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开始(穿越)上——简平仪
简平仪  发于:2015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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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青原一愣,反问道:“对与那些粉丝来说,没有自己偶像的,不都是没价值的烂片么。”

程鹭白惊讶地睁大眼睛:“咦,奇怪……没有偶像就是烂片吗。不好看的才是烂片吧。”程鹭白看着手上捏的粉红纸,有些迷惑地埋头念叨:“我刚才怎么没想过呢……如果不好看,我还会场场都看么。算啦,如果今天看后觉得确实没意思,我以后几场就只来堵人,不进场好啦。”

“不过哥,我还以为你会对凌青原的电影有信心呢。”

凌青原一慑,迷茫中仿佛有一团雾离自己很近,伸手却一触即散。对自己的电影有信心?凌青原活着的时候还真没想过这么多,他想得尽是怎么样精益求精地表达戏中主旨,怎样让每一个细节臻于完美,

他只是努力去创作。因为他热爱,这是他的表达,是他的画,是他的舞蹈和音乐,而真没想什么信心之类的。

他应该对自己的电影有信心,能直面真诚的批评和赞誉的信心。

“你难得这么聪明。”凌青原头脑放空,不知道望向何处。扶梯上上下下运来了一波又一波的观众,他们嬉笑着和方文隽合影,或者到前台询问放映时间和余票。如果他自己是普通观众中的一员,那么他关心的是什么?还会是票房、口碑和成本吗。

相较于里面有没有自己喜爱的明星主演,还有什么更能让观众为之吸引?他应该对自己的心血有信心,不是么。

“你夸得太没有诚意了。”程鹭白嘟嘴抱怨道:“算啦,等着也是等。哥你该给我上课啦……”

电影是十一点开始,不到开场前最后一秒,许多观众都不愿意入场。当然为的是堵人。凌青原催了程鹭白几次,依旧无果。自己干脆拿着票先进场了。

他不关心门外有什么噱头。凌青原这个自掏腰包挣票房的导演对正片内容的一分一秒也不想错过。

故事在襁褓的哭声中响起,画面从黑暗中铺开,一个半光鼠尾,灰布短褂的男人匆匆跑进产后妻子的厢房,激动地抱起刚出生的儿子。金秋,屋外是大片的庄稼地,和主人公袁家一样的佃农们正在地里劳作。乾隆三十年,童年的袁务,随父母生活在山东兖州宁阳县,家有薄产,世代务农。

兖州兴教化,农民能科举。袁父识字,也希望儿子能土鸡变凤凰,考廪生,吃皇粮。时间在牙牙书声中流逝。乾隆三十八年,一场大旱让宁阳农田里颗粒无收,接着又是漫天蝗灾。赈济如画饼充饥,赋税不减,薄产吃空,祥和的农家光景如泡沫一样眨眼破碎。

未久,袁父袁母弃世。九岁的袁务如诸多同乡一样,沦落拾荒以行乞为生。华北大旱经年不衰,不止宁阳,整个兖州已饿殍遍野。乞儿们已从夺食争食,到食尸充饥。

这片土地已经死了。袁务意识到,倘若不离开这片天降九日的大旱地,早晚不是饿死就被饥民咬死。可他没有路引。唯一能够离开故土枷锁的方式就是成为游僧道人,四处化缘。他扒下了曾经救助过他却饿死了的老和尚的僧袍,自行落发。曾经读过的子曰道德,却使他不忍把受之于父母的鼠尾舍弃。百般犹豫,元悟最后还是带着小包袱,装着鼠尾,开始了没有文牒的假僧的化缘之旅。

十年间,他行两江,下闽浙,沿途遇上了许多同他遭遇的假僧人。他们“互道师门”,“互称兄弟”。师兄弟三人沿途听闻太湖嘉兴、湖州一代水土丰美,无饥饿之忧,故而相携南下。谁知江南一代人表面厌恶僧道装邪弄鬼,实恶假僧道的真流民抢了他们的口粮。

“叫魂啦——”

妇人恐惧凄厉的声音在村中响起,回荡在黑压压的影院内,观众们都倒抽一口凉气。

电影里,这妇人的儿子不知原因地惊厥、不识人事,脑袋后面鼠尾巴已散,整整齐齐被剪下来了一截。“叫魂了、叫魂了,有人绞了我儿的头发,施邪法把童男魂魄给勾了去!”

“村东池塘里发现了一个木桩,上有刻字下有一片破布。是西边葛家二狗的旧衣。”

一段段真假流言在湖州府辖的小村里扩散,太湖、苏杭、嘉兴,各地都传言行乞化缘的僧道都是妖邪,拿童子衣物辫发,勾其魂魄,以修炼长生之途。恐慌从浙闽蔓延到湖广,从村民口耳相传上升到庙堂钦差。元悟师兄弟三人已然入地无门。官府捕头在他们的随身包裹里搜到了几束辫发,他们百口莫辩。

三人被拿入监牢。游僧们真的妖法惑民了吗。怨毒恐惧的流言毫无止歇的迹象。以人命换流言平息,还是查清案情,还事实一个真相。如何行事,知县知府拿不定主意,统统上报知州,知州拿不定主意上报钦差。上达天听。

天意就两个字:查,安。在反复而漫长的过堂、审问、施刑中,两个游僧不堪折磨而死。元悟认准了“己未行之事,不打诳,不认罪。”流民夺食让本地居民民怨沸腾,时光流逝,一年,两年……远处的大旱平息,恐惧与愤怒在疲惫中消磨。

“张大脚她儿子的头发是他三叔绞的。”

“葛二狗家遭了贼,是有人盗了他家的东西销赃东塘……”

是另有歹徒行歹事,为了善后,造谣有人勾去了童子魂。借乡民恐慌,嫁祸给游僧。

惊堂木响起,元悟跪在堂下听到官老爷的断决。他的腿已经残了。眼也瞎了一只。满目空洞已经挤不出一滴泪水。他去乡十年又十年了。黄澄澄的庄稼地还在记忆里,子曰君子已尽皆忘空,破碎的僧衣还穿在身上,带着发黑的血迹,脱不去了。

漫天的大雪,覆盖了独眼瘸子拖着身体走过的路。风起,雪下了又停。天色清冷,满目萧瑟,灰白遍野。最后一刻,他倒在雪地里,荒腔走板地唱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第十六章

宽屏幕上出现“导演凌青原,领衔主演方文隽”一行字的时候,程鹭白哭得稀里哗啦。她一边哭,一边捶着她哥哥的肩膀说:“又是这样的片子,我最讨厌啦……一点都不开心,难受死我了!居然让方小哥那个活宝演这么苦情的戏,凌青原真亏他狠得下心!”

“如果你要做演员,可又因为喜好而有不想接的戏,那可怎么办呢。”凌青原小声问她:“何况,你又怎么知道文隽他愿不愿意演?”

几秒钟之后,影院的灯光亮了。大部分观众都默默离场,还有小部分大概跟程鹭白一样,还沉浸在这部戏营造的情感中,不得自拔。

凌青原陪着妹妹听片尾曲。有些好笑地开口道:“从你的反应看来,我果然该对‘他’导演的片子‘有信心’。”

“你还笑!我才不喜欢呢,我是难受。”

“唉,太复杂的东西你又看不懂。不就是看到方文隽戏里受罪,心疼他么。”

“我当然看懂了,”程鹭白手从发红的眼睛上拿下来:“我看懂了湖州府的人害怕饥民抢他们口粮,敌视他们。然后又有坏人做了坏事,栽赃嫁祸给那些游僧,让他们替罪。元悟平白受了冤屈。”

“不错,不错。还有呢。”

“官府……不知道,反正钦差是不信能有什么勾魂妖术的,皇帝老儿也不信。但是呢,地方的安定要紧,顶缸就顶缸吧,只要能堵住民口,稳住民心。”

“嗯,不错。你觉得戏里谁演得最好?唉,不问也知道是方文隽。那我干脆问你为什么他演得好吧。”

几番闲聊,片尾曲都快放完了。位置上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几个人。程鹭白跟着哥哥走向出口,她知道她哥哥在考她表演,一个人的表演怎么见功力,她垂头,认真地回味和思考。

开场前有一大群观众堵在大厅里面,不过散场之后人就减了许多,尤其这兄妹二人还赶在保洁进场的时候才离开。凌青原觉得,谭岳来看这部片子顶多是个取乐。再来就是为了帮方文隽火起来。因为一般大众,倘若不来看影片,压根不会想到方文隽夺得最佳新人奖有多么实至名归。

“……人少多了,咱快点儿吧,偷偷照下就走。”一个提心吊胆的男人一边张望,一边压低嗓门对旁边的男人说。

“等下……海报前有人……”一个普通休闲装,带着棒球帽,时髦的巨大墨镜遮住了半边脸的男人应道。

“求你了祖宗。这回咱们不要大摇大摆,成么。别再弄出大热闹……不好脱身……”先开口的男人苦口婆心地劝,怎耐他旁边人执意要等一等。拗不过那人,于是第一个男人只得拉着他从易拉宝之间的缝隙钻到海报后面,对着展览橱窗假装观看里面的手办和人偶。

凌青原在海报旁边站了一会儿,他凝视着上面旷远寂寥的画面,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填满。他导演的每一部片子,所有呈现给观众的电影,都对得起创作者的良心,值了。

旁边的程鹭白还在用心去想刚才哥哥的提问。凌青原回身看她投入思考的表情,居然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重新回魂来到这个世界,扮演一个新角色,是程家母女这样鲜活的人让他更有了活着的感觉。就像对戏,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有反馈,这叫演员互相“说得上话”,有真切感。

“哥,你刚才问的我想了。”程鹭白很认真地提交课堂作业:“方文隽哪里演得好。他一出场,就让我带入了元悟这个角色,然后整部剧我都像在跟着他的眼睛走,就像过着他戏里的人生一样。”

“我也说不太明白,总之就是感同身受吧。方文隽和元悟就是同一个人,而我好像就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看着他的故事。”

“哥,你说他是怎么做到的,把一个角色演得鲜活不说,还又自然。自然了,就感觉特别真实。”

凌青原微微笑道:“演戏呢,就跟烧菜一样,重在一个度。可不只汆炒烹炸用什么做法来料理食材,还有游温火候的度,糖醋盐的度。多了叫过,少了则欠。你以为那些在银幕里头大哭大喊的,就真把‘悲伤’表现的淋漓尽致了?”

程鹭白追问:“难道不是吗?”

“元悟最后跌在雪地里,你看出来他是什么情绪状态了吗?”凌青原谆谆启发,他真把这个妹妹看成了片场的一个年轻演员,一个尚且只懂得“做戏”,还不知道“演戏”的年轻后辈。

“悲……伤……”程鹭白回忆起镜头前那个残破、单薄的人,仿佛在任由一片片雪花打落他的生命烛火,让眼里的光芒慢慢熄灭:“好像又不止,比悲伤更悲伤,是绝望吧?又不像是绝望……他在地牢里蒙受不白之冤的时候是绝望,可他那时候已经恢复自由了。这么说,倒还有点欣喜。可他喜什么呢,已经一无所有了……”

凌青原还站在一边在给妹妹实地教学,他们身后的观众走了一拨又一拨。凌青原有感触地摸了摸海报,赞赏地对程鹭白说:“不错,你是看出来了。悲伤有很多种,高兴也有很多种。演员的肢体神态各种语言,就要选择对应的那种进行表达。”

“文隽当时的‘悲伤’,是有前因后果的。”凌青原步步引导:“你放在前后剧情和他身处的环境里看看?”

程鹭白有些意会,她扳着手指数到:“他很冷,他很孤独。从监狱里放出来,在异乡,不知道该去哪儿。师兄弟冤死了。家人早死了。光阴过去,身体废了。”

“孑然一身,和这大雪地一样。”凌青原稍稍总结道:“你刚才说他‘欣喜’,也说对了。他毕竟活下来了。活着出狱,却再也没什么支持他继续活下去的希望。或许有一个词比‘悲伤’更切合,他‘彷徨’。”

“哥,我知道方小哥为什么演得这么好了!”

凌青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把答案留在自己心里,不必公诸于日光之下。反倒说起一个无关的话题:“鹭白,你看过彩色的版画没有?”

凌青原看见程鹭白又点头又摇头,眨巴着探知的眼睛,欣然说下去:“制作这种版画,要先木雕刻版,然后再给刻版上颜色。一种颜色在纸上印一次,几番重复套色之后,方有多彩瑰丽的效果。”

“戏剧中的人物也是这样一层层染出来的。”凌青原转而问程鹭白道:“如果要你在这里演‘等哥哥’,你会怎么表现?”

程鹭白很快用动作给出了答复。她先一动不动,然后张望,接着转圈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凌青原笑了:“鹭白,在表演之前你想过没有。你和哥哥的关系怎么样?哥哥做什么去了?你等了哥哥多久?”他看着程鹭白不服气的小脸蛋继续说道:“你等半小时,一小时,三小时,半天,表现可是不一样的呀。”

连排的易拉宝海报后面,橱窗跟前的两人还在假装默不作声地看展览,可是任谁脸上都挂出了惊异的表情,明摆着几个字儿:高手在民间。

习惯于忙忙叨叨的那个男人和旁边的黑墨镜交换了一下眼神,但是两人传导出现了故障,没有实现成功对接。

又过了一小会儿,藏得实在太憋屈,第一个男人有点憋不住了抱怨道:“那人还要蘑菇多久。一部戏讲这么半天。”黑墨镜瞪了他一眼,这一回传导良好,他咕哝了几句自我消声。

兄妹俩说了一会儿话,程鹭白从头到尾又哭又笑,现在说什么也不肯出门见人,非要先去洗手间梳妆打扮一下。凌青原由她去,自个儿就在原地等她。

他还在望着海报发呆,只言片语听见后面有人说话。凌青原条件反射地顺着发音源去张望,看见一个棒球帽压得很低,带着很大幅黑墨镜的男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几步开外,蹿出另一个拿着手机,眨眼间摆了个OK的动作。

照相,等等……拍照的二人似乎只想尽快完事儿走人。凌青原愣了一下,觉得有些错愕。拿手机的那个人按完快门后就想拽着棒球帽赶紧离开,压根没管凌青原半个脸被咔嚓进去了。

棒球帽也停了一下,墨镜后面的眼睛似乎也在对面海报旁边的男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就是这刹那间,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这二人组很快地走了。凌青原摸摸脑勺自娱自乐地想着,真遇上了心血来潮的大明星,或许刚才应该跟他说声谢谢……效果也许会很惊悚。

“刚才,被认出来了吗。”助理吴栋大喘了一口气抱怨道:“……老不走,当挂钩啊。”

“反正拍成了。”谭岳想了想不确定地说:“之前好像在哪儿见过那个年轻人……刚看他反应只是有点呆而已。”

“不是我说,娘亲啊,你这样的事儿还要再做五次吗。”吴栋白他一眼。两人久经考验游刃有余地从扶梯上往下跑,然后绕道商场背后写字楼里的电梯去地下停车场。

“你该庆幸只有五次了。昨天今天连着,叫出其不意……不过下次得隔得久一点。还得换套衣服。”

吴栋叹气,没法儿反驳。只是吐槽道:“估计小方也得感恩戴德了。”

谭岳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没……是我得多谢他愿意配合。”

吴栋脸摆成青蛙模样说了一声“哈”,他不明白明明间谭岳影帝牺牲自己捞不到好处,接炒火了方文隽,为什么反而要感谢他。见谭岳笑容奇特偏诡异,吴栋心里一动嘴上一快问道:“岳哥,你不会捧的真是这部片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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