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查了一会儿道：“他不在我控制的区域之内。”它怕潘挺不相信，补充道，“我和造子分别控制了二分之一的世界，我想，他应该在造子的区域内。”

“可是造子却失踪了。”潘挺想起萨耳临走时的目光，那时候还不能完全理解，现在想起，不知怎的，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后怕。

“以前的萨耳……”他踌躇了一下，不想表现出太担忧的样子，尽可能轻描淡写地说，“变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脾气暴躁，刚愎自用。当然，只是在我的面前，对其他人的时候……”它顿了顿，找出一个比较中性的词，“相当的随心所欲。”

就是看不顺眼杀杀杀，心情不爽杀杀杀，吃饱太撑杀杀杀，饿过头也杀杀杀吗？

“你不用担心，天伦达克星人进入恋爱期之后，绝对不会对自己的恋人下手。”

“如果不是恋人呢？”

“心上人也是一样。”翡翠说完，不确定地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正常的天伦达克星人。”

“……”

58.神神到（上）

潘挺走在神地国的街道上，脑子里还萦绕着翡翠的那几句话。

冷酷的萨耳，温柔的萨耳，深情的萨耳，离开时目光深不可测的萨耳，竟一个接着一个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自己选择和萨耳在一起，是不是比较安全？

无论是地球，还是这个世界，无论是政治家，还是服务员，每分每秒都有人在妥协，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自己？

他相信，根据天伦达克星人的天性，以及那几日萨耳对自己千依百顺的样子，只要自己点头，萨耳绝对会把他当做菩萨一样供奉起来。

只要点点头……

就能消除所有的烦恼……

一股大力突然从后面撞过来，让潘挺对着木柱子磕了个头。

“我屮艹芔茻！”

他揉着额头转身。

街道大乱，有人在跳，有人在叫，也有人又跳又叫。

一向淡定的冰雪族人也奔跑起来，场面混乱不堪。

潘挺伸长脖子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抬头就看到伊利安盘膝坐在一个巨大的叶子上，慢慢地从半空中掠过。

……

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画面？！

伊利安的方向是王宫，潘挺发现自己又可以隐身，猜他去找伊卡露，立刻使用隐身术，追着往王宫的方向跑。他内心有太多的疑问，需要人解答，再继续憋下去，他都快要便秘了！

伊利安拉风的出场方式令王宫众人都惊得四下逃窜，偶尔几个逃不快纷纷地跪在地上，高呼：“神神！”

潘挺：“……”到底是谁是狐，谁是虎，是又借了谁的威？

奥尔洛王很快出来，看到伊利安的时候脸色大变，“你没有死？”

用萨耳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实在太失风度，要知道，当初萨耳面对审查局的时候，也是那张万年冰山脸，真正的泰山崩前临危不乱。倒是被救下来的时候乱了一下。

潘挺思绪不自觉地走神，被带回到解救萨耳的回忆里去，直到两个酷似貔貅的猛兽出现，才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猛兽听从奥尔洛王的指示，一左一右地将伊利安夹在中间。

历经大变，伊利安褪去了脸上的青涩，漆黑的眼眸沉稳又锐利，“把我的妈妈还给我！”

奥尔洛王道：“你的血统注定你卑微低下的地位，难以与伊卡露相匹配。忘记她，重新开始，我还你自由。”

“她是我的妈妈！”

“我是她的哥哥！”

伊利安好似才知道这个消息，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用更大更洪亮的声音吼了回去：“她是我的妈妈！”

奥尔洛王决定单方面终止这个幼稚的较量，“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悟，我只能用我的方式让你清醒一点儿。咕噜！”

貔貅样的猛兽扬起前蹄，大吼一声，突然跃起，朝伊利安扑了过去。

伊利安的脸好似被撕开一道口子，惊慌失措地晃动着身体。

猛兽扑到叶子的边沿，伊利安惊叫一声，从空中掉了下来。

画面如此惨不忍睹，潘挺几乎要掩面不看了。

好在伊利安在关键时刻激发了潜力，双手胡乱挥舞的时候，突然拍出两道劲风，将蒙猛兽打了出去。这两掌出现的那样突然，以至于连当事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更不用说旁观奥尔洛王。

他急忙派人去检查猛兽的伤势，看着伊利安的眼睛除了鄙视和恼怒之外，又多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狂热。“这也是神神传授给你的吗？”

伊利安不认为这件事有隐瞒的必要，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奥尔洛王道：“我可以让你和你的母亲团聚。”

伊利安眼睛一亮。

“我也可以让加入神地国，在这里生活。”

对此，伊利安并不感冒。

不过奥尔洛王很懂得抓小孩子的心理，不疾不徐地说：“你的母亲是我的妹妹，是神地国的半个主人，有权享受神地国王族的所有优待！”

他继续诱惑道：“你不必干活，就可以得到食物。”

“你不必耕耘，就可以得到收获。”

“你不必害怕饥饿，因为这里有取之不竭的食物。”

“你不必担忧寒冬，因为王宫里有堪比春天的暖屋。”

“我的侄子，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伊利安当然犹豫。他虽然是个孩子，却绝对不是一个蠢孩子，“你给了我这么多的好处，想要换取什么？”

“神神传授给你的神法。”

“好的。”伊利安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在旁偷听的潘挺十分不悦，觉得自己不被尊重，转念一想，又想到这个世界根本没什么版权和专利观念，对伊利安来说，奥尔洛王提的这个问题大概就像自己加里有瓶油，他来借的时候自己到底借给他好还是不借给他好。

伊利安立刻受到上宾待遇，被一群人簇拥着护送到伊卡露的身边去。

潘挺在跟着伊利安走和跟着奥尔洛王走的时候犹豫了下，就好像玩游戏遇到选项，让他有些纠结。要知道，根据小说规律，反派做了一个异于往常的决定之后，一定会在小范围内开了个沟通会议，如果自己追上去，说不定能听到很多内幕。

但是伊利安和伊卡露的重逢场景也十分重要。如果这次错过，下次可能就找不到他们了。

只恨不能存档！

潘挺权衡左右，最后选择跟着伊利安。他实在有太多的疑问想要从伊利安那里得到答案。

所以当伊利安走进伊卡露的房间，关上门后，潘挺立刻现身。

伊利安又惊又喜，以至于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了，“神神！你，你怎么回回来了？”

潘挺道：“我也很想知道你怎么回来了。”

伊利安连忙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阐述了一遍。伊卡露参与的那一部分，两母子说得大同小异，只是有些措辞的差异，直到说到他被丢进河塘，故事才出现高朝。

“我掉入水里之后，很快就失去了知觉，依稀好像有股暖流顺着经脉游走，丹田处好似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想要喷发出来。等我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突然达到了识道的境界。”

……

这个高朝的叙述方式真是跌宕起伏，令人欲罢不能……要是说书的都是这样的，分分钟关门好吗？

精彩的片段被说得如此平淡，潘挺十分无奈，“你是怎么飞的？”

“我只是想了想，什么都没有做，身体里的暖流就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的，带着我飞起来了。”

潘挺知道再往下问也没什么新鲜的东西，毕竟伊利安是修炼第一人，很多事情还需要他自己摸索。

“神神，我想求你一件事。”伊利安认真地看着他。

潘挺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会又是问他老爸的事情吧？

“你能不能阻止神地国驱逐其他种族的人？”伊利安问得虔诚。

潘挺下意识地看向伊卡露。伊利安毕竟是个孩子，像这样的问题不像是他自己会想出来的。

伊卡露摇头。潘挺和伊利安几乎是一前一后一起进来的，根本来不及交流信息。

“为什么这么说？”潘挺不动声色地问，怕身后有某个人操作的影子。

奥尔洛王一进屋子，就看到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他确定自己没有在房间里放任何能看到自己倒影的东西。

“你是谁？”他沉声喝问！

“神神的使者。”同样一张脸，对方却多了份从容不迫的优雅。

59.神神到（中）

每个写手的心里都有一个梦。

有的想在现实中成为大富翁。

有的想在小说中找到理想的爱情。

也有人享受前呼后拥呼风唤雨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快感。

这些梦，潘挺都有。

所以他笔下从来是小人物大事业，就算美女成群，他的主人公仍在爱情的道路上吹毛求疵，明明是粗汉子，偏偏会流露出文艺小青年伤春悲秋的忧郁气质。

就算到了全然陌生的环境，他曾经的梦被现实的残酷击碎，幻想的激情不再，变成了褪去虚荣包装的梦想，沉淀出如金子般天真和纯净的东西。

那是对真善美的渴望。

现在，渴望在伊利安期待的双眼中重新被唤醒，变成了另一种力量。

就好像好龙的叶公与龙相处久了，忘记了龙威风凛凛的光鲜外表，开始了解龙的习性和内心；又好像，一份天马行空的企划划去不切实际的部分，慢慢地变成可行性的报告。

他明确地感觉到，他们和光荣族不同。

光荣族拥有傲立在这个世界的力量，自己的呵护只会折掉他们的翅膀。这一点，经历过天灾的光荣族比他先一步看透。

光荣族需要独立地成长。

他又何尝不是？

当伊利安告诉他神地国其他种族被压迫的处境时，他的内心在打抱不平，他的正义感在心底轰鸣。他好像突然找到了造物主的意义。

不是因为他可以创造一个世界，看着它自由发展。

而是他可以用自己的力量让这个世界朝着更美好的方向发展。

这个世界没有完美。

却有更美。

潘挺隐身站在王宫的屋顶上，深沉地望着太阳落下去的方向。

……

混蛋，快把他的梯子搬回来！

伊利安成为了神地国的小王子，身边有五六个人围着他团团转。尽管“奴仆”这个词还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可是形式已经存在，甚至在奥尔洛王近乎病态的血统高贵论的影响下，身份等级的观念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影响着神地国每一个人。

包括潘挺。

虽然伊利安描述过他被丢入河塘，神魂出窍时的所见所闻，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潘挺仍是实地考察了一番，得到的反馈却是比之前想象的更加严重。

这是一个没有法律和制度的国家，唯一的准则就是国王的话。

国王说杀人无罪，杀人就无罪。

神地国的民众毫无所觉，视为理所当然，只有来自法治国家的潘挺知道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尤其是看到那些非冰雪族的民众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

他问他们，为什么不选择离开。

而他们的答案却让潘挺无言以对。

“离开这里，就无法见到国王了。”

这样的威信，不知道是奥尔洛王的成功还是失败。

伊利安好不容易摆平追问功法的奥尔洛王，一回来就看到潘挺颓然地趴在桌子上，双眉紧锁，愁容满面。他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伊卡露轻轻地摇了摇头，顺手拿了件衣服披在潘挺的身上。

潘挺说：“要救他们，必须改变奥尔洛王。”不然就算拿刀架着他们逃生，他们还是会慷慨赴死。

伊利安眼睛一亮，道：“神神想到办法了吗？”

潘挺说：“有，定制一个巨大的锤子，对着他的脑袋，全方位三百六十度地敲敲敲，敲到他清醒为止。”

伊卡露：“……”

伊利安认真地问：“有用吗？”

潘挺泄气，“我猜没有。”

伊利安道：“或者，我们可以努力地说服他。”

伊卡露冷笑一声。她一向温柔，能够令她用这种态度表达内心想法的人是怎么样的人，不问可知。

伊利安道：“要是有另一个奥尔洛王就好了。”

另一个奥尔洛王？

挂在潘挺脑袋里的灯泡立时亮了，但很快接触不良，一闪一闪地熄灭了。以萨耳一丝不苟的态度，铁面无私的性格，让他假扮奥尔洛王还不如用槌子把奥尔洛王敲出民主版的更实际一点。

“我们可以用功法来要挟他！”伊卡露突然道。

伊利安皱眉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他，要将全部的功法都告诉他了。”

伊卡露微笑道：“你当然是这个世界上最诚实最善良的孩子，我并不是要你主动失信于他。可是，你传授他功法的事情并没有经过神神的同意，如果神神为此怪罪于你，你就不得不再做思量了。”

伊利安眼睛一亮，看向潘挺。

潘挺耸肩道：“我没有问题。”事实上，她的提议，正好与他不谋而合。虽然不明原因，但奥尔洛王对他的确抱有一定程度的敬畏，自己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引导他——就像神话故事里那些神佛做的那样。

反正，造物主本来就是干这活的。

奥尔洛王正盘膝坐在自己金碧辉煌的卧室里，感受着伊利安描述的“头脑一片空白，身体一股暖流”的意境，就听到身边的近侍急匆匆地跑来通知自己，神神驾临。

他睁开眼睛，泰然地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自言自语地说：“终于来了。”

潘挺身上穿的依旧是出席雷霆文学网举办的天宫榜颁奖典礼现场的那套西装。在地球平平无奇，到了这里，也算是奇装异服。

他一出现，就吸引住了大部分的目光，自报门户之后，那些目光就复杂起来，有炽热的，有担忧的，有怀疑的，也有恐惧的。

这种可不是明星出场的方式。

潘挺觉得有点不自在，幸好托儿很快来了——不是洛基家那个。

伊卡露和伊利安手牵手，大步流星地走来，身后跟着一串坠子。尽管伊利安和奥尔洛王达成了协议，可自由受到了限制，行动范围局限于王宫之内，每次移动都必须有人监视。对此，奥尔洛王毫不避嫌。

“我们的关系并不太牢固。我想，这样的措施是很有必要的。”

这是奥尔洛王的原话。

伊卡露看透了他的为人，伊利安年幼得不同计较，因此，这种近乎挑衅的话倒是破坏两人的关系，又或者，他们的关系已经坏得无法再破坏了。

“神神！”

伊利安冲到他的跟前，出乎意料地跪拜了下去。

四周齐齐地倒吸一口凉气。

潘挺：“……”他一直以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只是小说的一种夸张手法，用来烘托旁人的震惊，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现实的场景中，而且，毫无违和感。

“神神，感谢您赐予我神力！”伊利安动静地抓着他的手，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将唇印了上去。

大地突然摇晃起来。

整个王宫，整个神地国，就像是丢进惊涛骇浪里的小船，无处着力，跌宕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