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凰——陌夕夕
陌夕夕  发于:2015年0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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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舒微偏过头,静如止水的眸子诧异地看着他。

没错,那是温舒!温舒,温舒……

温舒还好好的!他没有来晚,还好,还好,还好他没有来晚!

君凰突兀地孩子气地一笑,一瞬间那个满是狂煞之气的嗜血魔鬼又变成了开朗的俊逸男子。

“幸好你没事!幸好!幸好!”君凰轻松避过月涟漪甩过来的几枚飞镖,一把将温舒揽进怀里,喃喃地喜悦地重复着。周遭虎视眈眈的敌人,地面上断臂残肢的血腥可怖,积压堆积的尸体,都从他眼里消失了,那一切似乎都变的不再重要,天地之间就剩下他怀里一人而已……

许是方才被君凰的杀神般的凛冽气势震慑住了,竟没有人敢不要命地上前拦住他。

温舒顺由他抱着,伸出去推拒的手停在空中好久,正下定决心要推开他,只听耳边一句“唔,幸好你没事,温舒,你吓死我了!我好害怕!”

君凰天不怕地不怕,他什么时候害怕过什么,他居然说他好害怕。

轻软的嗓音,柔软的腔调,这这这……这真是方才那个身手可怕杀人不眨眼的鬼魅吗?离得稍近的,听清君凰说了些什么,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刹那间,温舒心尖悸动了一下,似被柔软的羽毛拂过,又酥又痒。

手腕软绵绵的垂落,终是没能推开他,无奈开口,“君凰,若我没记错,你还比我虚长一两岁。”这人从没有这么幼稚过,这人从来都爱与他针尖对麦芒地争锋相对,这么个情势严峻的关头,他这般耍宝是要怎样?

君凰撇撇嘴,“是啊,所以你应该叫我一声君大哥的。”

月涟漪愕然看着众目睽睽之下,紧紧相拥的两人,冷笑出声,“哈哈……原来如此,温舒,原来你不喜欢女人,你喜欢的是男人!我竟从来没有想过,竟是如此!我真是太可笑了!”

可笑她当年初次遇见他,便 萌动,小鹿乱撞;可笑她千方百计与他偶遇、邂逅,只为在与他说上一句话,见上一次面,为此她要在后花园扑一下午的蝶,倚在门口徜徉环顾半天;可笑她以为他是翩翩君子,温润少年,在父亲面前替他说尽好话,不惜被人耻笑,“堂堂尚书千金不顾礼义廉耻,痴恋新晋状元温舒。”

他不回应她,也从没彻底拒绝她的亲近,若即若离,却让她更加痴迷沉醉。夜夜夜夜,梦里,全是他,全是这个矜贵的清雅男子。

谁知朝中新一轮势力清扫,府上被搜出结党营私卖官鬻爵的信件,父亲锒铛入狱,最后被斩首示众,其余人等发配边疆,永不得返京。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揭发之人正是温舒。她心灰意冷,侥幸逃了出来,却绝了生念,绝望之下跳下落日崖。谁料,她不仅未死反而被一个神秘的女人所救。那个女人,正是前任潋滟教主,月涟漪。潋滟教的每一任教主,都叫月涟漪,如月芳华,潋滟波光,风华倾世。她重获新生,习得一身高超武艺,便立誓要将毁了她的人千刀万剐。

温舒轻轻推开君凰,“方小姐,多年未见,不想再见之日,会是今日情形。看来这几年你过得很好。”

“是呀,的确很好,只要想到今天你会落在我手里,一切都是值得的。温舒,你可知,为了今天,我等待了多久,努力了多久,筹谋了多久?嗯……”

温舒蹙眉沉吟,一时间心神恍惚,走马灯似地闪过一些不堪回首的画面,十步之外女子讥诮怨毒的面容和另一张笑颜如花的容颜相叠在一起……

方府书房。

温舒朝坐在案几后的中年男人拱手,“老师,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方成弘是上一届考生的监考官,温舒算是他的门生。方成弘自他高中状元以来始终对他多加关照,他对这位提携后辈的兵部尚书始终怀着敬佩爱戴之情,如果,他没有看穿这个不惑之年的男人看着他时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和令人作呕的欲望。

“温舒,本官待你如何?”

“老师待学生自是无可挑剔,能遇到您,是学生这辈子的幸事。”

男人的手覆上他的手背,“是吗?你当真这么想?”那只肥腻的手像一只硕大的蛆虫往他身上爬,恶心极了。

“爹爹!”一个俏丽的少女突地闯进书房,“咦,爹爹,你有客人呀!你是……哦!我记起来了,你是温舒,温舒对不对?我记得你!”

女子双靥酡然 ,晶亮清澈的眸子如藏着星光,顾盼间神采飞扬。

“去去,自己玩去,爹还有事!”

……

这个少女不经意地闯入,却拯救了他,后来又拯救了他一次又一次。方成弘宠爱这个宝贝女儿到了极点。当时他刚入朝,根基不深,立足不稳,要想逃脱方成弘的魔爪,只有一个办法,得到他女儿的芳心,方笑嫣。他不爱这个女子,却利用她的纯真,拿她当挡箭牌。他不仅毁了这个笑靥明媚的少女对于心上人的美好憧憬,还毁了她的未来,毁了她简单快乐的生活,他的确对她不起。即使后来他私心放她一条生路,也不能弥补什么。

那个女人在笑,却似毒蛇吐信,那细小的毒牙,直要嵌入人的心里。君凰从这个女人眼里看到了恨,满腔极致的恨意,几乎要将天地都湮没的恨意。她恨温舒。她和温舒有什么瓜葛?

君凰发现除了担忧之后,他竟然还在嫉妒,嫉妒那个女子可能曾有温舒有过一段风流韵事。

那嫉妒远远压过了其他的情绪,所以,承认吧,他就是爱上温舒了,他就是非温舒不可。

他以为他狩猎温舒的猎人,高傲如他,嚣张如他,不羁如他,无法接受冥冥之中成了温舒的猎物,当年,他不甘,他愤怒,他恼羞成怒,他无法接受。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温舒和他都是强势的人,谁也不肯率先退让一步,才让彼此陷入水火不容的境地。即便温舒不是他想象中的 少年,他也爱了,爱得无知无觉,当他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第三十章:始料未及

“你爹是罪有应得,他该死!”温舒轻蔑地说。

“你!”月涟漪,或者说方笑嫣勃然大怒,神色凄恻地看着他,“温舒,你还有没有良心?扪心自问,我们父女俩可有亏待过你,你不爱我,可以名言拒绝,何必愚弄我!即便你愚弄我,我也对你恨不起来,可你为什么陷害我爹,他是你的恩师,他对你恩重如山,你害他病死狱中,你怎么忍心!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是个禽兽。”

温舒冷笑,“恩重如山?我的确对不起你,可你父亲,我问心无愧。卖官鬻爵,收受贿赂,那都是证据确凿,你难道没有调查过吗?我还可以告诉你,你爹不是病死狱中,他是我亲手所杀。”对他动了那些个龌龊心思的人都该死!

月涟漪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冷冷地笑,似在酝酿着狂风骤雨。

君凰环视四周,只见数百人擎着火把,而温舒风姿卓越地立在中间。为首的那个女人毒蝎子似的盯着他,那萧染虽然目前只是沉默着看戏,却更不是什么善茬,如果他没有来,那么温舒就要一个人来面对这帮虎狼之师吗?

季扶苏呢?夕印呢?那些平日里跟前跟后口口声声公子长公子短的人死哪里去了?一群混帐!

君凰下意识侧头看他,只见那人掩着胸口闷咳了几声,“温舒!”

夜色浩淼,月光如水。

那一瞬间,朔风拂过,将他的衣袂扬起一角,他脖子上围着的雪白的狐裘,那雪亮的毛绒,也簌簌飞动。

温舒冷得打了个寒噤,眼帘半阖着,“我……不太舒服,别吵我!”

侧面看去,他的下巴尤其地尖,锥子一般锋利。

君凰闪身移到他身后,搂住他的腰,让他大半个身子靠在自己身上,摸一把这人的脸,果然是一脸的汗湿,连发髻都湿了。他脸上阴冷阴冷的,半丝热气都没有,眉稍甚至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这腊月寒冬,天寒地冻的,热气一呼出嘴就凝出一团白烟,现在深更半夜的,温舒怎么熬得住?

君凰觉得温舒这一刻格外地虚弱单薄,见这人的肩膀微微颤动着,他心里头有什么难过得一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一个字,只想将这人好好地抱在怀里,什么都不做,只是抱着就好,让他可以不冷,可以不用一个人。

君凰运起内力,让掌心变得温热,按在他腹部轻轻地按 。

又毒发了吗?君凰摸摸了胸口沈笑笙的木簪,心下略定,思忖着还是等季扶苏验过真伪后再拿给温舒。

箫染不耐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他对别人的恩怨情仇没兴趣,他这次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带走他要的那个人。

他此刻还留在这儿看戏,只不过是他还有个疑惑没有解开,御峰天堑之间连接两座山峰的锁链被斩断,没有一甲子功力的人绝对飞不过来。这位君大阁主年纪轻轻,显然不可能有一甲子功力,他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不过,这事与他无关。

他瞥了一眼侍卫中的一人,转头对月涟漪道,“温舒留给你,我去办我的事。”

月涟漪淡淡点头,箫染一挥手带人往客房赶去。客栈外面还留有他们的人手守着,季扶苏就是长出对翅膀也飞不过去。

月涟漪上前一步,取下腰间的短笛,笛声忽而激昂清越忽而低沉如泣,谱奏一曲幽冥挽歌。

她奇异地微笑,森冷的目光追着温舒,幽幽地说,“温舒,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子,我当初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你喜欢男人是吗,喜欢被千人压万人骑是不是?好,我就让你被人压个够!”

温舒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她的话。只是淡淡地望着身边的人,这人垂着眼眸,正专注于为他输送内力,皱着眉头好苦恼的样子。这人到底是聪明还是笨,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便没办法思考另一件事,否则,此时,他该暴跳如雷了吧。

温热的大掌索性伸进他衣服里,熨帖着他的皮肤,力道柔和得恰到好处。

不管君凰是不是爱他,只要这人在乎他,不管那在乎是出于道义还是兄弟之情或是恩情,这人肯在最后关头不畏生死回头找他,对他有不舍他死的情谊,便够了,这便够了,也不枉他此生一场心动,一世心醉沉沦。

温舒微笑,微哑的嗓音,少有的心平气和,“其实,君凰,你不该回来的。”他原本就没想过他会回来。

君凰手一顿一愣,委屈而愤怒地看着他开不了口,温舒竟然点了他的穴道。

为什么?

温舒到底要做什么?

与他的惶惑相对的是温舒的如水淡然的温文,“你回来了,铁木却没有回来,我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可你一定付出了什么代价。三个月未到,你强行恢复内力,筋脉已经受损,大伤根基。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君凰,你不喜欢我的,你只是愧疚自责想要补偿我而已。我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不需要你有负担。”

他神态温雅地彷佛身处金碧辉煌的宫殿,书声琅琅的书院,或者远离了俗世, 于山水之间,温舒,一向是个精致而美好的人。

尤其当他笑的时候,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笑意柔和了鬼斧神工般的轮廓,眉宇间似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柔光,明眸善睐中蕴了一千种琉璃光芒。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温舒是个多么骄傲的人,他心比天高,他容不得他的感情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原来,刚才,他不拒绝自己,不是他已经原谅了自己,或许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恨过自己。他的顺从,只是因他早已做了决定,决定了离开,决定了独自面对。

温舒不再需要他,不愿他参与进来!

忧虑、疼惜,气恼,五味交杂,怅然若失。

君凰焦急地看着他,他不知道温舒要做什么,但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他苦于开不了口,心里狂喊着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温舒,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想要的答案。

第三十一章:故人相见

温舒静静地看着她,似在欣赏一场闹剧,又像是大人纵容着孩子无礼的要求,“笑嫣,你不会的。女儿家不要说那样的话,不好。”

方笑嫣蓦然愣怔住了,那样温柔地腔调,那么文雅的脸庞,那么关切的语气,一切都多么像六年前……

这人容貌丝毫没变,连性子也分毫不差,温和可亲的表象下,实则孤高桀骜到了极点。他待谁都彬彬有礼,可他的笑容是分门别类的,他真心的笑很少,却会让看到的人想要不顾一切地留住,疯魔了般想要靠近再靠近他;他有意疏远时,那笑便是淡淡的疏离,让你无所适从。这个风骨俊逸的少年郎,的确是有魔力的,可她日思夜想的温哥哥,已成了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仇人。

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

四年前,她没有机会问他,今日,她执意要一个答案。

数个黑影从夜空中窜出,这些可不是那些个王府亲卫可比的,那是她潋滟教历任教主才可差遣得动的死士。这个君凰看起来武功深不可测,绝不可小视,虽不明白他是怎么练成这样匪夷所思的武功。但此时,君凰被温舒制住,倒是替她省了事。

“参见教主!”

“你们先站在一旁候着。”

君凰陡然明白过来,眸中露出极度悲戚的神色。

他既然回来,他若行动自如,只要他一刻不倒下,必不会让他们伤了温舒一分一毫。对方人多势众,他占不到什么便宜。

温舒,你怕的就是这个吗,还是为了我吗?到底,你要为了我做到什么地步,牺牲到什么境界?这人看似荏弱,却比任何人都要强。可,温舒,什么事你都要自己一个人扛,你难道不会觉得累吗,你还要逞强到什么时候?

这一次,我不答应,我绝不答应,我绝不会让你胡来,即便我……

夜,已经很深了,火把烧到了尽头,木头被烧得通红,灼烧着人心。

月涟漪睨着温舒,甚至有几分悲伤地睨着他,心似在幻海中沉浮挣扎,这毕竟是她爱恋过的男子,那么痛恨地诅咒过他不得好死,那么期待地想要亲手折磨他,可他一句 的话就让她动摇,“温舒,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为什么恨我爹?他做错了什么,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温舒不置一词,那幽深的眼中映出跳跃着的虚弱的火光,显得尤为不可捉摸。

“温舒,回答我!”温舒的沉默勾起了方笑嫣的怒气,

温舒叹一口气,“他哪里都对不起我。笑嫣,于他,我没什么可说的,该说的,我都说过了。再问一次,我给出的还是一样的答案。”

“温……舒……”月涟漪彻底被他激怒,怒气充斥着整个脑海,她想要惩罚他,想要打破他的从容,想要他再也笑不出来。

她大步流星地迈入人群中,青葱般的手指伸出,“你,你,还有你,出来。”她绕到另一边,同样挑出几个人。

这几人,各具特色,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是些歪瓜裂枣。

一个是肠肥脑满的大胖子,几乎有温舒体型两倍大;一个是满脸麻子国字脸的中年汉子;一个尖嘴猴腮刻薄相的猥琐男子……

月涟漪眯眼看他,温舒,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温舒,这些人平日你眼尾都不会扫一眼吧?你自恃清高,自命不凡,我若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在你心爱的人面前,与这些人一起上演一场活 ,想必好玩。”

君凰听到这话,心脏似要被匕首刀刀凌迟,再剁得粉碎了,几乎绝望。温舒先禁锢了他,后故意激怒那个女人,断了自己所有的生路。温舒,你这是生生把自己逼进死胡同,你在做什么?若那个女人真的狠得下心,若真的……温舒,温舒还能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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