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逾墙来 下——阿踢仔
阿踢仔  发于:2015年09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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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正这个人的心思没有放在“社会”上,他的心思都在他喜好的玩意儿上。

他喜欢唱戏,随便别人怎么打压、排挤他,只要是能继续唱就行,在哪儿为什么唱一点儿不在乎;他喜欢养兰花,家里一排排、一架架,贵贱都有,除开自己送的那盆,书正老师自己也有一盆鼎鼎大名的绿云;他喜欢下棋,棋子少说五六套,顶级的云子就不说了,光是那套青白玉的棋子也是挺让人眼馋的。机缘巧合也好,省吃俭用也罢,总的来说书正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穷困,只是这些东西他太喜欢了,喜欢到完全看不到它们价值万千。

也不说他手里的这些好东西了,他认识的人也都不差。大学教授们是自然的,好这口的文化部门领导是不少的,文化传媒方面的同志是大有人在的,搞艺术的书画家也是一打一打的,连殿堂级的小提琴演奏家也是相熟的……可这些人就被他放在那里,好哪一口就说哪一口的事儿,除外的一概不谈。关系、关系,不动起来就没有一点儿关系。

说白了,书正这个人就是不会过日子,一门的心思都在“玩意儿”里,是个“痴子”。

瞿海映对他这点儿,老早就看得透透的。不是没有着急过,不是不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是对这个“痴子”下不了手。去骂他?去教他?他不是脑子里一张白纸的小朋友,搞点干涉,就有反馈和成长,到了这把年纪说教有什么用?有用的还就是吃一堑长一智。

瞿海映历来给自己定位是书正喜欢的人,从来没有想要站在“指导者”的角度去改变他。却又明明白白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思来想去便做了一个“领路人”。偷偷的、不着痕迹的把书正从他的一门心思里带出来,只要出来,总会有那么些事情让他劳神费力伤脑筋。一来二去多少也会知道“社会”和“外面”是个怎么的架势。

如果有一天,瞿海映不能再为书正撑起一把伞,依然能够心安,就是圆满。

每回想到这些,瞿海映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养孩子。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好多人养孩子的时候不能确定这孩子是不是有“慧根”,瞿海映却觉得书正百分之百有“慧根”,只是没能“开窍”而已。原因简单极了,他要真笨得出奇,能在瞿助理面前玩儿黑白子,时不时还能把瞿助理逼得没招儿一把……

思绪缥缈了这么一会儿,瞿助理家的闷货从侧门快步走了出来。

瞿海映挪了半步,正对书正过来的方向。人越来越近,他脸上的失魂落魄越是清晰无比的落进瞿海映的眼里。

瞿海映心下里无比确定,香茹小姐已经知道书正是个死基佬了。

******

“不是说想我了么?”瞿海映摸着他脸冰凉,摁着头往暖风口推,“这会儿见着我了一个字儿也不提了,是不是要我当没听见?”

书正一点儿没反抗,还主动伸手往暖风口取暖。

瞿海映看着他,忽然觉得真是造孽啊,被刺激成这样了,也思虑是不是香茹反应太大,让书正受不住了?可是……可是他那爪子不应该挂着养么?!

“你手不疼了?”瞿海映捏住书正的右手胳膊,不让他取暖了。

书正嗯一声,终于明白瞿海映说得是什么,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小心翼翼转动了一下手腕,回过头来看着瞿海映,说:“好像没有之前疼了。”说完这句话,就使劲转了起来,好像自己已经元气恢复了一般。

瞿海映真想给他一个白眼,感情刚才都已经忘了这只爪子是有伤的。一抬头那只满是臭烘烘药味的爪子就在眼前,瞿海映没躲开,盯着那爪子,看它满是活力的转了一个逆时针方向的圈儿,又转了一个顺时针方向的圈儿。

抬眼看书正,脸上的失魂落魄被这神奇的好消息给冲淡了一些。

瞿海映拍开他那臭烘烘的爪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刚才你去找了香茹小姐,出柜没有成功,香茹小姐帮你把手治好了?”

书正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两个无比常用的动作一做完,书正就心内焦躁,赶紧张嘴道:“我的意思是……嗯,是……”

“别着急慢慢说。”瞿海映对书正有耐心的很。

“出柜的事说了,手不是香茹治的。”书正看见瞿海映满眼鼓励的神色,心中焦躁顿时消散,轻声把话说完。

“那怎么好的?”瞿海映还是就奇怪了,药膏才贴一天不到,这么管用。

“我踩空了楼梯,拉住栏杆的时候扯了一下,好像就拧回去了……”书正觉得香茹不小心打到自己眼睛上的手就不用告诉瞿海映了。

“呵呵呵傻人有傻福……”瞿海映不厚道地笑,没想到这个手腕这么快就朝着好了的方向去,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书正瞧讲瞿海映笑,抿抿嘴也淡淡的笑一下。

瞿海映便问他,“香茹小姐情绪很不好吧?”

书正点头。

“他跟你说了什么?”瞿海映是觉得香茹应该是要说些什么的。

书正摇摇头,摇到一半的时候不动了,

顿了顿,说:“我想她大概不会再认我这个朋友了,恶心到她了。”

瞿海映说:“嗯。”

书正叹气。

瞿海映不再说什么,启动车子走人。

书正那一声叹气已经是“我长记性了”的意思,瞿海映听得极端明白。

******

那声叹息之后,两人之间无话,车子渐渐开出城区,路上的车子越来越少。

瞿海映忽然喊了一声:“书正老师。”

书正偏头望着瞿海映。

瞿海映翘起嘴角笑着说:“为什么在电话里说你想我了?”

书正收回目光,望着车前方已经起了雾气的马路,想了好一会儿慢悠悠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一说话就好像已经把事情搞砸了。我好想和你一样,能说会道,让香茹明白我的意思,又不至于心里不舒服……”

“就这个想我了?”瞿海映一点儿光荣感都没有感觉到,“书正老师,说实话好不好?说你发自内心的想我,一刻也不愿意离开我什么的,说这样的话让我多开心啊你知不知道?”

书正等到瞿海映说完了,还是那个慢悠悠的语调,这个语调不是书正有多么地轻松,是因为书正心里很焦躁,他强迫自己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不是想清楚了就算了。

“我又想到你,嗯,我很多时候都不用说话,你也会知道我的意思,所以,我想你了。”书正说完这句吞吞口水。

瞿海映觉察他的不同寻常,捏住书正一只手,拉过来放到自己的腿上,“这句听着心里还舒服。”

书正看着自家的手搁在瞿海映的大腿上,张口加了一句话说:“是真心的。”

瞿海映就笑了,双眼看着前方,翘着嘴角说:“晓不晓得为什么我知道你的意思?”

“知道。”书正马上就回话了,“因为你……你是特别的。”

瞿海映几乎要笑得裂开嘴来,捏着书正的手从自家腿上抬起来,放到心口上,长吁短叹道:“这句话可说得我心窝暖洋洋了。”

“可你只有一个,瞿海映只有一个……”书正皱着眉头没头没脑的冒了这样一句话。

瞿海映一下就受打击了,“不是,书正老师,你给我说清楚了,一个还不够啊?你有多博大的胸怀,能容纳多少个瞿海映啊?我还是王小海呢,算两个。”

“我的意思是……”书正的手在瞿海映心口上揉了揉说:“我不讲话都知道我心思的人只有瞿海映一个,其他人都,都不是这样的……我那一瞬间就好想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了……”

“我跟你讲是为什么……”瞿海映为了好好说这话,把车靠边停了下来。然后不慌不忙的揭开安全带,转身,拉着书正两只手,眉眼含笑道:“是因为书正老师的心比书正老师的脑子先感受到瞿海映的爱。所以你好想瞿海映却不知道为什么,心让你想瞿海映就对了,脑子想不想得明白一点儿都不重要呵呵呵呵……”

书正最是受不了瞿海映笑意款款说话的样子,他这几句话说的苏正心尖痒痒。

“还有,书正老师跟香茹小姐说了实情,一个朋友忽然站到对立面去,最想要得到支持,特别是喜欢的人的支持,书正老师喜欢的人自然就是我瞿海映了。”瞿海映看见书正的眼神渐渐有了神采,继续说道:“所以啊,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都有瞿海映在身边。”

书正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抬手抱住瞿海映,把头埋在瞿海映的肩头。

瞿海映拍拍书正的背,也偏头靠着他,两个人抱在一起再不管什么时间地点,这劳什子的世界要灭亡也没关系,反正书正有瞿海映,瞿海映也有书正了。

嗖一声儿,一辆车子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书正抬他裹着药的爪子摸摸瞿海映的脸,瞿海映果然对药味很敏感,直接说:“臭。”

书正轻轻笑了,微微偏头凑在瞿海映耳边说:“王小海也在我身边。”

瞿海映一口叼住书正摸自家脸的爪子,一点儿也不嫌弃药味臭。

******

回到家里两个人窝在沙发上腻。

瞿海映抱着书正看电视,新闻里采访民众问对于绕城高速公布的最终灯具造型有什么看法?那被采访的广场舞大妈说:“真是太丑了,橘黄色一串,远看跟一个玉米棒子似的,不看名字我都不知道是茉莉花灯柱,政府怎么选的灯,问过我们老百姓的意思了么?审美都被狗吃啦?”

瞿海映一听就乐出了声儿,拍书正腿儿指着电视叫他看,“那个灯是陈煜家富婆公司造的,我也觉得特别丑……”

书正根本不搭理他,双手捏着手认真编写短信。今天那样说了之后,不应该没有下文。书正是真心实意来告诉香茹的,也是真心实意希望还能留住香茹这个朋友的。

短信写了删除,删除了再写,修修改改都快半个钟头了,还没有结果。

瞿海映偷偷瞅书正写得是什么,那密密麻麻的的千字文太繁杂,瞿海映没有耐心继续看,可他想那是书正这个闷货的真心,一定可以向香茹小姐传达到。一点儿不担心,瞿海映继续听群众吐槽灯具造型。

书正终于编写好短信,看了一眼瞿海映。

瞿海映挑眉毛说:“赐予你力量,我是王小海……”

书正扑哧一笑,手滑将短信发了出去。

第三十七回

等到手脚冰凉还是没有回复的短信过来,书正这才回到卧室里。

瞿海映已经睡着,一个人霸占了整张床最中间的位子,睡着自己的枕头,抱着书正的枕头。

书正走到床边,抬手想碰碰他。手的影子比手先到,在瞿海映脸上投下阴影。书正看见了,便不再靠近他,轻动手指。影子在瞿海映的脸上来回投影,就像不留痕迹地抚摸他一般。书正心内甜腻腻的高兴,光是看见瞿海映就已经够高兴了,还玩起了这种无聊的游戏。

瞿海映的眼睫毛微微动了动,书正吓一跳,赶紧收手,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兮兮等到瞿海映没了动静,才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知道自己浑身冰凉,害怕惊着了瞿海映,也不把枕头拿回来,就在边缘上小心躺下。望着瞿海映睡着的平静面容,脸上、眼里都是满足。

痴痴看着瞿海映的时候,瞿海映的手无意识地伸了过来,碰到了书正的脸。瞿海映嗯嗯一声,手就伸到了书正的脖子后面,再一用力,书正整个人都被他拉到了怀里。一阵暖意沁润过来,书正觉得舒服。不惊扰他的想法也被暂时抛开了,一点一点向瞿海映靠过去,想要和他靠得更近。

瞿海映抱着冰凉的书正,人在梦里还是皱了眉头。一点儿没嫌弃的,双手双脚把书正抱住,抱得书正眼里充盈起浓浓笑意。

书正回抱住瞿海映,闭上眼睛,身子越来越暖和,脑子里想的却是戏文里那些相思难熬的词儿,什么肠愁断,一万声长吁与短叹,还有什么愁夜长,五千遍捣枕又槌床……想过这些之后,书正心中缓缓升起无与伦比的优越感,这样的相思难熬,自己已经不用经历了。

明明想着的是高兴的事情,念头一转,又想到了香茹那一边。书正在心中默默叹气,想要骗自己香茹一定是太忙才没有回短信,内心深处却知道这不太可能。再一次回忆自己在长长的短信中写了哪些内容,书正没法判断那些话得体那些话糟糕……

只要一到这种时候,书正就挺不待见自己。

看不懂人心,猜不透人意,哪怕是从别人的言行表情里做出个小小的推断都很不确定。越是不行越是逃避,今天和香茹对上的时候,书正就知道完蛋了。长期以来的逃避终于造成了今天这个糟糕的后果。不善于表达,就逃避表达,到最后紧要关头上就变成不会表达。

书正已经过了痛心疾首的时候,最难受的那一刻下得决定是摒弃不愿意说话的自己。跟瞿海映汇合之后,才会一字一顿说那么多的话,现在想想每一句说得都不好。立刻感觉到瞿海映的温柔,把自己的缺点包容的这样好,把自己的心思知道的这样的清楚……

之前是觉得自己没有瞿海映能干,配不上去,现在越发觉得不管哪一方面都配不上去,却不愿意正面面对这个事情,总想着是我的瞿海映,也许他不会介意。抱着一颗有侥幸的心,书正无比忐忑。默默想了一次今天做得决定,不管会不会有好的结果,书正会试着让自己能够配得上瞿海映,哪怕只能算稍微配得上。

想到这里睁开了眼睛,却意外对上瞿海映的视线,小小得吓了一跳。

“我就知道你没睡着。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都这么丰富……”瞿海映嘀咕这一句之后把头埋进书正的胸膛,“还在想香茹的事情啊……书正老师你很晚才上床对不对,手脚都还没暖和。”

“我……”书正埋头,下巴尖抵在瞿海映的头顶,轻轻摩挲两下,书正说:“对不起,惊醒你了。”

“香茹小姐没回短信太正常了,你再着急也要等到天亮才能做点儿什么吧,晚上就不要折腾自己了。”瞿海映喜欢趴在书正怀里睡,书正会轻轻搂着自己,这种感觉很不简单。先是很心安,再是很满足,还会让人有一种自己被这个人宝贝得不行的感觉,这一切都让瞿海映喜欢。

“嗯。”书正轻声回答他。

“睡了,关灯……”瞿海映已经很舒服了,完全不动,都使唤书正。

书正照做,然后抱着瞿海映入睡。一不小心感觉到瞿海映的心跳节奏,再也不愿丢了那个节奏,所有感官都拼了命的追踪那个节奏,没过多长时间竟安然睡去,并且一夜无梦。

******

书正想要得到香茹的回复与表态,香茹却是一心躲着不见。

瞿海映劝书正不要去医院,劝不住。到了医院远远看见香茹打开水,人却是一点儿也动不了,瞿海映拉他过去,他掉头就跑了。

瞿海映挖苦书正说:“谁雄纠纠气昂昂要来见人的,有本事别跑呀?”

书正看着瞿海映的脚尖说:“你说得对,现在不是时候。”

瞿海映听了乐,“理解万岁。那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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