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小时，他连头都没有抬，那双没有过多血肉的双手似乎在想尽一切办法抓住时间，我看的泪眼模糊，这样一个从小被我捧在手心里的孩子，现在到底是在用什么样的心情这样强迫自己这样努力拼命？

姐？

他转身撞见我的时候只是一句简单的“姐”，就表达完了所有关于看到我的惊讶。

我们并肩走在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园里，阳光刺咧咧的照在我们的身上，这种时候总是让我想到当年我们同在一所大学的时候，他也总是喜欢在中午放学之后在我们教学楼下等着我一起去吃饭，然后我们总是并肩走在学校的校园里，他这个人好像从一出生开始就不喜欢说话。

小锦，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赶赶进度，下学期回到澳洲就能提交毕业论文毕业了。

我是说，你有没有.....

我没有，没有见过苏继轩。

那你.....

我也没有，没有联系过周木。

他走到我的前面，有风吹过来，那样薄弱的身体走在阳光下却周身冰冷，我很想跑上去紧紧的拥抱着他，其实小锦，就算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一个爱你的人，姐姐也会永远爱你，爱着你原本的摸样。

~6~

苏继轩在华尔街的一家投资管理公司上班，我是曼哈顿郊区的一所公寓外面遇到他的，他似乎并没有周木想象的那样容光焕发。

老旧的公寓，褶皱的衬衣，微微隆起的腹部，以及那双等待公交时殷切而又怠慢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说明他过得不好。

我举起来的相机犹豫很久之后还是按下快门，然后转身离开，有些人，有些故事，从此结束了也未见不好。

第7章

~1~

纽约的空气呼气起来像极了那人的怀抱，炙热狂烈。我走在曼哈顿的街头徘徊了很久，其实我觉得有些事情早就没有了意义，但是有时候不给自己一个交代，似乎这一生都会遗憾。

两个月前姐和高阳走的时候告诉我苏继轩的住所以及他现在的样子，我跟她说无所谓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在要走的时候忍不住想过来看看，哪怕只是知道他其实挺好的也就够了。

那所公寓不是老旧而是很有风情，姐姐没有走进来，不然她一定会喜欢的。

八月的梧桐树下白色的靠椅上面或多或少的坐着几个人，金色的发丝在空气中飘荡，发梢的香气也在空气正弥散开来。

小锦？

我是在黄昏将至的时候听到苏继轩叫我的声音，我转身，他的臂弯上有着一只芊芊玉手。

你怎么会......

我来美国半年了，来看看你。

那你怎么不早点过来？

我笑笑没有说话，那女孩我见过，在他的空间。

来都来了上去坐坐吧。

他邀请。

不用了，我赶飞机，就是过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良久，他站在我的对面，我们相视无语。

纤零，你先上去吧。

他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像姐姐说的那样，一脸的疲惫和憔悴，即便是这个样子也不愿意回国的原因真的是因为我吗？

小锦，我......

苏继轩，如果美国过的不好的你就回去吧。

他没有说话，我知道他的顾虑。

我不会回国的，我有要结婚的对象了，我们会在澳洲，有时间可以去看看，或者度蜜月的时候也可以去澳洲找我们。

寒暄不下去了，我转身准备离开，他却突然叫住我，他说。

小锦，那个时候虽然伤害了你，可是我也是爱过你的。

他说我也是爱过你的。

我相信。

罗小锦很久没有哭过了，从高中毕业之后？

~2~

苏继轩，篮球赛你到底去不去啊？

不去。

为什么，你可是我们班的主力。

小锦生病了，我要陪他去医院。

我靠，苏继轩，你丫的不是爱上那个小白脸了吧？

那年我14岁，我们认识一年零两个月，我得了很严重的肺炎，姐姐高三，妈妈和爸爸在闹离婚没有人管我，我记得身边的人一直有他。

小锦，这个游戏很好玩的你要不要来玩玩看？

我坐在他的房间看书，他背对着我双腿盘在椅子上玩游戏，明明只比我大一岁，可是眉眼身高却比我明朗高大。

不玩。

玩玩嘛，男孩子不玩游戏怎么行。

于是他把我拉起来按在他的膝盖上，我坐在他的腿上，他从我后面抱着我给我指点，那个游戏其实我也玩过，可是那一次却玩的稀烂。

姐姐给我买的自行车一直放在车棚，苏继轩说我骑车离开他的接触范围他不放心，为了那句话我失眠了整整一个月。

追苏继轩的人越来越多了，但是每天晚上他还是会带着我回家。

小锦，你要是女孩子多好，我就可以带你一辈子了。

我抓紧了他的后衣角胆怯的问，就算不是女孩子你就不能带我一辈子吗？

傻瓜，我们总有一天都要结婚成家的啊。

爸妈离婚后家里很多时候都是我和姐姐，那天姐姐说要在酒吧打工晚上不回来了，睡到半夜一点的时候我给苏继轩打电话，电话刚打过去他就接了，他说，我就知道你不敢一个人睡觉，等着我。

然后三分钟之后他出现在我家门口，我记得那天晚上他是抱着睡的，我记得那天晚上他睡着之后叫了我的名字。

~3~

他过18岁生日那天请了很多人去酒店，我没有去，给他准备的礼物放在了他家的门口，既然不能成为他的唯一，那我也不要做他的众人之一。

半夜里他敲了我家的门，结果整个楼栋都开始叫骂。

罗小锦，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不去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他身上的酒味隔着老远的距离都闻到了。

然后他走过来把我抱在怀里，他说小锦，其实我最希望能去的人就是你了。

我说生日快乐。

他代表学校参加的篮球比赛获得了第一名，我站在场边给你加油，比赛结束的时候很想冲过去跟他说你真是帅呆了，可是还没有等我走过去他身边就出现了那个女孩子，他搂着她笑得一脸灿烂，我悄悄的转身离开。

晚上他回家之后又是乱发了一通脾气，他把他的奖杯摔倒我的脚下，看着被摔的稀碎的奖杯我很想就那个时候跟他说，苏继轩，可不可以就让我陪着你，就让我一个人。

可是他说，罗小锦，你以后再也不是我兄弟了。

高中毕业，我填了本地的大学，他选择了南方，临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叫了我，席间很多同学过来劝酒，他帮我挡了很多，扶他去卫生间吐的时候他问我，小锦，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陪在我身边，跟着我让我对你好，你到底怎么了。

我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睛忍不住踮起脚吻了他一下，也许那就是答案。

左脸火辣辣的疼，耳边全是他嫌弃的话语。

罗小锦，我们认识四年多了，没想到你是个变态啊，我靠，滚，以后离我远点。

~4~

再见到他是大二那年寒假，他回来帮家里搬家，我站在小区的院子里，他看到我后身体都僵硬了，我准备当做没看到他上楼的时候他却叫住我。

他说，这么冷的天气，怎么不戴个围巾。

那款巴宝莉的经典款男士围巾上有他的味道，还有他的温度。

他们搬到了城市的另一头，两天之后他打电话叫我出去，他在雪地里第一次那么真诚的拥抱着我，他说，小锦，这俩年，我好想你。

手机上屏幕显示的是“宝贝”他接电话接了整整一个小时还没有结束，话语里全是温柔和忍让，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够让他这么对待。

我转身去了姐姐经常打工的那个酒吧，要了半打啤酒，那个酒吧的当晚负责人是姐姐经常投稿的那家杂志的主编，我看过他写的文章，他在圈内很有名气，是很多同类人想要追求的对象，除了拥有一副好皮囊之外，身上有着温文尔雅的气质，但是他的眼神骗不了我，那样的人可以到处留情，却不能给谁一份真正的爱。

他走过来跟我寒暄，我故作镇定的冷淡，姐姐说的在这种时候表现的冷漠就是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

我从酒吧出来的时候苏继轩骑着自行车过来，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给我围上，我坐在他的后座上，很像那个时候，我喜欢着他，而他不知道。

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了路边停的那辆奔驰轿车，里面的人是那个人，好像他一直在盯着我看。

苏继轩说要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于是他跟家里人出柜。

这样做的结果不过是他的妈妈寻死卖活之后把他送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国，而我知道，他只能当成此生我的一个记忆停留在那个时候，我还能豁出一切去爱的年纪。

~5~

我醒来靠在周木的肩膀上，他抱着电脑再看稿子，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下面那张嘴巴微微半张，结实的胸膛还有那六块男人们都很想要的腹肌，这样的人能够为我所有，即便只是短暂的一些时间我也应该知足。

醒了？

他放下手中的电脑，转身拥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上。

一会我们去请个设计师过来，你把你的想法告诉他，然后我们把房子改造成你喜欢的样子。

那天他第一次带我回来，宽大的公寓里都是格调是暗冷的咖啡黑白灰色，我只不过是说了一句，这样看起来好冷的感觉。

苏继轩给我发了一张他在美国的照片，然后告诉我他有两个月的假期问我要不要过去玩几天。

周木用了最短的时间帮我把签证和护照办好，送我去了机场，他只是说，我等你。

我去了一周不到的时间就回来了，因为我发现和苏继轩在一起的时候我老是会想着周木一个人会不会很孤单，我回来他没有表现的很兴奋或者怎么样，也是，男人和男人之间不需要像姐姐和高阳之间的那种感情表达。

周木是业界还有那个圈子比较有名气的人，除了周末都会早出晚归，他还有姐姐，还有高阳，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生，然后都在努力的实现着，看起来只有我在依靠着他们，然后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我不希望这样，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变得强大，能够有资格和他们在一起。

我开始学雅思，我开始申报澳洲的学校。

~6~

雅思通过的那天，我第一个想告诉的人就是周木，可是他好像很忙的样子。

苏继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卫生间洗澡，周木接的电话，苏继轩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锦，恭喜你雅思通过。

苏继轩问我要不要把东西全部都拿走，我说没必要，你要是看着碍眼就丢了吧。

去澳洲的机场里，冷勋出现了，他说，周木从来没有对谁动过感情，但是我看这次他好像是对你动感情了，你要去美国，是不是应该给他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

我有说过自己要去美国吗？不是他说的，想去澳洲留学的话就陪我去吗？

周木咋澳洲的那栋房子里的装修也是那种简单冷调的格局。我简单的动了一下。

半年之后当我推开门看到他俩的时候并没有惊讶，我知道他们肯定回来的。

冷勋是忍受不了渐渐没有容光的脸，忍受不了那种在病痛里受尽折磨的日子，于是在某个我们一起去黄金海岸的午后离开我和周木的视线投身那片大海的。

周木为他买了公墓，我其实很舍不得跟他说再见，他其实才是那个最最值得被爱的人。

周木陪着我在澳洲读书，我没有拒绝，甚至我发现，自己的生活里已经不能没有他了。

他会在每天早上比我早起半个小时为我煮早餐，会接我上学，接我回家，会趴在我身边看我看书，会搂着我坐在地板上一坐就是一下午，会给我制造各种惊喜和浪漫，会想尽办法让我笑，会在每天晚上给我说晚安之后再说一句我爱你。

每一次，我都很想回一句，我也爱你。

可是，我害怕这样不够强大的我说了我爱你之后就一无所有，我害怕有一天他离开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跟他说要去美国做调研，其实也可以不用去，只不是如果去的话就能早点毕业，就能早点陪在他身边，就能早点陪他去他想去的地方，做他想做的事情，所以我还是去了。

他回国的决定让我有点措手不及，早早的起床买了那条他一直说想和我一起戴的情侣围巾送给他，可是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姐姐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周木说我跟女干夫在一起逍遥快活的时候我心里一疼，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发现，苏继轩早已沉淀到我的内心深处，我早已爱上那个叫周木的人，爱的那样不可言说。

我跟教授请了两天的假，我没有办法让他一个人过圣诞。

可是，我进门的时候，他怀里的人睡的那样安稳，那个地方不应该是我的吗？不应该永远都是我的吗？

我把他送给我的戒指还给他离开的时候，阳光刺的我眼泪直流，也许，他从来不缺谁，好聚好散，那也是人活着的一种方式。

第8章

~1~

宋子溪结婚的那天下着鹅毛大雪，高阳弱弱的说，看吧，连老天爷都在寒心。

我使劲的捏了捏他的手，意思是让他不要说太多。

丁浩的份子钱是我带来的，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告诉我，罗罗，我终于可以放手了，听到这里我心里一沉，这句话说出来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勇气还有不甘以及某种难以言说的无可奈何。

宋子溪的老公是某某集团的CEO，二婚，比她大了整整20岁。

结婚的第二天她打电话过来说请我吃饭，而当时我正在厨房给高阳精心烤着他最喜欢的蓝莓派。

去吧。

高阳从我身后帮我取下了围裙，微笑着说。

那，今晚你自己解决你的晚餐？

嗯。

我走到门口换鞋的时候他从我背后拥住我，温柔的说了一句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出门打的上了车，从车窗望上看，我还能看到他站在窗口望着我微笑的样子，回过头司机从镜子中看到了微笑的我，他说一看你就是一个特别幸福的女人。

我没有否认。

见到宋子溪的时候她已经自己喝了半瓶酒了，浅色的玻璃窗，暖暖的灯光下宋子溪脸色暗淡，我走过去她没有抬头只是问我。

你说什么是幸福。

她无名指上那颗钻戒发散着有点晃眼的光芒，身上的真皮大衣也泛着冷冷的光调，对于她的问题，我无从回答。

你说，要是我和丁浩在一起还不会也能和你一样，那么幸福？

不能。

我轻轻的说，喝了一口热咖啡，看来她并不是打算请我吃饭的。

她，没有问为什么，但是我却回答了我没有说完的话隐含的答案。

你爱的从来都不是丁浩本人，你爱的不过是他爱你的那份心情，他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你给不了他心中关于爱情的期望，你们并不是彼此最好的选择。

那你和高阳就是彼此最好的选择吗？

至少我知道我是他最好的选择。

我明白宋子溪不会懂，之后便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我说，老董（她老公）对你也挺好的，怎么结婚才一天你就跑出来喝酒，他就那么的让你不满意？

她笑笑说，你知道吗，丁浩给我的份子钱里还有一封长长的信，你猜信中他说了什么？

良久之后，她哑然失笑。

他说，宋子溪，这辈子我终于可以去爱别人了。

~2~

我对着天对着地发誓，这辈子只要宋子溪不嫁给别人我都只爱她一个。

我还记得高二暑假的某一天我们一起去了内蒙古的核心，站在那片大草原上，丁浩迎着风把这句话说的惊天地泣鬼神。

我站在他们的身后见证着那个时候他们的爱情，风吹草动，少年们的信仰也在那片辽阔的天地间传递的无限遥远。

后来俩人虽然分手了，丁浩却一直坚守着自己的诺言，没有再爱过谁，或许只是没有承认爱过谁。但，我们谁都明白，那日他失去的也是宋子溪失去的，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是谁的选择，行走在这世界上彼此之间再无瓜葛。

~3~

把宋子溪送回家的时候老董已经准备睡觉了，那个已经进入不惑天命年龄的男人看着醉的瘫软的宋子溪只是站在我们的对面说了一句，谢谢你送她回来，房间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