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气味很奇怪，不像那些女老师身上喷的刺鼻的香水，味道有点甜腻，闻起来特别舒服。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气味就像一只手一样，引领着嗅到它的人去寻找它的主人。

回忆到此为止，那七岁的时候闻到气味就在刚才好像又复活了一样，从那个黑大个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李熊呆站在那儿，片刻的静默之后那个男孩发话了，语气跟之前打招呼时的爽朗不一样，相反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先带阿龙去洗手间，你们先回去吧，今天大家没有玩个尽兴，下次我再好好招待大家。”

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一个差不多150斤的大汉拖去了厕所。

剩下的几个人也挺尴尬的，没什么好聊，于是也散了。

一路上李熊跟着贾毅，贾毅背着书包走在前头，李熊低着头走在后头，默默数着石板地上的一粒粒沙。

突然前头晃荡的影子停了下来，李熊也马上站稳了脚，抬头看到贾毅已经微微侧身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李熊刚要问他有什么事，他先开口了：“你不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李熊摇头，他是真的没这个心思，因为刚刚黑大个的表情，气味都和那晚的父亲太像了，而且两人的表情看上去都很痛苦，他很自然地不想去触动这一块记忆。

摇完了头，李熊心里想着贾毅应该不会再纠缠这个问题，贾毅却明显来兴趣了，一手抓着他的手臂说：“你闻到以后就没什么反应？”

李熊对他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什么反应不反应的，气味而已，又不是催吐剂。

贾毅还是不甘心，继续问：“你难道不知道哪个气味是什么？”

李熊继续摇头，他是真不知道。

贾毅看他这样的反应明显有股挫败感，但又朝他靠拢了点儿，声音压低了说：“那是发情的omega散发出来的信息素！”

本来是很平常一句话，放在李熊耳朵里就像惊起了一道炸雷，脑子里就像被打开了一个开关似的，即使他不了解“信息素”是什么，但他看贾毅那副猥琐的表情也能大致猜出来。

同时，他的心里那团一直未散的阴云，似乎又加重了些……

贾毅看他发懵，以为他还不理解，便继续说：“所谓的信息素啊，就只有omega能散发出来，alpha和beta都能接受到，不过alpha的反应比较敏锐，而beta的反应比较迟钝罢了。”

“哦米嘎？贝塔？”李熊突然对贾毅说的事情来了兴趣，他觉得他自己迫切需要一些这方面的信息，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想这样做。

“我真佩服你的英语发音。”贾毅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继续说，“不是所有人都只有男女性别的，生孩子也不单纯只通过男女之间来完成。人是有第二性别的，只是话题比较敏感，那些大人不肯说，我只好通过其他渠道了解了。”

用屁股想都知道是哪些渠道。李熊看着贾毅洋洋得意的脸，心里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

“总之，alpha，简单来说就是领袖级别的人物，数量也比较少，通常会和发了情的omega有共鸣，而且会让omega怀孕，这里的omega是不限男女的喔！”

“第二种，beta，算是普通人了，数量最多，最平凡，我觉得你就是这种人。他们能力平平，能正常生育，对omega的信息素虽然也有反应，但是反应比较迟钝，总之就是普普通通的第二性别。”

“第三种，omega，数量很少，无论男女，只要与alpha在一起之后就可能怀孕，不过男性omega的生育率低一些罢了。通常在一个月内有一到两次的发情期，这个阶段的omega会有……欲求不满的感觉，同时也会释放信息素引诱alpha前来。”

“那为什么有些omega很少释放信息素？”李熊发问，如果他爸爸真的是个omega，那他就是这样的。

贾毅盯了李熊一会儿，突然笑了出来：“想不到你还想了解那么多，因为他们用了抑制剂呀！”

“抑制剂？”

“就是在发情期或者在发情期前些日子喝的一种药物，价格挺贵的，可以有效抑制信息素的合成和释放，发情期那种欲火焚身的感觉也会大大降低，不过我听说停用之后反弹特别强烈，尤其是那些服用了很久突然停用的，那气味散发得……啧啧，我听说城对面有家居民楼里的男人就是突然停用抑制剂的服用，结果生生招来了三个beta，最后好像搬走了。”

李熊身子一震，但表情仍然努力地维持着平静。

“刚刚那个阿龙大概就是忘了喝抑制剂才莽撞上场，飞哥听说是个alpha，一个omega和一个alpha啊……看来他们要在厕所里待一段时间了。”贾毅之前在球场上帅气淡定的样子早已不再，反而换上了越来越猥琐的表情。

李熊心事重重，没怎么搭理贾毅。贾毅也像是看穿他想什么似的，故意大大咧咧地说。

“不用担心，我们第二性别的测试大概在十五岁的时候，那个时候特定的性征才会慢慢显示出来，你现在不用纠结你是A，B还是O。”

李熊听到这句话心里一轻，贾毅紧接地凑上来跟上一句话：“你闻到那个气味真的没有反应吗？”

李熊如实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的感受，除了一直在发呆以外就没什么感觉了，便摇摇头。

贾毅一脸悲壮地看着他：“看来你不是一个alpha了，乖乖当一辈子的beta吧。”

李熊回味他这句话，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当一个beta也挺好，真挺好的。

第十四章

考试结果出来了，李熊如愿以偿地考上了自己想去的中学，分数还要比贾毅和祁雁冬高，爸爸很高兴，说他这样的分数可以在那里排进重点班。

考完试后就迎来了漫长的暑假，说它漫长是因为李熊真的没有事情做，平日习惯了念书的他日常爱好就很匮乏，再加上人脉严重短缺，这个暑假几乎是无所事事地度过的。

要问他为什么不去找贾毅玩儿，更直观点说，为什么贾毅不过来找他玩，李熊也有想过这个问题，暑假开始的时候，刚开始几天贾毅还能来找他，到后来次数就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李熊接到一个电话，是贾毅打过来的，说他要出国度假去。

好嘛，这一出国就走了两个月，直到开学报道前几天才回来。

李熊跟着自己的爸爸去新学校报道，重点学校就是不一般，他一进校门就被唬住了，夹道的绿树，层层叠叠古朴的，充满了学术气息的小楼，有时还能瞧见几个戴着眼镜的学生在走廊上走过，他兜到操场上时甚至还看到了喷泉。

他挤进人群里看到了分班排列，果不其然，自己进入了重点班，恰好与祁雁冬一个班，而贾毅则在隔壁班。

说到贾毅，不知道他今天来了没有……李熊这样想着，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寻找他，很快目光就聚焦在了一个笔挺的身影上。

但再惊讶也不如看到贾毅惊讶，他本来想着要再过几个星期才能见到他的，没想到在新生报道上就遇到了。

贾毅几乎完全变了个样儿，原来身上那股流氓性子似乎都消失了，经常歪着嘴笑的习惯似乎也找不着了，明明只是个新生报道，他今天硬是穿了身正装出来，头发整理得干干净净，脊背也挺起来了，只是嘴巴抿着，没什么表情。

用李熊的话说，就是“一股子精英味儿”。

贾毅的脸本来就长得不错，把他那副小流氓气息收敛了，再换上副严肃的表情，站在操场上就像往铁钉堆里放了块磁铁，几乎人人的眼睛都粘在他身上。

李熊不由得好奇起来，这家伙只是到国外待了两个月，回来怎么整个人跟从里到外都洗了一遍似的？他再仔细看，贾毅旁边站着一个男人呢。

那男人大概三十多岁了，仔细看贾毅有几分相似，背着手，表情跟贾毅的一样，话不多，但没说一句贾毅总是会点头嗯一下。

那男人大概就是贾毅的爸爸了。李熊心里想。

他本来还在想要不要上去跟他打个招呼的，但看到贾毅越来越黑的脸色就又退回来了。

有时两人会相遇，贾毅也只是简单地点了个头便匆匆过去了。

李熊站着，回头看到贾毅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感到有点难过。

新生报道离正式开学只隔了没几天，李熊回到家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开学的东西，包括刚刚领回来的一件军训要穿的迷彩服。

现在的小孩对军训这码事总是很排斥的，大热天要站在太阳底下挨晒，在领导眼皮底下走方阵，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了个严厉，脾气爆的教官那就完蛋了。

但李熊却不怎么害怕，这跟他本来就发达的体格有关，不是他吹，从小到大每隔几天就跟爸爸上山，饮用水一口气抬回家那口气不是盖的。

于是，心里怀着对新学校新生活的好奇心，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到了学校。

学校门口停着不少来送孩子的家长们的车，一个个都娇小白嫩的，听说今天要军训一个个都愁眉苦脸，李熊在这儿就是个异类，个头大就算了，顶着一脸的阳光笑容就走进了学校，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他们这个班运气不太好，一上来就是个虎着脸的教官，腰大膀圆的，皮肤晒得黑不溜秋，搁那儿一站便镇住了这帮虎头虎脑的小子。

二话不说，跑步去！

学校的操场是标准的二百米跑道，要放在平时李熊会轻轻松松地跑完，但今天天气实在不是那么适宜，火辣辣的太阳晒得草皮都发烫，身上的迷彩服布料实在不是那么好，一块一块的，又闷，人站在跑道上头跟烙饼似的。

几个小孩一听到要跑步便哀哀地叫起来，教官一瞪眼，又加多一圈。

能进到这个学校的都是聪明人，听到这儿也立马识趣地闭上看嘴巴，几个女孩子嘴唇都快要出血来了，李熊看得心疼，却无法说什么。

队伍慢悠悠地开始跑，教官也想是料到了似的，没说啥，站在一旁叉着腰，目光灼灼的，盯着人就像要把他烧出一个窟窿出来。

李熊跑得还算轻松，还特地放慢了脚步来等几个体质不太好的女生，看到那几个女生互相搀着往前跑，他也想上去搭把手，结果其中一个一瞪眼，那目光阴毒得让他悻悻地收回手。

他也没做什么，只是想好心帮帮她们，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跑步过程中他看到了贾毅那个班，他们班算运气好，碰上了个比较开明的教官，此刻正站在树荫底下听他训话呢。李熊一眼就在一群的迷彩服里认出了贾毅。

还别说，贾小子穿着一身迷彩服看上去还挺养眼的，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跟新生报道的时候差不多，仍然面无表情，就算穿着一身肥大的衣服却完全不觉得丑，又加上剪了头发，站得又直，居然真的给人一种当兵的错觉。

李熊看得入迷，一时没控制好速度，撞到了前面那个人，又吃了一记白眼。

他这次学乖了，低头安稳跑步，尽量不受周围人的影响。

几圈跑下来，教官才喊停，后头那几个女生都快晕倒了，教官最终还是没有太为难他们，挥挥手让他们休息。

教官走到一边去了，小崽子们才露出他们的真实面目出来，几个瘫在地上直喘气，还有几个干脆破口大骂，看见教官要走过来才降低音量，几个女生眼眶里已经有了泪花，说话都哽咽了。

李熊没觉得有多累，他在塑胶跑道上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渴，便起身去小卖部买水喝。

从刚开始休息的时候他就听到有些议论，他知道大部分还是在针对他的帽子，也没多在意，都习惯了。

走到小卖部的时候他看见一个男孩怀里抱着几大瓶水，看上去是他们班的，身板偏瘦弱的他拎着几大瓶水还是有点吃不消，再加上刚刚在烈日下跑了几圈，李熊看到他走路都有点虚浮了。

李熊走到小卖部买了水，再走到男孩身边帮他拎了几瓶。男孩看上去有点惊讶，但马上换上了副笑脸。

“谢谢兄弟！”男孩一口纯正的普通话，笑起来一口白牙，“嘿嘿，你是哪个班的啊？”

李熊顿了顿，答道：“五班的。”

男孩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继续打着哈哈说：“哦，原来是一个班的呀，不好意思，之前没注意到你。”

“……没关系。”

“你看上去真壮，平时没少锻炼吧？打篮球不？头上为什么戴着顶帽子？”那男孩像是苦于自己一路上没人说话似的，对这个沉默的奇怪的新同学更是充满了好奇。

“我不怎么打篮球的，帽子的话……因为身体有些问题。”李熊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什么问题嘛，给我看看呗……”这男孩简直就是李熊见过的最可怕的自来熟，一只手拎着水呢，另一只手就抓上来了。

“哎别！”李熊一阵慌乱，头往旁边偏了些，手臂反射性地猛得举起来挡住那只手，却没料到力道过大，男孩手一抖，另一只手拎着的水滚到了地上。

塑料水瓶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几圈，最后卡在操场上的草皮里。两人无言，最后是男孩抓了抓头皮，走过去把水瓶捡起来继续走。

这下两人都没什么好说的了，李熊走在前头，男孩走在后头，只听见脚尖踢着尘土的声音。

“那啥，对不起。”男孩道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没关系。”李熊不太在意，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掀他的帽子成功的人就一个，贾毅。

但这个挚友似乎上了初中之后就疏远了他，李熊也不是没有料到这样的结局，他知道很多在小学玩得很好的人上了初中都会慢慢远离，尤其还是分在不同的班里。但贾毅这变化太大，这疏远好歹是渐渐的呢，贾毅开学第一天就对他不理不睬的了。

李熊感到疑惑，他认为这和贾毅的爸爸回来有关，但具体是什么关系，他就不知道了。

“嘿，你叫什么名字？”李熊正想事情呢，男孩又凑上来了。

“李熊。”

“是熊猫的熊吗？”男孩继续问。

看到李熊点了点头，他笑了：“你长得还挺像你这个名字的嘛！我叫邓树泓，树木的树，一泓清水的泓。”

“我觉得我们的性格挺合得来的，我们以后会成为很好的朋友！”邓树泓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熊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嘴角也带上了一丝笑意。原本担心在这个班里只有和祁雁冬处得来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一个朋友，性格也蛮好的。

看来自己的初中生活，应该不会那么无聊了吧……

李熊正在畅想未来，却没注意到操场的另一头那个正眼露凶光的贾毅。

第十五章

等到李熊和邓树泓一起拎着水回到班里的时候，班上的人都躺倒了一半，有几个人看见他们俩拎着水过来立马鲤鱼打挺似的弹起来，就跟快渴死在大漠里的人遇见了绿洲似的。

“哎哎，人人都有份啊，别抢别抢！”敢情这小子是在拉拢人心呢，事实上他这个方法也奏效了，几个女生拼命往他面前挤，邓树泓也不嫌热，脸都快笑歪了。

一片混乱中，李熊想要在里头找到自己买的那瓶水，但空罐子已经滚了一地，要找到一个满水的瓶子都不可能，更别提他那瓶普普通通的水了。

他张张嘴想说话，但看到班上那些渴得半死不活的人捧着瓶子大口灌的场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他也不是很渴，寻思着再去买一瓶，但看到他们班的教官已经走过来了，只好又坐了回去，反正他带来的杯子里还有一点，勉强支撑到下一次休息也不是不可以。