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挺道：“我觉得你喜欢我这一点很不好。”

萨耳眼睑微垂，再抬起时，碧绿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让他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可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未来的事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他顿住，没有继续，显然这个假设让他不忍出口。

潘挺看着他，心微微地悸动了一下，假装漫不经心地说：“哦。那就……留下来，好好地学吧。”

虽然答应萨耳留在自己的身边，但潘挺对他始终投不信任票，生怕他表面上用语言骚扰，背地里小动作不断，但萨耳用行动改变了他的看法。

之后的萨耳依旧保持着温柔，行为却十分守礼，摸摸抱抱之类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知道他想保住神地国里高武族和光荣族的人，还主动提出与奥尔洛王商谈的请求。

潘挺倒是很想看“双胞胎”会谈的样子，可惜他的请求被奥尔洛王驳回。

一时间，曾经死心塌地地信仰国王的神地国的氛围变得微妙起来。

62.神立场（中）

倒是萨耳过得十分悠闲自在，完全不受国内汹涌的暗潮影响，整日里缠着潘挺。潘挺开始还烦他，后来慢慢地发现有个人缠着自己的好处。嘴巴馋了，有人送吃了，懒得走了，有人提供车辆，想坐下来，立刻有椅子送上。

他得意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古往今来，那么多皇帝所求的不就是享受嘛。何苦和那么多人争一个位置？只要和自己争一个萨耳就解决了。

可是很快就被自己这种近乎堕落的思想恶心到了。

就像他之前想过妥协，最后还是否决。

多少君王英明一世，却因醉卧温柔乡，身败名裂。

萨耳的怀抱或许很温暖，萨耳的宠溺或许让人沉溺，可作为一个男人，他更喜欢用自己的双手去得到自己想要的。如果现在的日子不够舒坦，他就努力建设世界，直到它达到期望中的模样。

“萨耳！”他突然站起来，“让我们成为事业上的搭档吧！”

“……不是一直是吗？”萨耳不解地看着他。

潘挺道：“我的意思是说，将我们的精力和重心都放到事业上去。”

萨耳道：“你希望，我就喜欢。”

潘挺不敢看那双像湖水一样清澈的眼眸。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萨耳就会变回原来的模样。

“造子什么时候回来？”

萨耳道：“快了吧。”

“它到底做什么去了？”

“制作我送给你的礼物。”

“……我心跳得很快。”

萨耳眼睛微亮，宠溺地笑道：“你很期待？放心，你会喜欢的。”

“不，被吓的。”潘挺还抖了抖。

萨耳试探着伸出胳膊，做了个抱的姿势，潘挺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胳膊，指着正慢慢落下去的夕阳道，“看那里，真美。”

萨耳背着光，看着潘挺被夕阳映红的脸，眸色深沉，低语道：“是啊，这么美。”

之后，不知道是潘挺的话起了作用，还是萨耳终于关心由他一手创造的冰雪族，他开始关心神地国的近况。偶像的威力不可阻挡。

神地国很快掀起追随勇士的风潮，甚至一度蔓延到王宫。

潘挺也享受了一把偶像团成员的福利。尽管神地国的臣民依旧搞不清楚勇士和神神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明白神神有多么厉害，但是勇士尊敬的人他们跟着尊敬总是没错的。

两人每次上街，都能受到围观。起初是远观，后来是近观，再后来就上手了。

潘挺挺感慨，看来追星族的模式，自古皆然。

萨耳见潘挺被其他人摸了也没反应，脸色微微一沉，在潘挺转头看自己时，又恢复了自然，不着痕迹地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潘挺微笑着回应别人友善的问候，低声道：“不会啊。”

萨耳道：“你很习惯别人摸你。”

“什么话！”潘挺顿了顿，想起自己在雷霆当大神写手时的风光，得意道，“这种只是小场面。以前，多的是人哭着喊着想要嫁给我。”

“所以我才这么不值钱吧。”萨耳喃喃地说。

潘挺听着有些异样，扭头去看萨耳。

萨耳正从一个孩子的手里接过鲜花，回头的时候，又是一脸温柔的模样。

潘挺和萨耳在神地国掀起的风波终于让奥尔洛王坐不住了。他主动约见潘挺和伊利安，未免萨耳从中作梗，他召开了一场勇士事迹研讨会和见面会。

萨耳本来不愿意去，是潘挺收到暗示，把人推了出去。

临走前，萨耳突破了这几天坚持的防线，将人从正面抱住。他的身上有股属于自然的气息，清冽醇香，轻轻一嗅，就好像满天樱花飘落，树叶摇曳，风从溪泉上来，往山坳里走。

“我不是那么令你讨厌吧。”萨耳柔声道。

潘挺道：“我有时候会埋怨你，但是，并不会真正地讨厌你。”因为你长着一张让人难以讨厌的脸。外貌协会资深成员真心伤不起！

萨耳拥着他的手紧了紧，“我们这几天在一起很快乐。”

潘挺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斟酌道：“是啊，这就是友情。深厚的友谊比爱情更可贵，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为朋友倾家荡产。”

“什么样的感情其实并不重要。”尽管萨耳这么说，眼睛却流露出哀伤，一眨眼，又敛收起来，“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对吗？”他额头的水晶如鲜血一般，红得透亮，红得诡艳！

潘挺理智与感情挣扎。

感情上他很愿意接受萨耳的说法，就这么模模糊糊地相处下去，等着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改变。可是理智像报警器一样在脑海闪烁不止，就好像，他一旦答应，就会朝着另一个方向万劫不复。

至于理由，他不敢深思。

“……还是重要的。”他艰难地说。

萨耳的胳膊慢慢地用力，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揉入自己的身体里。

潘挺承受不住，失声道：“疼。”

萨耳置若罔闻，脸死死地贴着潘挺，手臂继续缩紧。

潘挺依稀听到自己的骨头咯咯作响，好像要折断在身体里，手腕动了动，想要抓他的后背，可是关节都被桎梏住了，力气一点都使不上来，眼睁睁地感受自己一点点地碎裂在萨耳的怀里。

猛地，萨耳松了手。

潘挺劫后重生，几乎瘫倒在地上，被萨耳搂住才堪堪站稳。

“对不起。”萨耳将他放在椅子上，突然凑过去，极尽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嘴唇。

潘挺甚至能感觉到碰触刹那，萨耳的颤抖。

亲吻一碰即离。

仿佛害怕他发怒，萨耳飞快地离开现场。

留下久久不能回神的潘挺独自感受着身上的疼，和唇上的暖。

尽管冰雪族自冰天雪地里诞生，但是他们并不喜欢冬天，甚至对寒冷有种本能的抗拒，以至于天气稍有转冷的迹象，就会烧很多炉子放在屋子里。

奥尔洛王寝室的四角就摆了八个炉子。

伊利安稍作了会儿，额头就开始出汗。他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进屋之后就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的潘挺，低声道：“神神？你不觉得热吗？”

潘挺像触电一样跳起来，下意识地捂住脸，语调怪异地说：“热？！我为什么要觉得热？”

伊利安错愕地看着他，连奥尔洛王也露出了探究的神色。

潘挺迅速冷静下来，很快掌握了情况，故作镇定地坐下来，“天气这么冷，怎么可能会感觉到热。咳，我们坐在这里不是为了讨论热能和制冷吧？”

奥尔洛王道：“尽管之前已经表达了我对神神的崇敬，我仍是想再重复一次。您是神地国之光，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没有您，神地国不会有今日的辉煌。”

潘挺的职业病发作，犹豫了下道：“‘辉煌’这两字用在这里似乎不太恰当，你还是再斟酌一下。”

奥尔洛王抿了下唇道：“但是，神地国人的命运我希望由神地国人自己来决定。”

潘挺道：“你说得对，应该由每一个神地国人来决定。”他加重了“每一个”三字的读音。

奥尔洛王道：“我已经宣布明日将举行欢送会，为您和勇士送行，希望你们务必出席！”

伊利安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不行！”

潘挺拦住他，冷冷地看着奥尔洛王道：“兼听则明，身为国王，应该有采纳别人意见的心胸。”

奥尔洛王道：“也要有不予采纳的果断！”

伊利安不安地望着潘挺，深恐他大怒之下引发山崩地裂。

潘挺倒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啊！目前他掌握的技能只能算是一个魔术师，还不到魔法师级别，完全不具有威慑力。

“你会为你的刚愎自用和一意孤行付出代价的。”

他高傲地转身离开，心里却觉得窝囊透了。

63.神立场（下）

这天晚上，萨耳没有回来。

潘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宿，忍不住跑去敲伊利安的门。伊利安睡得迷迷糊糊的，没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就被拉到树荫底下秉烛夜谈。

尽管对着一个小孩倾吐烦恼，有摧残幼苗的嫌疑，可潘挺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再说，伊利安是他的徒弟，有事弟子服其劳做。师父有烦恼，徒弟分担很应该。他这么想想，又心安理得起来，“你想不想家啊？”

“妈妈在的地方就是家。”

“我是说雪地里的房子。”

“……想的。”怎么会不想呢。那时候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人，冷的时候互相依偎着取暖，饿的时候互相退让着食物。虽然生活过得很清贫，可是，他过得很满足，很开心。现在是不愁吃，不愁喝，可是他知道，妈妈一点也不开心。

潘挺喟叹道：“我也想。”

伊利安道：“神神的家在哪里？”

“在一个叫地球的地方。那是一个很成熟的星球……”他看着伊利安懵懵懂懂的眼眸，知道自己的话他根本听不懂。可这个时候，有个人聆听自己的倾诉，哪怕有听没有懂，也是很好的。

“人类制造出‘长轨蛇’一样的车，会在轨道……放平的梯子上跑，人类可以坐在里面，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人累制造出翅膀僵硬的‘圆头鸟’，人类可以乘坐它，从空中俯瞰这个世界。”

“人类还制作出电脑，手机。通过它们，人们不用面对面，就可以交流。”

“还有灯，把电锁在……透明的器皿里，可以用来照明。”

“高楼大厦……”

“博物馆……”

“汽车……”

潘挺描述的世界，伊利安闻所未闻，却深受吸引。一道神奇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敞开，让他目眩神迷，心驰神往。

等潘挺说得累了，想停一停的时候，伊利安反倒不愿意了，扯着他的胳膊不停地追问。

“汽车是靠什么跑的呢？”

“发动机。”

“火车呢？”

“发动机……”

“飞机呢？”

“……发动机。”

“为什么都是发动机呢？”

“因为它们要发才能动。所以需要一个发了能动的机。呃，好吧，其实我们只是创造了一种叫发动机的东西，然后装在不同的东西上，让它动起来。”我屮艹芔茻！为什么他当年学的是会计，不是飞行器动力工程！

伊利安惊叹道：“那它装在我身上，是不是我也可以飞了？”

“可以可以。我们那里的鸟也是这么飞的。”既然开始胡说八道，潘挺干脆胡说八道到底。

伊利安兴奋地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

“是啊，我也想回去看看。”潘挺道，“但是我没有完成任务，所以不能回去。”

伊利安道：“要完成什么任务？我帮你。”

潘挺摸着他的头：“你好好地修炼，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

伊利安说：“我觉得我又快突破了……”

“是吗？你真棒！”

“嘿嘿！因为我的老师是神神！”

亲昵的靠在一起互相吹捧的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角落里，藏着一个颀长的身躯。

黑影默然地望着那对相依相偎的身影，眼底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嫉妒和羡慕。

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提供我的怀抱让你依靠，提供我的耳朵让你倾诉，可是为什么，你从来不愿意回头看一看？

正在聊天的潘挺突然打了个寒战，猛然回过头去，倚着墙角向上攀爬的壁虎藤正在风里轻佻地摇晃着叶子。

“神神？”伊利安疑惑地看着潘挺警惕的神色。

潘挺看了又看，确定没人，才笑了笑道：“没什么。可能是……风太大吧。”

伊利安道：“那去我的床上说！”

那种被人紧盯着后脑勺的不适感又出现了。

潘挺站起来，扫视周围一圈，拍拍伊利安的肩膀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睡觉吧，想听的话，我明天再和你说。”

“好吧。”伊利安恋恋不舍地站起来，“明天告诉我怎么样制作发动机？我想飞起来。”

“等你修炼到尚德，就能借物飞行，赤诚就能御风飞行。根本不需要发动机。”

伊利安坐不住了，跳起来就跑，“我要尽快突破！”

潘挺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才对着虚空说：“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夜，沉寂。

只有树叶轻晃。

“我有话要和你说。”潘挺顿了顿，“关于今天下午的事。”

树叶继续沙沙地摇晃着。

可是那个预想中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难道真的是他太多心？

潘挺在树下站了会儿，才慢悠悠地踱步回房间。

他走后，月亮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钻了出来，皎洁的光轻巧地掠过几片树叶，落到黑暗的墙角，描绘出那人俊美的轮廓，和周身阴冷的气息。

潘挺一夜未眠，萨耳一夜未归。

奥尔洛王一大早就派人来请他参加欢送会。

潘挺一边整理着装，一边捉摸着萨耳的意图。就凭着萨耳昨天勒他时使的蛮力，他可不相信萨耳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一定是藏在什么地方，打算看着他出丑，然后来个英雄救美……啊呸，是雪中送炭。

对于这种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作风，他坚决不能给予好脸色。

他暗暗下定决心，要是一会儿奥尔洛王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就躲进空间里，等风头过了再说，坚决不给某人出风头的机会。

主意打定，他一身轻松，反倒有点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欢送会办得很盛大。

王宫门口特意搭了台子，前面挤满了看到公告跑来瞻仰神神和勇士的人群。

奥尔洛王坐在他挑选的精英族人身后，穿着用奇怪颜料染出来的红绿色长袍，头顶着一顶巨大的花冠。幸亏他长着萨耳的脸，能HOLD住这样诡异的色彩搭配，稍微换张不那么明艳张扬的脸，分分钟变成花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