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怜 中——坑锵坑锵
坑锵坑锵  发于:2015年0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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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或者提了,但在下疏忽,未能记得。”

该有的,都没有。

肖奕眯着眼,打量着冷青翼,心里止不住翻腾起不信。冷静、沉着、淡然、镇定,面上神色分毫不变,能看得出吃力,却看不出软弱,话语间虽是有礼,但却暗藏尖锐的刺,并不和善,更别说虚软。

他忍不住怀疑,冷青翼是不是真的失了记忆,或者,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冷公子,听说你醒来时,最该记得的王爷不记得,却记得另一人的名字?”肖奕细细打量着冷青翼的神色,想要捕捉到什么蛛丝马迹,“……莫无,是么?”

“……”冷青翼并不回避肖奕的打量,只是掩不住倦怠,轻轻笑道:“是。”

“王爷,可与冷公子说了莫无是谁?或者旁人为冷公子解惑?”肖奕继续问道。

“王爷说了,旁人未说。”冷青翼如实答道,声音弱了几分,嘴唇有些发紫,身子微微发颤,应是寒邪入侵,诱发了心疾。

“王爷说的,冷公子可信了?”肖奕哪管冷青翼什么病痛,这般模样反倒让他心中愉悦。

“……”冷青翼淡淡地看着肖奕,瞳光掩在睫毛下,看不清,不紧不慢地动了动唇,答了句:“不信。”

“不信?呵呵,本官知道真相,冷公子可想知晓?”肖奕顿时爽朗而笑,那番激动,根本毫不掩饰,“你说,这什么都不记得了,偏偏记得一人,该是如何深入骨髓……”

“……”冷青翼不置可否,看着肖奕的激动,依旧露着淡淡的笑,“肖大人既是特意来说此事,在下听着便是。”

“……”肖奕看着冷青翼,眯了眼睛又是一番打量,这般不卑不亢,倒像是又回到了七绝崖上,两人的第一次交锋,“那人因为你,被王爷生生剜了心。”

话音落,缠绕于耳边,久久不散。

屋子里静了下来,肖奕看着冷青翼,看着他掩下了睫毛,面上仍是淡然,像是更倦了。

“原来,是这样……”轻轻的声音,像是喃昵,冷青翼抬眼复又看向肖奕,“大人,还有其他么……”

“……”肖奕看着冷青翼的眸子,想要看到痛苦哀伤,可是一片沉黑之中只有淡漠和疲倦,再无其他。

屋子里很冷,却冷不过肖奕的心,如此一石二鸟,此人与王爷间隔阂再难消除。

肖奕在冷青翼的屋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终是走了出来,迎面便见着在屋外焦急等待的恩欣。

“你家公子好生失礼,昏昏欲睡,根本不把本官放在眼里,还不快进去伺候着,出了差池,你可担待不起!”一顿呵斥,肖奕昂首阔步,领了门口的两人,渐行渐远。

“……”恩欣泫然欲泣,立于门口,使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换了笑脸,走了进去。

屋子里安安静静,冷青翼斜靠着床栏,果然阖眼睡着。

“公子……”进了屋子便觉不对,暖炉灭了,屋子里冰冷拔凉,而她的公子,只是穿了件单薄的外衣,斜斜靠着,唇边溢着血沫,睡得没有丝毫生气。

“公子……”嘴角的笑容定是别扭难看,恩欣走到床边,颤抖着拭去那苍白唇边的殷红,却是越拭越多,视线渐渐模糊,好不容易憋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镇定,跌跌撞撞跑到柜子里,拿了药瓶,仔细数着倒了药物,又跑回床边,助着冷青翼服下。手脚不敢停顿,扶了冷青翼,躺进被子里,又赶紧从橱子里搬出几床棉絮压在被子上,“公子,你再忍忍,恩欣这就去找人重新生暖炉……不冷了不冷了,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慌乱的动作,惊醒了昏沉的冷青翼,他吃力地撑开眸子,看着忍不住哭红了眼睛的少女,竭力扯了扯唇角,“恩欣……”

“公子,那个坏人都对你做了什么?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恩欣……不,公子,我去找御医来,疼啊冷的,你都不知道……”恩欣使劲掖着被角,恨不能阻了所有的凉气钻进被子里,站起身子便要向外跑。

“恩欣……”冷青翼有气无力地唤道,吃力地拉了恩欣的衣袖,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心疾……吃了药……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公子你浑身上下冷得……”恩欣看着床上那人勉力而为的笑容,再说不出半个字,走回床边,跪了下来,头抵着床板,身子直颤,“公子,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恩欣没用……”

“没事……”冷青翼笑着,失了感觉的身子倒也没有觉得怎么样,只是眼前黑雾蒙蒙,有些看不真切,“他说许多……但我,半句也不信的……”

“公子……”恩欣的身子颤得更加厉害,“他都和你说了什么?你千万别信!他不是好人,说得肯定都不是好话!”

“嗯……”冷青翼倦极,缓缓闭上了眼,最后一句叮嘱,“恩欣……什么都别说……照顾好自己……”

当夜,冷青翼发起了高热,无论如何也无法退热,心疾难平,呕血不止。四五个御医忙了整夜,终是在黎明时分退了热,保住了性命。

景阳勃然大怒,一一质问,甚至连夜把肖奕找了来。

恩欣跪在地上,谨记着冷青翼的交代,什么都没说。因为她什么都没说,肖奕便也什么都没说,否则被他反咬一口,落个照顾不周的罪责,必是难逃一死。

局面僵持不下,幸好有个御医机灵,说是这几日天气冷了,心疾者本就易染风寒,这才打了圆场,给各自找了台阶顺势而下。

“肖奕,今后即使是你,本王不在的时候,也不许单独再见小翼!”

景阳自是心知肚明,冷青翼此次遭罪与肖奕脱不了干系,但如今利益相关,也不好撕破了面皮,如此警告已是严苛。

“知道了,王爷。”依旧是乖顺的嘴脸。

可是,肖奕离去前,恩欣分明见到,那唇角得逞的笑。

第八十四回:世事弄人

那一日的折腾,冷青翼没死。

高热退了,心疾止了,他却更加倦乏了,常常一睡便是一日,唤不醒。

御医们焦头烂额,药吃了,针扎了,该用的方法都用了,却是毫无起色,只能眼睁睁看着床上的人,无声无息,日益衰竭。

没有人说,但都明白,府里这位绝世公子,大约什么时候,便会在睡梦中静静去了。

药石罔效,计无所施,到了后来,御医们一个个只剩下了摇头叹息,引颈待死。

景阳该是一直守着床侧,寸步不离。

却没有。

边疆连连捷报,西南边关的反叛势力忽然撤兵,无论是何原因,都是我中原将领士兵的功劳,吴浩天的追功圣旨,下了一道又一道,可说是眼下皇城最红的红人;右相南宫平按着早先冷青翼在茶楼里的那一番论述,加以修正,呈递皇上,辅以实施,收效甚好,百姓虽是深受天灾人祸所苦,却感皇恩浩荡,安心重建,右相自是因此深得君心。

这两件都是好事,但对于景阳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妙。

西南边关的叛乱,本就是景阳勾结玁狁部落大皇子赫连擎云的牵制之举,想借此引开皇城大半兵力,密谋造反。朝中种种皆已安排妥当,景玉封也正一步步走入他的陷阱,眼看着便能夺得另一张兵符,借着国难当头,百姓动荡,起兵发难!

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一切本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赫连擎云却是忽然失了联络,先前谋划的一切戛然而止,无异于釜底抽薪!同时勾结一事,边疆的吴浩天似是有所察觉,不日前收其一封来信,言辞灼灼,似有若无的撩拨。新年将至,惶惶人心已被右相安抚下来,几年的辛苦谋划,毁于一旦不说,身家性命也握在了别人手里,这人还不是别人,竟是之前以那些足以身败名裂的龌龊事相威胁的吴浩天!

事事相连,风水轮流转,谁因谁果,不好说。

所以,景阳这几日待得最多的地方,不是“翼景园”,而是肖奕府邸。

“王爷,这一计,或许是最后一计了。”肖奕看着对面而坐的景阳,微微笑着,“这一计,我想了许久,真正再好不过。”

“……”景阳面色阴沉,端了茶盏,将茶仰头饮尽。

“我知你不舍得,又不是不去救他,不过就一日而已。”肖奕拿起桌上一封信札,看着上面张狂的楷书字迹,“他提了条件,我们便应了,然后反将一军,王爷可想想,其中利弊……若是不这般,倒也不要紧,我会陪着王爷,诛九族,灭满门,只是便宜了景玉封,是不是?”

“一切可周密?”景阳的眸子里映着烛光,带着不顾一切,最后一搏的决定。

“计划我已全盘说了,若是王爷不信我,可自己一手安排。”肖奕的眸子里也映着烛光,红得发亮。“吴浩天两日后凯旋而归,我们要打点的事情还多,王爷,做或不做,若今日不决定,便权当放弃了吧。”

“……”景阳看着那信札,握紧了拳头,咬牙说了句:“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是,没办法的办法。”肖奕拿了信札放在火烛上,火焰高了起来,隐隐约约看到那些隐藏着怨恨的字句。

******

“公子,今日是不是觉得好些了?这些梅花开得真好,昨日傍晚,我无意间见到了奇景,所以今日一定要带着公子也来瞧瞧。”少女的欢声笑语在风中飘散着,久久回荡。

黄昏将近,漫天花瓣下,恩欣愉悦地笑着,伸出双手,四处走着,直到花瓣积了满手,笑嘻嘻地回头走到轮椅面前,挥洒开来,落了冷青翼满头满身。

“别闹……”冷青翼吃力地笑了笑,瘫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像是没有半分力气,毫无血色的脸,更瘦了些,按着恩欣的话,这下巴尖得都可以戳死人了。

“嗯……”恩欣双手背后,围着冷青翼转了一圈,煞有介事地点头说道:“嗯嗯,还是我们家公子美些,这些梅花遇上了公子,开得再好也是白搭。”

“这是什么话……”冷青翼不觉又笑了,微微有些羞赧,苍白的脸颊浮起淡淡的粉色,在那些小巧的花瓣映衬之下,显出了些许孩子气。

“公子,别睡好不好?再等一会儿,好不好?”看着那双渐渐又散了光彩的眸子,恩欣赶紧上前,拉了拉毯子,推了推冷青翼的身子,“就一会儿,都等这么久了,错过了可惜,公子,我保证你喜欢,一定会喜欢的!”

“……”冷青翼撑了撑身子,半阖的眸子,无论如何睁不开来,却是笑着应道:“好。”

“公子……”恩欣依着冷青翼的双脚,蹲下,仰首望着。

她的公子,一边说着好,一边阖了眼,沉沉睡去。

那睡颜沉静祥和,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不染一丝红尘,睫毛轻颤,唇角依旧勾着淡淡的笑容,像是无比香甜,一场好梦。

这般的累,累得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睡去,即使还在说着话,即使正在喝着药……

“公子,你这般爱睡,当心睡成个大胖子!”恩欣笑着,眼眶又不争气地泛红,她守着他,会不会只能这般无力地守着他撒手人寰。

“公子,你睡着的时候很丑,比我还丑。”

“公子,我就大度地让你睡一会儿!待会我一定摇醒你!就算你不肯醒我也不会客气!”

“公子,你该庆幸,幸好有我,你看看,要是别人早不管你了……”

“公子,这些日子我过得太好,这一辈子,大约就误在你这里了……”

絮絮叨叨的话语,她不嫌累,只觉得说得还不够多,不够响。

夕阳一点点铺洒开来,鲜艳的红,带着凄绝的美,染了满树的“红梅”,宛若跳跃的火苗。

“公子,如何?我没骗你吧?很美吧?!”恩欣已是站在了冷青翼的身后,笑声咯咯,无比甜美。

“……”真的被大力摇醒的冷青翼,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瑰丽的景色,什么都没说,淡淡地看着,笑着。

笑着笑着,又睡了,睡梦中也有这般景象,景象里还有那个人,像是不曾离开。

我莫无在此对天起誓,若此生有负冷青翼,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有谁知道,剑庐里灭了火,竟是这般的冷。

门自外侧打开,男人缓步走入,脚步不稳,有些轻浮,径直走向女子所在的地方。

这一面已是隔了十六日,像是隔了十六年。

回想起来,他和她从不曾分开过如此多的时日。

“怎么,终于记起我来了?!”女子双手被铁链绑在墙上,样子凌乱狼狈,只唇角还是带着笑,一如十六日前,那般狰狞凄厉。

十六日前,穆杰青杀了莫无。

她想了一辈子的画面,原是如此血腥。

一切皆已如愿,该是大声告诉那个男人所有的真相,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笑,怎么也停不下来,笑到最后,便忘了缘何要笑。

穆杰青没有问她笑什么,在她的笑声里,那双深邃黑眸里的深情,一分分冰冷。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他把她关在这里,一关关了十六日。

十六日后,两人再相见,映在眸子里对方的样子,都老了。

“山庄的事务基本都处理完了,该走的都走了,从今往后,江湖上,便没有穆远山庄了。”穆杰青老了,满头的发白了大半,原本矍铄的精神显得萎靡,原本挺直的腰背微微佝偻,眉眼旁皱纹新增了许多,微微凹陷的眼眶发着青黑颜色。他在旁侧找了张凳子坐下,目光在剑庐里绕了一圈,曾经热火朝天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

“与我何干?”陆秋远也老了,青丝染霜,面目苍白,皱起的纹路,替代了曾经的红颜,一双眸子黯淡无光,透着昏黄。她看着穆杰青,自他走进来开始,便一直看着他,心中想着,十六日前该说的话,今日无论如何要说出来!

“莫无是我儿子,群儿不是。”

她还没来得及说,他代她说了。

“我若知道,你恨我竟是到了这般境地,我又何必强留你在身边……”穆杰青笑了,无比苍凉绝望。“虎毒不食子,最毒妇人心,若错在我,莫无何辜?”

“没办法,谁让他是你的儿子?!你杀了我肚子里若桓的孩子,所以我也要杀了你的孩子!你逼死了若桓,所以我也要逼死你!”陆秋远激动得挣扎着,墙上的锁链哗啦作响,像是一声声哀鸣。

“……”穆杰青沉默,真相晚了这么许多年,其间的重重误解,如何说得清楚,又何必说得清楚,事已至此,万事皆休,爱了一生一世的女子,太过狠毒,再无法原谅。“我已写好休书,也派人告诉了羽明,大约明日便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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