比简直像在抚摸。

接下来我再没有回过家。其实那也不算家了,没有爷爷,只有个神经病守在门口踹我肚皮。

其实,如果我能预见我以后的生活,我就会知道,穷尽一生,我再没能拥有一个真正的家。

寒假的时候郑乐还给我补课,又给了我一百元。加上之前的一百,我基本没怎么用,我在学校吃的饭都是我那个“爸爸”付的钱。

小的时候,我理所当然的认为,我家比郑家穷我营养不良,我比郑乐矮小是理所当然的,我比郑乐矮小,郑乐照顾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后来我又认为谢如玉是我爸爸,他给我付钱是理所当然的。

我长大后,才知道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理所当然。

第七章

我考了和郑乐同一所高中。我初三毕业的时候,住进了郑家。

我觉得我自己就像郑乐的童养媳。

以前我们院子里的黄大爷就有一个童养媳。还没等到黄大爷长大就自己偷吃鸡蛋噎死了。

我想我的处境大概还是要比童养媳好的。

郑乐的爸爸我很小的时候见过。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在外面打工赚了钱,就回来做点小生意。他对我很好,我叫他郑叔叔,郑叔叔说,以前他和我爸爸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说起我爸爸现在,他摇摇头,叹口气:“你爸就是死心眼,喜欢上了就是一辈子。世界上哪里有一辈子的事来呢。你可别像你爸爸,自己毁了,家也毁了。”

我那个爸爸的婆娘自己跑了,郑叔叔却是自己把自己的婆娘赶跑的。他又娶了个年轻的。后来生了个妹妹。

他的新老婆姓曹,我叫她曹阿姨。他们的女儿叫郑愉,比郑乐小十岁。

郑乐让我住进他们家,吃穿住都和他一起,我起初不愿意。我怕不习惯,不习惯接受这么一个大家庭,但是郑乐坚决不让我回家和爸爸住,还吓我说,说不定哪天我就被我那个爸爸踢死了,连尸体长虫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我最终还是住进了他们家,两相比较取其优吧。

再说有什么不习惯的呢,俄国那个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是说吗,人这种卑鄙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我觉得住进郑家的我确实挺卑鄙的,所以我应该会习惯的。

何况人这种卑鄙的东西,不习惯也会假装习惯,假装着假装着就把自己也骗过去了。

郑叔叔说:“从今以后萧禾就是我二儿子。”

曹阿姨说:“我要照顾小愉,怕没有精力来照顾他。”

郑乐说:“我会照顾他。”

郑乐看曹阿姨又想说话,就说:“萧禾花多少钱我有数,以后他出息了会还我的。是吧,二弟。”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爷爷和郑乐都那么坚定我会有出息。但我知道我不能拆郑乐的台。我点了点头。

后来我才知道,在这两个人心中,我有没有出息都不重要——那只是一个对我好的借口。

我没来的时候,郑叔叔喊郑乐大儿子,喊郑愉幺女。我来了之后,郑叔叔叫我老二。郑乐叫我二弟。郑愉叫我二哥,曹阿姨叫我萧禾。

初三毕业那年暑假很热,我莫名的想起小时候的旱灾。就是后院的花都干死了的那一年。

那年我们都把凉席拖到院子里去睡,晚上大家一起聊天到很晚。除了西家的媳妇东家的女婿,终于有些不一样的话题了。大家都会哀愁的叹:还要闷好久哟,该下得雨了哟。

这不是问句,他们知道不会有人回答,所以这是感叹句,后来时间久了又慢慢变成了陈述句。

我们这些小孩才不懂大人的忧愁,平时天黑了家家户户都各自喊孩子回家了。现在我们天黑了还能在一起疯。最后大人受不了孩子们的闹腾了,才会把孩子往凉席上按,说:“睡了睡了,再闹龙王都嫌吵了。”一手按着孩子,一手还打着扇。孩子闹累了,也是粘席就打呼了。

大人们就接着聊天,又是西家的媳妇东家的女婿,又是什么时候下雨哦。

我和郑乐嫌床上躺着热,就像小时候那样把凉席扯到地上睡。

我问:“郑乐你还记得小时候那年旱灾吗。”

郑乐说:“记得,那年夏天水干了,我们都没地儿摸鱼了。”

我笑,“你因为摸鱼挨的打还不够吗。”

他说:“你还好意思说,哪次你没和我一起,结果次次挨打的都是我。”

我乐了:“你该,你皮厚。”

郑乐就来闹我。我怕痒得很,胳肢窝,腰腹,大腿和脚底板,哪里都怕痒。他在我全身乱挠一气,我边翻腾着躲他,边笑得喘不过气,眼泪都流了出来,打着滚朝他求饶,他才放过我。闹累了,我们就睡觉。

我睡到一半,问:“你睡着了吗。”他说:“睡着了。”听着他的回答,我就能很快的安心睡着。

我明明记得每天睡觉前我都把风扇朝着我俩中间吹的,结果每天起床都发现风扇是朝着我吹。

我问郑乐:“你不热吗?”

他说:“还好。”

初中的时候,我和郑乐每个假期都呆在一起,但毕竟聚少离多,不像以前那么无话不谈。毕业之后我们天天住在一起,倒像小时候一样了。郑乐给我聊他初中的事,我也给他聊我初中的事,那些被欺负的事也没有瞒他。

再说起那些事我已不带任何悲喜。但郑乐总担心我难过,每次就会默默的捏着我的手,我告诉他:“我已经不难过了,再对你说一遍,就感觉把这些记忆里的刺统统拔出来扔掉了。”

郑乐说:“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我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是我自己没照顾好自己。”我觉得自从爷爷去世后,我长大了很多。

郑乐沉默了很久,他说:“但是我都习惯了,总觉得不管你多大,照顾你都是我的责任。”

“都是奶奶老这么说的缘故,”我嘲笑他:“等你娶了媳妇,看她不教训你。”

郑乐就笑:“那我娶你就两全其美了。”

我想起了谢如玉和童然他们,突然莫名其妙有点脸红。

我说:“滚你丫的蛋,调戏到你大爷我头上来了。”

郑乐故意一脸坏笑,说:“大爷我就要调戏你。”突然就用手抓我小兄弟。我当时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愣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郑乐撑起身继续一脸坏笑对着我,学着电视里那些坏人的语调:“哎哟,你不会还是雏吧。”

虽然这个说法很不堪入耳,但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来没硬过。我有时候也有些着急,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能。我早就想咨询郑乐,但是又有点不好意思。

我一边去推他一边弓腰往后躲,但并没有挣扎的很厉害,我隐约有些希望他发现这个问题,然后告诉我怎么办,也免了我说出来的尴尬。

面对郑乐我不知不觉就会很被动,因为他总是无微不至。

郑乐用另外一只手圈住我的腰,说:“别动,我教你。”

然后他手就开始动作。

结果我就硬了。

在他手里释放出来的时候,我估计脸都烧成猴子屁股了。一部分是激动的,一部分是不好意思。我把头藏在枕头里,半天才平复下呼吸。

我把头抬起来看着郑乐,郑乐说:“你眼睛好亮,要把我看硬了。”我吓得闭了眼,郑乐一阵猖狂的笑。我悄悄睁开一只眼瞄他,揪着枕巾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告诉他我的“隐疾”。

我说:“我刚刚是第一次。”

郑乐笑得更加得意猖狂,他说:“放心吧小妞,爷会对你负责的。”

我说:“滚吧你。”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他不依不饶的凑过来在我身后磨磨蹭蹭,他说:“二弟你不厚道啊,你不能爽了就不管我了啊。”

他喊我二弟我脸又红了,气死了,我觉得我应该去晒黑点,这样脸红了才看不出来。我用屁股把他顶开,我说:“自己解决。”

他哀叹一声躺回去自己撸,喘个没完。我知道他故意的,就用枕头蒙住头,蜷起来装睡。

直到郑乐睡了一觉半夜起床上厕所,我脑子里还一片清醒。我听到他在移风扇。

我说:“别移了,我不热。”

我感觉风大了些,郑乐躺下来,摸了摸我额头:“一脸汗,还不热。”

我说:“这是刚刚捂出来的。”

他说:“捂都捂出来了就吹呗。”

第二天郑乐就拉着我去钓鱼,他以为我想家了。

我怎么会想家。我已经没有家了。

我们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钩子和线,抠了两坨泡沫穿进线中间就是浮漂,再提个网子就屁颠屁颠的出门了,市里有几条小河沟,离郑乐家也不远,我俩折了木棍挖了蚯蚓就坐下来捣鼓。那个时候河水很好,鱼也很多,很多小孩都跑来钓鱼钓龙虾。很多郑乐都认识,他就把我介绍给他们:“这是我二弟,萧禾。”

那天我们去的时候就看到余波和钟耀月已经在那儿了,余波是个小胖子,开口就是:“哎乐子你们来啦。”

郑乐在他屁股上轻踹一脚:“再叫我乐子把你踹到河里去喂鱼。”

余波嘿嘿的笑,又凑过来在我脸上揪一把,说:“萧二,和你哥来钓鱼啊。好久都没看到你,想死哥哥我了。”

我笑笑,说:“想死了就多看看啊。你们钓了多少了?”

余波脸上一乐,明显是就等我问这句话了,拉起我往他们那边走,说:“来来来,给你看看我的技术,今天整到条大的。”

我走过去,钟耀月看着我过去,腼腆一笑:“萧哥哥,你来看余哥哥钓的大鱼吗。”钟耀月个头和我差不多,但比我还瘦,是余波的表弟。每个假期都过来玩。我们在一起开玩笑,都说余波和钟耀月那身材刚好互补。我说:“波哥,你又把耀月带到河边来,待会刮风把他刮走了,看你追不追得上。”

余波哈哈笑着拧我一爪,然后招呼我看网子,里面果然有条胳膊长的鱼,我说:“啧,你丫挺厉害的。”

余波挺着肚子:“嘿嘿,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说他胖,还喘上了。和他们嬉笑一阵,我回去的时候,郑乐拿着俩竿子坐在哪儿,我接过一个,在他身边草丛坐下,我说:“余波钓了条大鱼。”

郑乐说:“切,我钓的比他还大。”

我说:“哪儿呢。”

他说:“还养在河里呢。”

余波过了会又拱过来,拱到郑乐面前:“哎乐子,你最近没和你家那傻逼吵吧。”

郑乐瞥我一眼,淡定道:“和她吵,掉档次。”

余波用手肘捣他一下:“嘿,你少来,你跟她就差干一架了。”

我插嘴问:“郑愉吗?”

余波笑:“你真是太看不起你哥了,是你家曹阿姨,那傻逼,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你没发现吗。”

我说:“哦,发现了。”郑乐看着我:“她没对你做什么吧。”

我摇摇头。

我住进郑家那天,她在郑乐洗澡时,拿个账本给我签字,说既然郑乐讲我以后出息了还,还是记清楚比较好,免得占了我便宜。平时她说话也挺难听,但我没有和她闹的立场,也没有和她闹的心情。

余波搭着我肩说:“萧二,她要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郑乐把他撇开,“少来,轮不到你。”

郑乐没有钓到他“养”在河里的大鱼,准确地说,这一天他一只鱼都没钓到。

我看天暗下来了,说:“回去了吧。”

郑乐说:“再钓会再钓会,我就不信这个邪。”

我知道他在余波面前丢了面子不甘心,连我都钓了几只小的。余波早带着钟耀月回去了。我坐在他身边又等了会,天渐渐擦黑,我说我饿了。郑乐才站起身,收了竿子,不甘心的拉着我回家了。

郑叔叔今天不回家,我们回去的时候,曹阿姨和郑愉已经吃过饭了,看着我俩回来,曹阿姨就开始骂骂咧咧:“死到哪去了,天天到处去野到这么晚,怎么不死到外面别回来了。”郑愉在她房间偷偷探出头来看我们。

郑乐紧了紧我的手,看都不看曹阿姨一眼,拉着我进了厨房,打开碗柜一看,说:“那傻逼没给我们留菜。”

我说:“你小声点。”

郑乐问:“那我们吃什么。”

我说:“我来下点面。”

然后我俩在厨房捣鼓半天,最后一人吃了一碗面,冲了凉就钻回房间了。

余波那个人就是,嘴贱,但不让人讨厌,第二天见面嘚瑟的问郑乐昨天的收获,又嘲笑了郑乐一会儿,得意道:“乐子,不如你拜我为师,我教你好了。”

郑乐笑:“嘿,你小子得意是吧,”说着捏捏余波肚子上的肉“人吃鱼补脑,你吃鱼补肚子啊。”

余波团一团自己的肚子:“我这叫富态,富态懂不懂!诶对了,对面街上新开了一家小吃店,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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