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 下+番外——卿曦
卿曦  发于:2015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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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心有灵犀般,在足够长的沉默之后我和阳朔同时开了口,我充满期待地望着他,几乎用尽了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没有颤抖:“你说。”

阳朔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眼底闪过一丝不知名的神色,他终于肯抬眼和我对视,缓缓道:“再过几天就是除夕,如果今天你的表现很好的话,说不定到时老大心一软就会放你出去,接下来的治疗也用不着这么戒备森严。”

我居然天真到以为阳朔真的和我心有灵犀,禁不住在心底狠狠地嘲笑了自己一番,脸上是努力装出来的镇定:“那依你之见,什么才叫表现好?”

“至少你不应该表现得如此平静。”阳朔如是说。

“难道我应该因为你的出现而感激涕零痛哭流涕或者兴奋到手舞足蹈吗?!”我大笑出声,眼泪却不听话地聚集在眼眶里打转,我想要极力忍住,可我就是这么没骨气,我就是这么懦弱,我就是这么下贱。

见我情绪激动起来,阳朔没再说话,他选择了缄默,不发一言地静坐着看我。

我受不了他旁观者无所谓的眼神,眼泪“唰”的一下终于决堤,我这辈子没为几个人流过眼泪,记忆中最痛彻心扉的第一次流泪是因为母亲的离世,第二次是因为唐吟,剩余的统统都和眼前这个人有关,这个伤害我至深但也让我从此都无法自拔的人。

我不想抬手去擦拭脸上的泪水,任由它们在我脸上纵横,阳朔看着我,也是无动于衷。

又是一阵无法形容的沉默,直到我的眼泪不再拼命往外涌,直到它们全部干涸在我的脸上留下横七竖八的泪痕。

阳朔动动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小瓶什么东西推到我面前,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难得很温柔地和我说话:“喝了它吧,我知道你很想从这里走出去。”

不用多说,阳朔带来的东西正是我每天都在喝的催吐剂,他在帮我从这里逃出去。

“你何必这么好心?”就算下贱,我的骨子里仍保留着几分倔强,尤其我不需要阳朔来可怜我,“我一辈子都被关在这里岂不是正合你意?起码不会有人再对你苦苦纠缠。”

“不要和自己怄气。”阳朔的教养真是好得没话说,面对我的尖酸刻薄他总能处变不惊,“我知道你受够了那些治疗。”

“那也用不着你来管!”我大吼一声,推开椅子匆匆逃进了浴室里,“砰”的一声将门关上,顺便反锁。

再多一秒钟,我就会原形毕露了,我不要在他面前那么卑贱,我不要苦苦哀求他,我不要。

我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去打开浴室的门,耳朵却不听使唤一直全神贯注地注意着门外卧室里的动静。

我其实期望着阳朔能够走过来拍门叫我几声,或者他要离开也会过来和我隔着门道个别,可他什么都没做,径直离开了房间,关门那一下的动作尤其暴力,似乎在告诉我他已经走了,我可以出来了不用躲在浴室里。

第十六章

当荣昕推门而入的时候我正虚弱地趴在浴室里的马桶上吐个不停,几乎要把黄疸水都吐出来,心里的恶心感觉史无前例般强烈,身体疲软无力,头疼欲裂,整个人的精神也开始恍惚起来。

就算是在我接受催吐治疗的时候都从没出现过这样的状况,荣昕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想要把我从冰凉的地板上拖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荣昕如此惊慌失措,真是奇迹。

费了好大的功夫荣昕才把我从浴室里拖到了床上,他知道我不习惯被别人碰,所以再吃力也一个人把我拖了出来没有叫手下进来帮忙。

不得不说,在接受治疗的这三个月时间里,除了主治医生,我接触最多的人就是荣昕,慢慢地,也觉得他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讨厌,偶尔还能主动和他聊上几句,因为除了他我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可以说说话,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没有人愿意过多靠近我,就像我的身上有什么恶心恐怖的病毒一样。

我一直想不通老头子为什么这么大材小用派荣昕来专门负责看守我,像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随随便便派几个手下不就可以搞得定吗?对此荣昕不置可否,一心一意完成着老头子交代给他的任务。

把我安置好之后,荣昕去叫了我的主治医生过来查看我的状况,除了呕吐,浑身无力,头晕目眩,我还出现了发热的症状,主治医生见此状况不禁欣喜若狂,因为我的反应越剧烈就证明他的治疗越有成效。

叫了护士来给我打点滴退烧并在对我进行了一番例行恭喜之后主治医生兴冲冲地给老头子打电话邀功去了,我想他们谈话的内容无非就是我见了阳朔之后排斥反应有多剧烈之类之类云云。

整个过程荣昕都一直静立在一旁默默看着,等到医生和护士都出去之后他才走了过来在我的床边坐下。

“怎么反应会这么大?”荣昕问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会刻意在和我的对话中对我采用尊称了,这样也好,聊着天心情也会舒畅一些,至少我知道他对着我时不会那么拘谨了。

我夸张地笑笑:“难道你不希望我的反应这么大吗?我的反应越大你就能更快地挣脱我,在这里看守我实在是太难为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荣昕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我只是在关心你而已。”

“那就谢谢你的关心了。”我吃力地挥挥手,“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荣昕张了嘴还想再说点什么,我立即把沉重的眼皮闭了起来,不想再听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自觉无趣也就起身离开了。

晚饭的时候老头子来了,这是三个月以来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当他端着放满饭菜的托盘走进来时我差点没认出是他,只不过三个月时间,他却像是老了整整十岁,苍老的速度快得简直惊人。

我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只好翻过身背对着他,双手把被子攥得紧紧的,随时准备把头蒙起来不见人。

或许老头子也是有些尴尬的,把饭菜放在小餐桌上之后久久都没有转过身来,我盯着他老得有些佝偻的背影看了看,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大概过了好几分钟老头子才总算转回了身,可能他已经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酝酿好了情绪,打算对我成功向正常人越靠越近表示一番祝贺。

老头子朝我靠近,我下意识缩了缩身子,扯过被子把头给蒙了,终究还是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个辜负了母亲、害死了唐吟并且摧毁了我的男人。

“小岩。”老头子柔声唤我,“起来吃点东西吧。”

我一动不动地窝在被子里,对于老头子的主动示好选择了漠视。

老头子动手扯了扯我的被子,继续游说:“医生说你把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还发着烧,不吃一点东西身体会受不了的。”

有时候我就是会执拗得像个三岁小孩,仿佛和老头子对着干我就会获得最终的胜利一样。

“爸爸知道你挨得很辛苦,你恨我也是应该的。”老头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在我床边坐了下来,隔着被子握住我的手微微颤抖着。

被欺骗了太多次,我已经没了再去相信的勇气。

用力抖开老头子的手,我掀开被子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高烧,我的脸颊红得像一颗熟透的苹果,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露出凸出得十分夸张的锁骨,最后这两个月的催吐治疗让我整个人几乎虚脱,老头子一见瘦骨嶙峋的我,眼神中竟流露出了一丝心疼。

“你现在看到了,满意了吗?”我喘着粗气刻薄地下着逐客令,“我需要的是静养,看着你这张脸只会让我持续高烧不退!”

老头子没有因为我大逆不道的话狠狠扇我一耳光,反而默默地站了起来绕过床朝房门口走去,我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居然有些闷闷地疼。

在房门即将合上的那一瞬间,老头子又把头探了进来,苍老的脸上皱纹纵横,花白的头发垂坠在他额头上,他还冲我笑了笑:“好好养病,除夕那天爸爸再来看你。”

然后,门被合上,让人厌恶的那张脸总算消失在视线里。

老头子走后我才拖着沉重的身体下了床,一步一步强撑着朝房间里的小餐桌挪去,我说了我要逃离这里,我一定要逃离这里。

第十七章

果然如阳朔所说,自从我见了他就反应明显大吐特吐浑身不舒服之后老头子对我的看守明显放松了不少警惕,因为我终于获得了可以在别墅里到处走走的特许,不用整天整天的被关在房间里不见天日,高烧也很快退了下去。

说来也真是可怜,被关得久了我竟会因为仅仅是可以走出这个房间而兴奋老半天,就像个得到糖果奖励的孩子。

很快就到了除夕,看守这栋别墅的人换了一批新的来,我好奇为什么荣昕雷打不动还坚守在这里,毕竟除夕之夜理应和家人一起度过而不是留下来面对我一张冷冰冰的脸。

荣昕一脸无所谓地告诉我说现在驻守在这栋别墅里的兄弟全部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家寡人,包括他在内,过年对于他们来说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我自觉地闭了嘴,不再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其实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晚上,我一个人吃了丰盛的晚餐,老头子并没有像他上次临走时所说的那样今天会来看我,家里还有一大堆女人孩子等着和他一起过年呢,他又怎么会分得开身过来看我。虽然我也并不希望可以看到他那张倒胃口的脸,但他说话不算数还是让我莫名地觉得很不爽。

这一个除夕夜过得尤其的平淡安静,我不由想到了还在重庆时我和阳朔一起过的除夕,还有李继和曹蔚。被迫与世隔绝了几个月,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些人和事都离我好远好远。整栋别墅也都冷冷清清的,明明有一大堆无家可归的人凑在一起却也热闹不起来,于是我早早地就回了房间把自己埋进柔软的大床里。

我试着催眠自己,睡着了,就不会觉得冷清了。

第二天醒来时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他正背对着我站在窗边看外面的风景,我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手放下来的时候正好和转过身来的人视线对上。

阳朔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眼睛里写满了不容置喙的强硬:“赶紧起来,我带你去送左一天最后一程。”

我极度怀疑自己没睡醒所以产生了幻听,拍了拍混沌的脑子,我自动过滤了阳朔刚才的那句话,自顾自从床上爬了下来往浴室里去。神经病,新年第一天开什么玩笑!

阳朔很快就跟了过来斜倚在浴室的门边看我洗脸刷牙,一派悠然的样子。

我被他看得有些浑身不自在,不由得放慢了洗漱的速度。

“你是真的打算等你老爸入土为安了才准备去看他一眼吗?”阳朔不冷不热地嘲讽我。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横了他一眼,继续磨磨蹭蹭地刷牙。

“是不是玩笑你跟我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阳朔说得轻松,我的心却是重重往下一沉。

也许真的是刚睡醒脑子还不清醒,我所认识的阳朔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他也从来不会无聊到开这种玩笑。

手里的牙刷顺势而落,我一脸难以置信地转过身去看阳朔,只见他邪恶地冲我挑了挑眉,勾起嘴角笑得非常落井下石:“左一天死了也好,这样你就不用再接受强制性的性取向矫正治疗了。”他朝我靠近了些,抬手捏住我的下巴,逼近了我的脸,啧啧调侃,“瘦了这么多,以后在床上肯定不能满足我的需求。”

蓦地睁大了眼,我条件反射就推开了阳朔,堪堪后退了好几步才扶着墙壁站稳。

而在这时,荣昕正好也推门而入,他径直朝阳朔走了过来,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毕恭毕敬地微低着头对阳朔说:“老大,那边已经出殡,我们得赶紧出发了。”

这下我才是真的被惊得目瞪口呆,荣昕居然叫阳朔老大?老头子真的已经死了?明明他前两天还能那么中气十足地和我说过两天来看我。还有阳朔刚才和我说的话……

阳朔点点头挥手叫荣昕先出去:“行了,你先出去。”

荣昕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间。

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一样,脑子里嗡嗡作响,身体软得像一块橡皮泥,贴着墙壁滑到了地上。

阳朔走过来干脆利落地一把将我扯了起来,我不知道是否他心情不好连带他的动作都有些粗暴,一直拖着我到洗漱台,他一手托着我的下巴一手用力掐着我的后颈让我看清楚镜子里的人,很是生气地大声吼道:“看看你现在像什么鬼样子,你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居然敢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副模样!”

阳朔像个精神病人一样冲我咆哮着,我几乎怀疑他是否人格分裂,明明把自己搞得更不成人形的是他不是我,明明前一秒他还能淡定从容地叫手下出去。

“放手!”我想去推开阳朔却被他用力从背后紧紧抱住,一时间挣脱不开。

“左岩,从今往后,你身上的每一条汗毛都是我的,你的命是我的,你的所有一切都是我的。”阳朔贴着我的耳朵,近乎疯狂地说,“我要你永远都属于我,如果你敢在我玩腻你之前背叛我,我就亲手杀了你。”

我还不能很好地消化老头子已经归天这个事实,阳朔就又向我扔出这样一个重磅炸弹。

果然,最可怕的是人心。

“是你杀了他?”短暂的胸闷气短之后我实在是佩服自己还能如此冷静地问出这个问题,说来也是我傻,如果不是阳朔杀了老头子那他凭什么这么快就能坐上老大的位置?就算不是他亲手杀了老头子,那老头子的死也铁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是谁杀了左一天有这么重要吗?”阳朔轻笑一声一口咬住我的耳垂,或轻或重地噬咬着,“他对你来说最大的功劳只不过就是贡献了一颗精子,他死了你才会解脱,不是吗?”

“混蛋!”我拼尽全力从阳朔怀中挣脱出来,转身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声嘶力竭地朝他大吼,“他再坏也轮不到你来杀他!”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父亲”一词对我来说所代表的沉重意义,阳朔说他对我最大的贡献就是给了我生命,他甚至在我迄今为止不满二十七年的短暂生命中扮演的都是伤害我的角色,可真的当我彻底地失去他的时候我的心竟也会觉得像被剜掉了一块什么,就像当初我失去母亲、失去唐吟时一样,全身上下所有的痛觉神经在这一刻集体向我抗议,这种痛深入骨髓,牵扯着全身,让人无法挣脱。

我痛得蹲在地上蜷缩成了可怜的一团,双臂紧紧地搂着自己,除了痛,还觉得好冷。

一个深深伤害过我的人把另一个深深伤害过我的人杀了,我的人生真是一个莫大的笑话。

我早该猜到的,一个愿意用两年时间甚至赌上自己的命来换取快速上位机会的人又怎么可能满足于屈居人下的现状,他的目标本就该是登峰造极才正常。

两年时间,换一个帮派老大的位置,就算那场计划中的车祸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但对阳朔来说,这也是一笔赚钱的买卖。我也终于意识到他曾说过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他说自己从不吃亏,只有坐上了最高的位置才没有人能再让他吃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又哭又笑,癫狂得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我盯着墙边的死角,面目狰狞地说,“死了也好,死了也好啊!”

阳朔一直蹙着眉俯视我,左脸高高地肿起,刚才那一耳光我用尽了全力,他没立即还手把我揍得鼻青脸肿真是相当给我面子,还放任我毫无形象地蹲坐在地上神经病一样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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