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怜 中——坑锵坑锵
坑锵坑锵  发于:2015年0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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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翼……

谁?

青翼……

你是……谁?

……

……

莫无。

******

华服男子攥紧了拳头,抑制不住满心的激动,守在床侧,盯着那双缓缓睁开的黑眸,希冀着全新的开始,他费尽心思就要得到的一切。床上的男子,茫然地看着视线所及的一切,只一人守于床侧,一身贵气,满面欣喜,见他醒来,拉了他的手,柔情似水。

“小翼!你醒了?你可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

“……”

“你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要害怕,有我在,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你,是谁?”

“我是景阳,你深爱着的人,也是深爱着你的人。小翼,我差点就失去你了……不过,以前的事情,忘了也好,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是不是倦了?都怪我,见你醒了太激动,御医说你身子还弱,需要好好休息,待你好了,我再慢慢和你说,让你一点一点记起来!”

“……景阳……”

“恩,怎么了?想说什么?我在这里……”

“……莫无,是谁?”

现实永远不如想象美妙。

冬至过后第二日,冷青翼如御医所说那般醒来,景阳摒退了所有人,只希望那双睁开的眸子里,能映出的只有一人,从此往后,只有一人。闭合的屋门里,谋划好的一切,不知因何毁于一旦,御医匆匆被急召进去时,只见高高在上的王爷,如残兵败将般耷拉着脑袋坐在床侧,床上一片狼藉凌乱,刚刚醒来的人,迷惑地望着床顶,脸色发青,一口一口呕着血。

他本可以好好说,将编好的一切好好说出来,连哄带骗,一定可以编织出一幅美丽的画卷。可心魔早已根深蒂固,伪善的笑脸和虚幻的未来,只因诅咒般的两个字,瞬间崩裂。

极致的喜悦与极致的痛苦,落差成压抑不住的悲哀,一切皆有因果,谁能妄图改变?

“小翼,对不起……我被嫉妒冲昏了头。”

“那个恶人,欺骗了你,伤害了你,你却还要和我提起他,问起他……你连我都忘了,却还记得他,我太生气了,所以才……”

“小翼,我太爱你了……爱得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伤害已成,他满心悔恨,竭尽所能去弥补,甚至坐在床侧抑制不住地哭泣。

“……”床上的人吃力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转头去看,看到毫无人色的一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我没怪你……没什么的……”

瞬间,他欣喜若狂,却是高兴得太早。

******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天气一日日越发冷了起来,眼瞅着冬日的大雪就要来临,年关已至,新年将近。

景王府内另辟了一块地方,建了“翼景园”。不算十分大的园子里,开凿了池塘,架了精巧的石桥,树木成行,盆栽处处,花花草草更是不胜枚举。不过冬日里,花开的少,显得有些光秃残败,但也想得,到了那春暖时节,定是姹紫嫣红,满园芬芳,美艳不可方物。

在园子正中,有间屋子,双开的独门,并不大,也不显得多么贵气。淡雅别致,简单朴素,只正对一床一桌四张凳子,两边各一盆兰花一幅水墨一架屏风。香杉木为主材,大到主梁门柱,小到镂花椅凳,淡淡的褐黄色,配着淡白的墙,淡青的床褥纱幔,显得十分清爽干净。

屋子的后方,栽种了一片极好的梅花树,冬日里,景色独好。

一树的白梅,散着清香,香甜却不腻人,置身其间,不禁心旷神怡,迷离了心眼。

“公子,出来有一阵子了,我们回去吧?”少女轻盈的声音隐隐带着担心。

“……”无人应答,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像是倦了,累了,便睡了。

“公子?”少女蹲下身,替男子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毯子,看着男子半阖着的眼眸。

“嗯?”男子一惊,睁开了眼,看着少女的担心,略显抱歉地笑了笑,“怎么了?”

风吹起,白色的花瓣飞落在天地间。男子整齐束起的黑发随风轻动,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深黑的眸子里散着轻轻的柔,眼角的泪痣却显得悲伤,薄薄的唇边勾着好看的弧度,只是没有多少血色,多了几分病态。而蹲在他身侧的女子,却是一张如同鬼魅般的脸,鹅蛋般的脸庞,水灵的眸子,豆蔻年华,本该是一个美人胚子,却奈何烫伤了半边脸颊,落下了无法挽回的疤痕,自眼角一直到唇边,丑陋狰狞,再与美丽无缘。

“我是说,天气越来越冷,公子……不,是奴婢冷了,想回去。”少女略显羞涩地别开眸子,站起来,走到轮椅的后面。

“……好。”男子稍稍犹豫了一下,轻轻应道,伸手接了几瓣花瓣,捏在手心,任着少女推回屋子。

“公子,这几日可觉得好些了,腹内还疼么?”少女慢慢推着,尽量减少震动带给男子的负担。

“不疼。”男子像是又有些倦了,恹恹地半垂着眸子。

“公子,又胡说,怎么可能不疼?御医说了,这腹内的伤……”少女心里忽然一突,这几日的情景话语连到了一块儿,竟连成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少女停下了脚步,转到男子的面前,复又蹲了下来。

“怎么了?”男子撑着睁开眼睛,看着少女深深皱起的眉,笑着抬手,抚了抚,“皱着多不好看。”

“公子,冒犯了……”少女眸子里一片焦急,小心翼翼地抬起手,隔着毯子,触进男子的腹里,“这样,疼么?”

“……不疼。”男子摇了摇头,有些不解。

“这样还不疼么?”少女浑身止不住颤抖,微微仰首看着男子的脸,眼瞳一缩,眼眶开始泛红,“还是……不觉得疼么?”

“不疼。”男子微微愕然,抬起手来,摸了摸唇角,竟是摸了一些湿红,然后看向少女,并不见得多少惊讶,只是困惑,“这些是什么?”

“公子……”少女心口狠狠拧着,眼泪一个没忍住就夺了眶,“你真的……怎么会……”

“恩欣……”男子看着手指上沾染的颜色,又看着少女颤抖着抽开了触进自己腹内的手,微微愣了愣,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轻柔地笑了笑,“有什么好哭的……”

“……”被称作恩欣的少女胡乱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继续推了轮椅向屋子走去,一路沉默,再无言语。

“……”男子也不再说话,颠簸间,又沾染了睡意。

“公子……”开门,进门,关门,少女轻手轻脚,屋子里暖暖的,睡意更浓,“要是倦了,去床上睡吧。”

“……”男子不掩困乏地笑了笑,摊开手来,手心里几瓣花瓣静静躺着。“这个,拿去放好。”

“恩。”少女小心拿了花瓣,放到枕边一个红木小盒子里,里面已积了一些,淡淡的,将屋外的梅香带到了屋内。

“恩欣……”男子掩下长长的睫毛,看着脚上的铁链微微出了会儿神,“你晚些再将此事告诉王爷,我想多睡一会儿。”

“好。”少女走来,将轮椅推到床边,小心翼翼扶起男子,服侍他躺下。

“别放心上,没什么的……”男子确是倦了,缓缓阖了眼睛,掩了剔透星辉,少女替他盖好被子时,男子已然睡着了。

少女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直看得眼泪又一次纷纷落下。

诺大的一张床,男子靠着里侧侧卧着,蜷缩着身子,身后留了大块空余地方。

******

椭圆的铜镜,映着一张狰狞的脸。

她不同下人们一起住,为了方便照顾,紧挨着“翼景园”,王爷特地给她弄了间小屋子。

她叫恩欣。

而曾经,她是景王府里的婢女小鸢。

那一日的景象她还记得,红漆描金大门轰然关上,冷青翼跪在地上,眸子里一片散乱的迷茫,说不出的痛,看不穿的苦。她什么也帮不上,什么也做不了,依着姐姐的安排,离了景王府,在隐秘之处暂避风头。渐渐的才发现,那人一笑一语,百般温柔万般坚毅,早已入了眼,进了心,挥之不去。

后来关于那人的事,多多少少从姐姐处知道了一些。

她一直暗暗担忧,不显于色,直到几日前姐姐喝得酩酊大醉,宛如疯子。

“恩欣,莫无死了……哈哈,简直鬼扯!莫无怎么会死?!所有人都死了,我也不信那个黑不溜秋的木头会死!哈哈,骗谁呢!莫无,你骗谁呢?!”

莫无死了,冷青翼呢?

冷青翼活着,被带回了景王府,景王亲自为他挑选奴婢:要机灵的、细心的、丑的。

丑的。

压下铜镜,恩欣起身,算算时辰,公子该吃药了。

“翼景园”内,那人依旧睡着,同样的姿势,一点未变,僵硬得宛如死了。

“公子,吃药了。”虽是不忍,还是上前轻推那人,“我已让守卫带话给王爷了,过会儿大概要来。”

“……!”冷青翼一惊,醒了过来。总是这般惊醒的,每每愕然地望望四周,按着心口急喘几下,然后看着人,笑得莫名,“恩欣,是你……”

“是啊,公子做了好梦么?”恩欣将药瓶里的药倒出来,递给冷青翼。

“大概吧,我忘了。”冷青翼接了药,便吞了下去,笑着应道。

这两句对答,恩欣在心中默默数着,第七次了。

她每次这般的问,他每次这般的答,就好像她问完之后就忘了,他答完之后也忘了。

“公子,过去的事儿,你为何不问?”

“……问来的,不定是真的,又何必问呢……”

“那公子不会觉得怕么?什么都不知道……”

“……”

“公子?”

床上的人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微微阖上的眸子,轻轻浅浅的呼吸,安安静静地睡了。

这一日,景阳火急火燎地从皇城赶回府邸,御医们,人人自危,跪了一地。

“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他的小翼,不但忘了所有的人和物,还忘了冷热疼痛,所有的感觉。

第八十三回:鸱鸮弄舌

“肖大人,公子睡了……”

“无碍,我喊醒他便是。”

“肖大人,奴婢受王爷之命照顾公子……”

“我又不会吃了他,你去忙吧,有什么事我去和王爷说。”

“可是……”

“可是什么?一个小小奴婢哪来的这么多话?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是……”

“你们两个在这里看着,我没出声,不许别人进来。”

“是。”

恩欣看着打开又关合的门,看着走进去的肖奕,还有守在门口的两个男人……

要忍耐,为了守在公子身侧,一定要忍耐。

公子……

******

肖奕穿着官服,一步步走入冷青翼的屋子,眯着眼打量四处的布置。

一九已过,这几日翰林院有些忙碌,分身乏术,却一直惦念着这里,今日乘着景阳入宫,算好了时辰过来,自然来者不善。

要说的话,要达到的目的,一切皆已在心中成形,他是肖奕,步步为营,事事算计,方才一路走到今时今日的高位。

不过,还不够,远远不够。

屋角的暖炉烧得正旺,肖奕提着桌上的半壶冷茶,缓缓踱步过去,茶壶倾斜,浇在烧红的碳上,滋滋作响,化为缕缕白烟,灭得干净。没了暖炉,屋子里渐渐冷了下来,肖奕也不着急,耐心地坐在凳子上等着,等到屋里与屋外的温度相差无几时,他笑着走到床侧,缓缓掀开被子,暖被散了热气被堆在床角,冷青翼孤零零的蜷缩模样一览无遗。

白色单薄的里衣,光赤的脚,还有脚上玄黑冰冷的铁链,连睡姿都这般招人怜悯疼爱,也难怪几个大男人不要命地争着抢着!

时间一分分过去,冷青翼的身子微微抖着,二九的天气,自是冷的,却没有醒。

“……”肖奕挑了挑眉,勾起了唇,看来传闻不假,定了定心神,伸出手来,轻轻推了推床上那人的肩膀,低低唤着:“冷公子,冷公子。”

“……”冷青翼身子一震,惊醒了过来,看着唤醒他的人并不识得,微微显得有些尴尬,再一看,自己竟是只穿着里衣,被子落在了床角,“怎么……”

“屋子里的暖炉灭了,冷公子还踢了被子,这大冷天的,也太不小心了。”肖奕笑了笑,拉过被子,替冷青翼盖好,被子已冷,盖着也不见得暖和,“这小丫鬟也太粗心了,到时候王爷回来,定要治罪才行。”

“还请大人莫要提及。”冷青翼拉拢了被子,不知冷,自然不是为了取暖,“劳烦大人取了床侧的外衣给在下,在下礼数不周,还请大人海涵。”

“……”肖奕始终笑得无懈可击,站起身子,应了声好,走到屏风边上,取了白色的外衣,正见一侧铜镜里映出自己,发丝整齐,头带官帽,面色红润,一脸欣喜,石青色官服,圆领对襟,前后一对飞禽,身段尽显,气势压人。再看那床上吃力地撑坐起来的人,面目苍白憔悴,黑发凌乱枯暗,颓败狼狈,哪里还有当初的公子风华。

“多谢大人。”接过外衣,冷青翼仔细穿好,最初稍许的慌乱早已不见了踪影,如今着了外衣,靠坐在床上,虽是按压着心口喘息不定,脸上却是淡笑有礼,“大人,请坐,请讲。”

不请自来,自是有话要讲。

六个字,字字清楚,请坐是礼,请讲是兵,先礼后兵,肖奕的笑容不禁有些僵硬。

并不似传闻那般……弱势。景王府里有他安插的人,早晚汇报情况,对于冷青翼的一举一动,他其实了若指掌,说失了知觉,说精神很差,说嗜睡少言,说恹恹不振……

“冷公子……不记得本官了?”肖奕拉了凳子,坐于床边,心思并不动摇,一肚子话慢慢说,“本官是新科状元,翰林院大学士肖奕。”

“肖大人,与在下往日里很熟稔么?”

“倒也不是。”

“……在下不记得了,实在抱歉。”

“本官是说,难道无人向冷公子提及在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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